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合婚庚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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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淺落心想幾年不見,這病秧子倒是精神了些,不過還是一隻傻鳥的模樣。“傻鳥。”怎麽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脫口而出了呢?趁著白景瑜正在晃神之時話到嘴邊趕緊收了回來,卻沒料到還是讓白景瑜聽到了,“你方才喚本王什麽?”這晃神倒也委實厲害,淺落心想卻不知他是真的不曾聽到還是假裝的。

    該認慫時還得認慫啊,誰讓她現在真是“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呢。“殿下呀,不然還能喚你什麽?”那副閃爍著光點的眸子轉了轉,不經意的躲避著他的目光,這雙眼仿佛這般熟悉,而這神情卻又太過陌生,這麵紗的背後究竟是怎樣的一張麵容呢?

    初遇的瞬間,他竟然生出了一個念頭,眼前的人便是他心上的女子,可那女子眉目如水,性淡如菊,又怎麽會這般驕縱狂妄呢,不過是有幾分相似也未嚐不可知,且她平日裏不喜豔麗的色彩,三年前的她總愛一身素蘭的裙紗,而再見到死而複生的她時卻又是一身純白的景象,可卻從未見過她穿這鮮豔的紅色過。他故意向她靠近,淺落顯然被嚇了一跳,還不曾反應過來,便嚇得連連後退,身子不經意之間觸碰到了背後的柱子,有些生疼。“公主雖還不曾與本王舉行大婚之禮,但天下人皆知道你將是本王的王妃,怎麽竟然這般害怕本王呢?”這天下人都說他白景瑜將要迎娶的女子是個傻子,可眼前的這個女子哪裏有半分癡傻,若不是平陽故意散播的謠言,便是眼前這女子並非孟清翎,可不論是哪一種,他卻都要小心堤防著。

    他的氣息逼迫得淺落喘不過氣來,反身在他腳背上便是狠狠一腳,惹的白景瑜吃痛的叫了出來。一向在人前好脾氣的白景瑜此時瞪大了雙眼,充滿怒氣的望著眼前這個膽大妄為的女子,蘇淺落挺直了腰杆子,清了清嗓子,道:“殿下也知曉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主,且還不曾與王爺舉行大婚,便算不得是王爺的妻,還請王爺莫要僭越了。”說罷便給了他一個白眼,頭也不回的走了,看的這一院子的侍女,仆人們驚訝的合不攏嘴,這白景瑜好歹也是個王爺,雖然之前被禁足,但如今終究是王上顧念著兄弟之情,雖如今沒了實權,可這皇家身份卻是真真切切的,怎麽竟在一介小小女子麵前吃了啞巴虧。

    瞧著白景瑜那吃痛的表情,其隨身侍衛風城都忍不住笑了,最後還是被白景瑜犀利的眼神生生堵了回去。可這事情卻不知怎麽竟然傳到了皇宮裏,這場好戲可是讓白景亭著實成了一個看戲的吃瓜群眾啊。可大臣們卻說這公主這般沒有規矩,不配成為禹王的王妃,應當好好調教一番,再與王爺舉行大婚,其實眾人都心知肚明,所謂調教不過一個借口罷了,這羞辱平陽來的公主,不就是讓平陽知曉這君臣的分寸嗎?如今難道不是其有求於人嗎?可誰知曉那白景亭竟然準了,想來景亭心中也是與那蕭風緒積怨已久,如今淺落下落不明,他便更是懷疑是蕭風緒做的。

    可這二人親手書寫的合婚庚帖已然送到了景亭的手上,雖說是拖延,但卻也不能讓兩國太過難堪,景瑜的字跡清秀,但看來這樁婚事卻並非是他心甘情願的,那庚帖上儼然除了生辰八字,再無其他流露出半分欣喜,何妨淡薄,不過年歲而而罷了!

    “陛下,這禹王未免也太過薄情了一些,這合婚庚貼本就是未婚夫妻心意想通之禮儀,若是讓公主知曉怕是要傷心的!”一旁的小太監也是瞧不下去,直為孟清翎抱不平!景亭卻笑了笑,仿佛一早便已經知曉了結果,可當他打開另一份,卻震驚得手上的書冊猛然掉落在地上,這生辰雖不是淺落的,但是這字跡卻似曾相識,而那庚貼的那一句話卻是她最愛的“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

    “寫什麽,這字歪歪扭扭的,可不像是你一個女孩子寫的呢,教習了這般久,日後可莫要說是我的徒弟!”春色滿園,正是一季花繁葉茂的希望時節,淺落擺了張桌子在小院裏,專心練字,卻不曾想到他的嘴巴這邊不饒人!

