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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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修遠幾乎一夜沒睡,聽著懷裏人均勻的呼吸,心裏愈發地忐忑不安。天不亮他就起來了,提著水果來到了陵園。
齊修遠的步子邁得很大,在灰蒙蒙的光線中,頗有些孤注一擲的味道。很快,他來到一座墓碑前,照片上的女子一臉安詳地笑著,墓碑上赫然刻著“慈母方素言之墓”。
“我又來看您了。”齊修遠將手中的果籃放下:“漫漫鬧著要見您,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一切順利。”
照片上的女子依舊笑得一臉安詳,齊修遠的心卻始終七上八下。
第一次見到路漫漫是在tee會所,她從一片幽暗中走來,才顯露一個剪影就吸引了滿堂驚豔的目光。她款款走近,容色傾城、身姿曼妙,明明穿著普通的工作服,卻生生地把走在前麵的徐明襯得像個為主人開路的小太監。
這樣的絕色,氣質不俗、談吐不凡,行動間進退得宜、自信滿滿,還有一手球技傍身,如果說不是衝著他來的,實在難以服眾。這樣的伎倆他幾乎天天都遇到,實在不值一提,不過這一位難得給了他一種舒心的感覺。
再次見到她是在香楓山上。她有備而來,精心算計,幾句話的功夫就忽悠走了助理職位。齊修遠每每回想起來,總覺得透著古怪,一度懷疑她當時是不是給他下了什麽迷藥,後來證明她不過是略施了妖術而已。
有這麽一個妖女,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深得你意,深諳挑逗之道,時不時挑戰你的神經與視覺,卻永遠都在觸到底線之前見好就收。
她看你時眼波流轉,你會覺得眼前仿佛有霓虹閃爍,心飄飄然。她不看你時,你會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受控製,心癢難耐。
她會在你燥熱難耐的時候小露香肩、火上澆油,也會在你身心疲憊的時候輕言安撫、趁虛而入。
這樣逆天的妖術你抵抗得住嗎?齊修遠顯然不能。
也不是沒有想過路漫漫的別有用心,不過思來想去,無非就是錢或者齊家的身份而已。她要的他剛好有,他又願意給,這不就是典型的你情我願皆大歡喜的案例麽。也因為這個,在這段感情裏,齊修遠一度是篤定的,篤定路漫漫不會離開他。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也開始有了不安,之前心裏那種莫名其妙的篤定也開始動搖。這個時候,路漫漫恰巧懷孕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那些日子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再後來,他們領了證,那一刻他有一種此生圓滿的錯覺。
然而世事無常,錯覺終究隻是錯覺。兩個月後,隨著她的話音落定,他們那一紙婚書成了笑話。再一轉眼的功夫,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和他毫無瓜葛了。
外界排山倒海的嘲笑、謾罵、質疑,父母欲言又止的愁容與歎氣,哪一個不讓他心如刀割?但是這些都比不過路漫漫的態度來得傷人。
路漫漫完全消失了,音訊全無、冷漠無情,仿佛他們之間的那些過往都是他幻想出來的。她明明知道,想要改變局麵,不過就是她幾句話的事情。
齊修遠那個時候才驚恐地發現,如果路漫漫打定主意不見他,他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段時間,齊修遠看什麽都是黑色的,心中有一種要摧毀一切的衝動。他也確實這麽幹了,逮著誰算誰倒黴,似乎毫無章法,其實有跡可循。
第一個遭毒手的自然是方家,可是好幾天過去了,方家一點反應都沒有,全然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於是,徐明無辜地躺了槍,然後就是趙山湖。這倆人倒是有反應,可惜都沒有參透齊修遠的意圖。
再之後,齊修遠就真的沒有什麽章法可言了。
一番雷厲風行過後,人心惶惶、怨聲載道,路漫漫那邊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這個時候,方妙言找上了門,主動提出了以方素言作為籌碼,齊修遠能拒絕得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也許是這個籌碼讓他太過激動,他竟然沒有參透這個陷阱。
方妙言清清楚楚的知道,隻要把路漫漫送過來,協議的事情就已經毫無懸念了。她怎麽會這麽好心,主動送出方素言作為籌碼?
