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口大鍋，30石糧食，還有100多捆木柴，浩浩蕩蕩的從城門口開出來。

    不明白情況的還以為是軍隊出征呢。

    唐四方沒有待在城裏，如果待在城裏的話，一定可以看到滿街的人圍著車隊說長說短的樣子。

    “東家，你要的東西送過來了。”

    張寬領著車隊在大槐樹下一字排開。

    “嗯，其他七個門怎麽樣？”

    “按照您的吩咐，已經過去了。”

    張寬鄭重的回答。

    唐四方上前，湊到張寬的耳邊說道：

    “把東西放下，然後換一身衣服回店鋪，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情。”

    “知道了。”

    張寬不是個蠢人，看唐四方的眼色也知道事關重大。

    他把清單交給唐四方，立刻轉身離開。

    “二小，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了。放開手幹吧。”

    二小本來是個難民，如今成了號令一方的小隊長，怎能不摩拳擦掌。

    對他來說，爭鬥與他無關。掙到銀子才是現實的。大不了離開南昌城，再尋一處落腳之地就是了。

    “唐爺，你就瞧好吧。”

    二小喊人把東西卸下，商家的夥計趕著馬車離開。

    “小二子，你這是砸場子啊。”

    巡撫衙門的人調侃道。

    “你們的粥是給豬吃的，看看我們的粥，比你家裏的都結實。”

    二小意氣風發的喊道。

    “都過來。”

    二小把召集的20多個手下喊道身邊，對著他們如此這般的說明一番，然後這20多人分成八撥，四散開去。

    八個城門都有粥廠，需要很多人手。

    唐四方手裏沒有人，孫遂也不方便派人協助。

    這20多人就是善粥的主力了。

    “小哥，你們在幹嘛？”

    一個經常過來喝粥的難民問道。

    他手裏端著巡撫衙門給的稀湯，戰戰兢兢的問道。

    “大叔，這是寧王給你們的善粥，看看這貨色，看看這稠度。孫遂這個王八蛋，隻會忽悠你們。等我煮好了，你先嚐嚐。”

    “給我們？”

    大叔不相信的問道。

    “不信啊，你待著別走，一會兒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夥子，你說的話當真？”

    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娘上前問道。

    “大娘，我也是甘州的難民，王爺體恤我們，這還有假。”

    多說無益，實打實的粥才是最具說服力的。

    粟米，小米，大米摻雜在一起一鍋燴，不消兩炷香的時間，香氣四溢。

    鍋裏的善粥不能說差筷子不倒，但一晚足可以頂一天不用拉黃湯。

    “父老鄉親們，過來嚐嚐啦，寧王爺送給我們的。”

    二小用勺子從鍋裏舀出來一勺，一邊喊著，一邊往鍋裏倒。

    濃稠的米粥像泥巴一樣慢慢往鍋裏掉。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嚐試。

    往複三五次，二小都泄了氣。

    “一群十足的奴才，奶奶的！”

    罵歸罵，事情還是要辦。

    “你，端給那位大娘去。”

    “你，端給那個小孩。”

    “你，去給那位大叔送去。”

    二小把四個手下都指揮起來，給遠處陰涼下的難民送粥。

    有了開頭，剩下的就好辦了。

    一百多個難民再也不矜持，山呼海嘯一般衝過來。

    一鍋粥頂多夠30個人喝，沒有撈到米粥的難民在二小的帶動下，打水的打水，添柴的添柴，倒米的倒米。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又一茬米粥出鍋了。

    “不要搶，人人都有份。”

    打粥的人自然是自己手下。

    不然會亂成一鍋粥。

    “娘的，告訴你不要搶。”

    二小一腳把一個跟他歲數差不多的人踹倒在地上。

    他拿著勺子一指：

    “看到那些米了沒，我保證每個人管飽。再搶就讓巡撫衙門的人把你抓了去。”

    巡撫衙門的兵丁任務完成，剩下的就是站在旁邊，抽出大刀壯聲勢。

    難民到底膽子小，即便不拿刀，他們也沒有膽量哄搶。

    善粥的秩序比唐四方想象的好得多。

    “多麽可愛的一群人，寧王真是失策啊。”

    唐四方坐在茶鋪，一邊喝茶，一邊觀察這裏的動靜。

    “屁股決定腦袋，能刮一兩銀子絕不刮半兩。”

    李無雙在對麵說道。

    “還真是。”

