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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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淺希進組前三天都算是收工比較早的,差不多五點多她就下戲了。但從第四天開始就有一些夜戲,所以都是在片場吃工作餐,然後又繼續拍。

    這部戲裏女主角和父母的戲份很多,因為編劇要著重表現出是家庭因素導致女主角李安默缺乏安全感且對婚姻缺乏信心。這兩周排的戲份主要就是李安默和父母的戲份。

    第五天拍攝,飾演童年時期的李安默的小演員悠悠也來了,她要拍一場父母離婚、母親問她要跟誰的戲。

    悠悠今年十歲,長得非常可愛,梳著兩個小辮子,兩隻眼睛大大的,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悠悠也算是個小童星,五歲的時候出演了一部廣告,之後就有影視作品找她去演女主角的小時候,或者找她去配音。也有電影公司想讓悠悠出演一部兒童電影的主角,但悠悠的爺爺是個很傳統也很嚴厲的人,覺得小孩子偶爾客串個角色還行,可不能把大把的時間放在演戲上。

    悠悠也不怕生,看見誰都是笑眯眯的。有人說讓長大版和童年版的李安默合個影,安淺希就蹲下去環著悠悠,兩個人一起朝鏡頭比了個“耶”,一個笑靨如花,一個天真可愛。

    等下是飾演李母的蘇執因老師和悠悠的對手戲,因為這場戲的氣氛比較沉重,而且劇裏李安默一直是比較怕母親的,蘇老師怕現在跟悠悠親近,等會兒悠悠不容易進入情緒,所以隻是過來和悠悠和她媽媽打了聲招呼,也不做過多的交流。

    倒是安淺希坐在小椅子上和悠悠玩手拍手的遊戲,她都多少年沒有玩過這樣的遊戲了,所以剛開始的時候總是做錯。每當她做錯,悠悠就軟軟地說道:“姐姐,你又錯啦,悠悠又贏啦!”逗得圍觀群眾大樂。可是到後來,安淺希漸漸熟悉了,也就不怎麽錯了。悠悠加快了速度,但安淺希畢竟是個大人,熟了之後也就覺得簡單了。悠悠一雙漆黑透亮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手掌,“誒呀!”悠悠叫了出來,“悠悠錯啦!姐姐贏了!”她輸了也隻嘟一嘟嘴,拉著安淺希說:“再來再來!”

    導演走了過來,準備和悠悠講講戲。安淺希退到一邊,悠悠像是怕她走開似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看她在旁邊坐下,才朝她甜甜地笑了笑,回神去仔細聽導演講戲。

    安淺希坐下,看著悠悠的可愛模樣,對桂白姐說道:“悠悠真的太可愛了。你說什麽時候我姐和我姐夫也能生一個小寶寶”她咂了咂嘴,“他們兩個的孩子,肯定好看到不行。”

    桂白姐想了想安淺若夫婦的長相,說道:“嗯,你姐姐和姐夫都是長相很好的人。”

    安淺希誇張道:“哪裏隻是‘很好’啊,我姐當年還在上學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啊,追她的男生遍布上林的每一所中學。還有我姐夫,嘖嘖嘖。”

    對於韓楓的長相,桂白姐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姐夫確實是......長相出眾。”

    “桂白姐,你也太委婉了,當年第一次見到我姐夫,您老不是脫口而出問他要不要當藝人嗎?”說完她捂著嘴笑,桂白姐則是無奈地搖搖頭,那絕對是她經紀人生涯的一大尷尬事件。

    不過也不怪桂白姐,像韓楓那樣好看到這麽驚豔的地步還能一身英氣的男生,安淺希從小到大、包括進了演藝圈,也隻見過他這麽一個。這麽想來,姐姐和姐夫還真是絕配,各方麵都那麽合適。

    安淺希的助理是安予征親自派給她的,一男一女,幫她處理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事之外最重要的還是保護她的安全。此刻,兩人不動聲色的站在一旁,心裏的小人卻不住地大喊:二小姐,你這樣調侃你姐姐、姐夫、經紀人真的好嗎?雖然大小姐和韓先生確實都長得很好看......

    演李父的陳印也到休息區坐著,聽到安淺希說姐姐姐夫什麽的,就問了一句:“淺希你還有姐姐的啊?”

