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錯位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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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目瞧著這個女子,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睡顏似乎格外乖巧,細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個酣眠的泰迪熊,倒是有些乖巧,不若她平日裏衝撞的性子!她已然這般送吃食七日了。他還清晰記得他一早便交代了她自個兒喜愛吃甜的,不愛苦澀,更不喜深夜放毒,可她卻宛如沒有聽見過一般,依舊在夜半送吃食,白日裏卻從未露麵!
第三日時,她熬了蓮子粥過來,配著鮮花餅,瞧上去很是可口,他見了自然有些食欲,可隻吃了一口便吐了出來,隻因蓮子粥她取了蓮心最苦澀的一瓣,也不曾依照他的口味調配的香甜些,這可將景亭惹怒了,“你一個小小侍女莫不是故意來整我的!”見他氣的有些反胃,卻有苦難言的模樣,她倒是歡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哦,可能不小心忘了,下次會注意的!”她暗自發笑,難得見他這般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若無事,奴婢就告退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雖說她到了早上就不是人的模樣,可也未必他此刻不會發落了她!隻是她卻並不是忘記了加糖,而是她發現幾日來,她的味覺逐漸開始淡化,常常分不清各種味道!
“喂,誰讓你走的?”景亭捂著肚子,那粥的味道苦澀此刻還留在舌尖!
她已然起身準備離開,卻被叫住,“我不叫喂,王上能不能尊重別人一些,我叫小末,記住了小末!”她故意轉身,又重複了兩遍,而這兩遍卻足夠讓他能聽得真切了,許是因為蘇淺落的原因他對這名字的反應異常激烈!
“末,哪個末?泡沫的沫嗎,還是默默無聞的默?”他心下一驚,這名字卻為何這般熟悉?
她的腳步悄然停住,眼中已經泛著紅光,隱隱刺在心底,“不,末尾的末,結束的意思!”他的眼底隱隱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望著她的背影在時光裏慢慢變得悠長,就連心也隨她一道遠了。
她悠悠從睡夢中醒過來,卻依舊朦朧惺忪的樣子,伸著懶腰,有些可愛的模樣,他卻故意將一疊舊書堆積到她麵前,那書上還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你這小婢女,竟然比我這個王上還要懶,將這些書卷謄抄一遍,三日之內要見到成果!”他便是故意為難,卻還一副冷漠的表情!
梨末聽了簡直氣不打一出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想給他一拳,心想著,這又是哪裏得罪了竟然要這般為難她,從前的他個如今的他差別確實有些大,如今的他待人是這般冷漠,不留情麵,可轉念一想,許是他從未變過,不過自己不甚了解罷了,瞧著梨末這一副有氣無處發泄的表情,景亭竟然露出一絲不自覺的笑意,就連自己也不曾想到!
“哼,自己沒手嘛,抄,還不如去複印快呢!”她一邊撣灰塵,一邊絮絮叨叨的!
“說什麽呢?莫要以為本王沒聽見,小心讓你再多抄寫一倍!”看著景亭那得意的小眼神,這溫潤公子怎麽竟然變成同蕭風緒一般的無賴帝王了,唉,真是有怨無處訴啊。她隻得忍著滿肚子的委屈抄書,看著那可憐的小表情,景亭卻分明有些邪惡的小得意。
“本王餓了,你去做些吃的來?”那小眼神一撇,隻見那原本帥氣的君王竟然變得這般小孩子氣,這分明就是故意為難梨末,“不是剛吃了一道甜點,陛下要保持令這天下萬千女子為之傾慕的容顏,還是消瘦一些好,況且我還要抄書呢。”梨末嘟著嘴巴,怎麽都不願挪動。
這言外之意,竟然是說景亭過於肥胖,這可是天下第一人,“本王要你去你便去,不是在同你商量,既然如此,那邊做些蝦餃了,上次不曾吃到,甚是遺憾啊。”他做出一副委屈,遺憾的模樣,倒真真一副有些欠揍的表情。
梨末憋著一肚子氣走出了大殿,隻嘀嘀咕咕著,“做就做,不怕噎著你就吃下去。”這個男子果真是外貌協會的,她還在期盼一些什麽,頂著這張如此普通的臉蛋,竟然也想讓這君王念起過去的那般情誼,好吧,隻是未曾料想她恢複了自己的麵貌,性子也恢複了些,如今卻整日裏想的便是如此能回去,能讓自己這被攪亂的結局恢複正常。景亭望著她的身影,卻不自覺的嘴角上揚在月光下,少女轉身卻正好對上了他的笑顏,宛若初見時梨花樹下那翩翩的少年,梨末心頭的少年,“還不快去!”瞬間他便收了笑臉,這才讓梨末反應了過來,好可惜,晴空萬裏卻添了幾絲烏雲!