    李無雙說的很在理，何不食肉糜根本不是一個笑話。

    大道理寧王這等人物會不懂嗎？

    他肯定懂。

    但知道不等於會做。

    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奔波的。

    統治這個國家的是地主階級，隻要統治基礎還在，什麽幺蛾子都有人敢做。

    殺一個人沒人反抗，所以他敢殺第二個。

    殺第二個人還是沒人反抗，所以他敢殺第三個人。

    至於殺幾個人才是底線，沒人知道。

    等知道的時候，就該改朝換代了。

    廟堂之上的人持家，要的是一個安穩，不出事，不管你幹什麽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偉人是個稀缺物品，幾百年才出一個。

    反過來說，寧王要造反，依仗的自然是地主和豪強。

    農民，工人，難民在他的眼裏不值一提。

    需要的時候掛個胡蘿卜招呼一下，不需要的時候扔到糞坑裏了事。

    善惡的區別，不過是如何利用這些底層人而已。

    善的給口飯吃，

    惡的用完就殺，

    僅此而已。

    寧王也挺可憐，大勢在朝廷手裏，他想造反，必須用那些跟朝廷作對的人。

    什麽人跟朝廷作對呢？

    自然是體質外的人。

    這些人眼睛裏隻有利益，你寧王成了，眾人拾柴火焰高。

    你寧王敗了，這些人賣隊友的嘴臉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從這一點就知道，寧王不過是無畏掙紮，根本不可能成功。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寧王起事，贛南巡撫王陽明隻用了43天就把寧王的10萬大軍殺的屁滾尿流。

    而王陽明不過是個贛南巡撫而已。

    區區的四品官就把寧王搞定了。

    除去王陽明天資異稟之外，更多的是寧王的不得勢。手下全是沽名釣譽，雞鳴狗盜之徒。

    “你說寧王也真是可憐，明知道會敗，也要赴死。”

    唐四方歎了口氣說道。

    “祖上的詛咒尚在，他有什麽辦法。我倒挺佩服他的，人活著不就為口氣嘛。敗了又如何，總比碌碌無為強的多。”

    李無雙沒有唐四方的後知後覺，依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讓唐四方很是驚訝。

    這女人不簡單。

    中原劍客的評價對她來說太狹隘了。

    “怎麽不說話了？”

    李無雙見唐四方默默的喝茶，好奇的問道。

    “無話可說，還說什麽。你都說了，屁股決定腦袋。我的屁股是做在興王這裏的，寧王自然是我的敵人。不搞他搞誰？！”

    “你這麽想就對了。不然你不可能活著走出南昌城。”

    李無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唐四方不寒而栗。

    “你會殺我？”

    “你站到寧王一邊，我會毫不猶豫的割掉你的腦袋。”

    李無雙警告的意味非常強烈。

    “哈哈哈，你怎麽肯。一日夫妻百日恩嗯。何況我不會站到寧王一邊。想想他的萬貫家財，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

    “你這樣想最好，到時候別讓我難做。”

    李無雙說完，拿起湛盧劍，戴上氈帽就要走。

    “去哪？”

    “別處轉轉。”

    “一起去。”

    這裏的事情有二小掌握，一切井然有序。

    其他七個城門什麽樣子還需要去看看。

    搞出幺蛾子來，就白費心機了。

    “寧兒，李琦，一起去。”

    唐四方喊上唐寧和李無雙的手下李琦，大搖大擺的走在李無雙的前麵。

    寧王的反應沒有那麽快。

    起碼中午之前，他們還可以招搖過市。

    其他地方的情況跟這裏差不多。

    擁擠和謾罵是免不了的。

    隻要不衝擊粥廠，唐四方不用擔心會砸鍋。

    溜達了一圈，整體情況都在掌握之中。

    香翠的小調選在了碼頭和臨江大街中間的小廣場上。

    她不需要討好食客，所以不用唱的多好。

    隻需要付出感情就對了。

    這裏都是販夫走卒，沒有什麽文化。

    通俗易懂的小曲更適合他們。

    隻不過祝枝山寫慣了之乎者也，頌詞難免有艱澀難懂的地方。

    很多底層人聽著都皺起眉頭。

    香翠也不管這些，她又不是一直在這裏唱。

    今天在碼頭，明天去麗水樓外麵，後天去五味齋外麵。

    唱的是歌功頌德的曲目，巡城司和巡撫衙門，知府衙門拿她也沒有辦法，隻能任她高歌。

    “四方，差不多了，咱們該回避了。”

