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中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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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試在四月中旬放榜,江星月榜上有名。放榜之後,便是殿試,然後由皇帝宣布名次,賜瓊林宴。宴罷,皇帝又賜今年登科進士的前三名騎馬遊街。今年的狀元、榜眼、探花分別是

    江星辰、柳棲白,秦世容。

    全京城的百姓幾乎傾城而出,達官貴人早就定好大街兩邊的酒樓,坐在樓上觀看品評。

    桐月和端月他們也擠在人叢中,可惜桐月被層層人牆阻攔,什麽也看不到。荷月不受影響,她爬到路旁的一棵大槐樹上去看,並招手讓桐月也上去,桐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擺手拒絕了。她和梅月站在樹下,聽荷月講解。

    她等了一會兒,就見前麵的人群一陣湧動,接著一陣響亮的鼓聲,然後是威嚴的喝道聲,這是士兵在前麵開道,正主還沒出來。人們都伸長了脖子,踮著腳尖,拚命地朝裏擠著望著。

    荷月的眼尖,先眾人一步看到,她情不自禁地叫出聲:“啊啊,姐夫在中間,戴著烏紗帽,穿著大紅袍……”

    荷月已經說得夠詳細,可是桐月仍嫌不夠,她一咬牙,提起裙子讓荷月拉著她上樹,她要親眼看一看。

    荷月嘿嘿笑道:“早就說了讓你上來,非在那兒裝淑女。”

    桐月不耐煩地道:“少囉嗦,快看。”

    兩人越過黑壓壓的人頭,向街心看去。

    前麵有士兵開路,後麵有侍衛護送,前呼後擁,旗幟鮮明,氣派端的非凡。

    中間街道上,三馬並行,江星月在中間,頭戴著烏紗帽,身穿著大紅袍,她麵容沉靜,微帶笑容。她的左邊是柳棲白,他也身穿紅袍,不過那紅色跟江星月的略有差別。他端坐馬上,目光似乎在望著人群,又似乎在看別的什麽。江星月的右邊是秦世容,桐月沒見過這人,但聽過他的名字,他爹秦鬆是本朝有名的權奸。秦世容繼承其衣缽,人們都說他有青出藍而勝於藍的架式。不過,桐月做為一個平頭百姓,對他的印象僅限於傳說,並不了解其中的□□。她默默地打量著這個人,他生得其實挺英俊,但給的感覺卻有些陰沉,這是一種整體氣質,很難用語言描述清楚。秦世容也是麵帶微笑,可是那笑卻好像不是發自內心的,給人一種敷衍了事的感覺。桐月不大喜歡他的相貌,隻是略略看了幾眼便移開了目光。

    三人緩緩而行,離她們這邊越來越近,眾人歡呼雷動,拚命揮手。

    桐月的激動勁兒已過,她安靜地坐在樹杈上,安靜地看著江星月。為了更好的隱身,她爬到了更高處,讓濃密的樹葉遮住自己的身子。荷月仍然興奮不已。她看樣子十分喜歡這種出風頭的事情。

    她不停地用手捅桐月:“姐,姐,要是你也男扮女裝,能不能也考個狀元當?”

    桐月微笑,“不能。”說到這裏,她朝三人努嘴:“你覺得我穿得這紅袍怎麽樣?”

    荷月歪頭端詳了一會兒,搖頭道:“太大了。”

    “這就是了,我這長相連男扮女裝都不成。”江星月其實是有先天條件的,她的身量要比一般女孩子高挑,長相又非常英氣,穿起男裝後,毫不違和。

    “其實這都是次要的,最根本的是,我沒有她那心誌和毅力。”古代的科舉之路有多艱難,她也算是略知一二,她自忖自己沒有那麽強大的意誌力,更何況還要時時擔心被人發現身份,這裏麵的煎熬非旁人所能知曉。

    荷月歎道:“那好吧,你不行,我更不行,我裝扮上可以,可是讀書不行。”

    她們不再討論這個問題,荷月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江星月身邊的柳棲白身上。

    她看一眼柳棲白,又不懷好意地看著桐月嘻嘻地笑。桐月知道她在笑什麽,不過她故意裝作不知道。

    因為她們占的這棵樹是在道路的左邊,因此,三人中柳棲白離她們最近,當然也看得最清。

    桐月看著他,心裏不自覺地浮上一種淺淺的喜悅。讓她感覺奇怪的是,盡管是這身裝扮,在這種場合,柳棲白身上仍沒有半分富貴堂皇的氣派,他像是月光鑄成的,天然一份清雅飛逸的氣質。

    三人中,江星月是濟世之相,凜然大氣,朝氣英睿;秦世容是入世之相,陰沉淡然,心機深沉,讓人看不清摸不透;而柳棲白卻完全是一副出世之相,這一點尤其是他桐月想不通,按理,他居於綺羅叢中,是膏粱仕宦子弟,怎麽會養成這種氣質?

