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參考&許親&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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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參考
雪雁跪在地上, 冷汗層層。竇向東的親自審問,她承受不起。她知道竇向東的話語中,滿是陷阱, 卻分辨不出來。更知道自己的語無倫次, 會破綻百出。可是她毫無辦法,因為竇向東問了,她就得答。要紫鵑示好與故意歪曲譚元洲的心思,皆是陸觀頤之計。不得不說,年輕的陸觀頤,比起老謀深算的竇向東, 還是太嫩了。紫鵑的話尚且在兩可之間,雪雁出現在竇宏朗的船上, 便是個巨大的破綻。她刻意說的話,更顯的心虛。以至於竇向東不得不懷疑, 譚元洲與管平波, 到底好到哪一步了?
與楊興旺想的差不多,跟譚元洲搞到一起,並不是最壞的結局。凡舉能成大事者,皆不拘小節。人的精力有限,瑣碎考慮太多,難免失了大方向。用人更是不拘一格,也拘不起。創業的人總是現實的, 並沒有那麽多合乎心意的人以供選擇。人才儲備在任何時候都是大事, 所以竇向東會收養孤兒, 管平波會重視教育。因此,兒子小老婆作妖這種事,不爽歸不爽,但隻要這個小老婆還有用途,就日後再收拾不遲。
竇向東是個十分謹慎的人,審完雪雁,又分別審了李修傑等人。四個親衛受訓時間更長,比雪雁繃的住的多。不確定的問題寧可消極抵抗,也絕不吐露一個字。一副大不了你用刑的表情,把竇向東堵的險些提不上氣來。李修傑他有印象,是當日他挑給竇宏朗的護衛。那時他的實力不如現在,少不得有些湊數的。李修傑便是湊數的之一。到了石竹,被人排擠至管平波處,可見無甚長才。沒想到短短一年多,便老練至此。管平波實在太能養兵了!
問不出個所以然,竇向東滿腹不高興回房,卻在正廳撞上了管平波。稍稍怔了怔,竇向東立刻調節好情緒,平靜的問:“你媽媽呢?”
管平波便把方才與肖金桃的談話一五一十的學了一遍,末了又道:“現想來,那日是我急了,還請阿爺莫怪。”
竇向東哂笑:“我不管你們小兩口的事。對了,今日你出門,有回家看看麽?”
管平波道:“不去,賣都賣了,還講甚親戚。媽媽給他們飯吃,給他們屋子住,已是了不得的善心。我去看他們作甚?巴巴給錢呢麽?有手有腳的,想錢自己賺去。”
竇向東有些無奈的道:“你這脾氣啊!”忽然話鋒一轉,“宏朗也常惹你,你沒記仇吧?”
管平波微笑,這樣的言語試探也太初級了!笑嘻嘻的道:“我們老爺啊,色厲內荏。把我被子扔出院外,怎地不附上一紙休書?莫不是還要單賞我個院子住不成?”
一言說的竇向東也笑了:“你們兩口子就鬧吧,大節下的盡讓我們操心。”說著竇向東又問,“我聽說譚元洲看上了觀頤,是也不是?”
