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材美頓了一下，“這個呀？老夫所學多為聖賢之道，詩詞歌賦，對於此類心性之學並不擅長，這對聯乃是下官的一個精通心性之學的友人所贈。”

    自從進了這明倫堂之後，杜川那心裏，就像是突然鑽進了十五隻貓，七上八下，左撓右撓，弄得他是渾身又癢又麻，難受得不行。

    隻是礙於李鐵蛋在，他一直不好發作，這一會聽著竟然有人送對聯，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大人，小的，小的從小到大，隻聽說過送金送銀。就算是咱們這些鄉下人，也得送個南瓜冬瓜什麽的，沒想到竟然還有送對聯的，這東西即不能吃，又不能喝，要它做甚？”

    李鐵蛋一下從脖子紅到了臉上，“杜捕頭，不可無理！名士字畫，墨香幽幽，哪是金銀這些俗物能衡量的。”

    杜川聳聳鼻子聞了聞，嘴裏嘀嘀咕咕地道：“這院子裏除了花香草香，哪裏來的墨香？我看是大人你想拍個香馬屁還差不多。”

    李鐵蛋沉著聲道：“那是因為你胸中無墨，所以心中沒香。”

    杜川見著李鐵蛋已經聽見，幹脆挑明了說：“大人，你這話小的不敢苟同，小的又不是烏賊，胸中哪裏來的墨？”

    李鐵蛋一聽這話，又想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憋住了，卻聽旁邊的王材美大笑了起來，口中揶揄道：“大人，下官看這位杜捕頭倒有些慧根，善於直抒胸臆，要是有機會，我一定給他引見一下我這朋友。”

    杜川也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假沒聽懂，咋咋呼呼地道：“王大人，咱不怕你笑話，我杜川這個人做人做事，全憑一個樂意。”

    “你想把他引見給我，得先給我說說看，你那朋友是誰？要是無名無姓的人，我老杜才不想見他呢。”

    王材美的脖子突然變得粗了許多，正著聲道：“那杜捕頭你可要聽好了，我這朋友便是陽明先生的第四代傳人，在當今士林頗有名望的何心隱是也。”

    杜川聽了，眨了眨虎目，摸了摸鼻頭，“不認識。”

    “是陽明先生，還是我這位朋友？”

    “兩個都不認識。”

    “你—。”

    李鐵蛋見著王材美這位老先生就要發火，忙道：“王大人，你別介意，杜捕頭是個練家子，不知道陽明先生是很正常的，可你說王守仁他肯定知道。”

    “嘿！”杜川一聽這話，吆喝了一聲，“還是咱家大人聰明，這王守仁不就是前前前任兩廣總督大人嗎，昨兒王老二還在跟我講這人呢。”

    “他這人可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先是在江西滅了盜賊，後又在江西打敗了寧王，然後又在廣西滅了斷藤峽的反賊。”

    “你的這位朋友既然是他老人家的第四代弟子，相必也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吧，那你給咱說說，他都做了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王材美冷哼了一聲，氣得也不知說些什麽好，隻是做了個請姿，把李鐵蛋往副學堂對麵的齋舍裏引。

    進了屋裏，王材美也不倒茶，也不倒水，隻是讓李鐵蛋二人隨便坐，自已則進了裏間，翻騰了一陣，一會便拿著一個小本子走了出來。

    “大人你看。”他說著把那本子打了開來，“這是下官這些年記載的，莫少師幹的事，你仔細看看，看能發現什麽？”

    李鐵蛋將那本子拿了起來，隻見上麵用小楷，密密麻麻，東批西改的寫了二十多頁，初始一看，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

    可把那些用朱砂筆勾起來的字段，按照時間先後排序起來，便可以清清楚楚地理出一件事。

    三年前，吳明義上任，三月後春闈之前，莫少師以贈書為名，暗中夾帶金葉子，欲行賄王材美，被前來巡視的吳明義發現，判其牢獄三年。

    其後莫少師為減輕刑期，請求將功補過，利用自已的眼線，先後五次舉報山賊窩點，因每次官兵皆有所獲，吳明義將其刑期一減再減，最後減至一年。

    五次舉報之中，最後一次的山賊窩點，就在離縣城有十多裏地的天門山，此次抓捕的山賊人數最多，竟達到了五十人。

    因當時縣衙裏有太多罪犯，關不了這麽多人，便將這五十人統一關在了縣裏的崇聖祠，並派出二十名皂隸專門看管。

    三天後，山上的山賊對縣城發動猛烈攻擊，崇聖祠中所抓山賊趁機拿到守衛鑰匙，並殺死留守的五名皂隸，一路衝殺至南，將城門打開。

    兩個時辰後，縣中官兵大敗，死傷過百，知縣吳明義身中數刀，當場身亡，黃金彪凶狠成性，用大刀將其人頭割下，掛在南門門口示眾七日後，方由張縣丞出麵，以一百兩銀子將其買下，帶回縣衙安葬。

    看到這裏，李鐵蛋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暫不論這吳明義的死與莫少師有沒有關係，就憑他先後五次舉報山賊窩點，最後卻屁事沒有這一點，都令人不由呼吸停止，心跳加速。

    李鐵蛋不禁要問，是什麽樣的原因，讓那殺人不眨眼的黃金彪，對莫少師這個舉報者視而不見？這個莫少師又是用什麽方法，準確無誤的先後五次找到這些山賊的窩點？

    這兩個問題，不管是哪一個，背後肯定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管是哪一個，都讓李鐵蛋覺得這個莫少師，是那麽的陰森恐怖，神秘詭異。

    他開始有點猶豫了，腦袋慢慢地熱了起來，心中不時傳來一個個聲音：李鐵蛋，這個莫少師老奸巨滑，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還是趁早收手吧？

    李鐵蛋，這個莫少師前前後後，在你眼皮底下晃了那麽多次，你卻連一點異樣都沒發現，僅憑這一點，你就不是他的對手！

    李鐵蛋，吳明義乃是正二八經的古人，正統科舉出生，熟讀兵法，通曉人事，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又是個什麽人？

    你隻不過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屌絲，除了滿腔的熱血，和那些根本算不上計謀的計謀，你還有什麽？是有飛機，是有大炮，還是有冒藍火的加特林？

    你沒有，你什麽都沒有，你甚至連這一身官皮，都是從那個不知死沒死的李鐵身上偷來的，你憑什麽和他鬥？

    ...

    “大人！”王材美見著李鐵蛋拿著本子的手越握越緊，額頭上也是汗珠點點，如坐炕邊，急忙喊道：“大人，你，你這是怎麽了？”

    “幹！”李鐵蛋已經完全沉浸在那種自我掙紮的心境中，大吼了一聲，“老子就是要幹！他娘的，必須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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