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身份暴露,翁婿正式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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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這樣的大雪天氣,杜曉瑜自然是要留客的。
“三爺急匆匆趕來,想必還沒吃中飯吧?”杜曉瑜問。
杜程鬆說話爽快,“吃倒是吃過,不過趕了這一路,也給顛沒了。”
“那我這就讓人去做飯。”杜曉瑜衝一旁的靜娘遞了個眼色。
靜娘很快帶著水蘇去往廚房。
幾個月的調教,水蘇在廚藝方麵已經大有進步,雖然還不能獨自掌勺,不過幫著靜娘配菜或者做一些點心小食是完全不成問題的。
杜曉瑜怕三爺坐的無聊,就用竹籃子倒了一些花生瓜子出來,又把早上剛炸的土豆片擺了一盤出來。
花生瓜子杜程鬆不感興趣,目光直接落在土豆片上,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土豆片。”杜曉瑜道。
“不能吧,哪有這樣的土豆片?”杜程鬆不信,要說它是直接切成薄片炸出來的吧,似乎也不太像。
杜曉瑜笑道:“三爺嚐嚐?”
杜程鬆伸手拿了一片送進嘴裏細嚼慢咽,末了,雙眼微微一亮,“這東西又香又脆,下酒倒是不錯。”
又問:“是誰做的?”
杜曉瑜如實回答:“我做的。”
杜程鬆看向杜曉瑜的眼神越發透著難以言表的欣賞。
上次來白頭村看藥田,他就對這丫頭很有好感,尤其是聽她一點一點慢慢講解田裏的草藥,杜程鬆覺得那是一種享受。
後來櫃上的老夥計把阿膠帶了回去,他原本是想拿去櫃上賣的,後來發現那阿膠竟然比他們回春堂目前最好的膠還要出色幾分,索性舍不得賣了,直接拿回去孝敬老太太。
老太太吃過一回之後,心中很是滿意,叫了他去問是不是新進的膠,又問如何做的。
杜程鬆隻回答說是新進的,至於如何做的,他哪裏會知道。
老太太很喜歡這款膠,隔三差五就吃上一回,四塊膠哪夠那麽吃的,這不,已經斷了好久,成天催他。
杜程鬆那段日子是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來汾州,隻好把櫃上最好的膠拿去給老太太食用,想說暫時代替一下。
那老太太也是個會吃的,吃過杜曉瑜的膠,就再也不喜歡自家櫃上的了,怎麽變著法兒地做出來她都不滿意。
杜程鬆無奈了,哪怕忙得跟孫子似的,也得挪時間往汾州趕,這一到便迫不及待地跟杜曉瑜談買秘方的事,就是想早些談妥早些回京辦正事。
隻是沒想到天公不作美,外麵的雪下得越發大了,看樣子是不得不暫時在這裏避一避風雪。
想到這裏,杜程鬆暗暗歎了一口氣。
杜曉瑜見他眉目間浮現出一抹憂色,關切地問:“三爺是不是在擔心雪下太大走不了?”
杜程鬆點點頭,“我們還趕著回京辦事兒呢!”
杜曉瑜抬頭朝外麵看了看,說道:“放心吧,過了今晚,明天雪就能化一部分了,三爺若是走官道的話,不至於會被雪困住。”
杜程鬆很是意外,“你怎麽知道明天雪一定會停?”
“打小在山裏長大,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杜曉瑜坦然道。
杜程鬆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了看,“希望這雪明天真能停下來,否則我一堆事兒要給耽誤了。”
杜曉瑜親自給他續了杯熱茶,用商量的口吻道:“三爺,我想求您一件事。”
杜程鬆眉毛跳了跳,想著“求”這個字眼從她嘴裏說出來可不容易,“什麽事兒你說吧,能不能答應你,我還得先聽聽。”
杜曉瑜道:“我二哥去京城國子監念書了,我們家沒有其他親人在京城,我擔心二哥一個人孤苦無依,遇到事也隻能自個扛著,所以想求求三爺,能不能隔段時間就幫我去看看他?不跟他打照麵都行,隻要知道他一切安好就成。”
杜程鬆問:“你這位二哥叫什麽名字?”