“嗯呐!”此事沒什麽好瞞的,管平波笑道,“譚元洲狡猾的很,分明想見觀頤,回回打著回事的旗號。今日什麽賬算不清了,明日什麽這段話看不懂了。我忙的腳打後腦勺,哪裏有空搭理這些小事。後來漸漸覺出味來了,他哪裏是尋我,他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偏偏兩個人都別扭的死,我還不能說,我一說兩個人都朝我翻白眼。兩個人都不小了,也不知耗到什麽時候才肯成親。唉,可愁死我了。”
竇向東:“……”
管平波接著道:“不過我看快了,阿爺可要好生替他們準備聘禮嫁妝。他們二人乃我左膀右臂,慢待了我可是不依的。”
竇向東:“……”若果真譚元洲喜歡陸觀頤,雪雁何必刻意強調?但既然管平波渾然不覺,此事便無需再說。如今竇家,除了他自己打下的地盤,就隻有管平波手中的那塊飛地。自古水邊繁華,洞庭湖流域的州縣,比起石竹富庶太多。可以說,他問管平波要木材,更多的是對後輩的扶持。否則廣袤的洞庭湖,什麽不比石竹窮地方強?因此,在他心裏,管平波最有價值的不是打地盤,而是帶兵。
以老虎營的戰鬥力,打下石竹理所當然。然管平波竟硬是等到了冬天才動手。最初老虎營的生活條件,他聽著都覺得難受。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管平波幼時窮過,嫁入竇家後,驟然奢華,卻在淪落石竹時,生生吃了幾個月毫無油水的雜糧飯!能忍住不找地主“借糧”,不盲目擴張,而是穩打穩紮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前,這份堅定,才是最令人歎服的,但,也是最令他不安的。
氣氛在微妙的變化,管平波登時心生警覺。她從不敢小瞧竇向東,事實上她遠走石竹不願呆在巴州,就是想避開竇向東的視線。野心掩蓋的再好,在聰明人麵前都容易暴露。若她隻想上進,哪怕想掐死竇元福,竇向東都未必不能忍,但想叛出家門絕對不行。叛主的奴才,就該打死!是的,管平波非常清楚,在竇向東心裏,她和譚元洲一樣,不過是個奴才。竇向東對他所有的慈眉善目,所有的寵愛有加,皆建立在她能為竇家賣命的基礎上。譚元洲有本事後,竇向東一樣很“疼”他。可看人,不光看他如何待自己、如何待旁人,更看他如何待過去的自己與旁人。譚元洲偶然說起的幼年經曆,就似照妖鏡,把竇向東的心狠手辣,照的一清二楚。
管平波此番來巴州,是冒著風險的。然而她不能不冒此風險,因為隨著她的實力增強,回巴州的危險就會越來越大。她現在來一趟,將來才好推脫說忙。如果一直沒回來過,那便不是叛主也是叛主了。按照計劃,明年就能進攻飛水。但做過事實的人都知道,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就如她想夏天趁著河水豐沛運送木材,終究是因各種原因拖到了冬天。明年誰知道有什麽變故發生?盡量不走絕路,方有機會成功。
一麵與竇向東不痛不癢的扯著閑篇,一麵腦子飛速的運轉。聊了足足有兩刻鍾,終於,竇向東直接問道:“你對宏朗,可有過半分情誼?”
“沒有。”管平波斬釘截鐵的回答。
竇向東挑眉:“氣性真夠大的。”
“阿爺給我一個讓我生出情誼的理由。”管平波誠實的道,“他從不曾疼顧過我,要我一片癡心,太強人所難。”
竇向東試探著問:“你想改嫁麽?”
管平波搖頭道:“不想。”
竇向東又問:“為什麽?”
管平波接著實話實說:“男人好煩。”
竇向東笑出聲來,問:“你不想嫁人,也不喜衣裳首飾,不慕富貴榮華。那你……到底想要什麽?”
管平波反問:“阿爺雄霸洞庭還不忘盯著石竹,又想要什麽?”
“你不知道麽?”
“知道。”
竇向東道:“既是知道,何必再問?”
方才的閑聊中,管平波已想好了應對,她直視竇向東的眼,緩緩道:“昔有唐平陽公主,申法誓眾,禁剽奪,遠近鹹附,勒兵七萬,威振關中。阿爺以為何?”與竇宏朗的關係惡劣到今日之地步,再強行牽扯住,那是扯幾把蛋。她在祠堂裏,連兄帶弟一起打,為的就是鋪平竇宏朗的路。她一個憑借自身聰明才智,四麵楚歌下踩出條血路的一軍主將,自然不會計較竇宏朗的小任性,但一定會對竇宏朗的愚蠢無比失望。小老婆,大家夥調侃一句夫妻,都是抬舉。不是她的赫赫威名,都不配被跟竇宏朗一並提起。什麽時候,胡三娘有資格被笑稱一句“兩口子”?什麽時候,黃雪蘭有資格被叫一句“黃堂客”?她的地位,從一開始,便沒有來自竇宏朗,而是出嫁那夜對入侵土匪的利落誅殺。
夫主與妾,本身就毫無情意可言;竇宏朗與她,更是幾乎沒有過一日的恩愛。在竇宏朗自廢武功的前提下,管平波再拿竇宏朗說事,她就是把竇向東當智障,純粹找死。而她既不是混吃等死的性格,又不眷戀竇宏朗,那她的人生總該有些追求吧?什麽追求,看起來能對得起她的努力,還能被竇向東容忍接受?她想,平陽公主,是個不錯的參考。
果然,竇向東笑指著管平波道:“我算知道為何古人雲:‘女子無才便是德’了。你讀了史書,便生出無數想頭。何苦來,在家享福不好麽?你一個女人家,非要做男人做的事,你不覺得累麽?”