好容易做了些蝦餃,端了進來,景亭細細看了幾眼,才拿起筷子,卻隻是咬了一口,便吐了出來,做出十分難吃的表情,嫌棄道:“怎麽這麽硬,重做。”這可是梨末辛苦做的,這一句話簡直是能把人氣到瘋狂,梨末咬了咬牙,算你厲害,我認慫,看著她這一臉有氣無處發泄的表情,景亭倒是覺得著實好笑,可也不知怎麽,他一貫不喜為難下人,竟然覺得捉弄她別有一些趣味,可若是她不在眼前,倒覺得這一夜也沒了什麽意思,可奇怪的是白日裏卻總也見不著她,幾番詢問,卻說是白日裏需在陽妃的寢宮伺候,這倒是也沒多做懷疑,畢竟陽妃那處他自然是不願意去的。
此刻,路隨風突然從門外進來,隻在景亭耳邊耳語了一番,他便匆匆離去,隻囑咐梨末別想著偷懶,回來要檢查,這可讓梨末生氣的不得了,差點沒把書扔了!
當她又重新去了廚房做了吃食回來的路上,卻驚覺一道黑影閃過,朝著霏毓宮的方向而去,她卻也有所懷疑,半信半疑的再次進入了朝陽殿,卻見一側的窗戶隱隱開著,偷著涼涼的晚意,桌上似乎有被翻動的痕跡。
“這是什麽?”她在這一摞書中間卻發現了一本名冊,“這不是那一日路隨風交給他的那一本,依照他的性子不應該放在這裏啊!”她自言自語道,翻開一看,卻驚覺這名冊上空無一字一句許是被人掉了包,可這朝陽殿看守嚴密,會讓誰有機可乘呢?她唯一想到的結果便是歐陽絕塵,在這蜀黍與亭亭作對不是他還能夠是誰?可是那人似乎朝著霏毓宮的方向而去,難道會與昌平有何種關聯嗎?她瞧了一眼窗外,竟然已經快天亮了,可若是不早些尋回,叫落入了歐陽絕塵的手裏,想來景亭的計劃必然會落空了,她雖並不知曉他在籌謀些什麽,但是歐陽的心思卻是無論如何也要阻止的。
她靈光一閃,趕緊去尋了路隨風,將空白的名單遞給了他,路隨風瞧著那份空白名單,大驚,追問梨末這是怎麽一回事,“路侍衛,奴婢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但想來這對陛下定然是十分重要的,那人已經朝著霏毓宮的方向而去,我想定然要在他出宮之前截住他,你定要帶人守住各個出口,絕對不能讓人逃了出去。”路隨風聽了梨末的話,心覺十分有理,二人分頭開始動作。
“小雪兒,你莫不是瘋了,天快亮了,你怎麽能夠親自去呢?”瞧著梨末一副心焦的模樣,粉球可當真是操碎了心。
“無礙的,沒準他此刻已經逃往宮門了呢?我們不過是去瞧一瞧罷了。”梨末加快了腳步,她那三腳貓的輕功,當真也是可憐可悲的,又怎麽趕得上那黑衣人呢。
可這人為何會來霏毓宮,若說他與昌平勾結,似乎沒有可能,昌平雖然糊塗了些,但是卻深愛景亭,又怎麽會同外人一般來害他,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栽贓,這樣,即便日後追究起來,也沒了證據。
