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首離去，李風月可維持最後一點小小自尊，但離去，他又能到哪去？

    他突然變得平靜，坐在門口等，等程經理，每天差不多中午時分，程經理就回出現，最多不超過三點。

    那是一個責任心極強女人，也難怪老板將小鎮三間門麵，一家工廠交於他打理。

    ……

    ……

    店門前，人來人往，行人用眼色打量李風月。

    這是一個落魄、邋遢，精神不振的少年。

    那小妹出店門來，倒茶渣，回去與其他同事指指點點，隱約可聽見她議論什麽。

    心雖年少，靈魂中卻已住了一個曆經千辛萬苦，才換來一口飯吃青年，他懂得，麵子在有時候，並不如何重要。

    ……

    ……

    三時正，溫度已開始下降，但還是酷熱逼人，李風月一聲不響，忍受下著灼熱，生活中，遠有比熱更難以忍受之痛苦，那就是看到自己喜歡東西，沒有錢，看到自己所愛之人，沒有底氣，至於底氣，更多來自錢袋。

    此刻街上已陸續出現各年齡段人群，小的拉著大的，大得拉著老的，其樂融融，與李風月，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一道黑影，躑躅緩緩行過，一雙微顯遲鈍眼眸，掃視了一下李風月，然後進入麵包店。

    一身不合時宜衣裳，似還精心打扮過，這就是程經理，一個不會打扮的女人。

    李風月這時，緩緩走入店門，走到收銀前，“我來應聘現烤師傅。”

    那小妹正伺候程經理，查看店中，從工廠派送來金磚麵包。

    那是一種奇貴，但味道又不怎樣的麵包。

    程經理放下手中麵包，眼中露出疑惑，“你多大了。”

    “我有兩年做烤麵包經驗，三明治、披薩……”

    程經理似不信，那小妹睥睨一眼李風月，說：“我看你還未成年呢，我們是找二十二到三十五員工？”

    程經理則比她平靜許多，“你說你會烤那麽麵包？好，明天你來上班。”

    那小妹一愣，什麽？這就通過了，錄用了？

    她哪裏知道，李風月曾聽裱花師傅說過，這店老是招不到現烤師傅，鄭州外地師傅進來，工資五千到六千，實在不劃算，何況李風月拿住麵包店命脈，他說那幾樣，都是麵包急著推出現烤新品。

    此時，小小鎮落，會烤麵包的師傅，用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李風月料想程不會打扮，定不會如此簡單錄用自己。

    “明天六點半上班，我叫人送坯子與切片，還有法棍。”

    程經理也將信將疑，這小小孩童，看來似還未高中畢業，口說無憑，明天就知道。

    程不會打扮敲定時間，就準備去另一家店，李風月湊上前，“程經理，你看，我剛從外地回來，這前後，沒個落腳點……”

    聽李風月說完，程不會打扮心中打鼓，“不會是騙子？”

    李風月年齡太小，鎮上有句老話——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這時候，程不會打扮的責任心就體現出來，“明天過了，我就給你安排宿舍。”

    ……

    ……

    看一眼手機，接近四時，不理會那小妹目光，李風月自麵包店離開，徑直往家。

    小小院落，炊煙嫋嫋，陣陣糯米香氣。

    李爸對於李風月出現，無絲毫意外，“午飯吃過沒有？”

    “吃了。”其實沒吃，他也知李爸知道，隻不過說得順口，不論親戚朋友，一旦問“吃了沒有”，自然是“吃了”。

    李爸信奉傳統工藝，堅持用碳火，而學了他技術妹妹，已轉用現代機器，不用四五點起床生火，也無需苦苦燒上三十分鍾。

    這是一種進步，可李爸堅持傳統，終於，妹妹，也就是李風月姑姑強不過，不再勸說。

    蒸飯有“飯氣”一說，也就是等木桶氣上來了，再將前夜浸泡糯米下桶，再一個氣上來，糯米也就熟了。

    也就兩氣。

    入夜，李爸帶李風月去吃快餐，筷子上有殘羹不淨，勺子上有米糊一般殘留，取出紙來，用力一拉，勺子、筷子都幹淨了，然後吃飯。

    李風月早已不是嬌生慣養小兒，李爸眼中有愁容，用筷子不斷弄著米飯，卻沒有下嘴，“再過兩天，就開學，後天你回來取下學費。”似乎有什麽隨著這句話出來了，李爸終於開始吃飯，幾乎沒有吃菜，一碗米飯已吃得幹淨。

    仿佛吃飯，不過是為了維持生命，其實，李風月知道，李爸牙齒不好，不能吃糖醋排骨之類，可偏偏點一堆李風月愛吃，他能吃的食物。

    晚飯吃得極之壓抑，“我不準備上學了。”

    李爸停下筷子，沒有其他父親那種納罕，“那先休息一下，然後找份事做。”

    “嗯。”

    ……

    ……

    星光點點，似一個多情少女眼眸，看一眼，就叫人沉醉，何況夏末，天空連續澈如藍。

    這種天氣，觀星賞月是極好

    吃過晚飯，不用告別，李爸與李風月在無言中分開，街上行人熙攘，李爸並沒有給李風月錢，李風月知道，可能是昨夜打牌，輸了個光頭。

    小小卡扣中，已剩下不到一晚的通宵額度，隻能在十一點後，開通宵卡，才到網吧。

    ……

    ……

    第二日，李風月六點候在門前，見又是那小妹，不禁打招呼，“嗨，美女，早上好。”

    那小妹如看到臭蟲，避開李風月，嘴中不知念叨什麽，將卷簾門拉起。

    “力氣真大。”

    少年就是好，轉眼已忘記昨天情仇。

    活如此些年，李風月從未記過任何一人之仇。

    六點半，送貨師傅準時到，裱花間與烤房，就隔一個門，裱花師傅，並沒有如此早上班，他們下班時間，也沒有現烤師傅早，倒也公平。

    程不會打扮，今日換了身黑色格子西裝，偏偏穿一個運動鞋，配一條紅色圍巾。

    “那麽早啊，小兄弟。”

    “早上好，程經理。”李風月真誠問好，程不會打扮微微一愣，“這孩子家教可以。”

    往往是家中最不幸的孩子，才不會將自己最難看一麵，給別人看，因為他們要生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