“丁文誌。”杜曉瑜毫不猶豫地回答。
杜程鬆眼睛微微一眯,“你二哥姓丁,你卻姓杜,你們不是親生兄妹?”
這時,一旁的丁文章笑嗬嗬說道:“三爺,妹子是我爹的幹女兒。”
才說完,就遭到廉氏一記斜眼。
丁文章馬上悻悻地閉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杜程鬆突然好奇起來,“冒昧問一句,姑娘的親生爹娘呢?”
“我沒有親生爹娘。”杜曉瑜搖頭道:“我很小的時候就……”
剛好靜娘端著一盤菜走到門檻邊,聽到杜曉瑜這一句,一時間急得臉色都變了,實在別無他法,索性故意將手中的盤子扔在地上。
“啪”地一聲盤子碎裂,把堂屋裏眾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靜娘,怎麽了?”杜曉瑜見她臉色很不好,有些擔心,靜娘一向做事穩妥,從來不會毛毛躁躁,更別說是不小心把菜盤子摔在地上這種事了。
“姑娘,是奴婢不小心。”靜娘急忙進來賠罪,說道:“一手端著盤子,一手去掀簾子,沒注意就給弄摔了。”
“沒事的。”杜曉瑜鬆口氣,“碎了就碎了吧,收拾一下就是了。”
“奴婢謝過姑娘體諒。”靜娘滿臉感激,快速將髒汙的地上收拾幹淨,再一次去了廚房。
杜程鬆又回到了剛才那個問題,“杜姑娘剛才說你小時候怎麽了?”
杜曉瑜這才驚覺自己因為太過投入情緒,險些把小時候的遭遇說了出來。
“沒什麽,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提也罷。”杜曉瑜一句話笑著揭過。
再怎麽說,這位杜三爺也是她的大金主,萬一知道她從小被人販子賣到白頭村還給人當過童養媳,沒準會因為介懷她的過往而拒絕跟她合作,那她明年的草藥找誰買去?
廉氏看出來杜曉瑜有意隱瞞,便適時地岔開話題道,“我瞧著晚飯已經做好了,咱們擺桌準備吃飯吧,三爺一路辛苦,早該餓了。”
杜曉瑜“嗯”一聲。
廉氏把已經睡著的丁安生小心放在炕上睡著,又給他蓋了毛絨毯子,這才起身幫著杜曉瑜擺桌。
靜娘回到廚房的時候,臉色還是沒緩和過來。
水蘇瞧著不對勁,急切地問:“靜娘,你這是怎麽了?”
靜娘回過神來,搖搖頭,“大概是剛才不小心弄摔了一盤菜受到驚嚇,沒事兒,我緩口氣就好了。”
“摔了一盤菜嗎?”水蘇記得剛剛端過去的是一盤小炒肉,“沒事的,鍋裏還剩一些小炒肉,我再裝盤就是了。”
靜娘低垂的眼眸有些閃爍,“剛才摔了菜,把我鞋子弄髒了,水蘇,你負責去送飯菜吧,我回屋換雙鞋再來。”
“好。”水蘇想也不想就點了頭。
靜娘走出廚房,趁著沒人注意,去了傅涼梟所在的西廂房。
“王爺,杜三爺在追問姑娘的身世了。”靜娘滿心不安。
傅涼梟臉色大變,“杜程鬆知道筱筱的身份了?”
靜娘皺眉道:“剛才奴婢端著菜過去的時候,杜三爺剛好問到姑娘小時候的事情,好在奴婢及時製造意外終止了他們的談話,不過奴婢覺得這麽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杜三爺一旦起了疑心,他隨便找個村裏人來問就能知道姑娘是從小被人販子賣到白頭村來的,咱們能讓宅子裏的人閉嘴,還能管得住全村人嗎?”
