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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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4日,安淺希要拍攝這場對她來說意義重大的戲了。

    她看了一晚上的劇本,越看越入迷,早上六點半的鬧鍾響起來,她也不覺得困。她去洗漱、換衣服,心裏還想著這場戲。

    拍戲之前,她刻意地給自己營造了一個孤單沉悶的氛圍,她一個人坐在一個小角落裏,桂白姐和助理站得遠遠的,別人也不去跟她說話。片場靜悄悄地,導演本來是打算過去跟她講戲的,但看她在自己醞釀情緒,怕自己過去打斷了她,所以就沒去,隻是說了句“淺希,你覺得可以我們就開拍。”

    過了五分鍾不到,安淺希走去拍攝的書桌前坐好,拿起筆,俯首案前,開始畫圖。毛導演拿著對講機沉聲說道:“來,各部門準備實拍。”“三、二、一,開始!”

    李安默在草稿上塗塗改改,鼻息越來越重,臉上的煩躁也越來越明顯。她握筆的手越來越用勁,畫線就像鑿刻。她鼻子重重呼出鼻息,筆一扔,整個人一下靠在椅背上,眉頭緊鎖。過了一會,她深呼吸,又重新回到案前,但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麽下筆,伸手取了書來看,可她翻也翻不到,最後又把書用力地推進書堆。

    她整個頭都低了下去,死死盯著筆尖,嘴巴裏喃喃道:“我不會做......我不會做......”她嘴唇在微微顫抖,最終發出了沙啞的哭腔:“我不會做!”她扔了筆,右手蜷起,拇指用力磨著彎著的食指指節,拇指指甲都發白了。她突然把背撞在了椅背上,臉上眼淚橫流,“我不會......我不喜歡......”她的眼神無處安放,像走失的孩子,到處找著父母。

    她站起來了,張著嘴,像是窒息的人想渴求一點空氣。她絕望地望著窗外的天,哀求著,“你幫幫我,幫幫我,別讓我一個人......求你了......求求你......”

    她終於痛哭出聲。

    旁邊有人開始念李安默的內心獨白:小默,別哭啊,沒事的,沒事的,要堅強。

    大概也隻有兩分鍾,她的哭泣漸漸小了,她努力地深呼吸,用手背擦眼睛,抽了紙在臉上抹了幾下,重新坐回座位,又把書拿出來翻著。

    副導演在監視器後麵對導演低聲說:“導演,是不是差不多了?”毛導演卻朝演李安默室友的演員揮了揮手,示意她上場。她上場的部分不是和李安默哭是分開的嗎?她雖然有點吃驚,但還是執行。

    “我回來啦。”室友回來,放了書包。

    李安默沒抬頭,“好。”

    “你在幹嘛呀?”

    “畫圖呢。”

    “哦,你加油哦!我差不多也要開始畫圖了。”

    李安默低低地說了聲:“好。”

    “好!卡!”導演喊道。“看一下回放。”

    安淺希默默地走到監視器後麵,和導演一起看回放。全場寂靜無聲,但又好像被李安默的絕望敲打著腦中最善良的弦,在某個瞬間,他們甚至想要衝進畫裏,安慰安慰這個孩子。

    毛導演看完回放之後,說道:“可以。”

    第一條就過了。

    但為了得到最佳效果以備挑選,導演還是讓安淺希又演了兩條。最後一條演完,導演說:“行了,拍幾個近景。”

    這場戲全部拍完,花了近兩個半小時。毛導演確認完畫麵之後,對安淺希溫和地說道:“不錯。”看來是下去用心琢磨過的了。“去休息會兒吧。緩緩。”

    安淺希走到牆邊,麵對著牆。桂白姐走了過來,也不說話,默默看著她,這種時候還是要讓她自己緩過來。

    “李安默......很好。”

    桂白姐聽見她低低地說了一句。

    安淺希麵對著牆壁,心裏下著雪,因為她想到了劇本裏的另一場戲:李安默在一家建築公司工作了兩年後,想要換工作,去從事她熱愛的翻譯工作。但父親一口拒絕,父親說:“你好好的當建築設計師就行了,換什麽工作。”李安默卻鐵了心的想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爭吵之下,李安默對父親叫道:“那是你的理想,為什麽要加在我身上?”父親一臉地不可思議,說道:“什麽叫做是‘我的理想’?這也是你的理想!”李安默整個人都在發顫,她心裏想:是你加給我的理想。這麽多年,父親還是不理解她。她悲哀、無奈,卻無處訴說,本來應該是天底下最溫暖的地方--家,她卻隻想逃離。

    副導演過來看她,“沒事吧?”

