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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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月落奔進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弓著身子在忙的人,她的哥哥程日升。

    當看到花架下那個消瘦的青灰色的背影時,她已經禁不住的哽咽了起來,停住了腳步,她望著正在細心撥弄花草的男子。

    這個背影如此贏弱的男子,是她的哥哥。這是那個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南國第一公子嗎?

    程月落緊緊抿著嘴,有想哭的感覺,她應該要笑的,不然哥哥要不高興了。可是,鼻子一陣陣泛酸。

    像他這樣已過弱冠之年的公子,基本上都已經成家立業,子女都有好幾個了。可是她最愛的,舉世無雙的哥哥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與花草為伴。不該是這樣的,怎麽會是這樣呢?這一刻的痛苦,鋪天蓋地的把她包裹。

    她的哥哥才華橫溢,程將軍唯一的公子。人人稱道的謙謙君子也曾是多少閨閣女子的意中人。可是現在,為什麽?程月落的眼眶紅了!

    清楚的聽到了身後壓抑的哽咽的一瞬間,程日升立刻僵直了身子,一動不動。隻那一下,他便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鋤具,從容的轉過身來,臉上是暖暖的笑容,他張開了雙臂,朝程月落點了點頭,柔聲道,“阿落,過來。”

    阿落,過來。

    一瞬間,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壓抑都在這句話下舒展,刹那芳華,不過如此。

    程月落清楚的聽到自己心裏繃緊了兩年弦,“嗡”的一聲,斷裂了。

    她飛快的奔過去,一把撲進了兄長的懷裏,身上厚重的鎧甲生生把程日升撞得倒退了兩步,勉強穩住身形。他無奈的笑了笑,寵溺的摸著程月落的後腦勺。

    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有委屈就要他抱,也總喜歡頭埋在他懷裏,埋得緊緊的。

    “都是大姑娘了,哥哥都差點被你撞倒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他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

    程月落聞言更加難受了,“哥哥怎麽瘦了這麽多了,以前你…你……”不斷湧出的淚水打濕了程日升胸前的衣衫,也讓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程日升知道她想說什麽,隻是抱緊了她,什麽也沒說。

    兄妹兩個緊緊的相擁在一起,不舍得分開。這是一個遲來了兩年的擁抱。夕陽的餘暉映射下,他們終於得以相聚。

    等程月落的情緒終於穩定,她慢慢的從哥哥的懷抱退開,她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的軟弱。

    她還要守護這個家。

    程日升替她擦了擦眼淚,將她領進了屋。一進屋,程月落便被這空蕩蕩的房間震驚了,這居然是她哥哥的房間?除了一張床,就隻有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什麽器具都沒有,桌子上就擺著一套破茶壺!

    她難過又不敢相信的望向自己哥哥,但程日升隻是摸了摸她的頭,告訴她,“這不重要,阿落,重要的是你回來了。”

    是的,她回來了,她已經回來了!

    程月落拉著哥哥一起坐在了床沿。

    “哥哥,我已經把兵符和軍印交還給南帝了”程月落望著自己的哥哥,她知道,哥哥會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阿落想引起朝中混亂嗎?”程日升望著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妹妹這次回來,勢必是要攪弄風雲的。

    “當然!越亂越好”程月落扯起嘴角,緩緩的笑了。

    “南帝以為,逼死了爹爹,就什麽都太平了嗎?我偏要他知道,即使我程家不要這兵權,這天下,也安生不了!”

    “不要這樣笑,阿落。”程日升用手觸碰她的嘴角,“阿落,你知道嗎,你這樣一點也不好看,哥哥希望你還跟以前一樣。”他的眼裏都是心疼。

    程月落搖了搖頭,望著他蒼白的麵容道:“不行的哥哥,我知道以前的阿落是多麽的任性,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誰說的,我的阿落這麽好,哥哥喜歡的不得了。”程日升笑得苦澀,“是他不明白你的好,阿落,隻有哥哥知道以前的阿落是多麽惹人喜愛。”可是,哥哥卻沒有能力來守護你!

    “怪哥哥沒用,沒有保護好你。”程日升囁嚅著蒼白的嘴唇,無力的說到。程月落抓住哥哥的手,“我們不說這些了哥哥,隻要哥哥明白我就好了,其他人不重要。”

    哥哥一定以為自己還在喜歡那個人吧,怎麽可能,隻不過是年少時無知罷了。而程月落習慣了殺戮的心,已經變得麻木,哪裏,還曉得什麽情愛。

    “放心吧哥哥,我不會再被任何人左右了。”說罷,程月落還衝他安撫一笑。

    程日升隻剩心疼,臉上卻是依舊溫暖的笑容,他點了點頭。但是,我的阿落,你從來都是多麽的厭惡弄權之人啊。

    而從你踏入這帝都泥潭的時候,你又何嚐,不是在傷人傷己呢?