傅涼梟沉默片刻,說道:“既然這樣,那麽本王便親自出去會一會他。”
靜娘大驚,“王爺就這麽跟杜三爺見麵的話,準會被他認出來的。”
事到如今,如果再繼續逃避,隻會錯失良機,倒不如先發製人,在杜程鬆還不知道筱筱的真實身份之前宣示所有權,這樣一來,等以後筱筱認祖歸宗,他杜程鬆就算再有怨言,也絕對不敢多說什麽。
打定了主意,傅涼梟先前還略微緊張的心情逐漸鬆緩下來,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儀容,轉身對靜娘道:“走吧,去堂屋。”
靜娘一顆心還在糾結,試圖勸說傅涼梟,“王爺……”
“不必多言。”傅涼梟隨意地抬手製止了她接下來的話,然後抬步直接朝著堂屋而去。
“阿福哥哥,你休息好了嗎?”當先見到傅涼梟的是杜曉瑜,她一臉笑意,對著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坐下準備吃飯了。
“阿福兄弟,睡了一覺,該好些了吧?”丁文章也關切地問。
傅涼梟淡淡點頭。
杜程鬆對他們口中的這個“阿福”很是好奇,忍不住轉過身來。
這一看,可把杜程鬆嚇得不輕。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張臉與記憶中楚王傅涼梟的一模一樣。
可是他們都叫他“阿福”,這世上難道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嗎?
杜程鬆不斷地在心裏揣測,最後他總結,或許是的,這世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想想那楚親王是誰,大魏第一混蛋皇子,行事囂張,狂妄跋扈,不開口說話還能憑著那張臉勉強像個人,一開口,管你皇親國戚,重臣後妃,誰沒被他損過,偏偏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沒辦法,這是個天生的反骨,打小就以混蛋作風拉足了仇恨,連皇帝都管不了的,那王府裏的美人,三天一小換,五天一大換,聲色犬馬,驕奢淫逸。
混蛋,風流,寡情,這是楚王給世人的印象。
而眼前這位,雖然皮相與楚親王十分相像,可除了皮相之外,其他地方似乎找不到任何共同點。
杜曉瑜介紹道:“這是我即將上門的未婚夫婿,我們都叫他阿福。”
杜程鬆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對著傅涼梟笑笑,“小夥子生得倒是挺俊俏的。”就是有些靦腆,好像不怎麽愛說話。
杜曉瑜明白了杜程鬆沒說完的那句話,又解釋:“阿福天生不會說話,三爺別見怪。”
“原來如此。”杜程鬆這下全明白了,難怪他說剛才丁文章和廉氏打招呼的時候這個阿福怎麽沒反應,卻原來是個天生的啞巴。
杜姑娘這麽水靈的姑娘家招個啞巴做上門夫君,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不過這些事都不是他這個外人能插手的,還是不要過問的好,免得引起小丫頭的反感可就得不償失了。
想到此,杜程鬆很快收了心思,端起碗來吃飯。
飯後,杜曉瑜親自去燒水給團子洗澡,水蘇和靜娘在收拾廚房,廉氏把剛醒來的丁安生抱起來喂了幾口飯抱回房去了,丁文章生怕自己留下來會說錯話,站起身隨意找了個借口跟著廉氏回房。
堂屋裏便隻剩下杜程鬆和傅涼梟兩個。
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與這位未來的嶽父正麵交鋒,傅涼梟就沒想著再隱瞞,“杜三爺,別來無恙。”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杜程鬆心跳猛地停頓了一瞬,隨後難以置信地看向傅涼梟,“你……”
“借一步說話。”傅涼梟淡淡撂下幾個字,抬步直接往外走。
杜程鬆震撼的心緒還是難以平複,但不得不起身跟著傅涼梟出門。
傅涼梟一直走到寂靜無人的田埂邊才停了下來。
杜程鬆也止了步,拱手躬身,“草民杜程鬆,見過楚王殿下。”
“免禮。”傅涼梟順便靠在身後的樹幹上,昏暗中看不清楚麵部輪廓,那雙眼睛卻在雪光裏亮得驚人。
杜程鬆微垂著腦袋,“不知王爺為何會在汾州?”
