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纏纏綿綿，一連幾日下個不停，可到處卻都是一片清新之意，幾日的雨洗去帝都不知多少汙垢。

    程月落倚在案頭，處理了一早上的事務。

    終於，手下親兵被她一一分配完了，扔給了帝都所有重要的布防之中。

    既然她都跟南帝攤牌不幹了，那就做到底。索性把手下將領全部分配出去，徹徹底底撒手不管了。

    此舉定能引起朝中上下猜忌。

    這樣，就算南帝再想不予理會，也是不可能的了。她已將兵符上交之事，不消幾日，定傳遍朝野。

    她揉了揉眉頭，拿起另一邊案頭的房契田契，思索一陣，喚來了薛江。她的副將，手下最得力的助手。

    薛江端端正正的跪在她前麵，聽到她的吩咐，淡定得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沉聲答應，接過她手中的田契房契揣進懷裏，起身抱拳行了一禮，踏著方步出去了，一句話也沒問。

    她就喜歡跟薛江這木頭相處，人雖死板，無趣了點，但沒有廢話，照吩咐就做事。從來不問為什麽，也不糾結怎麽做，事兒也幹得漂亮。

    她勾了勾唇，笑了。現在什麽事都布置好了，隻等好時機了。

    她走出書房，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雨竟已經停了。回來了快一個月了，府中也打理得差不多了。絡繹不絕來拜訪的人，也終於是消停了。

    程月落一路朝聽楓園走去，那是程日升的住所，這兩天忙著處理事務，竟然都沒有去看哥哥，哥哥心裏定是要埋怨她了。

    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廝都恭恭敬敬向她行禮，一個月以來，府中已差不多都是新麵孔，個個服服貼貼。走到聽楓園門口，正欲一步跨進去。

    不料，為哥哥配的貼身小廝，程一，竟一個閃身跳出來將她攔在了門外。

    程月落向後退了一步，皺著眉頭，盯著他問道：“為何將我攔在門外？”

    程一支支吾吾半天，漲紅了臉，也沒說個明白。程月落挑了挑眉，想了一會兒，

    “大公子在午睡？”程一搖了搖頭。

    “大公子在洗澡？”程一還是搖了搖頭。

    程月落就沉默了，既不是有事，也沒有不方便。那幹嘛讓程一守著門不讓她進？府裏除了他們兄妹沒別的主子，這不是明顯防她嘛。程月落皺起眉毛，有什麽要避著親妹妹呢？

    “難道房裏有女人？”她低頭理了理衣袖，隨口說了一句。不料抬頭看到程一竟鬧了個大紅臉，頭埋得更低了。

    沒說話，也沒搖頭！

    程月落看著他的反應著實在心裏小小詫異了一番。

    隨即笑道：“哥哥可算是開竅了，那做妹妹的，怎會如此不知趣。”

    她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來，“你記得告訴大公子我來過，昨日宮裏來了旨意，這次圍獵陛下要我伴駕，明日便要啟程。”

    想了想，她又道：“哥哥若是勞累，也不必起來送我，大約半個月便回了。”

    說完轉身利落的走了。

    離開的路上不知怎地情緒莫名有些低落，明知哥哥會娶其他女子是遲早的事，程月落應該替他歡喜。可想到哥哥現在懷中也許擁著他人，心裏竟隱隱難受，看來她實在心裏是有些太依賴哥哥了，這樣終歸不行。

    程一回身跑向園中，向榻上的人一五一十的回稟了此事。

    此時，榻上的人已經半醉半醒，卻還在不停的飲下杯中之物。可榻上分明隻得他一人，別無他物。程日升一手執著酒杯，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他半睜著一雙迷醉的眸子，笑得微微苦澀。

    她這樣想也好，至少心裏是快活的。也免得進來見他這副樣子，又要難過自責。

    第二日，程月落早早便騎馬離開了。見兄長真的沒有來門口送她，心裏微微難受了一下。最後還是瀟灑利落的上馬走了。

    每年兩次圍獵，分別在春季和秋季。圍獵之地在幾十裏以外的皇家獵場，從先帝登基之初所建，整整圍了幾座山，都是些真正的野物，可不是隨便玩兒玩兒而已。先帝善騎射，是真正的以武力稱霸南方，也在南國大肆興起此事。後來平王登基，也就是現在的南帝，雖然善文，但也沒有廢棄此事，每年兩次圍獵也是辦得不錯的。