管平波嗬嗬,伸出手道:“阿爺,我要一百兩金子。”
竇向東不知管平波要作甚,不過一百兩金子的小事,爽快答應道:“明日要你媽媽開庫給你。”
管平波哦了一聲,然後道:“胡三娘要,你給嗎?”
竇向東愣了愣,想明白管平波的意思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想的沒錯,是阿爺想左了。”就在管平波跟著笑出聲時,竇向東忽然又冷不丁的道,“你還惱你大哥麽?”
管平波反應亦是極快,從容一笑:“阿爺何出此言?我與大哥前日無怨近日無仇,我惱他作甚?”
竇向東終於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點點頭道:“記住你今日的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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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許親
竇向東喚了丫頭寶珠來,令她帶管平波去休息,而後獨自一人坐在廳中沉思。他有些摸不準管平波欲效平陽公主是真是假。若他此刻一統天下,做了帝王,便是為給兒子鋪平道路,這般臣子也是要殺的。可惜他現在連蒼梧都不曾盡數握在手中,著實殺不起。並非說管平波已經強悍到竇家離了她不行的地步,而是以莫須有殺人,手底下其它人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再則,他也怕老虎營的報複。老虎營中混雜著大量的巴州人,是對管平波的監視,亦是對他的製約。畢竟他不知有多少人已被管平波收服,萬一管平波身死,他們混進來報仇,那可真是防不勝防。
竇向東靠著椅背,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僅僅一年,他就有些控製不住那孩子了。想到此處,心底難免對管老爹生出一絲嫉妒。若她是自己的孩兒,何必愁到此地步?
至於肖金桃的想法,竇向東著實無力顧及。便是要肖金桃自家來說,都不得不承認竇元福再是小心眼,也比竇宏朗強上太多。管平波願倒向竇元福,再好不過。竇向東深深歎口氣,早知今日,確實該在管平波生孩子之前,放到竇元福屋裏的。
肖金桃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威風堂。一晚上的道理,換來的不過是兒子的沉默不語。在門口聽說竇向東正在屋內,腳步一頓,拐去了管平波住的西廂。她暫時不想見竇向東,隻得避開。
管平波見肖金桃神色不好,亦不多話,伺候著婆婆躺下,自去隔壁屋裏睡了。管平波對自己攪和的夫家血雨腥風一點愧疚都沒有。竇家本就暗潮湧動,她不過是那根無辜的導火線,有沒有她,竇家都會爭的你死我活。因為在三綱五常的製度下,從來沒有雙贏,隻有零和遊戲。贏者通吃的法則,注定了所有人都會向往唯一的贏家。包括她也一個鳥樣。她沒興趣在竇家宅鬥,是因為她的舞台更為廣闊,她的對手是家主竇向東,而非竇元福等小嘍囉。
不過竇家混亂,對管平波是有好處的。既是零和遊戲,對手當然少一個算一個。若沒有竇家的龍爭虎鬥,她或許就沒有機會成立老虎營了。對她而言,竇家保持現狀剛剛好,不會太強,亦不會太弱,是老虎營很好的屏障。因為任何新生命的誕生都是脆弱的,老虎營也不例外。
