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與嶽父鬥,其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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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曉瑜並沒注意到杜程鬆的神情變化,依舊兀自說著,“我不記得自己的親生爹娘是誰,被賣到白頭村以後,去了李家,每天被打被罵,挨餓受凍十一年,去年才終於拿回賣身契解脫出來。”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看向杜程鬆,“我聽鎮上的賀掌櫃說,杜家是望族,而我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村姑罷了,如果三爺做生意看重對方的出身和經曆,那麽我應該是最不合格的一個。”

    “你是……叫杜曉瑜嗎?”

    聽著她把自己這十幾年的悲慘經曆以一句話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杜程鬆那心裏就跟針紮似的一陣陣疼,連問話的聲音都有些顫。

    他已經確定了,眼前這個長得清秀水靈的姑娘,正是他那丟了十二年的閨女杜曉瑜。

    “嗯,我叫杜曉瑜。”她道:“白頭村裏沒有姓杜的,這個名字,是我兩歲之前唯一的記憶。”

    “好名字。”杜程鬆哽咽道。

    杜曉瑜覺得他的反應很奇怪,“三爺,你折返回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杜程鬆忙收斂了情緒,緩緩說道:“之前姑娘不是委托我隔段時間就去國子監幫你看看你二哥丁文誌的情況麽,我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認識這麽久還不知道姑娘的芳名,萬一以後你二哥要遇到手中銀兩短缺什麽的,我給他送銀子都說不出來是誰送的了。

    至於問你何時來的白頭村,是因為在村口聽見有婦人議論,所以順便打聽了兩句,我這個人性子直,說話容易得罪人,還望姑娘多多海涵。”

    杜曉瑜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沒事的,反正這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人販子賣到李家的,我已經習慣那些婦人在背後議論了,我就是擔心……”

    杜程鬆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道:“姑娘大可放寬心,不是有句話說英雄莫問出處嗎?姑娘精通藥理,又是難得的爽快人,我既然說過要與你合作,那麽即便沒有跟你簽下約書,也絕對不會隻是口頭上敷衍你,又怎麽可能因為你的經曆而取消合作呢?

    原本我想著明年你草藥收成的時候先讓人來看看質量再決定買不買你的藥材,可我看你阿膠熬得那麽好,對於藥田的管理也很上道,索性不糾結了,我決定,從明年開始,回春堂會收購姑娘藥田裏所有的草藥,價錢到時候我會親自來跟你談,這期間,便辛苦姑娘了。”

    杜曉瑜滿臉震驚,“三爺此言當真?”

    她可是一直擔心明年出現意外,回春堂不要她的草藥了呢!

    杜程鬆挑挑眉,“姑娘若是不相信,咱們回去以後馬上就可以簽下契約書。”

    “好!”天賜的大好機會,杜曉瑜自然要把握好,並保證,“三爺放心,給你們的草藥,我不敢說是市麵上最好的,但一定都是精心種植出來的,保證不會以次充好糊弄您。”

    “好好好。”杜程鬆眉毛都笑彎了,隻不過杜曉瑜看不出來那笑容裏充斥著作為生父對於錯失閨女十多年的愧疚和寵愛。

    杜程鬆跟著杜曉瑜回到宅子的時候,傅涼梟還坐在堂屋裏,看樣子一步都沒挪動過。

    “阿福哥哥,難得天氣這麽好,你怎麽不出去走走順便曬曬太陽?”因為又談了一筆生意的緣故,杜曉瑜心情很好,連跟傅涼梟說話的語氣裏都透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傅涼梟抬起頭來,目光略過她,直接看向她身後的杜程鬆。

    杜曉瑜並不知道這兩人早就正麵交鋒過,解釋道:“三爺說,從明年開始,回春堂會收購咱們藥田裏所有的藥材,三爺此番回來,就是打算跟我簽下約書的。”

    傅涼梟淡淡點頭,看樣子,老狐狸還有幾分腦子,並沒有直接刺穿筱筱的身份。

    不過這麽一來,就更能證明他這個嶽父是個有段位的,輕易不好對付。

    杜曉瑜請杜程鬆坐下,很快去團子的書房找了紙筆和印泥。

    由杜程鬆親自執筆,寫下合作契約書,杜程鬆知道閨女跟著她身邊的嬤嬤靜娘學了字,看得懂約書,寫完就親自拿給她過目。

    杜曉瑜確認以後,在契約書上摁了自己的指印。

    契約書一式兩份,各自收下以後,杜程鬆瞄了一旁麵無表情的傅涼梟一眼,問杜曉瑜,“姑娘和阿福的婚期應該快了吧?”