    這次圍獵不知是什麽緣故，南帝竟下旨宣布，凡是世家的公子們，不分嫡庶，不論貴賤，隻要善騎射者，皆可參與，能得成績者還有額外賞賜。這下，不知多少普通世家公子心裏歡喜，躍躍欲試了，畢竟若能得到不俗的成績被貴人相中的話，一步青雲也不是沒有的事，所以這次的圍獵之行格外盛大，帝都一半的軍隊都被調到此行。

    南帝的行車走在程月落帶領的皇家禦衛隊後麵，這次隻帶了一位娘娘伴駕，便是晚妃，晚妃受寵多年，帶她也是正常之事。

    作為南帝的胞弟，如今帝都唯一的王爺，襄王殿下，自然也是來了的，馬車就緊跟在南帝的後麵。

    襄王殿下老老實實的坐在車裏，未曾露麵，不知讓街邊多少想要一看襄王英姿的女子失望而歸。

    朝中大臣，稍微年邁一些的自是不必來了，比如老太師。其餘的，能來的也都來了。各位世家想來觀看的小姐們也都坐著馬車緊隨其後。

    世家公子們當然不願意坐車，連程月落一個女人都在騎馬護衛呢，誰也不願意被看不起。

    盡管那是開國以來唯一的女將軍，可這些貴族公子們從小呆在繁華的帝都，沒見過她的厲害，聽得再多，潛意識裏還是把她當做一個女人，不願意被她看輕。

    薛江與帝都的駐軍統領林達，率軍隊在隊伍最前方開道，威風凜凜。

    世家公子們騎著馬紛紛跟在隊伍旁，偶爾也和馬車裏的小姐們搭幾句話。年紀小一些的，騎馬走了一路有點撐不住了，苦著一張臉，任由旁邊的姐姐們如何調笑規勸，卻也不肯坐入馬車休息一下。硬頂著一口氣，就怕丟了麵兒。

    程月落騎著高頭大馬，頂著烈日走了大半日，汗水都侵透了裏衣，也是麵不改色，依舊巡視著四周，緊抿著唇。

    半晌，看著她終於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水，隔著老遠一直看著她的一個華服小公子，抬手抹了一把汗，深深吐了一口氣，拿起水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喝完眼神凶狠的看了她一眼。

    明明在馬上都快坐不住了，卻仍然將背挺得直直的，目光執拗仿佛在與她較勁。

    ——

    前麵的隊伍突然停了。

    薛江策著馬來到她麵前，一個翻身下馬筆直的跪著，向她行了一禮，道：

    “將軍，前麵就是圍獵所在地了，可以讓陛下娘娘下車休息了。等屬下們進去將場地收拾好，確定安全後，再來將陛下娘娘請進去。”

    望著地上筆直的身影，程月落拿出水壺隨手扔給他，“接著。”薛江一把接在手裏，沒有喝。

    “喝吧。”程月落抿了抿唇，看了眼周圍的樹蔭，倒是個歇涼的好地方，一抬腳，便下了馬，道：

    “讓林達那個臭小子去收拾，你要在這兒保護陛下。”她從他身旁走過去，去向南帝稟報行程。

    薛江想了想，沒明白她的用意，明明有她在，為何還要讓他留下？

    可他沒有問為什麽，抓起水壺喝了一口，竟發現水壺裏是酸梅湯，雖然被太陽曬得有一些熱熱的了，但依然好喝，他又喝了一大口。

    程月落走到南帝的行車前，向侍候的李公公說了安排，李公公點頭行禮，轉身上車向南帝稟報了此事。

    聽聞休息的號令時，世家的公子小姐們可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休息了，馬車裏顛了半日，骨頭都要散架了。

    待到下車時，一個個一陣低聲呻吟，侍從們忙著跟前跟後的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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