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自從蚩尤大敗以後，為求一方樂土，他們先後曆經四次大遷徙，經過數次磨難，終於延續傳承了下來，至大明嘉靖年間，已經廣布雲川桂等各個山區。

    其人口雖少，卻相對集中，經常是一山一寨，以寨主為最高領袖，一切聽寨主號令，經千年的發展，他們對漢人已沒了蚩尤大敗時那種咬牙切齒的怨恨，可也談不上什麽友好，更談不上什麽信服。

    對於這個奸臣當道，皇帝醉心於修道的大明，也是始終抱著可有可無，愛理不理的態度，隻管在山間過著他們自已的生活。

    就拿銅石山的斑王寨來說，除了三年前吳縣令上任時，他們派出使者來過一次縣城，自這以後，再沒有一個說得上話的苗人來過北流縣。

    也正是如此，覃小玉始終想不通，英姑做為一個漢人女子，是怎麽獲得大寨主引勾斑王的信任，讓她及如自已這般的追隨者們，在這偌大的苗寨裏，擁有了一席之地不說，還渡過了整整兩個春秋的。

    苗人們熱愛自然，崇尚自然，尊重自然，他們的建築也是如此，總是隨地勢而建，從不強行改變地貌，遠遠一看，幾百座黑頂木牆的吊腳小樓，就像是長在山林裏的朵朵巨大蘑菇一般。

    自然而優美，和諧而浪漫。

    英姑的所住的吊腳樓，就在這片蘑菇的下方，等覃小玉走到時，樓前仍站著那兩個木頭一般的漢子，見著是她走來，臉上才有了一點笑容。

    “小玉姑娘，你這都有六天沒回來了吧，怎麽山下的日子太好過了，都舍不得回來了？”

    小玉把頭上的大辮子甩了甩，抖落上麵的落葉和雜草，“楊老九，本姑娘回不回來，用不著你管，大當家的呢，她在不在？”

    楊老九長得不是很高，曬得發黑的肌膚，加上尖削的麵孔，很容易被人當成是苗族人，可他一口官話卻是說得字正腔圓。

    “在呢。我說小玉姑娘，你這雜毛脾氣，也應該改一改了，要不然以後誰還敢娶你？”

    小玉這兩天心情本就不好，聽見這話，臉上一橫，“嫁不嫁得出去不要你管，你把自個兒管好了再說。”

    說罷，便噔噔地快速上了二樓，見著英姑一席黑色勁衣，側身臥在竹床上，修長而健美的身體，像是墨玉雕琢出來的一般。

    她左手拿著一本《列女傳》，右手撐著腦袋，未係黑色長發，如瀑布一般灑下，陣陣山風吹來，又多了幾分仙靈氣質。

    可每次看見英姑這個樣子，小玉的眼睛總會變得濕潤，而腦海裏總是會浮想出那個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的驃騎女將。

    她知道自已的誓死追隨一生的主子，又在想她的父親了。

    這一次小玉也不例外，可她還有更重要的要說，急忙擦了擦眼淚，輕輕走上前去，拱手輕聲說道：“大當家的，我回來了。”

    英姑哦了一聲，轉過了頭來，呆愣的眼睛，變得溫柔起來，“你回來了呀，怎麽樣，這幾天一個人在縣裏還習慣吧？”

    小玉見著英姑坐了起來，急忙走了過去，坐在床邊，為她捏著脖子，“有陳伯和陳嬸陪著，習慣倒是習慣，就是想大當家的了，要不是大當家讓我看著那個李鐵，我早回來了。”

    英姑笑了笑，“你個小丫頭片子，就會撿好聽的話說，既然你說到了他，那就說說吧，這幾天他在做什麽？”

    小玉別了別嘴，“大當家的，這一次怕是你看錯了人。這個李鐵就是一個貪官，除了你走後那天，去拜訪了一下縣裏的幾個豪紳，第二天招了衙門的三班衙役之外，這幾天一直都窩在縣衙裏睡大覺。”

    “睡大覺？”英姑怔了一下，看著小玉亮閃閃，黑光光的眼睛道：“他這後麵的四天，一直都沒出過房門？”

    “何止是沒出房門，連陳伯去見他，他也是愛搭不理的，就坐在床上，拿著書閉著眼睛，就像個死人一般。”

    英姑不由蹙起了眉頭，“那縣衙裏的其他人呢，他們都在做些什麽？”

    聽見這句話，小玉一下就火了，突地站了起來，“那個柴師爺還好，這幾天都在縣衙裏，整理近幾年的文檔資料，一副幹吏能臣的模樣。”

    “可那個川蠻子杜川，就像個瘋子一樣，成天沒事就帶著三十個皂隸，拿著木水桶，光著身子在圭江裏洗澡，弄得縣裏的女子，都不敢去江邊洗衣打魚了。”

    說著她臉上一紅，“昨天，我實在看不過去了，就找了陳嬸還有幾個膽大的女子，去找他討個說法，你猜猜這個杜蠻子怎麽說？”

    英姑別了別嘴，“瞧你這樣，他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小玉猛地捏緊了拳頭，臉色變得鐵青，“這個流氓無賴，他竟然對我說：要是你看不慣，就下來和我一起洗。”

    她說著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變得激動起來，“大當家，你是不知道，當時陳嬸差點沒被他氣暈過去，倒那些個沒心沒肺的皂隸們，一個個像個無賴一樣，一口一個好的叫著。”

    說著她臉上又漲得緋紅，“大當家的，你說說像這種流氓，李鐵蛋這個貪官他都敢用，他還能是個什麽好官？”

    “要不，咱們現在就帶人下山，把這個杜蠻子抓起來，當場剝了他的皮，也讓李鐵蛋知道知道，你這個大當家的厲害。”

    “李鐵蛋？”英姑好像並沒在意小玉受得氣，隻是蹙起了眉頭，“李鐵蛋是誰？與這李鐵有什麽關係？”

    小玉氣得哇哇亂叫，已經恢複了女兒習性，那還管什麽主仆之別，一頭鑽進英姑懷裏，“小姐！”她一激動便會這樣叫，“我在跟你說這個杜蠻子呢，你幹嘛咬著李鐵蛋不放？”

    英姑笑了笑，像個大姐姐一般，摸著小玉的頭道：“好啦！小玉乖，別生氣了，那咱們就先說說這個杜蠻子。”

    “依你的性格，要是換作平時，有人這般揶揄你，你早就把他給狠揍了，怎麽這一次，你倒跑到我這來訴苦了呀？”

    小玉把頭鑽了出來，兩掛眼淚還沒幹，閃著晶瑩的光芒，讓她麥黃的臉上，現出幾分柔美，“大當家的，你不知道，我當時就火了，便讓他上來和我對打。”

    “這個野蠻子倒好，褲子也不穿，就拿著個木桶擋在身前，直挺挺從水裏走了上來，我哪裏還敢和他對打？當時就帶著幾個女子跑了。”

    說著，她又一頭鑽進了英姑懷裏，撒潑買慘地嚷道：“小姐，你一定要為小玉做主呀？要不然，我沒法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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