    她有些委屈,嘟著嘴道:“我這是進步了呀,不過不明顯罷了,人嘛,總要慢慢來才會有進步啊!”

    他一臉無奈的望著她委屈的模樣搖了搖頭,可臉上卻分明掛著再寵溺不過的笑意,他望著她落在紙頁上的那兩句詩,不自覺念了出來,“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他望著這詩,卻有些詫異,仿佛並不曾教過她,便問道:“這兩句詩甚好,可末兒是從何處習得呢?”

    她揚起了驕傲的小臉蛋,對著他抬頭微微一笑,背著手,踮起了腳尖,道:“前幾日從你的小冊中瞧見的,便覺得很是喜歡,還特意去問了村裏有學問的老人,方才明白了這意思,便更是覺得這詩句與你我有些相似,意境非常,才寫了下來,你若喜歡,便贈予你就是了!”他的眼神中偶然閃過一絲光亮。這話竟是說與他聽的?幾日前她嚷著要瞧瞧他玉笛,為她吹奏一曲,他便有意吹奏了那首《白頭吟》,她卻沒有半分歡喜,更是覺得這曲子淒苦,也不吉利,而今日卻主動贈了這詩句給他,難道她的內心終究有所動容嗎?

    “隨風,不是說平陽國公主不懂禮儀嗎,那便請進宮來,好好教習,與禹王婚事等她心性收了一些再商議吧,如今你便派了人好生將她給我請進宮裏來!”景亭手中握著那份庚貼,有些微微顫抖,喃喃自語,淺落,你與我,卻如那詩中一般,不過我卻覺得你的詩也太苦了一些!他不曾忘記她那日決絕的神情,說起從未愛過時的那般認真,那許多年的光景,不過是虧欠罷了,隻是為何,隻肖瞧見這兩句詩,他的心卻還是會隱隱作痛。

    小太監得了指令,自然要請她的,可奇怪的是一向宣稱脾氣暴躁的蘇淺落此時卻是無比冷靜,她道:“請公公稍候,本公主換件衣服,免得衝撞了聖駕!”這一刻終於要來了,再次回到那熟悉的地方,蘇淺落卻不再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天之驕女而隻是一個被人看輕的和親公主,她的親人,心上人都死在了這個人手上,難道她可以任由他在這王座之上逍遙嗎?一身紅衣,不染任何脂粉。

    可到了皇宮,來人卻說景亭如今在與大臣商議政事,讓她在後園稍後,一開始,她還有有些耐心,後來便吩咐下人做了些小食,可待到日落時分,還不見景亭,她心覺這是他分明故意要給她難堪,便拔腿就要離開,任憑身旁的侍女勸阻,她也依然一意孤行,這一日,卻是耗盡了她的耐心,可是卻連那個人的影子都不曾見到,淺落心中自然十分氣憤,可當車馬駛出了宮殿,卻又心覺心中萬般不是滋味!

    不知不覺,便來到了“蘇府!”這座府邸本應該荒廢多時,可如今看來方才有人煙居住的模樣,蘇淺落想進入瞧瞧,可被桑影果然攔下了。“小姐,若是您今日入了蘇府,你的身份將不言而喻,到時候再也無法隱瞞!”

    “便是要他們心生懷疑才好呢!”她站在遠處,望著那塊積滿了塵土,沒有了光華的匾額,毅然摘下了臉上的麵紗,悄悄從偏門進入了府中!那一處處院落,本是繁花似錦,歡聲笑語,遠遠便能聽到嬉笑打鬧和那生機在不經意之間盛開的場景,可卻不知從何時起,這裏再沒有人煙,再不複繁華,她步步沉重,眼底帶著藏起的淚滴,向前走去,她突然大叫起來,神色喜悅,目光灼灼,“爹爹,爹爹!”她踉踉蹌蹌向前跑去,她的眼前仿佛蘇曲清就站在那處帶著再慈祥不過的笑意,向她張開了懷抱,可當她跑過去的時候,那景象又消失無蹤,她呆愣在原地,滿臉淚痕,她心中憤恨,皆是因為那人,她所珍愛的才會一件件失去,她所期盼的才會一幕幕落空!