    晚飯時刻,程月落和哥哥正準備吃飯,宮裏便傳來了旨意,南帝與眾妃已在宮中設宴,欲為程將軍接風洗塵。

    程月落望著哥哥抱歉的笑笑,連頓晚飯都沒來得及陪他吃,硝煙便已升起。程日升微微一笑,拂了拂衣袖,“來日方長,阿落。”

    兩人起身便準備走,傳旨的小太監諂笑著隱晦提醒,進宮赴宴應焚香沐浴著盛裝。程月落停下來,盯著他沒說一句話。

    小太監冷汗直冒。

    其實程日升的還好,隻是素淨了一些。而程月落就真的太隨意了一點,隻穿了一身深藍色的便服,還是男裝。頭發隻用了一根玉簪挽著一個女子的發髻,簡單隨意。在邊疆沒仗打的時候,她就是這麽隨意的。

    女將軍多次戰場廝殺,贏了不少漂亮仗,不需要刻意男裝,程月落三個字已經足以鎮壓所有麾下將士。

    戰場上可不分男女,隻認刀劍。

    可眼下,在繁華的帝都,她這身確實有些不倫不類。半晌,她嗤笑一聲,斜睨著小太監,問道:“那我是要描眉梳妝做女子打扮,去與各位娘娘爭輝呢?還是要鮮衣鎧甲,去與陛下還有各位大臣稱兄道弟呢?”

    這……這怎麽回答?小太監不停擦汗,不知如何回答。程家兩兄妹卻是已經越過他走出去了。沒再看他一眼。小太監重重呼出一口氣,可算放下心來。

    這女將軍,果然氣勢逼人啊!

    入了南宮,一路被引著去後宮的時候,程月落才知道,原來南帝竟是以晚妃的名義設宴,在後宮為她接風洗塵。這算什麽?為凱旋而歸的將軍專門設的洗塵宴,竟讓後妃設宴!

    頗有折辱之嫌。

    可她心裏透亮,此舉隻不過是要她明白,所謂榮辱不過是天子一念之間罷了。

    隻是,他忘了。

    是誰在南國被攻打的時候,三番兩次逼她臨危受命的?

    可越是心裏明白,麵上就越要不動聲色。然後,她反而勾起嘴角,竟擺出了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進入園子,席上已經坐滿了人,最高處的主位卻沒有人。南帝與晚妃還未曾來。

    是呢,誰有資格讓天子相等?席間都是些女子,估計都是南帝的妃嬪。

    感覺對麵有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芒在次,頗為不適。

    可她沒有轉眼,因為她知道是誰。如此耀眼的位置,坐著的人也是一身風華難掩,入園的第一的瞬間,誰都忽視不了。

    尤其是,從入園那刻,哥哥就不自然的呼吸,她幾乎是一瞬間知道了那是誰。

    被宮女引著入了席。恰巧是在他對麵,她不由抬頭,隨意一瞥,便四周環顧起來,仿佛對麵的人不存在一般,拿起一塊芙蓉糕便開始品嚐,不顧還未曾開席。

    對麵的人被她這樣一忽視,微微一愣,移開了目光。

    程日升坐在她的旁邊,替她拿點心又端茶的,不時還替她拂去嘴角殘餘的點心,兄妹倆對視一笑,極盡溫柔。程日升那目光,溫柔專注得似旁人不存在一般。

    看得一眾妃嬪頻頻側目,豔羨不已。

    一道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

    “將軍征戰多年辛苦了吧,怕是多久不曾吃過這樣精致的點心了,多吃點,我的這盤也可以給你,這東西,天天吃就會膩的。”

    說完還用手帕掩唇嬌笑,眼神嫵媚。

    這嬌笑的女子正是容妃,她以前的死對頭,現在做了妃子了,還是原來那樣愛出風頭。

    發現程月落不曾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容妃微微惱怒,望向程日升,又是一聲嬌笑,

    “程公子也吃點啊,別光顧著照顧妹妹了,你也應該是很久沒吃了吧?”說完自己一個人掩唇笑起來,好不得意。

    半晌,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附和她!周圍的妃嬪們都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她!

    笑話,哪怕是南帝擺出如此宴席明顯輕慢於她,她依然是南國剛剛凱旋的將軍,萬民榮寵之下,誰敢直視其鋒芒?

    隻有容妃還活在過去,以為對麵的還是以前的程月落。

    程月落開始並不在意,可聽到後一句話時,緩緩放下了糕點,斂去了笑容。她慢悠悠的擦了擦嘴角,冷眼看著對麵那個盛裝華服的女子。

    程日升端著一杯茶,輕輕抿著,眼眸中波瀾未驚。

    “是呢,我軍在邊疆浴血奮戰的時候,娘娘不就忙著天天吃這些糕點呢。”她理了理衣袖上的碎屑,漫不經心的說“微臣確實沒有娘娘的福氣。”

    席間氣氛一下凝重,牽著到國事,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一直沉默的襄王微微笑了一下,掃了她一眼。確實是長大了,沉得住氣了,一句話就滅了對方的氣焰。

    從一開始她對他的視而不見,就讓他發現了她的進步了。兩年的磨礪看來有點長進。他繼續擺弄著手中的茶碗,不動聲色。

    容妃被堵,暗自咬牙,正要反擊之際。

    “陛下到~,晚妃娘娘到~”

    頓時宴席上就安靜了下來。

    妃嬪們都默默扶了扶發髻,理了理衣裳,擺出自己最美的姿態。容妃也不列外,剛才的嘴臉早就不見了,換上一副柔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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