    杜曉瑜點點頭,臉有些熱,但還是硬著頭皮道:“我們說好過了年就選日子大婚的。”

    “是嗎?”杜程鬆看向傅涼梟的眼神多了些似笑非笑的味道:“上門夫婿好啊,有娘家這頭管著,便不用擔心他三天兩頭去外麵廝混了。”

    就楚王這種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勤的混蛋玩意兒,還想玷汙他閨女?門兒都沒有,哼!等著瞧!

    杜曉瑜尷尬地笑笑,心說阿福哥哥也不是這種人啊!

    杜程鬆又道:“行吧,你們要是真能在明年選定日子大婚,那我一定來送份大禮。”

    “那我就先謝謝三爺了。”杜曉瑜笑得合不攏嘴,全然沒發覺傅涼梟與杜程鬆兩人眼神交匯時那無形中的電閃雷鳴。

    找到了閨女,又跟閨女簽下了長期合作的約書,杜程鬆心滿意足,本來想留下來多跟閨女相處兩天的,隻可惜京城真的有很重要的事等著他回去處理,所以再怎麽舍不得,也得走人。

    隻是,就這麽把閨女放在一頭隨時可能發狂的餓狼身邊,杜程鬆到底不放心,於是想了個法子,對杜曉瑜說道:“杜姑娘,我見你這宅子寬大氣派,卻沒個看家護院的,有些擔心你的安危。還有,那藥田裏的長工們雖然在你的指導下幹活都挺賣力,可他們到底是不懂藥理。

    要不這樣吧,我回京以後,專程給你安排幾個功夫好的護院和懂得藥理的嬤嬤丫鬟來幫你分擔一部分,這樣你也好多些時間去管別的事,否則明年草藥收成的時候,光是每種草藥不同的幹燥和加工就能讓你忙得腳不沾地。”

    別說明年,光是現在,杜曉瑜就已經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畢竟藥田那麽多,即便她再三囑咐了每個季節的防護方法,長工們到底是不通藥理,隻會死搬硬套,遇到突發情況完全束手無策,隻能讓她親自去看。

    一處也就算了,要是同時有幾處的草藥出了問題,她一天東跑跑西跑跑,那麽遠的路程,簡直能把人累個半死。

    若能有幾個懂得藥理的人幫忙照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隻是,“三爺,你讓那麽多人來,我可養不起。”

    多一個人就要多添一份月例錢,這要一次性來了幾個,那還了得,不得把她給啃窮了麽?

    杜程鬆笑道:“杜姑娘不必擔心,他們的月例錢,從杜家拿,我之所以讓他們來,是擔心你一個人照管不過來,導致藥材長廢了,算起來,我也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杜家,所以這個錢,不該你出。”

    如此說來,杜曉瑜就徹底放心了,欣然道:“那就有勞三爺費心了。”

    “無須客氣。”杜程鬆一臉得意地看了看傅涼梟,仿佛在宣告自己贏了第一回合。

    傅涼梟不以為意,往筱筱身邊安排人監護麽?自然誰先安排誰才是贏家,至於後來的那些嘛,不過蝦兵蟹將而已,他還不放在眼裏。

    要知道整個京城,連皇宮裏都找不出第二個靜嬤嬤來,更別說杜家了。

    隻要筱筱完全的信任靜嬤嬤,杜老狐狸就算是把他全家都安排來也沒用,既然如此,那他又何須擔心?