臘月二十九,君山島上的孩子們忍不住提前放起了鞭炮。時不時的劈啪聲,襯的年味愈發濃鬱。竇家三個兒子倒有兩個在養傷,一片熱鬧中,很有些強顏歡笑的味道。然而也不是沒有異樣的和諧,譬如說有公敵管平波在,竇家的兒媳們登時同仇敵愾。張明蕙與練竹不必說,賀蘭槐也嫌管平波大鬧祠堂讓竇家痛失顏麵。年前本就忙碌,少不得跟族親見麵,被人有意無意的問的多了,越發覺得管平波礙眼。幾個妯娌背地裏湊在一處閑話,倒是顯得更親近了些。
管平波在竇家經營兩年多,自有自己的人脈。例如她最先收的那十個弟子中,張四妹等犧牲了的不算,尚在人世的韋高義、潘誌文、石茂勳、李玉嬌、楊欣與元宵的家族,因打上了她的標簽,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或多或少都倒向了她。他們的家族雖在外圍,但許多消息是瞞上不瞞下的。年前張明蕙妯娌說的話,年初一管平波便知道了。這些信息沒什麽用,管平波並不在意張明蕙等內宅婦人對她的評價,卻是個很好的開始。人脈,便是這般一次又一次的彼此試探合作積累而來。眼線係統,算的上是管平波此番回來表忠心之旅,最大的收獲了。
年初二,管平波在家中不鹹不淡的接待了來拜年的伯父。管家人難從管平波手中討到一點便宜,卻是意外的收到了來自竇元福的大紅包。此消息本也不瞞人,管平波一挑眉,喲,竇元福長進了?
肖金桃掌家幾十年,對竇家的掌控程度,非管平波可比。管平波都能知道的事,又豈能瞞的過她去?肖金桃再次走到二房,盯著竇宏朗的眼,久久不語。
竇宏朗本就是個混日子的,被肖金桃盯的渾身不自在,很快敗下陣來,痛苦的道:“媽媽,那母老虎當真不是你娘家親戚?”
肖金桃冷笑:“果真是我娘家親戚,我何必如此操勞?”
竇宏朗不耐煩的道:“在你眼中,我倒像是撿來的!”
“我也疑你不是我親生的。”肖金桃毫不留情的道,“我肖家沒有刀架在脖子上,還渾渾噩噩的種!”
竇宏朗苦笑:“旁的也都容易,讓我去跟那賤婦做小伏低,恕我做不到。她不過二十兩銀子買來的毛丫頭,你們不縱著她,她也抖不起來。你們自己縱出她一番事業,她反倒忘恩負義。這般東西,你們不說摁住了,竟還接著捧。媽媽休怪我說話直,你說我蠢我認,然你們這般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難道就聰明了?江湖上我也走過,她在竇家借力打力,媽媽果真看不出來?”
肖金桃瞥了兒子一眼,道:“飲鴆止渴。不喝你當下就死了,你有的選?”
竇宏朗一噎。良久,悶悶不樂的道:“沒有別的法子了麽?”
肖金桃道:“如今形式不明,張和泰他們滑不溜秋,你們二叔更是不肯表態。竇家不是除了她就沒人,而是不得不站在我們這一方的能幹人隻有她,以及她背後的譚元洲。你也說了,她在借力打力。你既明白,怎地還要把她往外攆?她是肯吊死在你身上的性子?她去投奔竇元福不能?或是直接同張和泰一般,隻聽你阿爺的話不能?她在竇家,能選的路太多,比我們娘幾個多的多。你能同她生孩子最好,一則你子嗣單薄,二則能綁住她的心……”
肖金桃話沒說完,竇宏朗忍不住截斷道:“媽媽,她有多野你可知道?兒子真能綁住她?”
肖金桃嗤笑一聲:“能否綁住她要緊麽?眾人覺得她能綁住便是了。做什麽事不要個由頭?你不扔她的鋪蓋,她也不會這般瀟灑的超然世外。你都同她生了兒子了,她再同別人勾勾搭搭,還有誰會信她?不信她,她調不動人了,也就廢了。”說畢,肖金桃揉著太陽穴道,“你到底是真不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還是非要慪氣?”
