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申狂還道燕小乙這廝神神秘秘的要做什麽，自己天天跟著他，難不成他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基地？

    於是便茫茫然地跟著，看燕小乙走出柳府，來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們平安鎮的衙門前，柳申狂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燕小乙輕輕一推，衙門前李老爺家的李二狗似乎天生和燕小乙氣場不合，在燕小乙開始就不住地狂吠開來，被他輕輕一踢，委屈的很，不敢叫了，卻還是呲著牙站在門前。

    “推我幹嘛呀。”

    然後柳申狂臉“唰”地紅了，姑娘不算長的很好看，隻是很白，笑起來時會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長長的頭發仔仔細細地編在背後，看上去很精致。

    柳申狂在原地咬了咬牙，然後在身後燕小乙鼓勵的目光下漲紅了臉走上去。小少爺畢竟是小少爺，伸手就掏出一把子銀票，然後畏畏縮縮地遞給姑娘，從她花籃子裏挑了一朵花，扭頭就跑。

    姑娘先是一愣，看了眼手裏的錢，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她猜麵前這個奇怪的少年也從沒見過這麽多花，他拿的那朵花，根本不需要這麽多錢啊！

    “等下！”

    姑娘急得追過去，他不知道花不要緊，但人家一看就是大戶有門路的小少爺，自己若是做生意坑了人家小少爺那日後豈不是……

    卻看柳小少爺名字是狂了些，內裏其實和他爹一樣慫包一個。見姑娘氣勢洶洶追過來，一下子慌了神，拉過旁邊燕小乙急急低吼了句“快跑！”然後跟做了賊一樣腳下生風風緊扯呼。

    男孩子體力確實比女孩子要好很多，沒一會兒就把人家甩開了，兩個人停在破廟後頭的草堆裏頭大喘氣。

    “怎麽了你，跟見了鬼似的。”燕小乙出聲抱怨。

    “我我我，我慌呀！”柳申狂喘的更厲害，扶著腰，他本就身子弱，跑的時候不覺得，現在一停下來簡直是去了他半條命。此時此刻又成了慫包一個，燕小乙就是他的主心骨。

    “讓你上去是叫你去告白，去說，吼出來，抱住她，怎麽遇到個這樣可人的妹子都慌的像個沒頭的蒼蠅，都要走了可不得了了這心事？難不成要窩到心裏遺憾上一輩子？”

    “我想哇，我做夢都想啊！但都要走了，可不得給姑娘家留一個好名聲？我可聽說她家裏頭管的可嚴，爹爹是把人往死裏打的潑皮，我摟了人家，親了人家，說了那甚麽喜歡的潑皮話，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壞她名聲，那她往後日子指不定多難過呢。況，萬一她對我也有意，我便是給人家留了念想，往後再回不來，豈不是誤了她終生？”

    燕小乙怔了一下，笑道：“倒是我膚淺了。想不到我們小柳少爺竟還真考慮的這麽多。”

    “若是真喜歡，可不得多想些。”柳申狂唉聲歎氣道，“小爺我這算不算是舍己為人？”

    兩個人又蹲在草裏亂七八糟地聊了一陣子，等到那陽光打到破廟上，投下來長長的一道子陰影，陰影照在燕小乙臉上，他眯了眯眼，感到了一陣奇異的陰涼，他伸了伸懶腰，對身後人笑道：“幹嘛呢，呆了老半天，那姑娘估計早走了，你還真想賴這裏躲一輩子啊？”

    “等下等下，我方便一下，方才跑時不覺得，現在……”

    燕小乙“嘖”了一聲，轉身離開，打算在破廟裏等他一陣子。說來這破廟，雖是荒涼，看上去卻頗為親切，鳳眼長髯的關公像就立在最前方，蒙了灰也沒人擦，當年他們就是在這裏拜了把子，酒是偷來的，杯子也是，當初柳小少爺模仿人歃血為盟時發了狠的一刀子，到後麵成了無數次燕小乙拿來調侃他，說他蠢的依據。柳少爺談到這件事也不免怏怏的，嘴裏還嘟囔著，疼，真他奶奶的疼，小爺我為了和你拜個把子險些把小命都擱這兒了，你卻還拿這醃臢事磕攙我。

    燕小乙想到這裏笑了笑，然後猝不及防的，鼻息裏竄進來一股子鐵鏽味，心中不詳預感登時冒出來，如貓撓似的，朝他心口撓了一下，又一下。

    他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恐懼，他曉得這味兒是什麽味，其實照他以前的性子，早該敏銳地逃開才是，這就是麻煩啊，但他實在是好奇地緊了，往那味兒發出來的地方走去。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少女，賣花的少女，她籃子裏還有一堆子花，散了一地，手上方才柳小少爺給的一把子銀票已經沒了，她頭發蓬亂地散下，倒在血泊中，依稀可以從辨認出原本的相貌，下半身赤著，腿上遍布著一塊塊青紫，破爛的衣服被扔在一旁，她的嘴裏牢牢實實地堵著一團破布，想來也是她衣服的一部分。

    已經是沒了氣，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怎麽就……

    她是追過來的時候不幸遭遇了這些嗎。

    在此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女孩子死亡的模樣就凝固在他腦海深處，無論是深夜時分還是什麽時候，隻要他睡著，這一幕幕就會像看電影一樣，沒日沒夜地循環播放。

    燕小乙轉身，還在破廟後頭的柳小少爺剛好起身，要往破廟裏有，他注意到燕小乙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後者並沒有說什麽，而是笑著在他往前走的時候伸出一臂攔下了。

    “幹嘛。”

    “走那尋常路做什麽，瞧這個。”

    柳小少爺順著他目光往上看去，哇，好一堵高牆。大概有三個他那麽高，關鍵是周遭並沒有什麽能下腳的踩的地方。

    柳申狂半天沒緩過神來：“你就不怕摔下去？”

    “少廢話，上來。”

    燕小乙彎身，柳申狂打量著他後背，半天沒反應過來，卻還是踏了上去。

    “我可有點重，你悠著點啊。”

    燕小乙從鼻腔不耐地嗯嗯了兩聲，然後一沉氣，這小子平時看不出來，還真重啊。

    腳往下借力一登，柳申狂一把扒住旁側廟宇的一角，爬了上去，繼而腳下一空，失重的恐慌感席卷了他的腦海，可是燕小乙在下麵不耐煩道：“給老子爬！”

    “催什麽催，有種你來試試。”

    柳申狂也不耐煩地回頂過去，但說是這麽說，柳申狂在關鍵時候也不是那麽不濟事，咬咬牙心裏一橫，終於把腳登到了屋頂，此時此刻他還一心以為這隻是一場遊戲，他緩了口氣，然後扒拉著屋簷的瓦慢慢往牆那邊移，然後他兩手扒住了牆，胳膊一撐就上去了，上去以後重心不穩，於是他蹲下來，才後知後覺想到了什麽。

    燕小乙見柳申狂又停住了，以為他又怯了，催促道：“翻過去就到了。”

    “那你怎麽辦？這麽高的牆你能翻過來小爺跟你姓。要不我拉你？夠不到啊！”

    “原地等著就是。”

    “真沒勁。”

    燕小乙打發掉好友，回頭看，那關公廟門後是一片與晴天下格格不入的陰暗，大敞著門，就像一隻擇人而噬的凶獸。

    他回到破廟裏，最後看了一眼衣不蔽體的女屍，不想知道，在柳申狂看見自己口口聲聲說著喜歡的女孩的慘狀後，會是何反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