    可為什麽?為什麽呢?當恨意湧上心頭的時候,她那麽痛,那麽痛,心上像是被攪碎了一般,她一隻手支撐著牆壁,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告訴自己不能退縮,不許退縮,一定要為那些死去的人報仇!她突然放聲大哭,喊叫著爹爹,極盡崩潰的狀態,遠處的桑影瞧著緊緊皺著眉頭,歐陽絕塵告訴她,不許與蘇淺落提起這三年來的事情,如今的蘇淺落再不是她熟悉的那個蘇淺落了,當她懂了這句話,她卻當真希望自己從來不曾知曉過!

    花叢中一陣陣沙沙作響,桑影極為靈敏,未曾等到蘇淺落反應過來,便抓住了偷窺的人可此人卻並非來偷窺的,正是蘇淺落的侍女染煙!桑影有些激動,染煙見到二人更是大喜過望!

    “桑影,未曾想到我日日夜夜在這守著盼著一刻也不曾離開,卻終究讓我等到了!”她眼中噙滿了淚水,蘇淺落聽到動靜,才恍惚回過頭,可此刻的她卻並不像桑影那般驚喜,隻管染煙拉著她的手,歡喜著不斷詢問:“小姐,你都消瘦了,你這幾年過得還好嗎?”她淚眼婆娑,手掌微微顫抖,而那淺落卻緩緩放開她的手道:“一切都好!”隻簡單的四個字,她眼底的冷漠,讓染煙垂落的雙手停滯在半空,望著蘇淺落的背影一個人慢慢向遠方走去!

    “桑影,今日我想留在此處,替我去館驛打點下,莫要讓人知曉!”走到半路,她卻突然吩咐道,桑影望著她的影子,回了句“是”,又拍了拍染煙的肩膀,輕輕提醒她讓她務必好好照看淺落,便一個回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陛下,有人瞧見有兩個女子入了舊時的蘇府,其中一個似乎是郡主!”他的耳目遍布,蘇淺落這麽明目張膽又豈能夠瞞過他的雙眼!

    他打開書的手掌此刻卻悄然合上,眼神變得深邃,卻清晰地說道:“放火,燒了蘇府!”路隨風接到這個命令,頓時震驚的不知所謂,但隻是見他重新又翻開了書籍,恍如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舉動,就如日常起居無所差異。死裏逃生的景亭再次睜開眼睛,他的心仿佛被人重新切除再安放進去那般不合適,他驚呼著淺落的名字醒來,可是卻瞧見了歐陽絕塵!

    他跪在地上祈求歐陽能夠讓自己再見蘇淺落一麵,可是歐陽卻對他說,如今的蘇淺落即將成為平陽的王後,還反複讓他想起淺落同她說的那一句從未,他告誡景亭這不過是蘇淺落與蕭風緒精心策劃的一場陰謀,目的就是要讓淺落親手為她的親人報仇,而她愛的人從來都是白竟殤,他覆滅了她心上人的國家,她又怎麽能夠不憎恨呢?那些反反複複的柔情卻不曾有半分真心。景亭痛苦不堪,不願接受真相,可那心跳卻一刻不止,粗壯的宛如江河奔騰,反複提醒著他這不過是蕭風緒與蘇淺落的一場愛情騙局罷了,他用自己的性命還了這孽緣,如今再無掛礙,又有什麽再能夠成為他一統天下的畏懼和牽絆呢!可他還是不願相信啊,直到歐陽讓他查看自己身旁的物件,那盛開的梨花玉佩與項鏈就這般太過安詳的躺在那裏,他的雙目低垂,俊秀的麵龐有些扭曲,淚水沿著沒有血色的嘴唇一點一滴流了下來。他顫顫巍巍地拿起了那條項鏈,那朵潔白的梨花不知何時悄然碎了一角,他咧開了一個苦澀的弧度,嘴角竟然隱隱滲出了一絲血跡,他道:“原來梨花終究無法存在於冬季……”他慢慢閉上了雙眼,就坐在那裏,良久,良久。

    他這般狠心,卻並不曾想過致她於死地,哪怕是知曉她說的一切不過都是謊言,更何況若歐陽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麽她既然已經離去,又有什麽緣由再回來呢?莫不是知曉他死而複生,再回來補上一刀嗎?他憎恨,憎恨那個滿嘴謊言的女子,他以為她變了,不再如從前一般心機深沉,可是這現實卻教會了他,錯的這般離譜。隻可惜,君臨天下的時候,身旁卻無人可陪著他欣賞這般山河錦繡。這蘇府,留著不若毀了,好叫他在沒有什麽可想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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