先前杜程鬆還覺得自己太有眼福,竟然真的遇到了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可如今一見某人身上氣勢全開,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楚王這是裝呢,在那小丫頭跟前裝啞巴,裝乖巧,也不知道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本王的事,無需你過問。”
杜程鬆納悶了,剛才那情形,自己分明沒把這活閻王給認出來,那他為什麽要主動在自己跟前暴露身份呢?
傅涼梟看著杜程鬆,漫不經心地說道:“本王讓你出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王爺請說。”
“跟你合作的這位姑娘,她是本王要護的人,往後不管是秘方也好,藥材生意也罷,本王希望杜三爺能拿出良心來做生意,否則你要敢鑽空子黑了她,本王便讓你提前回家頤養天年。”
杜程鬆臉色有些僵,什麽叫做他黑了杜姑娘,他看起來就那麽像奸商?
再則,活閻王竟然能為了一個女人說出這種話來,要不是他魔怔了,就是自己在幻聽。
“草民不知道王爺這話從何說起。”杜程鬆也不是那麽好威脅的,“草民與那位姑娘總的不過談了兩筆生意而已,草民敢摸著良心說,每一筆生意給她的都是高價。”
“那就再好不過了。”傅涼梟神色淡漠,轉身要走。
杜程鬆突然道:“王爺既然有話警告草民,那麽草民也有句話送給王爺。”
傅涼梟沒回頭,耳朵裏卻聽得真切。
杜程鬆說:“杜姑娘的未婚夫婿是阿福,不是楚親王。”
這是在提醒傅涼梟,早晚有一天他的身份會暴露,到那個時候,這天下再沒有阿福,也就意味著杜曉瑜再沒有未婚夫婿,他們倆的關係終將決裂。
傅涼梟冷笑一聲,“阿福也好,阿貴也罷,她的未婚夫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後隻能成為本王的女人。”
杜程鬆捏了捏拳,心說這混蛋王爺府上已經有那麽多女人了,竟然還連如此單純的鄉下小姑娘都不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可惜他不是那姑娘的父親,否則他就算奈何不了楚王,也要想法子膈應膈應他。
傅涼梟眸光清冽,老狐狸,你以為這一世,本王還會允許你將她許配給別的男人嗎?
一番言語上的較量之後,兩個各懷心思的人一前一後回了宅子。
杜曉瑜剛好從水房出來見到這一幕,笑道:“外麵天寒地凍的,你們倆出去做什麽?”
“沒什麽。”杜程鬆道:“堂屋裏悶得慌,出來透透氣。”
杜曉瑜不疑有他,指了指外麵,高興地看向杜程鬆,“三爺你看,我說什麽來著,雪一定會停的,果然停了,明早估計路麵都通了,得,您也不必擔心走不了了,房間已經安排好,您就安心歇著吧,明天吃了早飯再走。”
杜程鬆點點頭,滿心感激的同時又有些惋惜,多好的姑娘,竟然會被這麽一頭餓狼給盯上。
他倒是很想提醒一下她,可惜那餓狼太過凶殘,說不得到時候還會把自己撕得渣都不剩。
再說了,活閻王在杜姑娘跟前裝小綿羊的時候,那乖巧的樣子,連他都給騙了,更何況是單純不諳世事的杜姑娘呢,怕是早就被活閻王披在外麵的那層綿羊皮給荼毒至深,回不了頭了。
想到此,杜程鬆忍不住又是一聲輕歎。
杜曉瑜覺得奇怪,“雪停了,再不用擔心走不了了,三爺為何還歎氣呢?”
杜程鬆勉強笑笑,“沒事,不過是想著京城還有一堆讓人頭疼的事情要處理,一時喟歎罷了。”
沒多會兒,杜程鬆跟著水蘇去往客房休息。
傅涼梟難得的一直坐在堂屋不肯走。
不知是不是錯覺,杜曉瑜總覺得阿福哥哥今天晚上心情特別好,好像沒有要回去睡覺的意思,於是不得已陪他幹坐著。
但其實這種坐是很難熬的,因為阿福不會說話,其他人又都各自回房歇下了,沒個能嘮嗑的人,容易犯困。
杜曉瑜的確是在犯困,腦袋一點一點的,勉強半睜開眼,見他仍舊如同玉雕一樣坐在火盆前,那麽安靜,杜曉瑜嘟囔道:“阿福哥哥,你都不困的嗎?”