    傅涼梟端起茶碗,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

    “姑娘,中飯好了,要現在擺桌吃飯嗎?”這時,靜娘從外麵進來,溫聲問杜曉瑜。

    杜曉瑜微微一笑,“好,讓水蘇去請大哥大嫂。”

    靜娘點點頭,離開之前深深地看了杜程鬆一眼。

    杜程鬆原本滿是笑意的臉頓時有些僵,緊跟著似乎是反應過什麽來了,袖子裏拳頭捏得緊緊的。

    上次他來這裏的時候沒碰到傅涼梟,所以見到靜娘的時候,隻是覺得她身上有一種不俗的大家教養氣度,不像是這裏的人,後來聽丁文章說靜娘原本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嬤嬤,因為犯了錯被發賣,又恰巧被杜曉瑜買了回來。

    當時杜程鬆並沒做他想,如今看來,這個靜嬤嬤很有可能就是楚王安排在他閨女身邊的。

    沒想到自己竟然晚了這麽多,更沒想到楚王下手如此迅速。

    杜程鬆心中惱恨。

    這下,換傅涼梟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容來了。

    杜曉瑜隻當他是高興,也跟著瞎樂。

    傅涼梟這副模樣,險些把杜程鬆氣出內傷來,可惜當著閨女的麵不能發作他,再怎麽上火也隻能忍下去。

    一頓飯,丁文章夫妻和杜曉瑜三人吃得其樂融融,唯獨傅涼梟和杜程鬆兩翁婿,夾個菜都跟打仗似的。

    杜曉瑜看得尷尬,索性自己動手給他們一人夾了一筷子。

    那二人這才肯消停。

    這一耽擱,杜程鬆又在杜曉瑜這裏多待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才離開的。

    離開之前,杜程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對傅涼梟道:“為了王爺的麵子,皇室的名聲,草民希望王爺能恪守男女大防,畢竟您看上的,是我閨女。”

    傅涼梟輕笑,“嶽父大人的教誨,小婿必定銘記於心。”

    杜程鬆臉一黑,“杜家和皇室都不知道這樁婚事,還請王爺自重,注意稱呼和措辭。”

    傅涼梟道:“本王以前聽說過一句話:與天鬥,其樂無窮。今後嘛,本王會更相信一句話:與嶽父鬥,其樂無窮。”

    杜程鬆不怒反笑,“好好好,既然王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咱們就走著瞧,草民倒想看看,王爺能用什麽法子讓當今聖上開金口答應你和杜家女兒的婚事。”

    但凡知情人都曉得,杜家因著那一道免死金牌,是不可能和皇室有任何姻親關係的。

    不過這是當今聖上的顧慮,在傅涼梟這樣的人眼中,那簡直就是一句毫無用處的廢話。

    冷笑一聲,傅涼梟道:“等本王一手遮天的時候,我說的任何話,都是聖旨,本王認可的人,不管她犯了多大錯,隻要本王說她是對的,那她就得是對的,同理,本王若執意要娶你杜家的女兒,你以為,本王還會在乎你同不同意?”

    這囂張狂妄的語氣,讓杜程鬆很想直接罵娘。

    可對方是親王,而且這些話也透露出了楚王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麵。

    杜程鬆簡直不敢相信,世人眼中風流寡情的混賬王爺傅涼梟紈絝跋扈的外表下,竟然藏著這麽深的一顆野心。

    他剛才說的那些話要是傳入了皇上耳朵裏,可是要殺頭的啊!

    想到這裏,杜程鬆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不管楚王的真實麵目是什麽,他都是個相當危險的人,自己絕對不能把女兒送到這樣凶殘的餓狼身邊供他隨意糟蹋。

    坐上馬車,杜程鬆很快離開了白頭村。

    數日後。

    京城,杜家大院。

    “老太太,三爺回來了。”上房內,嬤嬤輕聲對杜老太太說道。

    正坐在銅鏡前的老太太雙眼一亮,“快,快讓老三來我屋。”

    前些日子她這個三兒子不知從哪弄回來幾塊上等的阿膠,吃得她氣色越來越好,隻可惜量太少,隨便吃吃就沒了,老三又成天忙,沒工夫去幫她拿貨,隻好把自家櫃上頂好的阿膠送了來,說是讓她暫時吃著,等他抽了空就去汾州走一趟。

    可她畢竟吃慣了汾州來的阿膠,再吃自家櫃上次一點的,就感覺沒什麽用,於是成天惦記著老三早些從汾州趕回來。

    這不,剛一聽到老三回來的消息,老太太那臉上都樂開了花,忙不迭地就起身往外間走。

    杜程鬆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回來,也沒來得及回自個院裏喝上一口茶就往老太太這邊來了,進門先給老太太行了個禮。

    老太太一臉的喜色,迫不及待地問道:“老三,我讓你去汾州拿貨,你可拿回來了?”

