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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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不遠處還未曾回到小屋,梨末便聽見了屋子裏傳出了不小的動靜,還有一股燒焦的氣味,梨末停駐的腳步猛然丟下了肩上的背簍,走近了卻瞧見廚房那一處隱隱約約的火光和滾滾的濃煙,梨末提起了小溪旁的水桶,衝進了廚房。可令她更加嗔目結舌的是兩個人蹲在濃煙滾滾的廚房中,不斷咳嗽著,臉上已然被煙火熏得像隻花貓,而那灶台似乎已經被燒掉了一大半。蕭風緒的手上還提著一隻水桶,那形象哪裏還有什麽英俊瀟灑,活像一個從難民堆中剛剛逃離出來的。

    見到梨末,肉肉急忙飛奔了過來,向梨末訴說自己的委屈,“姐姐,姐姐,你看看這個笨手笨腳的大叔,肉肉不過是肚子餓,他給我煮碗麵居然能把姐姐的廚房燒了。”肉肉滿臉委屈不已的摸樣。一旁的蕭風緒好不容易從滾滾濃煙中睜開了雙眼,卻是被肉肉氣到了語塞,“明明是他……”事實上他正在生火,而肉肉拿了旁邊的木柴玩耍,想要燒他的衣服,可誰曾想到竟然燒到了一旁堆積的柴火,才會引起了火災。可他堂堂一個男子漢怎麽能將責任都推給一個小孩子呢,也隻能在一旁生著悶氣,瞧著蕭風緒有口難辯的樣子,又仔細瞧了瞧肉肉手中拿著的燒了一半的木柴和蕭風緒被燒壞的衣角,大約明白了什麽。

    本想著為蕭風緒辯解些什麽,可轉念一想,他留在此處始終對梨末來說是個大麻煩啊,若借著自己不清楚這件事是否便能夠讓這個大麻煩遠離自己呢?“你自己燒了我的廚房,竟然還想把責任推給一個小孩子,有沒有一點責任心啊,你現在就給我離開這裏,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個麻煩精,大惡魔。”梨末故意沉著臉道。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這麽做定然是不妥當的,但是為了以後能夠擺脫這個麻煩,她依然下定了決心。

    見到梨末這般黑著臉的模樣,蕭風緒的心一緊,她難道當真這般心狠嗎?曾經的她雖也會硬氣了心腸,卻也斷然不會這麽做,難道如今的她當真是變了這麽許多嗎?

    他手心的鮮血順著帕子一點一滴將那帕子染得血紅,眼底還有一絲不易瞧見的淚光,他不再為自己辯解些什麽,他的心底依然被厚厚的灰塵蒙上了,開始逐漸瞧不真切。瞧著他轉身的背影,梨末的心開始緩緩地下沉,他的身影漸漸遠了,直到再也瞧不見。

    不知為何,梨末總覺得他離開的眼神,那哀痛的神情仿佛似曾相識一般,可究竟是在哪見過呢,她卻怎麽想都想不起來了。“末兒,我願意離開,我可以隻遠遠瞧著你,隻要你能夠讓我瞧見你,瞧見你平安喜樂的模樣。”他沒有離開,他站在遠處的山坡上,像極了農夫田裏紮成的稻草人。

    “肉肉,吃菜菜,不許挑食哦。”夜幕逐漸降臨,天色緩緩變成了再深沉不過的黑暗,梨末做了兩碗簡單的麵,若無其事的夾給肉肉,肉肉此刻卻似乎無心麵前的美食,隻是不停地眺望那片黑暗。終究,他放下了筷子,垂著那靈動的眸子,道:“姐姐,對不起,是我調皮才燒了廚房,其實不關大叔的事情。”肉肉似乎十分愧疚的模樣,眼圈有些紅紅的。梨末長長歎了一口氣,想起了白天對蕭風緒說的那些話,自然也覺得是有些過分了。但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撫了撫肉肉柔軟的毛發,道:“你能承認錯誤姐姐很是高興,你比姐姐有勇氣。”梨末暗自歎了口氣。

    肉肉很是不解,“姐姐,為什麽這麽說呢?你又沒有做錯什麽?”肉肉一臉疑惑的模樣。可梨末卻不再解釋些什麽,隻站起了身子,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小孩子應當早睡早起啊,快回家吧,把這籃子包子帶回去。”梨末將一籃子包子交給了肉肉,小孩子果真是小孩子,有了吃的,便也不再記得那些解不開的疑惑了,隻興高采烈的便回家去了。

