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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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後,路漫漫睡了一覺。毫不意外地夢見了方素言。
在路漫漫八歲以前的記憶裏,方素言從來沒有走出過那個房間,而路漫漫的父親從來沒有進過那個房間。
剛識字的時候,路漫漫總是不能理解,為什麽在書裏麵,母親這個詞往往都和父親這個字眼一起出現。明明這兩個沒有任何聯係啊。在她的認知裏,父親這個詞應該和小姨一起出現才對。
情況在她八歲生日那天發生了變化。她的父親第一次踏進了那個房間,她清晰地記得看到父親進來後,母親臉上一閃而過的希冀。而在看到父親身後的方妙言後,母親的臉色瞬間慘白起來。
那天方妙言的妝容特別精致,臉上揚著一抹得意的笑,塗得五顏六色的雙手緩慢的朝父親逼近。之後的情景路漫漫就看不到了,她被母親一把摟進懷裏,捂住了眼睛和耳朵。
路漫漫能感覺到母親顫抖得很厲害,頭頂上有水珠不停的滴落,偶爾會順著額角流進嘴裏,微鹹。
她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場景把母親嚇成這樣。路漫漫試圖掙紮,卻發現母親顫抖得更加劇烈了,頭頂上的水珠似乎也更猛烈了些。於是她乖乖的安靜了下來。
視線受阻,但是聲音卻很難被阻斷。房間裏很快傳來重重的喘息聲以及似痛苦似歡愉的呻|吟,夾雜著母親極力控製的嗚咽聲,特別怪異。
這樣的場景之後每天都會準時上演,路漫漫越來越好奇,到底房間裏在發生什麽,也越來越期待母親可以放開她。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看到了房間裏的景象,因為她的母親倒下了。
路漫漫覺得很奇怪,父親趴在小姨的身上,兩人光溜溜的此起彼伏,這個場景她見過啊。更確切地說,她幾乎每天都會看到啊,小姨經常還會氣喘籲籲地讓她幫忙放洗澡水。為什麽母親要一直捂著她的眼睛呢?
路漫漫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說出這些後,原本還在拚命掙紮著站起身來捂住她的方素言突然滿臉駭然地頓住了,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路漫漫醒過來的時候摸了一把臉,觸手一片冰涼。每每夢到母親,總是不可避免的會記起這一幕。
這一幕恐怕是母親這一生都竭力想要抹去的記憶,可是她都幹了什麽呢?
小的時候可以說是不懂事,往母親傷口上捅了一刀,可是即便是長大了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她和齊修遠幾乎衣衫褪盡,在她母親的靈堂外麵極盡荒唐。不知道母親在天之靈見到了會吐幾口血。那天恰巧還是頭七,俗稱還魂夜。
起身後,路漫漫出了一趟門,再回來時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外麵下起暴雨,路漫漫回來後大家明顯都鬆了一口氣。齊修遠大步走過來問道:“你幹嘛去了?下那麽大雨亂跑。”
“買了身衣服,明天見我媽呢。”路漫漫甜甜一笑。
齊修遠微滯了一下,半晌才點點頭道:“好歹找個人跟著,淋了雨嗎?”
“哪能這麽不小心。”
吃晚飯的時候,史惠芬紅著眼睛提不起精神,還在為她死去的小奶貓傷心。
人哪,對待同類往往還不如寵物那般看重。之前狠得下心這麽對待方素言,如今卻為一隻小奶貓哭哭啼啼起來。
路漫漫夾了一塊土豆放進史惠芬的碗中:“媽,別想了,多吃點。”
史惠芬睜大眼睛看著她,驚得筷子都要掉了。一直沒抬眼的齊浩也抬起頭來看著她,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路漫漫嬌嗔地看了身邊的人一眼,齊修遠心領神會地笑了笑道:“爸、媽,前幾天我們領證了,臨時起意的,忘了和你們說。”
史惠芬輕輕拍了拍路漫漫的手:“總算是定下來了,我一直琢磨著呢,也不敢催。”她邊說邊將手中的鐲子褪了下來,戴在了路漫漫的手上。
這個鐲子是齊家代代傳下來的。史惠芬當初吃了不少苦才帶上這個鐲子,平時很是寶貝,如今卻歡歡喜喜地給了路漫漫,倒也是難得。
“等生下孩子再補上儀式,才能算是圓滿了。”史惠芬越說越開心:“生活裏有不少摩擦,記得要相互體諒,明白嗎?”