    杜程鬆坐下,說道:“貨沒拿到,秘方倒是讓兒子給買來了,以後娘想吃多少阿膠都成,咱有了秘方,能讓底下的人自己做。”

    老太太滿臉震驚,“真的?你真把秘方給買回來了?”

    “嗯。”杜程鬆也是興奮得不行,整張臉都堆滿了笑。

    “那你買了多少錢?”老太太問。

    “兩千兩。”杜程鬆用手指比劃了一下,爾後又有些愧疚地說道:“可兒子覺得,兩千兩給少了。”

    老太太一聽,嗔道:“你這孩子,莫不是糊塗了,哪有人覺得買東西價錢給少了的?”

    杜程鬆也不辯駁,而是挑眉看向老太太,賣了個關子,“娘,您猜猜,兒子這回在汾州見著了誰?”

    老太太撇撇嘴,“那我哪裏猜得著,你又是個多心眼子的,誰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快別跟我兜圈子了,說說,見著誰了?”

    杜程鬆不忙著說,吩咐老太太身後的嬤嬤,“張嬤嬤,你去前院把太爺請來,再安排人去櫃上請大爺二爺,後院請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一個都不許落下。”

    張嬤嬤應聲,“是。”很快出去安排人請各位主子了。

    “瞧瞧你那樣兒。”老太太忍不住笑罵道:“可別是雷聲大雨點兒小糊弄人,否則,老大老二那兩個大忙人可不輕饒你。”

    杜程鬆哼聲道:“大爺二爺忙,我就不忙嗎?還不是想著有個好消息,等人都到齊了再說出來讓大夥兒高興高興。”

    杜老太太一聽是好消息,心中越發的期待了,嘴裏卻不饒他,“上回讓你帶著興朝去學辦藥,你眼睜睜看著窯子裏的人把他打成那副德行,好在沒傷到筋骨,這筆賬我可還沒跟你細算呢,今兒你所謂的好消息,要沒個子醜寅卯,可得仔細你的皮。”

    杜程鬆嘟囔道:“趙興朝那不學無術的混賬,小小年紀不學好,做什麽不好非要去逛窯子,兒子當年逛窯子的時候,您不也狠下心打斷了我一條腿麽,怎麽擱您外孫子身上就不行了,外孫子是寶,兒子就不是寶了?”

    老太太被氣笑了,指著他,“老三啊老三,你讓我說點兒什麽好,那趙興朝,他是我外孫子沒錯,可他還是趙家的孫子呢,他又是暫時住在咱們家,能隨便讓人給打殘了嗎?這要是傳回趙家,趙家那位老太太還不得上門來鬧翻天啊?”

    杜程鬆低頭喝著茶,沒再說話。

    看似在埋怨鬥嘴,其實他心裏跟明鏡似的,那些年他娘是為了他好才會拿出家法來約束他,否則要擱現在還是年輕時候的流氓性子,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老太太,三爺,大爺二爺從櫃上趕回來了。”之前安排出去傳話的張嬤嬤進來,稟報道。

    又有丫鬟進來,“老太太,三爺,三位太太也在外邊兒候著呢!”

    “得了。”杜老太太擺擺手:“既然都來了,就別擱外頭吹冷風,趕緊的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會兒,大爺杜程旭,二爺杜程宇,大太太柳氏,二太太方氏,三太太楊氏相繼走進來,給老太太問了安之後各自坐下。

    二爺杜程宇迫不及待地看著杜程鬆,“老三,聽說是你把我們給叫回來的?什麽事兒啊神神秘秘的,我正要給病人紮針呢,你這老小子倒好,一來就這麽大陣仗,怎麽著,想讓我和大爺回來給你接接風?”