竇宏朗不答。
“現你大哥向她示好了。”肖金桃客觀的道,“這一巴掌抽在你臉上,不比管平波的鞭子打的更疼麽?她果真倒戈,我們可就要被人嘲笑到死,再無希望了。你是我兒子,我為你殫精竭慮。可你也是當阿爺的,就不為懷望想想?”
竇宏朗暴躁的道:“那我能怎麽辦?”
肖金桃一抬下巴道:“你說呢?”
竇宏朗險些叫一口氣堵的提不上來。他是懶散了點,又不是真蠢的不可救藥。竇元福坑他去石竹之事,也就罷了。禍水東引,雖很令他寒心,卻還能理解。此番收買竹溪,他就無論如何都無法自欺欺人了。竇元福是真的半分都容不下他!他父親竇向東素來愛才,待管平波好些實屬尋常。許多年來,對家中哪個管事不和氣了?石竹窮山惡水,不至於左右竇家的風向。再說,竇宏朗是更喜歡練竹,但也得承認練竹不算能幹。怎麽?許你有個精明的老婆,不許我也有個能當家的老婆?
人心多是如此,便是竇宏朗自己掉的坑,他首先怨恨的自然是挖坑的人,而不是自己不仔細。更何況睡個丫頭,本不是什麽大事。管平波一介婦人,吃起醋來撒潑打滾,旁人都不好意思當麵笑的太狠。偏生是竇元福坑的他,鬧得他不獨挨鞭子,還挨了叔叔的板子。看在旁人眼裏算什麽?他親爹竟是為了個小老婆出頭?他在家中混的連個小老婆都不如了麽?不然他一個被親哥哥陷害的弟弟,便是糊塗了些,逮回家裏教訓幾句也就罷了,何至於當眾挨打?
肖金桃都苦口婆心第二回了,竇宏朗也不是全不懂事,心中亦有些後悔前日一時衝動。所謂家醜不可外揚,胳膊折了藏在袖裏,果然他鬧將開來,便更要做小伏低。竇宏朗心裏憋屈的恨不能立刻打死竇元福跟管平波,他好好一個紈絝,怎麽就淪落到了這般田地!
然而竇向東心裏,如果說對竇元福是失望,對竇宏朗便是絕望。他原也沒當即說要把家當給竇宏朗,因為二房的本事並不長在當家頭上。若是管平波再生不出兒子呢?若是管平波生的兒子夭折了呢?在他死後,竇宏朗還製得住她麽?到時他跟肖金桃都不在了,焉知此刻對管家不假辭色的管平波,將來不會扶植管家人?沒有血緣的牽絆,竇向東無論如何都不會真心信任管平波。若非竇元福做的太過,管平波在竇家,根本連個水花都掀不起來,更逞論左右逢源了。
剝離了管平波,竇宏朗更不值一提。休說竇向東,便是竇朝峰,都替哥哥肝疼。竇朝峰比竇元福大不了幾歲,跟著竇家混的聰明人比蠢人多,少不得有些人欲擁戴他上位。竇家都快人腦子打成狗腦子了,哪裏還經得起他摻和。索性帶著兒子,頭也不回的往雁州去了。
就在竇朝峰走後的第二日,竇宏朗才終於想通,開始討好管平波。竇宏朗一行動,竇元福也不甘示弱,一時間管平波收到無數禮物不算,連帶管家也發了一筆小財。管平波無語的看著哥倆耍寶,無奈的對竇向東請辭。
樁樁件件,竇向東看的清清楚楚。他笑看管平波:“對宏朗心軟了麽?”
管平波苦笑:“不好太不給媽媽麵子。”
竇向東滿麵笑容,眼內卻如寒冰,不輕不重放了個警告道:“你可知,兩麵三刀是什麽下場?”
管平波一凜,但毫不退縮的道:“阿爺何不與媽媽分說明白?”
