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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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盛夏,父皇攜領宮中階品較高的女眷和皇子皇女及其親眷前往落成不久的玉屏山行宮避暑。

    西蜀建國不久,國內百廢待興國庫不算豐裕,便比不得數千年積累的大周王朝,百步一宮十步一殿。就連西蜀的正經皇宮玉藻宮都是在父皇封地府邸的基礎上加緊改建的,雖說也是金碧輝煌美輪美奐,卻遠不如大周皇朝傾盡國力建造的北宸宮和鳳鳴宮。出於種種緣故,父皇不曾大興土木建造宮殿,連帶這座行宮也是舊府改建的,其原址原是蜀中一位營銷食鹽的富賈耗費心血修建的宅院,西蜀建國之後,這位鹽商為了討好父皇便將那座富麗堂皇的宅院獻給了朝廷,幾經改建之後就成了如今的避暑行宮。

    玉屏山的行宮並未取名,所以宮裏人便都喚它為玉屏宮。玉屏宮依山傍水,氣勢雄偉壯闊,極具皇家園林的風範。因為君主離宮避暑的關係,朝政中心也暫時從聖京遷移到了玉屏宮,於是宮中除了妃嬪皇嗣外也常有官員走動。玉屏宮建製與玉藻宮相似,也分前朝後寢,後寢處還另開辟一處讓皇子居住。

    按說君主前往園林避暑是用不著帶著出宮立府的皇子的,但父皇子嗣不多,平日裏有難有相聚的機會,所以每每出宮避暑都會讓皇子們跟著。後宮中因為居住了皇子的關係,彼此行動就有了限製,唯有我特殊,得了父皇特許準許隨意在後宮中行走。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麽特許,隻是因為我的身份年紀恰好不在這些限製緣由之內罷了。

    來至行宮之後,父皇單獨辟了一處地方讓我居住,說是行宮住所有限,所以提出了帝後同住一處的要求。我並未多想,隻覺得是國內太窮,所以委屈了帝後,卻不知這不過是父皇的小心思,他帶來行宮的妃嬪不是最得寵的而是最聽話的,在宮裏有宮規限製言官上諫,為了不讓母後背負禍水的汙名,他需得日日謹慎不敢造次,如今來了行宮擺脫了那些緊盯著他的眼睛,他自然要把握機會,珍惜時光,與母後纏綿悱惻。

    我跟著嬤嬤住在了玉瀾堂,嬤嬤不是母後身邊的那位嬤嬤,而是曾喂養過我那太子親哥的嬤嬤。嬤嬤不煩人,不煩人的原因在於她之前太過煩人。宮中皇子的乳母總是會仗著喂養了主子得了旁人敬重,而不知輕重高看自己一籌,將自己定位為有身份的人,加之年齡大的緣故喜歡倚老賣老,便愈發驕縱起來。

    我剛入宮那會兒她便被母後派來照顧我了。嬤嬤總愛自以為是的管教我,因我是稚童之身便把我當成了稚童對待全然忘記了我的尊貴身份。加之失了母後的管製便放縱了自己,常常在宮中拿我的主意,久而久之宮裏的人就把她的話當成了我的話,甚至聽她的話勝過了我。

    為了保持自己的威嚴,她常當著宮人們的麵教訓我,但凡我一提出多餘的要求,她便不論對錯一一反駁,說這不合適,那不得體。我卻不知,似她這樣以長欺幼以下犯上的行為如何就是得體了。我沒發作,當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任由她作為,她卻隻當我軟弱可欺,愈發放縱起來。

    直到一日,我宮裏頭出了行竊之事,便是父皇賞賜給我的織羽霽虹裙上少了幾顆明珠。那明珠纏得緊,若要強行取下便會毀壞了衣衫絲線,衣裙上明顯的破裂痕跡極好地證明了宮裏出現了手腳不幹淨的人。

    織羽霽虹裙是父皇在我入宗廟祭拜先祖之後賜予我的禮服,因其為蜀地罕有的鳳尾鳥的羽毛撚線織造的,甚是稀罕,用其製造的衣裙全天下隻有兩件,一件是母後的翟衣,另一件便是我的織羽霽虹。我在嬤嬤的房中找到了織羽霽虹上被盜走的珍珠,並揚言要告知母後以對皇室不敬之罪誅她三族。嬤嬤不以為然,想著我一個小丫頭的話怎麽能當真,我未料到她這般沒見識,便真的將這件事告知了母後。