他慢慢抬起頭來,唇邊露出一抹杜曉瑜從來沒見過的溫柔笑意,簡直讓人恨不能一直沉溺在其中。
應該是錯覺吧,杜曉瑜想著,阿福那個榆木腦袋才不會這麽對她笑,她甩甩腦袋想讓自己清醒點,卻發現越來越迷糊了,最後實在困得不行,沒等到跟他道別回屋睡覺,直接倒在身後的炕上。
傅涼梟站起身,垂目看著她安睡的容顏,心裏某個缺失的地方好像被塞得滿當當的,他伸出手,指腹輕輕摩挲過她的眉梢,見她在睡夢中微微皺起眉,他馬上縮回手,卻又不甘心錯失這大好的機會,不過再次伸出手的時候卻是不敢直接觸碰了,隻是指腹隔得很近,隔空描繪著她的輪廓,隱約能見到那手指有些顫抖。
他們本來是最親最近的夫妻,相知相守了一輩子,駕崩的時候,一向不信神佛的他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祈禱上蒼,讓他們有來世,來世他還會和她做夫妻。
可是誰能想到,上天跟他開了個玩笑,直接讓他帶著記憶重活一回。
能重新遇到她好是好,可沒有人能明白他心裏的苦和痛。
昨天還跟你白頭偕老的人,今天就不記得你是誰了,不是失憶,而是你從來沒在她的世界裏出現過。
那種自己一個人守著回憶的感覺,每每想起來都刺得心尖疼。
有時候他在想,若是自己沒有前世的記憶多好,憑著緣分與她相遇,心理負擔便不會那麽重。
可回過頭想想,要是沒有前世的記憶,那他還能遇到她嗎?
拉回思緒,傅涼梟彎腰,準備將杜曉瑜抱回房間。
“王爺。”門外傳來一聲輕咳,靜娘及時地走了進來,木著一張臉說道:“這種事,還是奴婢來吧!”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火盆裏加了點東西,導致姑娘一直犯困,這想趁機占便宜的心思,竟然強大到敢在未來嶽父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了嗎?
傅涼梟淡淡看她一眼,眼神裏透著警告。
靜娘不是不怕活閻王,尤其是這種乍一看沒什麽殺傷力的眼神,事實上處處透著野獸一樣不容侵犯的強勢,說不定什麽時候一個不高興就將她當成獵物給撕了。
可是這個時候靜娘必須保持清醒並且提醒他,時候未到。否則憑著他那性子,沒準自己再來晚些,杜姑娘便會在不知不覺中被白白占了多少便宜,萬一王爺把控不住……
靜娘實在不敢繼續往下想。
傅涼梟站直身子,深吸口氣,“送筱筱回房吧,仔細照料著。”
靜娘很快把杜曉瑜抱起來,她很輕,抱在懷裏甚至有種弱不禁風的錯覺,這樣的姑娘正如同含苞待放的嬌花,哪裏經得住活閻王那疾風暴雨的凶狠摧殘?
靜娘不禁為將來姑娘真正成為王爺的女人感到深切的同情和不忍。
杜曉瑜睡了個好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見自己躺在床上,她懵了片刻,突然回想起來自己昨晚是陪著阿福哥哥在堂屋裏烤火的,隻是後來太困了,所以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那麽,是他送她回來的?
看了看自己被脫了棉襖隻著裏衣的樣子,杜曉瑜的臉在一瞬間紅到耳根,忍不住抬起雙手捂住臉。
“姑娘醒了嗎?”水蘇端了洗漱的東西從外麵進來,笑著道:“靜娘已經做了早飯,有姑娘愛吃的雞蛋羹。”
見杜曉瑜躲在被子裏不願意出來,水蘇很疑惑,“姑娘,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杜曉瑜臉上還是燒得滾燙,怕被水蘇看出異樣來,索性把腦袋也捂進被子裏,甕聲道:“我困,還想再睡一會兒,你出去吧!”