竇向東斂了笑,麵無表情的道:“此事不消你操心,你記住那天夜裏的話就好。”
管平波點頭:“知道了,夜長夢多,我便回石竹了。”
“也好。”竇向東刻意輕描淡寫的道,“還是那句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休叫阿爺難做。”
“入竇家以來,阿爺待我恩重如山。”管平波鄭重承諾,“我是個恩怨分明的性子,定不讓阿爺失望。”
說畢,收拾行李,告辭走人。
令管平波沒想到的是,比她更快抵達石竹的,卻是竇向東的信差。譚元洲疑惑的打開信,隻見竇向東的親筆,赫然寫著一句話:事成之後,我許你娶平波為妻!
寒風刮過,卷起了薄薄的信紙,飛向了遠方。譚元洲三步並作兩步的撿回信,佇立在風中想,真的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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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責罰
管平波下船,直奔百戶所而去。守衛顯然沒料到她這麽早回來,稍怔了怔,才忙行了個禮,目送她進門。跟在後頭的李修傑等人踏進百戶所的土地,滿目熟悉的軍裝與發型,放鬆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出門在外,他們做親衛是最辛苦的,精神高度緊張,半點不敢分神。終於進了家門,總算可以稍稍安定點了。管平波曾幹過押運,自是理解親衛的痛苦。走到辦公樓門口,便回頭道:“你們都去休息吧。”
李修傑幾個實在有些繃不住,想來營內應無大礙,便都散了。陸觀頤聽到動靜,迎了出來,見到管平波,欣喜之餘,亦是覺得肩頭一鬆:“你可回來了!”譚元洲在鹽井,百戶所內全靠她操持,往日看管平波雖忙碌,卻無多少愁容。自己管事才知道,那番壓力,著實難以承受。
管平波點點頭,利落的道:“去個人,往鹽井通知譚元洲來一趟。再吩咐下去,李玉嬌、韋高義、潘誌文立刻於會議室集合。後勤各部門負責人整理好資料,吃過中飯,在會議室開會。”
“是!”陸觀頤答應一聲,忙把消息通知下去,又對管平波道,“你一路風塵,不歇一歇麽?”
管平波在辦公室裏的架子上洗了把臉,才道:“出門近兩個月,莫不是營裏竟沒出甚幺蛾子不成?”
陸觀頤神情有些低落的道:“兩營三四百人,上百裏的戰線,哪裏沒有幾十件事。你再不回來,我可是繃不住了。”
管平波把毛巾掛好,微微一笑:“你臉色不大好,辛苦了。”
陸觀頤搖搖頭:“比不得你出門在外,是前日有些風寒未愈。”
陸觀頤自打籍沒,便顛沛流離,次後在洪家遭受虐待,又於前年冬日落水,身體一直不大妥當。如今住在百戶所內,不似鹽井陰冷潮濕,已是好了許多。至少舊傷不疼的那麽頻繁了。可她底子弱,即便日常不少鍛煉,還是比旁人容易著涼。管平波不在營中,承擔營中事務,焦頭爛額,兩廂夾擊下,不出意外的病了。幸而病的不重,還能支應。
管平波皺眉道:“找大夫瞧了沒?怎麽說?”
陸觀頤道:“不過是養著罷了。隻是你不在家,我又怕過了病氣,甘臨尋不著人,日日不開臉呢。”
管平波道:“她一歲多的孩子,哪裏記得住人。罷了,你把手頭上的活計與我交接一下,便去歇著吧。病人多睡覺才好的快。”
至正月底,石竹境內的所有鄉村才全部囊入懷中,但事情遠沒有結束。得到田地後,緊接著便是修建鄔堡與水利係統,以備春耕。陸觀頤又不似管平波,多活了一輩子。到底經驗不足,很是手忙腳亂。不獨她,老虎營內皆緊繃著弦。此時管平波回歸,陸觀頤才覺的有了主心骨,放鬆的歪在椅子上,苦笑:“我不如你多矣。”
管平波聽了輕笑一聲:“瞎話,多曆練便好了。”誰天生就會管事啊!