    遠遠的看著香翠周圍圍了一群人，李無雙善意的提醒道。

    “李琦大叔，都交給你了。明天照舊，需要銀子隨時支取。等周遭的難民數量達到五萬人的時候，立刻來通知我。”

    李琦笑嗬嗬的說道：

    “放心吧唐爺，我會組織好的。決不讓您多花銀子。”

    這句話讓唐四方很受用。

    李琦不愧是興王在南昌放的釘子，很會辦事。

    如果組織不好，第一天三千人，第二天五千人，第三天八千人，等集聚滿五萬人，唐四方的身價早就被掏空了。

    李琦要做的是用最短的時間把五萬人集合完畢。

    給唐四方省銀子，也讓寧王府的人措手不及。

    “走，回家吃窩窩頭去！”

    唐四方歎了口氣，為難的說道。

    李無雙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安慰道：

    “不用心疼你的銀子，興王不會讓你吃虧。寧王倒了，有的是銀子讓你拿。”

    唐四方白了她一眼：

    “沒這點甜頭，你覺得我會下這麽大本錢嗎，哈哈哈！”

    李無雙對唐四方的態度哭笑不得。

    這家夥滿腦子都是錢。

    要是把心思放在功名利祿上，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啊。

    至於封侯拜相？

    算了吧，從來沒聽說過不識字的宰相！

    “我去李記魚鋪，再次告別。”

    李無雙拱手，不等唐四方挽留，已經消失在眼前。

    李記魚鋪不止有李無雙，李琦和掌櫃的。

    更有興王放在這裏的30多個手下。

    這些人都是死士，唐四方從來沒有見過。

    李無雙也不可能讓他看到。

    李無雙早就把這些死士散步在城門各處打探消息，她需要回去主持大局。

    ，

    來到家門口，一個滑竿停在那裏。

    不等唐四方指示，唐寧一路小跑的過去。

    等唐四方走到門口，唐寧迎了出來。

    “少爺，唐寅公子來了。”

    “哦，想來也是他找我。”

    唐四方大大咧咧的走進家門，一眼就看到唐伯虎穿了一身藏青色束腰長袍，頭上一頂儒士帽，手裏拿著一把扇子站在院子裏的桑樹下給唐四方行禮。

    “唐兄慈悲為懷，在下倒是慚愧了。”

    “不會吧，連你都聽說了？”

    唐四方心頭一緊，這家夥的打扮分明是從寧王府出來的。他這個榆木疙瘩都知道是唐四方幹的，王府的人還用提嗎？

    唐四方吩咐唐寧上冰鎮西瓜，小心的探道：

    “你如何得知是我幹的？”

    “唐兄不用緊張，雖然我不知道你跟王爺關係如何，但是從你的言談舉止也猜出你想跟他攀上關係。商人嘛，曆來如此。搞這麽大陣仗，真是大手筆啊。得花不少銀子吧？”

    唐伯虎真不愧是榆木疙瘩，竟然把唐四方想成了攀附寧王的泛泛之輩。

    不過他的回答沒到點上啊。

    “別扯這些，你是如何知道是我幹的？！”

    唐四方表情嚴肅，倒把唐伯虎嚇了一跳。

    “是...是...王府的人都這麽說啊。”

    我靠！

    唐四方大叫一聲。

    王府的人這麽快就知道了！

    “他們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早上醒來的時候就聽到他們這麽說了。”

    唐四方心徹底涼了。

    原本以為計劃周密的事情，誰知道人家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這也難怪，南昌是寧王的地盤。

    觸角伸到大街小巷。

    買鐵鍋，買糧食，買柴火這麽大陣仗，不知道才是見鬼了。

    不過，寧王知道也就罷了，怎麽唐伯虎一個王府上的小小書辦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就說不過去了。這才一個時辰啊。

    書辦是王府最邊緣的職位，他都能知道，豈不是滿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我擦！李無雙這個王八蛋害我！”

    唐四方一拍大腿，抬腳就往門口跑。

    “少爺。”

    “唐兄，先別走啊！”

    唐伯虎和唐寧同時把唐四方攔住。

    “我找你是有要事，你急著跑什麽？！”

    “要風扇是不是，下午給秋香送去。”

    唐伯虎撓了撓後腦勺。

    “你怎麽知道我是來催風扇的，厲害。”

    “厲害你大爺，憑你的智商是沒有辦法跟你解釋的。老子被人賣了，我要去找她算賬！”（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