想到這處,她跑的愈發快了些,霏毓宮養著的鴿子,平日裏是昌平最為喜愛的,若是要把信件送出,又想誣陷昌平,自己又不用大費周章逃出去,這便是再好不過的辦法,“粉球,快去把路隨風找來,快些,一定要當場抓住這個人。”粉球聽了梨末的命令,小短腿卻也跑出了健將的速度。
到了鴿子院裏,梨末隱隱約約瞧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看來她的猜想果真沒錯,她的武功平平,如今天色已經亮起了一半,她該如何做才能抓住這個人?她掏出隨時攜帶的藥包,用絲巾蒙住了口鼻,將它散到了空氣之中,那人正要將信件送出去,卻驚覺氣味不對,迷迷糊糊左右搖晃著,砰地一聲,懷裏的書冊卻掉落在了地上,他朝著梨末的方向望去,發現一個女子正對著他散播著什麽煙霧,他怎麽肯就這般束手就擒。拔出腰間鋒利的長劍,就朝著她的胸口刺去,沒想到這人武功極為高強,雖中了藥物,卻也控製不住他,梨末左右躲閃,還想著趁機能夠拿到掉落在地上的名單,可就在她想低頭去撿名單之時,那刺痛便在她的手臂上蔓延,鮮血順著衣物緩緩滑落。她看了一眼傷口,卻堅持將名單塞入了自己的懷中,趁著他不注意,想要逃跑,可是當天天漸漸明亮,晨曦的光芒劃破了黑夜的最後一道雲彩,她仿佛又開始慢慢消散,可若是她此刻消散了,那名冊定然重新落到那人手中。千鈞一發之間,她掏出了胸前的那條項鏈,狠狠向著牆上摔去,一片晶瑩的雪花花瓣,落在了地上,瞬間消失不見,她捂著自己的傷口,頓時覺得那種消散的感覺好了許多,身體也不再融化了。她引那黑衣人窮追不舍,朝著路隨風的方向而去,她的眼前越來越模糊,眼皮越來越沉重,幸好這時粉球帶著路隨風趕了過來,她似乎終於看到了救星,路隨風扶住了梨末,帶人抓住了那個黑衣人,她將懷中的名單交到了路隨風的手裏。
瞧著這女子如此堅毅的模樣,倒是叫路隨風這個一貫冷漠的硬漢也有了一份不舍,“末姑娘,你可還好?”梨末強撐著一口氣,道:“無事,你快去吧,小傷,我去包紮一下便好了。”為了瞞過路隨風,她隻好又硬著頭皮朝著霏毓宮的方向而去,而陪伴她的卻隻有粉球,看著她一瘸一拐的背影,路隨風竟然覺得這個女子這般平凡的外貌下卻有著一顆怎樣堅強的內心呢?
“小雪兒,你要去哪,天亮了,你怎麽沒有到我的身體裏,難道?”它看著梨末胸前露出的那雪花,隻剩下了四片花瓣,它頓時覺得這個女子為何這般傻,竟然為了幾張紙,便要讓自己魂飛魄散嗎?粉球圓滾滾的眸子中滲出了一滴淚珠。
似乎瞧出了粉球的心思,梨末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道:“哎呀,我不是好端端的嗎?你可莫要發愁,瞧你,都瘦了。”這家夥這個時候還有這般心思玩笑呢,粉球真是太無奈,真敗給了她。
就要到霏毓宮的時候,卻聽見幾個侍女在小聲的議論,“聽說了嗎?昨夜那未來的禹王妃舊疾複發,宿在了咱娘娘的宮中,可那陛下竟然生生守了她一夜,如今還在呢,何曾待娘娘這般過?”