    杜程鬆叱道:“你少貧,我這兒有正事呢!”

    二爺取笑道:“難得啊難得,‘正事兒’這幾個字從咱們家三爺嘴裏說出來,聽著就是不一樣。”

    大爺瞪了二爺一眼,“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讓老三好好說個明白到底什麽事這麽急迫。”

    二爺道:“急什麽,老爺子可還沒到呢!”

    這話才說完,外麵就聽到了腳步聲,緊跟著,大丫鬟打起簾子,走進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正是杜家老太爺杜榮凱。

    三對兒子媳婦紛紛站起來行禮。

    老太爺走到老太太身旁落座,目光在杜程鬆身上打量了幾眼,問道:“老三從汾州回來了?”

    “剛回來的。”杜程鬆道:“除了買到阿膠秘方,兒子還見到了一個大家夥兒都想不到的人。”

    二爺是個急性子,早就被杜程鬆勾得心癢癢了,又聽他一再地賣關子,到底是沒忍住,直接道:“老三,你快別磨磨蹭蹭的,什麽人趕緊說,我和大爺還趕著回櫃上辦事兒呢!”

    老太爺也投來疑惑的眼神。

    杜程鬆眼見著把眾人的胃口都吊足了,這才緩緩說道:“我在汾州見到曉瑜那丫頭了。”

    話音一落,整個屋裏就炸開了鍋。

    三太太楊氏的反應最大,“三爺,你……你說什麽?”

    老太太道:“會不會是認錯人了,畢竟已經丟了這麽多年,容貌什麽的,早就十八變了,你是怎麽認出她來的?”

    杜程鬆把自己去汾州漁陽縣這一路是如何遇到杜曉瑜,又是如何在無意中打聽到她的遭遇這些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當聽到被人賣到鄉下當了十多年的童養媳,每天被打被罵,吃不飽也穿不暖這一段時,楊氏早就潸然淚下,就連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也都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想不到我那乖孫女在外頭竟然吃了這麽多的苦。”老太太滿心愧疚地說道:“老三,你緊著安排人去把她給接回來,杜家欠她實在是太多了,兩千兩銀子從她手中買個秘方算得了什麽,等她回來,我這個做奶奶的好好補償補償她。”

    掌家的大太太柳氏也道:“三爺,你若是缺人手的話,跟我說就是了,我給你安排。”

    之前還嬉皮笑臉打趣杜程鬆的二爺這會兒也笑不出來了,瞪了杜程鬆一眼,“老三,你說你都找到我那小侄女了,怎麽不直接給她帶回來認祖歸宗呢?”

    這時,一直沉默不言的老太爺終於發話,“聽老三這麽一說,那丫頭想來是個有性格的,直接跟她相認,她未必就肯回來,要我說,這事兒急不得,還得一步步來。”

    “爹,我那侄女兒在外頭已經吃了那麽多年的苦了,怎麽著,往後還得繼續吃苦啊?”二爺急了。

    杜程鬆道:“我跟老爺子是一樣的想法,曉瑜那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實際上,骨頭沒準兒比我這個當爹的還傲呢,我是這麽想的,先安排幾個丫鬟嬤嬤和護院,以看護藥田為名去保護她,我以後在生意上多多跟她往來,這一來二去的,早晚得混熟,到那個時候我再跟她挑明,想必她就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說得也是。”大爺讚同地點點頭,“雖然咱們找了這麽多年,可她並不知道,隻會覺得親生爹娘是不要她了,所以把她一個人扔下十多年,貿然跟她相認,會起反作用的。”

    楊氏哭得更厲害了,她是個性子軟的,在三爺跟前一向不敢多說話,隻是想到已經找到閨女卻不能相認,心中難受得緊。

    大太太低聲勸慰道:“三弟妹,你也別太難過了,沒見老爺子他們正在想法子呢嘛,找到閨女是喜事,合該笑,哭了反倒顯得晦氣。”

    “是啊三弟妹,我還從來沒見老爺子對什麽事這樣上心呢!”二太太酸溜溜地道:“同時得了老太太和老爺子的心疼,你那閨女啊是個有福的,哪像我們家……”

    “行了,閉嘴吧你!”大太太沒好氣地叱道:“你這都哪壺不開提哪壺?”