    夜風有些微涼,吹在臉上有些癢癢的,梨末在窗前搗藥,那些白天采集的藥材,原本是想給蕭風緒解毒用的,可誰曾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呢?梨末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想走到院子裏吹吹風,卻猛然間抬眼發現那不遠處山間有些憔悴的背影,站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的朦朧。

    他手腕上纏繞的絲帕在風中舞蹈著,梨末的心隱隱有些不安,她站在那處,呆愣了片刻,隨後卻毅然走進了屋子,將藥罐中搗好的藥材裝進了瓶子裏,向著那個背影走去。

    走近了,她猛地愣了一下,驚覺他那雙蔚藍色的瞳正深深的望著自己,臉上帶著明媚的笑意,這個男子好像總是這般,無時無刻都一付漫不經心的模樣,除了今天他離去的那一刻。“小末末,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的小末末最是善良了,一定不會忍心拋下我的是吧。”瞧著他這一臉沒心沒肺的笑意,梨末頓時想把剛才的感覺全部收回來。

    梨末一把抓過他的手臂,解開手腕上的絲巾,那血顯然已經和絲巾黏合在了一起,她將藥粉輕輕倒在他的手臂上,他吃痛的皺起了眉頭,可當梨末再次望向他,他卻說,“小末末,你溫柔些嘛,都不像個女孩子了呀,以後誰敢娶你啊。”這個惡魔,嘴裏怎麽就沒有一句好話呢。

    “我不像女孩子,沒有人娶我,也沒讓你娶我啊,跟你有什麽關係呢?”梨末有些生氣,他卻故意湊了近來,在梨末的耳邊說,“但是我不介意啊,不如你嫁給我吧。”惹的梨末的耳朵微微有些發燙,從耳朵紅到了脖子根。

    梨末作勢便要離開,這次蕭風緒可學乖了,他內心暗自忖度,即使她失去了那些記憶,她依舊是那個善良的蘇淺落,他深深愛著的女子,這次可不能讓梨末再把他甩了,便死皮賴臉的跟在梨末身後,可也許是對白天的事情有些抱歉吧,她竟然也沒有再趕走蕭風緒,跟在身後的男子臉上帶著兩個深深的酒窩,很是英俊。

    “你也瞧見了我可沒有多餘的床可以收留你啊。”梨末似乎想做最後的掙紮。

    可蕭風緒眨巴著眼睛,像個無辜又調皮的孩子,道:“我不介意跟小末末睡在一張床上啊。”不知什麽時候,他依舊瞬間轉移到了梨末的身邊。“我介意。”梨末生氣地衝他大吼著,可見到梨末這個樣子,反而讓蕭風緒覺得她生氣的模樣很是可愛,“你去睡那邊的坐榻。”

    “哦。”蕭風緒嘟著嘴巴仿佛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順著梨末手指的方向,那是雪霽為梨末用竹子的藤條精心製作的一張坐榻,上麵還鋪著雪色的絨毛毯子,瞧上去無比的溫暖舒適。

    梨末不再理會蕭風緒,放下了床邊的紗幔,背著身子躺在床上,而蕭風緒對著孩子般脾氣的梨末癡癡一笑,徑直走向了那張坐榻,撫摸著上麵柔軟的絨毛,但心底卻莫名升起了一絲擔憂和醋意,這樣的體貼細致那個男子到底是誰?

    當天漸漸亮起的時候,蕭風緒眯著眼睛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仿佛聽到了什麽聲音,睜眼一看,隻見門外的梨末正被肉肉拉著往遠處走去。

    “姐姐,姐姐,奶奶又和隔壁的倫比爺爺吵架了呢。”蕭風緒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跟在二人的身後,來到了一片剛剛種下了作物的稻田,而兩個老人正吵得不可開交,其實與其說吵架,不若說是奶奶在責罵那老爺爺。

    “你個死老頭,不知道這片稻田是我們家的嗎,還把莊稼種到這處,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可奇怪的是老爺爺裝點滿歲月滄桑的臉龐上依舊帶著極為慈祥的笑容,傻嗬嗬地笑著,時不時還連連點著頭,很是奇怪。

    “吳玉奶奶,你怎麽又和倫比爺爺吵架了呢?”梨末似乎與這兩位老人十分熟悉的模樣,奶奶似乎有些生氣,右手緊緊捂著胸口,見到梨末過來,反握住梨末的手道:“丫頭啊,不是我想和他吵架啊,你瞧瞧這老頭,一天到晚的和我作對。”老人的臉上露著微微的怒意。

    梨末一臉無奈,這個老奶奶真是個孩子脾氣啊,“奶奶,好啦,倫比爺爺肯定不是故意的,您最大方了,就原諒他這一回唄,我做了早點,我們去吃吧。”梨末給一旁的肉肉遞了一個顏色,肉肉自然是心領神會的收到,拉住吳玉奶奶的手要她回去吃早點。