    安淺希笑著答了:“是啊。”

    陳印感慨道:“挺好挺好,你們這代大多都是獨生子女。像我這代人,家裏四五個兄弟姐妹都很普遍,也熱熱鬧鬧的。”

    “是啊,有個兄弟姐妹其實也挺好的,我和我姐就是從小打打鬧鬧過來來。”她想到了和安淺若小時候一起玩過家家,上學了一起跑去買興盛樓的小點心,那時候真好啊,無憂無慮的。

    客廳那邊開始實拍了,全場靜聲。安淺希到導演後麵,找了個空隙站著看蘇老師和悠悠的戲。

    小李安默坐在小茶幾前的地板上,低著頭掰手裏的玩具熊。李母靠坐在沙發上,氣氛很凝重。李母問道:“如果爸爸媽媽分開了,你想跟誰?”小李安默不說話。

    李母歎了口氣說道:“現在事情就是這樣,你總要做個決定。”李母聲音有些哽咽了,她拿紙擤了擤鼻子。

    “我誰也不跟,我離家出走!”小李安默微微有些發顫,她倔強地看著母親,過了一會兒,又低頭去看她的玩具熊。

    “離家出走?”李母的聲音顯得很平靜,像是知道李安默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好,卡。”導演喊道。導演去和蘇老師和悠悠說了幾句,“再來一條。”

    安淺希看著眼前的場景,想到了劇本後麵寫到的場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和母親同住的小李安默晚上睡覺都不關門,一旦聽到一丁點兒聲音她就會立刻驚醒,如果母親房間亮了燈,她就會死死地盯住那燈光,直到母親又關了燈。因為她很害怕母親會丟下她走,她甚至擔心到晚上會在被子裏哭,祈禱母親千萬別丟下她一個人。說離家出走的是她,可每天擔驚受怕的也是她,也正是這段經曆讓她很難再依靠別人給的安全感,因為她覺得別人給的都是暫時的。

    這部戲的編劇似乎不太疼愛女主角,在別的電視劇裏,女主角遇到了什麽問題,不管她說不說出來,都會有人--通常是男主角,從天而降幫她一把。可在《我在遠方看你》裏,女主角一路走來跌跌撞撞,她被遇到的問題逼到無助痛苦地大哭的時候,沒有人幫她--不過這或許也跟她的性格有關,她給人看到的從來都是輕鬆燦爛的笑容。直到她變得優秀、能獨當一麵,後來成為她男朋友的男生才開始接近她、嚐試著了解她。

    安淺希又想到了李安默成年以後的一場戲:李安默已經進了公司,她能力不錯,算是她所在的那個小團隊的能力擔當之一。公司進了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因為公司需要的是實戰能力,而大學教的偏向於理論知識,剛畢業的大學生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其他幾個新人適應能力很強,很快就融入進來了。隻有一個女生,適應力不強,和其他幾個人相比顯得很笨拙。但她真的很努力,為了完成工作常常是團隊裏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李安默看著那個女生,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她過去主動教那個女生一些解決實際問題的方法,她有一次甚至和那個女生一起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她男朋友問她為什麽要這麽用心地幫那女生,她說:“覺得她很像當年的我。”她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當年的我,也很希望有人能拉我一把。她男朋友卻笑她:“像你?你當年不是很好的嘛。”她不說話,隻在心裏想道:那是因為你沒看到我努力的過程。

    安淺希的成長環境可以說幾乎和李安默相反,她成長在一個非常溫馨的家裏,父母都很疼她,她從小到大似乎不用付出太大的力氣就能得到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有一個很學霸的姐姐,在學業上遇到什麽問題隻要問一聲就能得到解答,甚至在安淺若出國念大學的時候,她身邊也會有人主動問她有沒有什麽問題不懂的可以來教她。至於工作,她沒費一點力氣就簽了國內最好的公司,公司配給她的是頂級的經紀人。在演戲上,她一個新人一來就能在優秀導演的作品裏出演角色、和演技派演員合作,出道兩年就演了大導演、大編劇的女主角。

    安淺希是生長在象牙塔裏的豌豆公主,李安默是咬著牙獨自走過荊棘之路的不屈戰士,那些刺劃破她的腿,她隻能忍著,等傷口慢慢結了痂、再長出新肉來。安淺希演李安默,再去激勵一群每天為工作、生活而奔波的觀眾。當初桂白姐是覺得有一點諷刺的。

    想著李安默一切得來不易,安淺希突然想到了自己,她一直以來,好像“得來太易”了。她突然有一種被吊在懸崖外、身體沒有著力點的感覺,心裏有種強烈的不安。

    客廳這邊的戲拍完了,蘇老師這才笑得很溫暖地去摸了摸悠悠的小臉蛋,拉著悠悠的小手誇了她好一陣,悠悠被誇得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接下來就是小李安默晚上睡得不安穩、生怕被母親丟下的戲了。悠悠真是像毛導演說的“老天爺賞飯吃”的那一類演員,眼淚說掉就掉,看得監視器後麵的人心疼地一抽一抽的。悠悠演得很好,這場戲很快就過,她今天的拍攝任務也圓滿完成。她乖乖地跟大家說再見,牽著媽媽的手走了,她爸爸和哥哥一起來接她和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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