說話間,韋高義等人已趕了過來。管平波進了會議室,便開始問詢兩個月內營中之事。土改過程中,少不得有些武力反抗的地主。老虎營的政策是倘或願意和平交出土地的,保留其住宅、店鋪、糧庫等財產,隻拿走土地山林;若不長眼膽敢反抗的,那抱歉,什麽都抄走。每每行動之前,有專人喊話,務必把精神客觀嚴肅的傳達到地主麵前。盡管如此,依舊有許多地主選擇了武力反抗。因此老虎營少不得有些許傷亡,陸觀頤率先報上來的,便是傷亡名單。
管平波掃過名單,隻見上麵寫著死亡十三人,重傷五人,輕傷二十六人,臉色立刻掛了下來。常言道打仗沒有不死人,可戚繼光抗倭就能隻有輕傷的。石竹地主還不至於凶悍過倭寇,而老虎營以超越著時代的戰術碾壓,理應不該有如此傷亡!
眼神嚴肅的看著在場的諸位,沉聲道:“不解釋一下麽?”
潘誌文低垂著頭道:“打劉家團時,我沒指揮好。”
“嗯?”
想起死去的人,潘誌文的聲音有些晦澀:“劉家團地形複雜,又有兩家地主。他們彼此合作,聲東擊西,我們的側翼被攔腰衝斷,他們一慌便……”潘誌文道,“營長,對不起,是我太急了。”
管平波手指敲著桌子道:“作戰計劃有誰參加了?預案怎麽做的?拿來我瞧瞧。”
潘誌文一噎,更說不出話。
管平波看向陸觀頤,陸觀頤隻得解釋道:“幾處同時在打,故戰前會議有時候開不起來。”末了又補充道,“大家夥也不大願意日日的開會,都嫌煩。”
聽得如此幼稚的話語,管平波登時怒了:“開會嫌煩,送命便不嫌煩了?我說過多少次!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當日在鹽井,李德元第一次打我們時,來勢洶洶,結果呢?被我們打的屁滾尿流!第二次他長進了,知道謀天時地利人和,結果又如何?全軍覆沒的差點成了我們。我口口聲聲說,不打無準備的仗,哪知我出個門,你們竟膽敢連戰前會議都省了!才打了幾個土匪地主,就覺得自己是天神下凡,睥睨眾生了?”
一番話說的幾個人都低頭不敢答言。
管平波掃視一圈,冷冷的道:“平日裏我開會,你們大抵都覺得無聊的!可我為什麽每每開會,一口氣能講那麽長?當我閑的慌話嘮麽?一個兩個不停的重複犯錯!我不來回嘮叨,還能怎樣?磨刀不誤砍柴工,每天每日的文化課,全上到狗肚子裏去了!”
陸觀頤垂眸道:“此是我的工作沒做好,請營長責罰。”
管平波看了陸觀頤一眼,麵無表情的道:“李玉嬌,遇此等事,軍規如何寫來?”
李玉嬌張大了嘴,好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戰、戰前務必、務必開會製定作戰計劃……戰後須得總結,若遇重大傷亡,須得書麵總結並歸檔。違者、違者……逐級追責……至鎮撫司……二、二十軍棍……”
潘誌文忙道:“營長,都是我的錯,我願領罰。”
管平波看著潘誌文,一言不發。
潘誌文縮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陸觀頤閉上眼,平靜的道:“軍規最初由我參詳製定,軍令如山,既是我犯錯,理應受罰。”
李玉嬌頭一回覺得稽查隊長如此尷尬,陸觀頤溫婉且脆弱,要拿軍棍打她,如何下的去手?欲要求情,看了看管平波的表情,又說不出口。老虎營內每一個人,都穿著軍裝。既入行伍,再柔媚也是軍人。稽查隊隸屬於鎮撫司,她平日的嚴厲難有人不服,正是源自於稽查隊長期的以身作則。
管平波卻是直接切到下一件事,道:“石竹土地與人口總數,並明年的畝產估算出來了麽”
陸觀頤定了定神,回道:“還在核算。預計四月能出結果。”
管平波點頭:“有時間計劃就好。”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你們每個人,每日必須做計劃。沒有計劃,永遠不知自己擅長什麽,需要改進什麽。更不知效率為何物。如今才剛起步,計劃做不好理所當然,但不是不去做的理由。”又對陸觀頤道,“尤其是後勤處,基於先行的生產,須得不停的優化流程。年前我在巴州,聽說鄂州已打的稀爛。天下不是即將大亂,而是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如今我們才打下石竹,將來還有無數的仗要打。效率便是生命。不管是後勤,還是戰兵,歸根結底都是如何有效的置敵於死地。這個‘如何’是怎麽來的?便是一次又一次的計劃、實行、總結、調整,再計劃,再實行,周而複始,直至天下太平!諸位最好在還未遭遇強敵時學好一切知識。果真到了日日夜夜打仗時,可就沒有如今的好條件了!”