水蘇應了一聲,又道:“姑娘,您這樣睡覺,會透不過氣的,奴婢幫您把被子拿開吧!”
“不用了,你出去。”杜曉瑜的聲音含著幾分迫切,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害怕被大人發現,所以忍不住地想要掩飾。
不過她這種欲蓋彌彰能瞞得過水蘇,卻瞞不住心思細膩的靜娘。
聽水蘇說了以後,靜娘往食盒裏放了一碗雞蛋羹,來到上房。
杜曉瑜還是躺在床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姑娘。”靜娘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走到裏間杜曉瑜才拔步床前坐下,溫聲道:“杜三爺一會兒就要走了,您不打算送送他嗎?”
杜曉瑜一下子把蒙在腦袋上的被子掀開,露出幾分懊惱,“我險些把這事兒給忘了。”
靜娘眉心舒展,笑道:“那姑娘快起身洗漱吧,吃了早飯再去送。”
杜曉瑜掀開棉被下床。
靜娘去衣櫃裏找了一套幹淨的衣裳來給她換上,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昨夜奴婢送姑娘回來的時候,姑娘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刮到了什麽地方,抽絲了,今天重新換一套,一會兒奴婢把換下來的拿去補補針腳。”
杜曉瑜聽完,愣了愣,“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嗯,姑爺說姑娘睡著了,讓奴婢送回來的。”
杜曉瑜浮躁了一早上的心如同被潑了冷水,終於沉澱下來,淡淡“哦”了一聲。
洗漱完吃了雞蛋羹,杜曉瑜來到堂屋。
杜程鬆和他的夥計也剛好吃完早飯,準備辭行了。
今天出了太陽,襯得遠處山上白雪皚皚,不過即便如此,外頭還是很冷。
杜曉瑜裹緊身上的棉襖,親自送杜程鬆出大門。
杜程鬆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杜曉瑜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三爺,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杜程鬆回過頭看了看杜曉瑜,嘴唇嚅動兩下,見到後麵跟出來的傅涼梟,到底是把喉嚨口的話給咽了回去,勉強露出一抹笑意,“沒事兒,那我這就先告辭了,等以後有了機會,會再來拜訪的。”
杜曉瑜急道:“三爺可別忘了我委托你的事。”
“忘不了。”杜程鬆已經上了馬車,掀開簾子衝她擺擺手,“我會時不時地讓人去打聽你二哥在國子監的境況,要有什麽特殊事情,會想法子給你傳信的。”
杜曉瑜感激地道:“那就謝謝三爺了。”
“客氣。”
杜程鬆說完,吩咐夥計趕車。
馬車走到村口的時候,杜程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急急忙忙又讓車夫停下來。
車夫問:“三爺是不是落下什麽貴重東西了?”
杜程鬆眉頭緊蹙,沉聲吩咐,“調頭。”
車夫不敢再多問,當即調轉馬頭。
杜程鬆探出頭往外看,直到見著一個背著背簍從地裏回來的婦人才讓車夫停下。
這婦人不是旁人,正是李老三家的孟氏。
杜程鬆下了馬車,很是禮貌地打招呼,“這位太太,我想向你打聽一些事,不知你有沒有時間?”
孟氏活了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聽人管自己叫“太太”,當即那叫一個心花怒放,臉上堆滿了笑容,“這位爺,您有啥想問的,隻管問,我要是知道,一準兒都告訴你。”
杜程鬆伸手指了指遠處醒目的四合院,問道:“你認不認識那宅子的主人杜姑娘?”
“嗨,你說她呀!”孟氏馬上一臉嫌棄,擺手道:“在我們家待了十多年,別說認識,就算化成灰撒在土裏我也能找出來。”
杜程鬆眼眸微眯,“在你們家待了十多年?”