    二太太馬上止了聲。

    “行,那就這麽定了。”老太太拍板道:“老大媳婦,你負責幫老三挑幾個懂藥理的丫鬟嬤嬤,老三,你自個選幾個功夫好的護院一並送去,務必要把我那寶貝孫女給護周全了,要少了跟頭發絲兒,我可是要找你們問罪的!”

    杜程鬆懶得說話,反正說多少都徒勞,付諸實際才是正經。

    大太太笑道:“老太太就寬心吧,這事兒啊,一準給您辦妥。”

    “行了,那就這麽著吧!”事情辦完,老太太揮手趕人,“你們都各自散了吧。——哦對了,老三那邊兒,趕緊的安排人買驢皮熬製阿膠,我這兒等著呢!”

    “兒子知道了。”杜程鬆站起身,朝著自家院子裏走去。

    眾人相繼散了。

    “三爺,你真的見到曉瑜了嗎?”三太太一回房就壯著膽子來找杜程鬆,言語之間全是迫切。

    杜程鬆喝了口茶,“見著了,隻不過,暫時還帶不回來。”

    楊氏又眼淚汪汪起來,“也不知道那丫頭長成什麽樣了,都怪我這個當娘的沒用,要不是我,她也不會走丟,還被那黑了心肝的人販子賣到窮人家手裏頭吃苦。”

    “哎喲我的太太,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在自責。”

    梅姨娘不知何時進來的,望著楊氏黯然垂淚的樣子,忍不住道:“要我說啊,五姑娘被賣到鄉下未必是壞事兒,那鄉下人縱然心腸不好,卻總不至於讓五姑娘去不該去的地方毀了清譽,太太您得這麽想,五姑娘如今還全須全尾地活著,這是她的福氣,也是您這個當娘的隔三差五去寺廟進香祈禱來的福氣。”

    杜程鬆捏捏眉心,“梅姨娘說得對,太太你也別難過了,抓緊時間養養精神,曉瑜要是回來,指定不想見到你哭哭啼啼的樣子。”

    楊氏身子微微地顫了顫,“是,那三爺忙,妾這就退下了。”

    梅姨娘忙上前攙扶她。

    “爹,我剛聽二叔說,您在汾州找到小妹了,這事兒是真的嗎?”

    外麵突然傳來杜程鬆的嫡子,杜家四少爺杜曉駿的聲音。

    緊跟著,一個模樣俊俏的少年就站到了杜程鬆跟前,少年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生得貌美,氣質端莊溫婉的姑娘,正是杜程鬆的庶女,杜家四小姐杜曉珍。

    杜曉珍不像杜曉駿那樣毛毛躁躁,慢條斯理地給杜程鬆行了禮之後才問:“爹,咱們什麽時候能見到小妹啊?”

    杜程鬆搖頭,“暫時還不行。”

    杜曉珍道:“剛才四哥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如今看來,是真的了,聽說爹要安排丫鬟嬤嬤去照顧小妹,不如讓四哥親自把這些人送到汾州去吧,我們見不著,好歹也讓四哥先去跟小妹打個照麵。”

    杜曉駿眼睛一亮,“這主意好,爹,您就把那些人都交給兒子吧,我保證把她們一個不落地送到小妹身邊,嘿嘿,順便再和小妹培養培養感情。”

    “胡鬧!”杜程鬆皺眉,“京城到汾州路途遙遠,你不好好跟著你大伯父學配藥,瞎湊什麽熱鬧。”

    杜曉駿嘟囔道:“我還不是想著十多年不見小妹了,也不知道小時候愛哭的那個小丫頭長成什麽樣了,現在還會不會動不動就用哭來騙人,爹,您就讓我去吧!”

    “不行。”杜程鬆態度堅決,“我隻是說找到曉瑜了,並沒有跟她相認,就你這嘰嘰喳喳的德行,你去了不是給我壞事兒嗎?”