    她轉身回來,“沒事。”

    副導演瞧瞧她又看看桂白姐,“演得挺好的,很有感染力。”

    “謝謝陳導。”她說道。

    “你緩緩啊。”副導演還有拍攝,走開了。

    “好。”她點頭。

    副導演走了之後,安淺希對桂白姐扯了扯嘴角,說道:“以前習慣了所以沒覺得有什麽,現在演了李安默才發現我父母原來這麽理解我。”演這個角色,她很難不把自己的家庭關係和李安默的家庭關係相比。當年因為姐姐和韓楓的事情,在外念大學一直不回家,自己倒是逃避了,卻從未為思女心切的父母考慮過一絲半毫。回國她要當演員,父母一開始雖然不答應,但自己拿出一副“反正我當定了”的姿態,最後還是父母妥協。她已習慣從父母處獲得,覺得那些都是理所當然,又覺得父母事業有成,也沒什麽煩心事,所以心安理得地常年在外,對父母甚少陪伴。父母給了她足夠的理解和支持,她卻很少考慮到父母的感受,明明知道母親很希望自己常常回家,自己卻不當成一回事......拍完這部戲,她得回家好好陪陪爸媽。

    中間沒有安淺希的戲,她就在車上休息,研究著下午要拍的場景。

    中午,安淺希剛吃完午飯,母親林之溫就打電話過來了。

    “喂,媽媽。”

    “淺希啊,吃飯了嗎?”林之溫地聲音讓她心裏一暖。

    “正在吃著呢。你吃了嗎?”

    “我和你爸剛吃完。”

    “誒?你們今天沒去公司啊?”

    “女兒啊,你拍戲拍得時間都忘記了?今天星期天。”

    “哦,好吧。”她還真是忘記了時間,她又想起來,“媽,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媽媽就是想問問你,今年生日想怎麽過?”

    生日?“今天幾號啊?”

    “9月24號啊,你28號的生日,你不會忘了吧。”

    “啊對呀,我差點就忘了。”她想著自己應該還是在劇組拍戲,就說到:“應該就在劇組隨便吃個飯什麽的吧,我在拍戲呢。”

    林之溫雖然也早想到她應該是要在劇組過的,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那你不回家了哦。”

    “嗯--對呀。”她又是三個多月不回家,她心裏對父母有些愧疚。“媽,等我這邊拍完我就立刻回家。”

    “你拍完這部戲不是又有別的工作要做嗎?哪有時間回來看我和你爸。”林之溫稍顯抱怨,但又不想影響女兒工作。

    “我拍完這部戲隻要有空餘時間一定回家,我保證。”她語氣堅決。

    “好好好,那禮物先放家裏,你回來的時候再給你啊。”

    她眼睛一亮,“哇,媽,今年的禮物是什麽啊?”

    林之溫神秘地說道,“這個還是等你回來自己看吧,媽媽先保密。”

    她嘟嘴道:“那好吧。”但還是忍不住猜測,“是不是你最新係列的珠寶啊?”這個很有可能。

    林之溫忍不住笑:“看來你想要珠寶啊?媽媽給你設計一個怎麽樣。”

    “哈哈哈,好啊好啊!林大設計師的作品,我還是很喜愛的,更何況是全球限量一個的。”

    “那記得拍完回家啊。”林之溫又一次提醒她。

    “知道啦!”

    掛了電話,她翻了翻自己的拍攝計劃,27、28號兩天都有夜戲,劇組最近拍攝任務還挺重的......生日,大概是過不成了。

    手機來了短信,她打開一看,南夜:生日想怎麽過?

    南夜和她爸媽還挺有默契的,她媽媽剛問完,南夜就發短信來了。她回複了個微笑表情,再寫:在劇組拍戲,可能就簡單慶祝下吧。

    南夜看她回過來的短信,心裏想:他回國後她過的第一個生日,就這樣讓她獨自在劇組和同事過?

    安淺希要開工了,她放下手機前又看了眼信息,南夜沒有發新消息過來,她也沒想太多,拍戲去了。

    下午要拍的戲是李安默和白任蘇一起在圖書館學習,但李安默沒有做專業課的作業而是在一個論壇上麵做一篇文章的翻譯,然後白任蘇很認真地跟李安默說了她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來做翻譯而熬夜的問題。

    李安默和白任蘇並排坐著,李安默在電腦上打著字,白任蘇側眼瞟了一眼,嘴唇動了動,目光又轉會自己的書上。白任蘇問道:“你作業寫完了嗎?”

    李安默眼睛盯著屏幕,手上打字不停,“寫完了啊。”

    白任蘇眼神不在放在書上,手把書一扣,“你熬夜寫作業,然後白天做翻譯,身體受得了嗎?”

    “受得了啊,我不是挺健康的嘛。”她的注意力還是在她的翻譯上。

    白任蘇索性轉身對著她,“我的意思是,你不在白天寫作業,卻熬夜去寫。把白天的時間給翻譯,你不覺得這樣是主次不分嗎?”

    李安默也發覺了男朋友有點生氣,眼神對上他的眼說道:“我作業的大部分都是跟你一起寫得嘛,我晚上在宿舍很快就能把剩下的一小部分”她眯著眼,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寫完了。所以晚上也沒有很晚才睡。”她有些討好地看著他。

    “跟我一起寫的?可跟我在一起‘寫作業’的時候,你也隻寫一會兒就開始做翻譯。”白任蘇盯著她說道。

    她想耍賴皮混過這個問題,“誒喲,總之我既完成了功課又沒有很晚睡覺。”

    “你以後想不想當建築師?”白任蘇一臉嚴肅。

    她心裏想,不想,一點都不想。可嘴裏說:“以後再說吧。但我肯定不會耽誤學業的。”她也嚴肅起來了。

    白任蘇沉著臉繼續看自己的書,李安默偷瞄了他幾眼覺得好像沒什麽事了,才繼續專注地做自己的翻譯。

    “好,過!”導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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