“對。”孟氏一提起杜曉瑜,就恨得牙根癢癢,尤其是想到那個賤蹄子一離開李家就蓋房子買良田,不定這麽些年在他們家存了多少私房錢,她更是巴不得生撕了杜曉瑜喝光她的血。
“這話怎麽說?”杜程鬆越發好奇。
孟氏咬牙切齒道:“爺不知道,那丫頭原本是我們家賣了一頭豬花錢買回來的童養媳,前頭十多年還在我們家待得好好的,我自問待她不薄,好吃好喝的供著她。
可誰能想到,去年她竟然私底下找了裏正撐腰擺了我們家一道,非要當著鄉鄰的麵讓我沒臉,還威脅我歸還她的賣身契,裏正都站在她那邊了,我能不還嗎?
可這小蹄子也太不是人了,白白拿走賣身契不說,連十年的養育之恩都給忘了,自個出去蓋房子買田地,愣是一個大子兒都不拿回來報答報答我。
呸!一提起她我就火大。——哦對了這位爺,您打聽杜曉瑜那個賤丫頭幹啥?”
孟氏嘚啵一通,抬起頭來,就看到杜程鬆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沒反應。
“這位爺?”孟氏又大聲喊了兩下。
“你剛剛說,那姑娘叫什麽名字?”杜程鬆雙眼睜大,眼珠子裏慢慢爬上幾根血絲。
孟氏嚇了一跳,“杜……杜曉瑜啊,咋了?”
杜程鬆胡亂塞了一些碎銀給孟氏,大步流星地走向馬車,對車夫道:“回杜姑娘家。”
曉瑜,杜曉瑜,這是他當年親自取的名字,而他的小女兒,恰巧是在十二年前走丟的,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麽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是事實。
所以這件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馬車走了一半的路程,還沒到杜曉瑜的宅子就突然停了下來。
杜程鬆心急如焚,聲音帶著怒意,“怎麽了?”
車夫低聲道:“三爺,有人攔車。”
杜程鬆捏捏眉心,不得不掀簾下來。
外麵站著的正是傅涼梟。
杜程鬆讓車夫把馬車趕遠一點,上前見禮。
傅涼梟嘴角微揚,似笑非笑,“杜三爺去而複返,莫非是將什麽東西落在了宅子裏?”
杜程鬆冷靜地道:“草民隻是想起來關於阿膠配方的事,還有些細節需要請教杜姑娘罷了。”
“她出門了。”傅涼梟道。
“那草民就回去等她。”
“你是想問阿膠,還是想打聽她的身世?”傅涼梟的目光突然染上了幾分陰森森的味道。
杜程鬆道:“不管是阿膠,還是杜姑娘的身世,似乎都不在王爺你的管轄範圍內,草民早就說過了,和杜姑娘定親的是阿福,不是楚親王,你要是以親王的身份來管,那麽聖上可還沒同意這門婚事呢,楚王與那杜姑娘,豈非名不正言不順?”
“杜程鬆,你膽子挺大,敢妄議親王。”
“草民不過實事求是罷了。”
傅涼梟的目光越發陰鷙,盯著杜程鬆看了半晌。
要說他為何會對自己未來的嶽父有這麽強烈的排斥感,並不全因為杜程鬆前世的百般阻撓他和筱筱的婚事,而是因為杜程鬆跟他放一起,在世人看來那就是半斤八兩。
杜程鬆年輕的時候,簡直就是土匪窩裏跑出來的流氓渣子,脾氣火爆,不服管教,喝花酒逛窯子,打架鬧事泡賭坊,哪樣他沒幹過。
聽說杜程鬆還因為逛窯子這事兒被杜家老太太親手打斷過一條腿,後來醫治了很多年才給治好的。
不過值得人嘖嘖稱奇的是,這麽混蛋的一個人,骨頭卻特別硬,杜程鬆被他老娘打斷腿的時候,愣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老太太問什麽,他都坦然承認,嫖了就是嫖了,但沒做過的,他打死都不認。
而且杜程鬆特別的護短,老太太老太爺打他,他沒怨言,但要是外頭人誰敢欺負了杜家人,他必定會想方設法踩回去。
也正是他這好強不服輸的性子,後來曾幾次解救遭人妒忌的回春堂於危難之中。
要論誰更混蛋,傅涼梟自認比不得這位嶽父,甘拜下風,畢竟自己那是裝出來的,而他嶽父是真格的。
他就是覺得,筱筱不該有這麽個爹。
若是杜程鬆知道傅涼梟的想法,一準還會來句:彼此彼此,你不希望我女兒有這麽個爹,我也不希望我女兒有你這麽個混蛋夫君。
“王爺若是沒別的事,草民告辭。”杜程鬆說完,也不坐馬車了,打算徒步去杜曉瑜的宅子。
傅涼梟這次不再阻攔,他了解筱筱的性子,杜程鬆要是個聰明人,就不該當眾挑明筱筱的身份,否則那老家夥不僅帶不走筱筱,還會讓他們的父女關係直接僵化。
進宅子的時候,杜曉瑜確實不在,水蘇和靜娘也跟著出去了,隻有丁文章夫妻在浴房給寶寶洗澡。
丁文章聽說杜三爺去而複返,急忙出來親自倒茶招待著,嘴裏笑道:“三爺,您這是……?”