“是啊,那女子也是真不要臉,都要嫁給禹王了,竟然還來勾引陛下。”躲在一旁的梨末聽到這話,心跳竟然像停止了一般,手臂上的獻血宛若冰凍一樣。她不管不顧的朝著他們說的地方走去,那座宮殿極為僻靜,她就躲在一扇掩著的窗邊。
見那朦朧紗帳半遮住女子蒼白的麵容,將她原本白皙的肌膚映襯的分外雪白,她為之傾出性命的男子就坐在床頭,緊緊握著她的手,那眼眸中卻是無法掩飾的神傷遷出的情深心疼。輾轉,那女子終究醒了過來,他期盼的眼神幾乎欣喜若狂,而那女子卻沒有給他一個微笑,一個回複的眼神,隻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他想要伸手去扶她起來,可卻遲鈍了半晌,沒了對待旁人那一般冷峻態度,“我,告訴我你胸口的傷是如何來的?”
窗外的梨末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撫摸了自己胸前的那一道難看的疤痕,那是她為了取出自己的心頭血而留下的,可卻不曾想到在蘇淺落身上的同樣的位置,那鮮紅色的疤痕卻愈加明顯,太醫告訴景亭那一道傷疤的深度足以將一個人的心頭血盡數掏空,他當即便愣住了,想到自己當時流盡了鮮血是如何突然醒轉過來呢?難道會是蘇淺落救了他嗎?可是她的那一番話卻如此決絕,究竟是為什麽?他需要一個答案,這段感情需要一個答案!
蘇淺落轉過身子,背對著景亭,良久,卻一言不發,隻見那潔白外衣悄然滑落了一角,她卻緩緩轉過身,將那一道刺目的疤痕就這麽血淋淋的展示在呆愣住的景亭麵前,“我以這一身的心頭之血還了你的情,難道還不夠嗎?難道你還要我這條命你才甘心嗎?”她蒼白的臉上少了幾絲血色,那雙極美的眸子嬌滴滴含著淚水!
景亭卻一把伸手緊緊將她抱在懷裏,她的雙手木木地垂落在兩側,他的動作越發強烈了一些,仿佛下一秒便會失去了她一般,“落兒,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知曉你說的那些狠心的話都是騙我的對嗎?你對我的感情都是真的,就像我對你一樣是嗎?”他的語氣那般急迫又帶了一絲祈求,她就任由他這般抱著,發絲垂落在他的手掌上,和著滾燙的淚珠那般熾熱,仿佛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想擁有彼此再長久一些。
“我不曾說謊,也不曾遺忘,隻是世事無常,隻是我們終究是個錯誤!”她的語氣那般無奈,緩緩推開了他,“你走吧,陛下,很快,我就要嫁給禹王殿下了!”她的淚目遠遠朝著梨末的方向看去,可為什麽梨末卻分明瞧見了她嘴角的一絲笑意!
“落兒,我絕不會讓你嫁給別人,此生,你隻能是我白景亭的新娘!”說罷,他將手中的藥盒放在了桌上,憤然離去,可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堅定,仿佛已然做了什麽決定!瞧著他離去的背影那般毅然決然,梨末突然愣住了,她的雙耳仿佛一瞬間失去了聽力,整個身子癱軟,麵目表情的一時間蹲在了牆角,她是蘇淺落,她救了他,那麽現在的她是誰?那些過往又是誰與誰呢?蘇淺落為何要這般做,為何?她知曉自己已然沒了與他的未來,可為什麽,瞧見這一幕,她的心髒仿佛血液瞬間凝固了,大腦停止了思考,而眼眶中竟然流不下一滴淚水,她悶悶地發笑,似乎在嘲笑自己事到如今竟然還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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