    “哎呦,”猛然間吳玉奶奶驚叫起來,這才發現一條蛇咬傷了吳玉奶奶的腳,奶奶吃痛地幾乎站不住了,這時卻發現倫比爺爺不知道什麽時候衝了過來,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抓住奶奶的腳,一口一口將毒血替她吸了出來。

    可更令人驚奇的是,吳玉奶奶竟然潸然淚下,“死老頭,不要管我,你會中毒的啊。”她的語氣含著哭腔,仿佛一個少女在心疼哭泣即將為自己而死去的愛人。可倫比爺爺似乎沒有聽到一般,依舊替吳玉奶奶吸出了毒血。爺爺嘴邊還帶著血跡,可臉上卻依舊掛著平靜的笑意。

    梨末急忙蹲下了身子查看,原來那條蛇是沒有毒性的,眾人才終究鬆了一口氣,可奶奶的臉上卻掛著久久無法逝去的淚痕,“倫哥,對不起,對不起。”這個稱呼好是親切,可下一秒吳玉奶奶居然緊緊抱住了倫比爺爺,仿佛見到了久別重逢的戀人一般。

    爺爺拍打著奶奶的肩膀,不停安慰道:“你沒事就好,沒事我就放心了。”眾人仿佛都明白了什麽,露出了吃瓜群眾的笑意。

    “倫哥,我們已經錯過了太多太多的歲月,僅剩下的時光你願意陪我一起度過嗎?”未曾想到吳玉奶奶竟然如此勇敢,這些珍藏在她心底的話已然太久太久了。“好,隻要你願意,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這是倫比爺爺對吳玉奶奶說的話,很簡單,樸實無華,但這樣簡單的話語為什麽卻深深震撼了站在不遠處的三人。

    “奶奶,不如過幾天的橙花節你和爺爺舉辦婚禮吧。”肉肉的話讓梨末和蕭風緒有些好奇,什麽是橙花節呢?

    爺爺和奶奶微笑著點頭,奶奶似乎看出了梨末的疑惑,解釋道:“橙花啊,原本是我們村子裏家家戶戶都會種的花兒,沒到三四月份橙花盛開的時候村子裏一片白茫茫的,散發著香甜的味道,而若有想結合的男女都會選擇在那時舉行婚禮,而彼此愛慕卻說不出口的男女呢,則會偷偷采下一株橙花栽種在對方的門前,所以橙花又寓意為新娘的喜悅。”奶奶帶著一臉甜蜜與幸福的笑容,這不是正是“新娘的喜悅”嗎?梨末仿佛瞧見了一片白色的花海中,一對極為幸福的新人,雖然已然是白發蒼蒼的年紀,但卻依舊無法阻擋這種洶湧的愛意。

    可還曾等到梨末反應過來,蕭風緒便一手將梨末攬在了懷裏,道:“花中的禮嫁啊,這樣的婚禮一定很美,不如小末末你也考慮下嫁給我吧。”蕭風緒依舊一臉沒心沒肺的笑意。

    梨末不好氣地推開了蕭風緒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想得美,你又在胡說八道了。”看似不經心的責備,蕭風緒的眼底卻閃過一絲不經意的落寞。

    四月的風暖暖的,吹拂在路人的臉上仿佛母親一般的溫柔,潔白宛若冰雪的橙花就這般靜悄悄地再度在這個曾經荒蕪的村莊裏盛開了,潔白的花海攜著橙子的香甜,夾帶愛情的蜜意,裝滿了新娘的喜悅,好像也在慶祝這場無與倫比的婚禮。他們的故事是平凡的,卻又是那麽動人,曾經有個對深深相愛的戀人,當時的少女並不知曉她心上的男子也同樣愛慕著她,直到她被迫出嫁的那天,她瞧見了那窗外隨風搖曳的橙花,那潔白的影子似乎見證了她那段時光中最美的依戀,可是她依舊出嫁了,嫁給了一戶再普通不過的人家,過著再平凡不過的生活。可是那個男子卻始終沒有娶妻,隻遠遠守望著他的愛人,每年生日總要在她的屋子前種上一簇橙花,直到他們都已然白發蒼蒼的年紀,那份白首的誓約終究沒有被辜負,漫天花海中,老人穿著鮮紅的嫁衣,帶著初戀時的微笑,走向她此生最為深愛的那個人。

    ------題外話------

    若你也曾經深深愛過一個人,請給自己勇氣吧,或許在多年以後的某一刻,你們才發現一句來不及說出口的愛戀卻遺憾了此生最美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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