杜程鬆臉色平靜,“阿膠配方上有個細節沒弄懂,出了門才想起來,這就趕著回來打算再問問杜姑娘。”
丁文章道:“三爺走後不久,有個長工就上門來說這場雪凍傷了一部分草藥,我妹子緊跟著就去田裏看了。”
“沒關係,我等她回來。”杜程鬆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不著痕跡地瞟過一旁靜坐不語的傅涼梟。
此時的傅涼梟自然是又恢複了“啞巴”身份,成了杜程鬆眼裏裝模作樣的“乖巧小綿羊”,怎麽看怎麽眼睛疼。
杜程鬆索性拉回視線,一邊喝茶一邊等。
等了好久都不見杜曉瑜回來,杜程鬆倒是不急,丁文章卻是不自在了,“三爺,要不你們坐,我去田裏看看。”
杜程鬆想了想,“這樣吧,你直接帶我去看看,剛好我也好久沒去你們家的藥田裏轉轉了。”
丁文章樂道:“那成,咱們現在就走吧!”
杜程鬆快速站起身跟著丁文章往外走。
傅涼梟麵色冷靜,巋然不動,眼中看不清是什麽情緒。
杜曉瑜看完草藥回來的時候,半路上見到了丁文章和杜程鬆。
她驚奇地“咦”了一聲,“三爺不是回去了嗎?怎麽來田裏了?”
丁文章說道:“三爺說阿膠配方還有不懂的地方,想讓你給解釋解釋。”
杜曉瑜欣然答應,“好,咱們回去說。”
杜程鬆忙道:“這裏距離宅子甚遠,姑娘若是不介意,咱們不妨一路走一路說,我仔細記著就是了。”他才不想回去看那尊活閻王的臭臉色。
“好。”杜曉瑜還是那副溫婉可親的態度,讓靜娘和水蘇跟著丁文章先回去順便做中飯,她則是和杜程鬆並肩慢慢走在後麵。
杜曉瑜道:“三爺還有哪裏不懂,你隻管問。”
杜程鬆仔仔細細看了一眼杜曉瑜的容顏,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緩緩問:“我想問姑娘,你是哪一年來的白頭村?”
杜曉瑜沒料到他會這麽問,抿了抿唇,“我哪一年來的白頭村跟阿膠配方並沒有任何聯係,三爺打聽這個做什麽?”
杜程鬆道:“姑娘見諒,是我唐突了。”
杜曉瑜警惕性地看了他一眼。
本來嘛,她還想著在杜三爺麵前隱瞞自己那不堪的身世,可是回過頭一想,白頭村這麽多人知道自己是被賣到李家做童養媳的,倘若自己這個時候故意隱瞞,杜三爺出去隨便拉個人來問的話,從別人嘴裏得知真相的他隻怕會更生氣。
吸了一口冷氣,杜曉瑜緩緩說道:“我其實是被人販子賣到白頭村來的,十二年前,我跟家人走丟了。”
杜程鬆聞言,心神狠狠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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