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租車上下來之後，何小北一直很安靜地跟在申傑身後，她已經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申傑知道，她在難過，但是，安慰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他也是第一次經曆，不知道女生會不會把這個看得更重些。

    他不知道的是，何小北跟在他身後，一直盯著他寬寬的肩膀，還有勃頸上短短的碎發。

    她在想，申傑或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那個時候，他的背影還很瘦弱，頭發理得很清爽，整個人曬得黑黑的。

    “申傑，你記不記得我的裙子翻起來，被你看見過？”她突然開口，前方的申傑停了下來，但卻沒有轉身回頭，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記得。”

    “那你記不記得我的腳扭了，是你抱我上了你的車？”

    “記得。”

    “記不記得你惡毒地說是因為看了我，才幫我的？”

    “記得－－”

    “記不記得－－”何小北說著說著就再也說不下去，她強忍著才沒有崩潰大哭，因為她發現她與申傑，所有她以為的美好，是那麽少，少的她隻能反複回想才能感覺到那些記憶確實存在過。

    “要我背你麽？”申傑轉過身看著她，靜謐的夜晚裏，何小北最愛的那雙眸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也許，隻有這一雙眼睛是沒有變的，這樣的轉身也一如既往。

    “今天晚上，你隻要記住現在就夠了。”申傑在背起何小北的時候，微微撇過頭說著。

    何小北靜靜趴在申傑的背上，臉貼在寬寬的後背上。她知道申傑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還是以前那個善良的人，為了讓她忘記不好的記憶，隻記住現在他們在一起的畫麵。她多感激這個人出乎意料的善意，他不喜歡自己，卻還願意為自己考慮。

    但是有些傷痛就像心裏的刺，隻會越刺越深，留下千瘡百孔，揮之不去。

    “如果你願意，我願意負責的。”申傑看著何小北，認真地說。長這麽大沒有表白過，說情話他真的不行，所以不知道自己笨拙的言語同時會多麽傷人。

    何小北沒有說話，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申傑以為，她也是願意的。

    他默默地站在門口，看著何小北進了屋，心情一時間變得很複雜，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亂成一團，可能再沒有擁有幸福的可能了。但是，看著何小北，他有一種想要跟她一起平靜生活下去的感覺。

    “小北，雖然我－－雖然我還不能說喜歡你，－－還不能保證，嗯－－保證把你當做唯一，但是，我想以後能陪著你，就這麽過完這一生也好。”

    申傑一路上，皺著眉，默默練習著，一遍又一遍，卻總是卡殼。在思考著最恰當的語言時，他竟然突然心裏產生一種滿足感－－

    明天吧，明天把這些話都親口告訴她。

    北京－－

    李果第二次手術完成後的第三天，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傷口的疼痛已經在減緩，不像前兩天那樣，隻能用麻醉來緩解。

    但是他知道，這不是終結，還不知道會有幾個手術等著他，又或者，他根本等不到下一個手術了。今天在病房外麵，他聽見醫生跟父母說的話了。自己胃裏還有太多太小取不盡的瘤，而且大部分都在癌變，不知道是他手術做得快，還是那些癌細胞擴散的快。要做最壞的打算－－

    李果有些好笑，自己竟然還要跟這些個細胞賽跑。白天他總是嬉皮笑臉，逗母親開心。隻有夜晚，他才能一個人享受自己的悲傷。

    今天夜裏，李果突然失眠了。或許是醫生的話，讓他再次失去活下去的欲望，又或許，是什麽呢？

    望著天花板，久久陷入全世界的孤獨中。久違地，他突然很想知道，世界外麵是什麽樣的？那些人，她，過得好麽？

    坐起身，在抽屜裏翻找了一會，才找到這個安靜好久的手機，黑色的屏幕寂靜無聲，隻在李果猶豫著開機時，才發出刺眼的光。

    在開機的這十幾秒裏。李果忍住了把手機再次扔進抽屜的想法，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緊張不安。

    手機突然發出一聲接一聲的震動提示，震得李果的手掌都有些發麻。點開短信的第一眼，何小北三個字映入眼簾，上麵有著121的數字，距他上次關機，剛好121天。一天一條，不多不少。