    “啊?還沒相認嗎?”杜曉駿詫異道:“為什麽不相認?”

    杜曉珍笑道:“四哥你是男兒,自然不明白姑娘家的心思,小妹丟了十多年,咱們家雖然一直安排人在找,可從來就沒有過線索,興許在小妹心裏,是爹娘不要她了,你說這時候貿然鑽出個人來跟她認親,她能樂意嗎?”

    杜曉駿仔細想了想杜曉珍這番話,隨後恍然大悟,“四妹妹說得有理啊,都怪我想的太簡單了,那既然我去不了,幫爹挑幾個身手好的護院總成了吧?”

    杜程鬆頷首,“行,這事兒就交給你了,一定要給我辦妥,否則仔細你的皮。”

    杜曉駿渾身的皮都緊繃起來,他這個爹,大方的時候特大方,嚴厲起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管你是不是親生,犯了錯就照打不誤。

    杜曉駿的性子有一部分隨了杜程鬆,所以皮起來的時候沒少吃他爹的鞭子。

    幾天後,杜家準備送往汾州的人全部選妥當了,四個護院,兩個嬤嬤,四個丫鬟。

    由杜家大院裏的管事親自送過去。

    因為是下雪天,路難走,一行人曆經二十多天才到白頭村。

    那陣仗,把村民們都給驚呆了。

    見到這些人的時候,杜曉瑜也是吃驚不小,想著這位杜三爺出手竟然如此大方,這一來就來了十個人,杜三爺是耍足麵子夠威風了,關鍵她這裏沒那麽多住的地方啊!

    杜曉瑜心中鬱悶,麵上卻笑著把這些人給迎了進去,讓水蘇和靜娘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熱茶。

    茶端來的時候,一個都不敢接,嘴裏說著不渴。

    “你們都趕了一路了,怎麽能不渴呢?”杜曉瑜道:“都喝吧,先喝口熱茶暖暖身,我再跟你們談正事兒。”又說:“你們是三爺的人,在他跟前雖然是下人,可來了我這兒,你們是客人,怎麽著我也不能虧待了三爺的人不是。”

    靜娘端著茶盤,水蘇給眾人遞茶。

    下人們一個個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齊聲道謝,“多謝姑娘賞茶。”

    見他們都喝得差不多了,杜曉瑜這才問:“下麵跟我說說你們都叫什麽名兒吧,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我也分不清楚誰是誰。嗯,那就從這幾個小丫鬟開始。”

    小丫鬟們分別自我介紹起來。

    “奴婢畫眉。”

    “奴婢翠鐲。”

    “奴婢綠萼。”

    “奴婢雪鶯。”

    這是四個小丫鬟。

    杜曉瑜又看向那兩個年長的。

    那二人忙站出來回話。

    “奴婢林嬤嬤。”

    “奴婢戚嬤嬤。”

    四個護衛也站出來。

    “小的橘白。”

    “小的元芩。”

    “小的羅勒。”

    “小的西羌。”

    四個護院竟然全是草藥名字,杜曉瑜覺得挺新鮮,問道:“誰給你們取的名。”

    護院們齊齊回道:“是四少爺。”

    杜曉瑜點點頭,她不認識什麽四少爺,想來是杜家的少爺,不過杜家安排的這陣仗,要換了不知情的,還不定以為是派來保護哪位嬌貴小姐的呢!

    頓了頓,她給眾人介紹道:“這位是水蘇,我身邊的大丫鬟,這位是靜娘,我身邊的得臉嬤嬤,你們剛來,還不清楚宅子裏的情況,一會兒我讓她們倆帶你們到處熟悉熟悉,你們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請教她們倆。”

    “是。”眾人齊聲回答。

    那聲音整齊的,險些把杜曉瑜嚇了一跳,“不都說了你們是替杜家辦事兒的嗎?在我跟前就不必那麽拘束了。”

    眾人低垂著頭,他們來之前,三爺和四少爺可是耳提麵命過的,以看護藥田的名義伺候並保護五小姐,而且在這期間不能暴露小姐的身份。

    所以就算是小姐親自發話讓他們別拘束,他們也完全做不到放開來。

    杜曉瑜見他們實在拘束得不行,擺手道:“這樣吧,橘白、元芩、羅勒和西羌你們四個先跟我大哥去熟悉環境,至於兩位嬤嬤和這幾位姐姐妹妹,你們暫時留下來。”

    等那四個人出了堂屋,杜曉瑜才問:“你們都是懂得藥理的嗎?”