眾人皆低頭稱是。
整整兩個時辰,才把管平波出門後的總總交代清楚。匆匆吃過飯,管平波接著聽後勤的匯報。站在會議室前麵廣場的李玉嬌緊張的手心冒汗。打仗打輸了,是能力問題,但陸觀頤等人犯的錯,依照管平波的話來說,是最不可輕饒的態度問題。不獨陸觀頤,老虎營是逐層追責製。首要責任人是潘誌文,負領導責任才是陸觀頤,故潘誌文的懲罰比陸觀頤要重的多。
軍棍打在身上,潘誌文痛苦的咬著牙。身體的痛楚勾起了他心底的愧疚。不獨對死去的戰兵,還有陸觀頤。他寧可板子盡數打在他身上,不要傷陸觀頤分毫。可惜就如陸觀頤自己所說,軍令如山不可違。
陸觀頤虛弱的悶哼聲刺激著潘誌文的耳膜,不知不覺,他已泣不成聲。盡管陸觀頤永遠在後方,永遠被他們所保護。可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陸觀頤為他們付出了多少。他們身上的第一套軍裝,便是陸觀頤親手趕製。衣食住行、學習娛樂,她就似老虎營裏的大姐姐,不似管平波那般聚人目光,卻無處不在。潘誌文想著病中的陸觀頤被他連累受刑,心好似針紮般的痛。
陸觀頤倒沒想那麽多。正月的那一場仗,打的太失誤了。這不是甘臨出生那一日的絕境,石竹土匪肅清的今日,地主養的打手在老虎營麵前弱的不堪一擊。所以她們輕敵,他們釀成大錯。十幾條人命,壓的陸觀頤喘不過氣來。沒有人不會犯錯,嚴厲的懲罰挺好,罰過了,此頁便可揭過了。
稽查隊的人極力控製著力道。對陸觀頤的行刑更像一種儀式。一種,老虎營內不管誰犯錯,皆以軍規行事的儀式。二十軍棍打完,老虎營內所有人,為之一肅!
縛住手腳的繩索鬆開,陸觀頤起來時一個踉蹌,跌到了個熟悉的懷裏,而後被打橫抱起,回到了屋內。輕柔的落入棉被中,陸觀頤忍不住道:“陛下,再沒有比你更會哄人的了。這算打一棍給個甜棗麽?”
管平波果真從架子上的糖罐裏拿出顆蜜棗,塞到陸觀頤嘴裏:“觀頤,別怪我。”
陸觀頤勾了勾嘴角:“不怪你。”
“真的?”
“嗯。”陸觀頤輕輕道,“我知道的。”無規矩不成方圓,賞罰分明、鐵麵無私才是嚴謹軍紀的基石。作為鎮撫司的最高長官,加強軍紀建設,本就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
管平波摸摸陸觀頤的頭:“此番之後,我就不會再輕易離開老虎營了。”
陸觀頤低聲道:“是我太沒用。”
“那就盡快有用起來。”管平波客觀的道,“已經比我才認識你的時候,強多了。”
陸觀頤歪頭看著管平波:“你明明比我小那麽多,為何如此老練?”
管平波但笑不語,替陸觀頤蓋好被子,拍了拍她的胳膊道:“睡吧。晚上回來陪你。”
“別太晚了。”陸觀頤道,“分別許久,我想同你說說話。”
“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