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曲調逐漸激昂，前期時隱時現，飄忽不定，繼而轉為清澈的泛音，節奏逐漸明快，而後旋律開始跌宕起伏，風急浪湧。曲末流水之聲複起，緩緩收勢，整首樂曲一氣嗬成。

    溫燁彈奏的額間冒出微汗，彈完之後卻欣喜不已。

    黎昕還沉浸在樂曲的激蕩之中，半晌恢複過來，鼓掌道，“果然，名不虛傳。”

    溫燁站起來，“流水曲調過於激越，我還以為我彈不出來了。”她笑道，“還好是綠綺，不然我也不敢。”

    “彈奏樂曲重要的是彈奏者本身，其他的都是輔助，你本身曲藝高超，才能彈出這樣的曲子。”黎昕眼睛都在發光，“就為了能多聽幾首曲子，我都會努力為你尋找真相。”

    溫燁坐在一邊，“所以你查到了什麽嗎？”

    黎昕搖頭，“沒有，你這案子很奇怪，奇怪就奇怪在它哪裏都看上去有聯係，但哪裏都連不起來。”

    溫燁心如明鏡，“它如果簡單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裏了。”

    黎昕沉默半晌，“含章兄真的不能脫離嫌疑嗎？”

    溫燁拿起杯子的手一頓，“不能。”

    司寇羽坐在一旁，“無論從哪裏看，他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可是為什麽呢，殺害你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現在還發展到這個局麵。我想不明白他這樣做的動機。”黎昕皺眉。

    “你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司寇羽在一旁涼涼道。

    黎昕尷尬的咳嗽一聲。

    溫燁無奈的看著司寇羽，“好了，都少說兩句吧，我今天來找你是有正事的。”

    “對了我也有件事情和你說。”黎昕也道。

    兩人同時說出來，兩人都愣住了，黎昕咳了一下，“你先說吧。”

    溫燁想了一會兒措辭，“在我死後，有些事情我不知道，需要你說一下。”

    黎昕正色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的送親隊伍，究竟遇到了什麽？”溫燁問道。

    黎昕沉默了半晌，說道，“那日我陪含章兄去迎親，在離徐府不遠的地方，看到了送親隊伍，他們看上去很狼狽，但是沒有太大損傷，接到這樣的隊伍，是人都應該起疑，可偏偏含章兄是沙場縱橫的人，對此沒什麽感覺，接到之後便接下了新娘，前去拜堂，中間沒有什麽意外了。”

    “那個你們接到的新娘子，不是我，是溫霏，之後徐坤生沒有去過喜房？”溫燁沉聲說道。

    黎昕搖頭，“那天他一直在和賓客喝酒，一直到天亮，有人去催他他也沒有理，有人笑話他說他酒喝多了連新娘子都不顧了。”黎昕想起當時的情景，“含章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迷迷糊糊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楚，之後我也醉了就不知道了。”

    溫燁點頭，“明白了，你說有事，什麽事？”

    黎昕拍手，有人將梨衣帶了出來。

    溫燁驚訝萬分，“梨衣？你出來了？”

    梨衣抬袖拭淚，“小姐，我終於再見到你了。”

    溫燁牽住她，“發生了什麽？徐坤生對你做了什麽？”

    “他好像是突然發現了我的存在，問了一些話之後就讓我離開了。”梨衣如實說道。

    溫燁皺眉，“他忘了你是他抓過去的？”

    “對，就好像根本不是他做的一樣，完全不記得。”梨衣點頭。

    “這就奇怪了。”溫燁放開她，“這中間，到底有什麽差錯？”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司寇羽道，“還是需要試探一下。”

    溫燁看著他，半晌點了點頭。

    然後她看著黎昕，“我有件事需要拜托一下你。”

    黎昕點頭道，“你說。”

    她牽著梨衣，“梨衣就拜托你照顧了，我現在不能帶她走。”

    黎昕明白，沒有反駁，答應下來。“好。”

    溫燁歉意的看著梨衣，“對不起，我現在不能把你帶去紀府，這樣會暴露的。隻能委屈你一下，在這裏待一段時間。”梨衣搖頭，“不委屈，黎公子對我很好，我知道我的出現會給小姐帶來麻煩，梨衣明白，小姐不要有後顧之憂，小姐做什麽我都會支持。”

    溫燁眼眸濕潤，“梨衣，我總是覺得對不起你。”

    梨衣搖頭，“對不起我的不是小姐，是命運對不起小姐，小姐怎麽好的人，怎麽會遇到這麽多苦難。”

    溫燁笑笑，“也許這就是命吧。”

    司寇羽看著越發耀眼的太陽，“我們該走了。”

    溫燁如夢初醒，司寇羽魂靈之身，不能曬太多陽光。

    她不舍道，“黎公子，梨衣就拜托你了。”

    黎昕應承下來。

    溫燁和司寇羽回到紀府，正好遇到紀老爺下朝。

    “夢兒？你才從外麵回來？外麵日頭那麽毒，你一個人身子受得住嗎？”紀老爺上前來詢問。

    溫燁行禮，笑笑，“沒事的爹爹，隻是去附近的鋪子看了看，沒有待多久。”

    “你的丫鬟呢，跑哪裏去了？”紀老爺皺眉。

    “買了點東西讓他們先拿回房了，爹爹不用擔心女兒的安全。”溫燁扶著他。

    紀老爺在她手上拍了拍，“你啊，從小都讓爹爹省心，現在身子不好，不要經常出去，再傷風可不是玩得。”

    溫燁點頭，“女兒明白。”

    紀老爺還絮絮叨叨半天，才放過她去往書房。

    溫燁站在花廊，心中湧起滿滿的羨慕和嫉妒。

    羨慕紀凝夢的命好，有疼她的爹，有愛她的人。

    嫉妒紀凝夢的命好，有疼她的爹，有愛她的人。

    而她一無所有，占著別人的身子，享受別人的待遇，就像一個賊。

    司寇羽出現在她身後，默默將手放在她肩上，給她支持。

    她拭去臉上的淚，“謝謝。”然後走進房間。

    司寇羽愣在原地，發呆的看著自己的手，他早已忘記了人的溫度，就在剛剛又感受到了。

    鮮活，溫潤，強健有力。

    那是生的力量。

    他突然想要溫燁長久的活下去，命運對她不公，加注於她身上無盡的苦難，而她卻隻是一笑了之，然後與命對抗。就算擋在她麵前的，是她最愛的人。

    她也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多麽無奈，又多麽讓人心疼。

    他懷裏的瓷瓶冰冰涼涼，在他本來就沒有的體溫裏，卻顯得格格不入。

    他將瓷瓶拿出來，更加堅定了原有的信念。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至於結果，那就交給命運吧。

    他一生予取予求，妥協於命，終於有一天，想要反抗這命運。

    那就看，誰最後能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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