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翁，這事說來話長！”唐師爺那圓臉上一樂，繪聲繪色地說了起來。

    原來，昨兒晚上，他把應檟吩咐完的差事做完之後，又在城中的花月坊喝了會花酒，聽了會小曲，等出了花月坊的門，已是子時三刻，路上除了幾隻四支腿的青蛙，鬼影都見不著一個。

    他坐在那頂藍呢小轎上，迷迷糊糊一陣，突然背脊一涼，尿意來了，便讓兩個轎夫放下轎子，進了小巷，找了個地，解決尿急大事。

    卻不防正在這時，兩個騎著白頭大馬的人，滴滴答答地走了過來，嚇得他那尿一閃，差點把尿筋給閃斷，急忙把胯下那玩藝藏了，喝道：“你們是兩個是什麽人，大把夜的不睡覺，到這裏來嚇你家唐大老爺。”

    走在前麵那人把馬韁把一勒，胯下那匹白頭大馬，揚開四蹄，昂地叫一聲，停在了他麵前，那人腳下一踏，便從馬上跳了下來。

    隻見他七尺來高，身穿一件玄青色緊身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月白色的紗巾，一把烏黑的頭發，在氣死風燈的光照下，又亮又光，像是墨玉琢成一般。

    可惜的是，他臉上也帶著一條白色的麵巾，將嘴和鼻子遮了，看不清麵目，隻有一雙黑溜溜的丹鳳眼，上下打量著唐師爺。

    唐師爺跟著應檟已有十二年，去過北方打過俺答，到過京城修過大河，見過的人沒有幾萬也有幾千，何時見過這樣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睛，不由打了個寒顫，急忙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

    “好漢！這裏是十兩銀子，請你喝個酒。”

    那人怔了一下，一雙眼睛放出一道皓月一般的光彩，竟撲哧笑了一聲，唐師爺頓覺春風過林，百花叢生，整個人竟不由一軟，差點沒把那沒撒完的尿給流出來。

    隻聽那人輕聲問道：“請問閣下是否就是總督座下的唐師爺？”

    唐師爺一臉肥臉一繃，在燈光下油光可鑒，“這位好漢，你是—。”

    那人從懷裏摸出一張信封來，“在下是來送信的，還請唐師爺行個方便，轉呈給總督應檟應大人。”

    唐師爺聽見這話，放鬆許多，整個人又恢複那種懶洋洋吊兮兮的樣子，“原來是來送信的皂隸呀，老爺我今日乏了，沒空跟你哆嗦，明兒你趁早送到總督府門房，會有人幫你轉呈的。”

    “好你個狗眼看人低的狗屁師爺。”他話音剛落，便見那人身後竄出一個身著水藍花邊紗衣的小丫鬟，手中一閃，便見一把亮劍比在了他脖子上。

    唐師爺那劍光一閃，酒清醒了許多，才知這二人並非皂隸，而是狀告他人的綠林好漢，忙道：“女俠，有話好好說，老夫真沒騙你們，這條陳曆來都是由門房轉呈的。”

    那丫鬟嬌喝道：“門房轉呈沒有兩三天到不了總督大人手裏，我家公子這信急得很，關係到一縣百姓生死，明兒一大早，這信要是到不了總督大人手裏，小心你的狗命。”

    “一縣百姓？”唐師爺一聽這話，感覺這事有些重大，可他吃他鹽比眼前二人吃的飯都多，也沒那麽好忽悠，便問道：“敢問女俠，是哪個縣？”

    “鬱林州北流縣！”

    “北流縣？”唐師爺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這事還是前天應檟無意中問起的，“唐師爺呀，最近除了軍餉之事，其它的事，你也幫不上忙，你—，咳，有空幫我查一下北流縣有沒有一個叫王裹兒，小名叫英哥的女子？”

    想到這裏，唐師爺心中一驚，他跟了總督大人十二年，從來沒有見過他那種結結巴巴，略帶羞愧的說話方式，他意識到這個老主子，可能有什麽難言之隱，想到這裏，忙說道。

    “二位，這個，嗬嗬俠士，要老朽幫你帶這信也不難，不過你們也得幫老朽一事才行。”

    那丫鬟冷哼一聲，“什麽事？我可告訴你，殺人越禍的事，我家公子是不會做的。”

    唐師爺嗬嗬笑道：“能呢，我想二位幫老夫在北流縣找一個叫王裹兒的女子。”

    “咳！咳！”那蒙麵公子一聽這話，咳嗽一聲，半響才回：“這件事情，我現在便可以告訴你，北流縣沒有叫這名的女子。告辭！”

    說罷，他便一躍上了那白頭大馬，口中輕喝一聲，帶著那丫鬟絕塵而去，唐師爺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決定如約將這信帶給應檟。

    這一會，應檟把那信拿了過來，握在手中端詳一會，緩緩問道：“李鐵？就是那個新上任的北流縣知縣？”

    “東翁，是的！”唐師爺說著嗬嗬一笑，拱了拱手，“東翁，小人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應檟把那信放在案邊，抬頭道：“你我二人，主仆十幾年，有什麽話，你直說便是。”

    “東翁，你如今已是兩廣總督，乃是朝廷數一數二的封疆大吏，你老的事，已經沒有公私之分，何不，何不讓鄺大人找尋你的侄女呢？”

    “放肆！”應檟一聽這話，蒼白的臉上變得鐵青，“老夫今天能坐在這兩廣總督的位上，那都是皇上的信任，豈能公權私用，找尋自已的侄女？”

    “是，東翁！”唐師爺滿以為這個公正無私的主子，會因這事破例的，沒曾想他仍是這般鐵麵無私，不由嚇得打了個哆嗦，“小人明白了。”

    說罷，便轉身離去，剛去大門，卻又聽應檟喊了一聲慢，急忙轉過身去，見著應檟已經把那信拆開，他知道這事可能有了轉機，口中卻問。

    “東翁，還有什麽事？”

    “這個—。”應檟這個堂堂的三品大員，朝廷封疆大吏，又變得有些忸怩起來，不知為何，唐師爺一見他這樣，就有一種莫明的興奮，忙走上前去，隻聽他結結巴巴地道。

    “剛才你說的事情，讓鄺大人去辦，難免太過興師動眾了，這信我剛才看了，可以按這李大人所說的辦，你速速給他回個信，順便，順便把這事委婉交代一下。”

    “是！東翁！”唐師爺一聽這話，心中樂開了花，急忙把那信接了，速速退了出來，正巧見著應檟的管家齊三在門外亂晃，便一把將他拉到旁邊問道。

    “齊大花子，你在這裏做啥？”

    這齊三原是山東人，應檟在山東當布政使時，山東發大水，他家被大水衝得連堵牆都不剩，隻好跟著難民四處乞討為生。

    應檟見他人長得精幹，辦事又利索，便收進府中，讓他當了個跑腿的，他也是知恩圖報，這些年來，忙裏忙外，替應檟做了不少事，應檟來梧州當總督後，便將其提成了管家。

    唐師爺跟他相處的不錯，私下裏都叫齊大花子，意思就是當叫花子，當成了王者，雖有點揶揄的味道，齊三卻是一點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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