    他一條一條的翻看著，她說自己考了90分，說自己今天看到一隻流浪狗很可愛，李果就跟著開心起來，忍不住嘿嘿地笑起來。又看到她說，自己轉班了，跟顧曉吵架了，李果心又突地一揪，隱隱作痛。

    －－我好想離開這個世界，李果，你再不回來，會不會就見不到我了？

    當他翻到這最後一條短信，手機“啪”地掉在了自己的胸前，他卻沒有知覺。李果的手不自覺地在發抖，當他回過神來，瘋了一樣坐起來，拿起手機，仔細看著每一個字，

    日期顯示就是今天－－

    他趕緊撥回去，手機關機。李果像失了神一樣呆呆地坐著，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何小北惡作劇似得玩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撥電話，哪怕那邊一直提示“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拜托，隻是因為睡著了，隻是因為太晚了。不是別的，不是別的。”

    第二天，珊姐申傑在學校沒有找到何小北，甚至在她家門口也沒有等到她。手機一直在關機狀態。

    他不知道是怎麽了，在門口傻站了一會之後，有些不耐地準備離開。卻不想，在門口正好撞見一個，還算認識的人。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李果冷冷地看著申傑，他在想，小北的短信是不是跟這個人有關。

    一夜未睡，因為一直打不通電話，他實在等不了了，一大早，他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持從北京飛回了這裏。一到家，就來找何小北了。隻有親眼見到她沒事，他才能安心。

    申傑並不想理他，頭也沒抬就從李果身邊走過去了。急著找何小北，李果也沒心思跟這個人多說，而是直接去了何小北的家裏。

    再次出來後，一臉的擔憂。何小北今天已經一天沒回家了，何媽媽說是在學校，還沒回來。

    李果急急地往學校趕，在路上他還在不斷嚐試打何小北的電話。終於，在一次次嚐試之後，電話通了。

    “喂？李果嗎？”電話那邊的聲音那麽無力，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元氣滿滿的樣子。

    “聽說我要去死，你才舍得打電話給我啦？你個沒良心的！”突然的玩笑，沒能讓李果安心，跟何小北相處這麽久，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裏，怎麽能聽不出這些話有幾分的開心，幾分的逞強。

    “你在哪？我來找你－－”李果有些著急，盡量讓自己平靜。

    “別逗了，你人在北京，還能變回來啊，你真以為你是超人了？”

    “快說，在哪？！”李果幾乎是用吼的了－－

    電話裏沉默了一會，李果仿佛是聽見了抽氣的聲音，“上次我們一起掉進的水池，我在這呢。好吧，我的超人，你快點來救我吧。你如果能來，以後我就好好的活－－隻不過，怕是來不及了－－”

    電話突然掛斷了，李果來不及多想，朝著水池奔跑著，即使腹部有肌肉撕裂的疼痛，他也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停。

    何小北掛了電話之後，微笑著，讓自己的眼淚往下掉，沒有要擦的準備，她已經忍了一夜，現在不需要再忍了。

    一步一步，何小北往水池邊走著，一個台階，正好通進水池。轉眼間，已經到了最後一階，水已經沒了她的腰，隻差最後一步，掉進去，她便不可能活了。

    她不要誰為自己負責，自己該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多存在一秒，她就覺得那些人拿著床單檢驗的畫麵就會出現在自己眼前，像噩夢，永遠也醒不過來。申傑說要負責的時候，她才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於人於己，都是拖累。

    何小北閉著眼睛，心如死灰，一腳踏進了水裏。大片的水朝她噴灌而來，就在她呼吸不過來，覺得自己已經在死亡的邊緣的時候，一隻手撈起她，空氣重新回到了她的體內。

    李果奮力地把她往岸上拖，因為身上的傷，如果不是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他也就會隨著何小北一起沉浸在這池子裏了。

    上了岸，何小北大口地咳著，死過一次，她就覺得自己再沒有勇氣死第二次了，那種感覺，真的比什麽都可怕。

    “李果，你真的回來了，你又救了我一次！”何小北說著，看向李果，才發現他的不對勁。

    李果腰上的衣服紅了一片，竟然都是血水。他臉色蒼白如紙，眼睛睜了睜，想說點什麽，卻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果？李果！”何小北緊張地抱著李果，大聲叫著，卻得不到一絲回應。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