    母後得知後雷霆大怒,當即便派人要將嬤嬤杖殺,嬤嬤知道後嚇得屁滾尿流,一味地磕頭求饒。自那以後,她便再也不敢不將我的話放在心上了。那件事情沒有鬧大,隻因我向母後求了情,免了她的死罪,還讓她繼續留在我身邊伺候。我替嬤嬤求情不是因為我心慈手軟,憐惜她的性命,這樣卑鄙低賤的生命就是再死一百個我也不會多看一眼,而是宮中奶娘仗著喂養過主子便驕縱的事情相當普遍,處死了這一個我也不敢保證接下來的這個不會幹涉我,即便母後杖殺了這個嬤嬤的事情會威懾到其他人,但她們畏懼也隻是我的母後而不是我,日後也不見得對我言聽計從,而她先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又被我救了性命,多少會對我產生一些敬畏之心,因為這樣的敬畏她會聽我的話,何況太子身邊的嬤嬤自然會知道很多有關太子的事。

    玉瀾堂正堂東側連了一條長廊,長廊盡頭直通環兒居住的梧桐院。我為了方便監督指導他修煉就請父皇讓他住在了我旁邊。行宮裏的樂趣比宮裏還不如,因為地處山區荒野的關係,就算偷偷溜出去也沒有什麽可以玩樂的地方,雖說這裏風景不錯,但看久了也就那樣了。

    常在宮中無事,加之我又不是個像環兒一樣勤奮好學的,便總想著找些樂子。

    我坐在臨湖的水榭上發愣,卻無意中瞧見了太子。確切的說,是看到他的船,太子性情乖張暴戾,為了調節情緒他便愛上了玩樂。這世上能於轉移人注意力方麵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的活動莫過於吃喝嫖賭,但太子卻十分的有品位,常帶著他宮裏擅樂的美麗女子在湖上泛舟,以至後來宮中之人一旦聽到湖麵上傳來絲竹管弦之聲,便知道那必定是太子心情不好,必然能躲則躲,躲不過便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看到太子的船舫之後,我壞心眼兒地一笑,轉身回去梧桐院從環兒的房間裏取走了弓箭,回來後站在湖畔的垂楊柳之上,朝著船舫的方向奮力射出一箭。這支箭上被我灌注了真氣,所以射程和力量便不可同日而語。但我控製著力道,不敢傷了那船。若是讓太子溺水,麻煩可就大了。我在射出這一箭後便匆匆逃竄,回來路上幻想著太子玩樂興頭之時突飛一箭,嚇得張惶失措,躲在一堆女人身後,便樂得合不攏嘴,傻笑了一路。

    我回去後不久,母後就派人帶我去荷馨榭聽曲。我本沒什麽興趣的,但侍從說請的是天下第一琴師拂羽,我當即便答應了。盛夏的荷花本就茂盛,荷馨榭更是整個玉屏宮中荷花生長最繁盛最美麗的地方。荷馨榭連著水廊建在湖麵上,荷花開放在四周,似暢遊於荷塘之中,便無清風相送也有馨香環繞。

    臨水的建築本就清涼,便是沒有冰塊降溫也不覺得炎熱。我坐在荷馨榭的美人靠上,玩弄著近在咫尺的荷花,自顧自玩兒得不亦樂乎。母後還有半個時辰才會前來,我依著約定的時間提前到了,此番行為一來是因為我知曉王徵會來,二來卻是擔心他的身份會暴露,於是心中便又是焦灼又是興奮,怎樣都等不得。我知曉他一向心思縝密,沒有萬全的準備萬不會行此冒險之事,可是萬分之一的危險也會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拂羽在天都乃至整個天下的名氣都不小,宮中會邀請他前來演奏是再平常不過的,可那是因為無人知曉拂羽的身份是王徵,他常常對宮中之人避之不及,如今卻肯接受母後的邀請,應當是別有目的。母後這次不會隻邀請了我一個,妃嬪和皇子們應當也會前來,他會不會是想要傳遞什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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