    六個人齊齊點頭。

    杜曉瑜道:“既然這樣,那從今往後我會給你們每個人分配一處藥田管著,那可都是來年要提供給你們回春堂的草藥,可得仔細著些,不能出了任何岔子。”

    “姑娘的話,奴婢們銘記於心。”

    又是一疊聲的回答。

    杜曉瑜還真不喜歡這陣仗,隻好說道:“這樣吧,你們先跟著水蘇去偏房吃飯,等吃完飯,我親自帶你們去藥田裏看看,如果有遇到你們擅長的草藥了就說一聲,你們擅長看管哪一種,就把哪一種分配給你們。”

    水蘇很快帶著六個人下去。

    堂屋裏便隻剩下廉氏、靜娘和杜曉瑜三個。

    廉氏笑道:“這位杜三爺還挺上道,弄得跟咱們家是大戶人家似的,好在這些人都是從杜家拿錢辦事兒,否則要擱咱們家,哪裏養得起這麽多人?”

    杜曉瑜坐下來,“還別說,我正打算跟嫂嫂和靜娘商量呢,你們看,他們一下子來了十個人,我這宅子因為當初建造的時候是準備給自家人住的,隻是分了個內外院,並沒有專門建造給下人住的房間,我住了正房,嫂嫂和大哥住了東廂房一間,阿福哥哥住了西廂房一間,東廂房有一間又是專門給二哥準備的,水蘇和靜娘住的是耳房。

    如此,就隻剩下五間廂房了,而且那些廂房裏都有家具陳設,床還是拔步床呢,當初可花了我不少錢,雖然他們都是杜三爺的人,咱們少不得要給幾分薄麵,可總不至於讓他們去住我那麽好的房間吧?”

    廉氏疑惑,“那你覺得該怎麽辦?”

    杜曉瑜道:“人都來了,往外攆是不現實的,現在專門給他們蓋下人房也來不及了,我尋思著,要不,把外院的客房給收拾一下,拔步床挪出來,請人來搭大通鋪,四個丫鬟一間,四個護院一間,兩位嬤嬤一間,如此分配,底下還能燒炕,暖和些,這麽一來,也不算我虧待了他們吧?”

    廉氏蹙眉道:“一時半會兒地也搭不好啊!”

    杜曉瑜道:“沒事,最近幾天就先讓他們在廂房住,等下人房弄好了,再讓他們搬進去,不過我可不能白出這筆錢,得想個法子提醒杜三爺讓他給錢才行。”

    下人們吃完飯以後,杜曉瑜將他們帶到院子裏站著。

    林嬤嬤站出來,從包裹裏掏出一疊銀票交給杜曉瑜,說道:“姑娘,這是三爺給的,三爺說,姑娘的宅子裏住不得下人,開了年一準會重新蓋下人房,另外,奴婢們在姑娘這裏吃用都要花錢,索性一次性給足了。”

    杜曉瑜打開數了數,竟然是一千兩。

    杜曉瑜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蓋個下人房,十兩銀子頂了天了,再說那夥食費,就算每頓都有魚有肉,也用不著這麽多啊,還是說,三爺這是準備讓這些下人一輩子都住在她家了?

    見到杜曉瑜臉上的神情,林嬤嬤疑惑地問:“姑娘可是覺得不夠?”

    “哦不,沒有,夠了夠了。”杜曉瑜急急忙忙收了銀票,對眾人笑笑,“走吧,咱們去藥田。”

    杜曉瑜帶著杜家下人走後,傅涼梟站在堂屋門口,低聲對靜娘道:“你要小心那兩個嬤嬤,一看就是杜程鬆專程派來貼身伺候的,目前筱筱比較信任你,隻要不讓那兩個嬤嬤鑽了空子,老狐狸就沒機會作妖。”

    “奴婢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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