齊浩很是感歎的看了她一眼道:“阿遠要是對你不好,盡管來告訴我。”
邊說邊給路漫漫夾了一塊雞翅,被她輕輕的避開了。
“我今天吃素。”
這話立即招來史惠芬的反對:“這怎麽行,你現在就是要補身子的時候。”
“這些天吃多了,有些膩。”
這麽一說,史惠芬又感同身受起來:“也是,吃太多上補的也受不了。就任性一天,以後可不能這樣。”
路漫漫溫順地點了點頭:“明天要見我母親了呢。”她邊說邊看向齊修遠:“半年多沒見她了。”
之前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氛圍瞬間消失,桌上陷入了尷尬沉默,齊浩與史惠芬不停地朝齊修遠使眼色,滿臉擔憂。
窗外驚起了一聲雷,史惠芬嚇得直接尖叫出聲。路漫漫突然湊近她,低聲喚道:“媽。”
一道閃電剛好照在路漫漫的臉上,襯得她的麵色有些蒼白:“你見過我媽嗎?”
史惠芬狠狠地打了個激靈,點了點頭道:“見過。”
“她還好吧?”
史惠芬看了齊修遠一眼,硬著頭皮道:“她很好,你放心。”
路漫漫笑了笑道:“我上次給她織的毛衣您拿給她了嗎?”
“給了。”
“她喜歡嗎?”路漫漫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一副十足期待的模樣。
史惠芬僵著一張臉幹笑道:“她很喜歡,怎麽會不喜歡呢?”
眼見路漫漫還要再問,史惠芬站起身來道:“我去倒杯水,你們慢用。”
路漫漫低下頭輕輕笑了一下,再抬起頭時,她將目光對準了齊浩。
“您上次說,您也見了我母親了?”
齊浩的臉色看著也不大好,他點了點頭道:“嗯。”
“她的記憶停留在哪個時候?”路漫漫左手撐在桌麵上,歪著頭看向他:“現在能說了嗎?我明天要見她呢,總得有個心理準備。”
齊浩皺著眉頭看了齊修遠一眼,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根本沒有統一好口徑,也不知道齊修遠是抽的哪門子風。他搖了搖頭道:“我也好些天沒見她了,不太清楚情況。你不如問阿遠好了。”
於是,路漫漫的視線落在了齊修遠身上:“可以說嗎?說實話我有點緊張呢。”
齊修遠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有好幾次他目光突然變得異常堅定,準備開口說些不同尋常的話,最終都在打量了路漫漫一眼後,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麽,猶豫的咽了咽口水,將那些話吞了進去。
“不能說嗎?”路漫漫的語氣帶著些許撒嬌的味道,配上甜甜的笑臉,讓人難以抵抗。
“她很好。”齊修遠深吸了一口氣:“可能忘記了一些事情,由於並沒有熟悉她的人去探望過,所以並不是很確定。”
路漫漫點了點頭:“謝謝你。”
她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內心早已千瘡百孔血流成河,這些人都是騙子。
史惠芬在轉角的地方與管家說著什麽,語氣有些激動:“明天我們有很重要的事,去不了。你派人去慰問一下。”
齊浩聽到了動靜,揚聲問道:“怎麽回事?”
一陣腳步聲過後,史惠芬和管家走到了跟前。
“寺廟裏有個小和尚手被雷劈斷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史惠芬歎了一口氣道:“可憐見的,就是上次葬禮上替……替我姐念經文的那個。”
“人在做,天在看。”路漫漫輕聲說道。
窗外驚起了一聲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