在很早以前,齊修遠就向多名醫生谘詢過方素言的病情。在將方素言接過來的那天,約好的醫生如期而至。
見到方素言後,醫生就覺得之前那麽多的溝通討論、建議考量都白費了。他委婉的向齊修遠透露:治愈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十,但是是在十年前。
這句話的正確理解是:方素言已經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齊修遠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大腦都轉不動了。
方妙言的電話掐準時間打了過來,語氣裏都是得逞後的囂張與得意。她花了那麽高的代價,將方素言的屍身妥善保管了這麽多年,似乎都是為了這一刻。
方妙言絲毫不擔心齊修遠會撕破臉,她篤定他不敢說,不僅不敢說,還得防著她向路漫漫透露半分。
不得不說,她猜對了。
齊修遠曾經想過很多次,路漫漫過來找他的情形。首先,她一定要坦白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孩子的事情。之後,他也許會或真或假的為難她,也許他們會大吵一架,也許路漫漫會試圖打感情牌。
但是無論是哪種情形,最終的結局都是他帶著她去見方素言。
他從來沒有想過,方素言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讓他之前所有耿耿於懷的事情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甚至包括他最在意的親子鑒定的結果。他滿腦子都在想,方素言去世了,路漫漫可怎麽辦呢。
方家的情形他隱約打聽到了一些,居心叵測的方妙言在電話裏也渲染了一把,再稍微推測一下,不難看出方素言之於路漫漫的意義,那幾乎是人生終極信仰一般的存在。
如果路漫漫發現,這些年來咬牙奮鬥、殫精竭慮、近在咫尺的目標一開始就喪失了任何意義,她能受得了嗎?何況她還有身孕。
在坦白和隱瞞之間掙紮著,他一直沒能拿定主意。直到管家把路漫漫帶到他的麵前。
路漫漫直接渾水摸魚進了齊家,試圖偷偷找到方素言。這個女人甚至連見他一麵都不願意,過往的種種在她眼裏全都不值得一提,她的眼裏心裏都隻有方素言。他突然有些後怕,如果剛才方素言的房間被她找到,會是怎麽樣的後果呢?
他心裏忍不住狂跳,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讓路漫漫知道。
那麽,有什麽理由可以理直氣壯、順理成章的阻止她見方素言呢?
她在意的東西太少了,齊修遠苦思冥想也隻能想到兩個,一個是她的前男友沈越,一個是孩子。
居然到了要拿她的前男友當籌碼的地步,齊修遠深覺自己悲哀至極。雖然他打心眼裏希望這兩個籌碼有用,但是不得不承認,當她拿起鞭子抽向沈越時,他確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說出“孩子與母親你自己權衡”這句話時,他隻能側過頭不去看她眼中的失望與悲涼。孩子對她來說終究是很重要的,路漫漫終於猶豫了。
齊修遠多希望她能選擇孩子啊,這樣至少能拖個大半年。孩子生下來後,她的心境自然會大有不同,注意力也會被轉移。然而一切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路漫漫說出拿掉孩子的後,齊修遠想了很多。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然而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坦白時機,之後隻能一步錯,步步錯。
這些沉重的事情他甚至都找不到人訴說,連父母都得瞞著。然而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父親歡歡喜喜地過來看故人,被房間裏的景象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齊修遠被父親的反應打了個措手不及,父親居然會覺得是他刻意謀殺了方素言。齊修遠驚呆了,父親尚且這麽懷疑他,如果來的人是路漫漫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父親與方素言似乎淵源頗深,紅著眼睛不忍看方素言死後還不得安寧的模樣。在老一輩的眼中,始終還是入土為安才算正道。
父親提出要安葬方素言,齊修遠沒有提出異議。父親的態度讓他深刻的認識到,之前的做法著極大的隱患。一個不小心,路漫漫會和他兵戎相見,而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在墓前站了近半個小時,齊修遠思路清明了一些。
“改天再來看您。”齊修遠朝墓碑深深鞠了個躬,轉身大步離開。今天的事情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其實讓路漫漫見方素言這一點,他完全可以效仿方妙言的做法,先用這個法子拖上一段時間。可是除非他再找個借口與路漫漫大吵一架,否則怎麽都說不過去。而他實在不想破壞他們之間難得修複好的感情,那就隻能另想辦法鋌而走險了。
其實在知道方素言去世的那天起,他就開始籌備這個方案。苦心搜尋了好久,幾個月前終於找到了一個和方素言很相像的人。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緊鑼密鼓的模仿方素言的言行與習慣,大體上已經差不多了。隻是本以為至少還有大半年的時間琢磨與修正,沒想到今天就要倉促地上戰場了,終究有些慌。
但是仔細想想,方素言後期纏綿病榻,性情大變也是情理之中的,即使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路漫漫應該不至於懷疑真偽。
齊修遠的步伐越來越堅定,已經沒有退路了,那就迎難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