    桐月想到這裏,不由得暗笑自己,她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因為江星月的父親對相學感興趣,她耳濡目染跟著學了不少,桐月是近朱者赤,也跟著學了一點。她起初是半信半疑,但後來又覺得“相由心生”也有一定道理,特別是江星月又教她辨識人的精氣神,就是所謂“下相相形,上相相神。”她現在是活學活用,把三人都分析了一遍。

    荷月見桐月臉上洋溢著莫可名狀的微笑,以為她是在思春,便又開始打趣她。

    她再次用胳膊肘捅一捅桐月:“姐,這次姐夫中了狀元,這兩人跟她一起進過宮,遊過街道,以後就是好哥們了。到時你就可以近水樓台先摸白了。你就別猶豫了,該出手時出手。”

    桐月猛然回過神來,她遠遠地望著端坐在馬上的柳棲白,笑著搖頭。

    “這樣的人,出身清貴,才名又高,想必眼光極高,多少名門仕女都不放在眼裏,我何苦去湊這個熱鬧?”

    荷月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怕什麽,俗話說,烈男也怕女纏,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順便撩撩怕什麽,成就成,不成拉倒。光坐這兒看著有什麽用?我給你說,要換了我,我夜裏潛進他家也要把給辦了……”

    桐月仍舊搖頭:“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種人,那不是我的風格。我喜歡平靜、理智的生活,最愛的人始終是我自己。他是我向往的那種男人不假,但我不會接近他,明白?”

    荷月翻了個白眼表示不理解這句話。

    桐月隻好進一步解釋道:“我隻愛他的容顏但不想探究他的精神和內在。”

    荷月狀似明白了,反問道:“你是怕失望?”

    桐月淡淡一笑:“是怕彼此失望。”

    其實,用曆史唯物觀來看,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道德觀念,以古代的觀念,他們這些人都是正常的,合乎當世道德的,她才是不符合當世閨範的出格之人。她是古人的身體,卻有著今人的道德觀念,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矛盾,根本難以調和,她就像一滴油,浮於水麵卻永遠無法與水相融。

    等到桐月思考完人生哲理時,發現鼓聲遠了,人聲淡了,人群散了。遊街的人早走遠了。

    大槐樹底下有人在高聲議論:

    “哎,你們看到酒樓上的那些官老爺沒有?聽說他們在相女婿呢。”

    “這是肯定,哪次都這樣。這次不知相中誰了?”

    “那個江狀元聽說早已娶妻生子了,他夫人是個村姑。不知道會不會休妻再娶。”

    “我敢打一文錢的賭,肯定會休妻,你等著瞧吧。”

    “那個柳公子呢。”

    “這個猜不準。”

    ……

    眾人正爭論得起勁,忽覺眼前一花,就見從樹下跳下個活人來,把大家嚇了一大跳,他們壓根都沒往樹上看,哪裏想到樹上會有人?

    荷月得意洋洋地笑著,抱著膀子等著桐月一點點地往下滑。

    她在看,眾人也仰著脖子看。

    桐月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滑到地上後,故作淡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離開人群後,她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她真的不習慣引起眾人的注目。

    兩人回到家裏時,就見平日裏門可羅雀的江府此時是人滿為患。有來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也有上門拜訪的同年同案同鄉。平常見都沒見過,今日卻突然像地下冒出來似的都來了。江星月一**地接待、打發、應付。

    接下來的幾天,江家幾乎不曾斷過人,有人送禮示好,有人房子和女人,讓江星月哭笑不得。不過,她既然要在官場混,就清高不得,硬著頭皮也得應酬。她跟桐月商量,近日要換所大房子,眼下住的房子僅夠她們自家人住的,來客人什麽就有些挪轉不開。江家本就有些資產,而且江星月馬上要拿俸祿了,可以不必這麽節儉了。

    江星月要換房,桐月也在考慮租房子的事,總住在江家也不是個事,她想帶著兩個妹妹搬出去。江星月倒也沒阻攔,她心裏明白,桐月是不可能長期靠著她的,便說道:“買房子的事不急,咱們慢慢地尋訪,最好是比鄰而居。”桐月一想倒也樂意。

    兩家的房子還沒著落,江星月又開始為她的職位奔忙,別看她已中了狀元,可是官職是有定規的,按照常規,她最有可能的職位是翰林院修撰,是個六品官,比芝麻略大些,可還沒有後者有實權。江星月希望自己能做些實事,所以她想外放為官。這就需要人情,朝中有一定地位的官員幫她說話。

    到底找誰呢?江星月真是犯了難。

    她正在冥思苦想,卻聽荷月突然問道:“姐夫,那個柳棲白是什麽官呀,是不是你的手下呀?”

    江星月驀地回神,看著荷月笑答:“他按規矩應該和秦世容一起被則封授為翰林院編修,不過,他們是官家子弟,隻是掛個名,跟我不一樣的。”

    荷月聽罷,似乎頗為遺憾。她本想用江星月職權壓一壓柳棲白的。

    不過,江星月聽到荷月提起柳家,突然靈光一閃,說道:“我知道找誰了。我這就去見柳大人。”

    荷月也道:“對對,去找柳爹,你是不是要送些禮物?”

    江星月還沒回答,就聽桐月道:“還是別送禮了,我猜柳大人應該很清高,你不送禮反而好辦些。”

    江星月激賞地看著桐月,笑道:“果然還是你能才懂我的心思。我就是這個意思。”

    江星月進屋去換正常的衣服,桐月跟荷月在花廳閑話。

    不多時,下人進來稟道:“錢公子來了。”

    桐月猛地記起上次泛海貨的事,不禁眼前一亮,忙說道:“快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