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看著手中的灑金帖子, 帶著淺淺的香味，左下角勾勒出一朵雪蓮花，隻勾勒出輪廓的雪蓮花瞧著到也雅致。帖子上的字腕力十足, 極有風骨, 婉約中藏著鋒芒。

    “四弟妹下的帖子，三天後去安郡王府賞雪。原以為她是兵部尚書的女兒，確是是這樣的文雅人。”明珠想起攏共見過兩次麵的冉貞，這個女子行事，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的性格。

    丹桂替明珠將帖子收了起來，重新換了一個手爐，明珠看著窗外北風卷著雪粒, 烏黑沉沉的天空，早上起床的時候, 還微微有些太陽，現在就突然變天了, 這樣的天氣哪裏適合賞雪。屋子裏燒著地龍，與外麵天寒地凍不同，宜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雪不知道會下多久？”明珠望著烏壓壓的天空, 前兩天下了一場雪，雪下的快，晴得也快，昨天還下了一場, 今早上有一點兒太陽, 晴了一上午, 現在又下起雪來，粗使的小太監清掃幹淨的地麵一下子又落滿了白色的積雪。

    明珠隻擔心，要是雪不停，怕是會有雪災，這樣的寒冷的天氣，說不準會凍死人的。在屋子裏聽著窗外北風呼嘯的聲音，她隻希望是自己杞人憂天。

    “白術，將庫房打開，東宮裏的宮人每人再添六尺布料，兩斤棉花。”六尺布料能做一身衣服還略有點剩餘，這大約是明珠最小氣的一次賞賜。

    “奴才這就去辦。”白術是協助管理庫房的，忙應了一聲，察覺明珠好看的眉頭輕輕的皺著，帶著擔憂的樣子，忙小心的勸慰起來：“宮人的冬裝早早的做好了，主子不必擔心下人們會凍傷。”

    遇到體恤下人的主子是她們的福氣，之前的時候，東宮下人的月錢賞賜都是吳側妃管著，他們太監總管日子自是滋潤的，而最下等的小太監和宮女可就隻能盼著月錢。除了太子開口給賞賜，吳側妃卻是從來沒有發過這些東西。太子妃夏日的時候叫大廚房多備著薄荷綠豆湯，冬日的時候賜下棉衣棉花，這些賞賜並不是多惹眼多貴重，確是那些個小宮女小太監最需要的。

    “晚上的時候就吃鍋子吧，用清湯打底，清湯要鮮，肉片要薄，有什麽時鮮蔬菜都一並端來。”明珠看著這個天氣，炒的菜都是在鍋裏溫著，太子回來，那些個菜都軟爛了，太子雖然不挑食，到不如吃火鍋，冬天就是吃火鍋舒坦：“這幾日宮人的飯食都鍋子，野雞鍋子、牛羊鍋子都好，另外廚房的爐子裏燒著骨頭湯，給宮人驅寒。”

    明珠這麽說，廚房裏的掌勺師傅滿是納悶，要清湯，不用牛羊湯雞湯，這湯怎麽鮮，卻也不敢問，主子發話了，他們就隻能做出來。得了主子的心意，那便好了，若是不合主子胃口，少不得就是一頓罰。

    幸好太子妃是個心善的，自打進了東宮，除了剛開始輕描淡寫的掐滅了吳側妃，倒是沒見太子妃處罰過誰，惹太子妃不開心的宮女太監，都被太子親自罰了。

    東宮裏的人都知道，隻要伺候的太子妃高興了，太子殿下也就高興了。

    太子回來的時候，才跨進門，明珠都感覺到屋子外麵的冷氣夾雜著雪花一起衝了進來，太子的眉毛、睫毛上甚至掛著點點的雪花，臉龐凍得雪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

    “怎麽凍成這樣？天兒有這般冷嗎？”明珠忙將她的手爐塞給太子，碰到太子的手指都有些涼冰冰的，忙指揮著小太監將太子的鬥篷脫了，端來熱水，明珠擰著了帕子輕輕的給太子捂著臉。

    接連換了三次手帕，太子凍得冷冰冰的臉才有了點溫度，他拉著明珠坐了下來：“我不過是走了幾步路，寒風吹在臉上，確實有些冷了。”

    宮人忙把熱騰騰的火鍋端了上來，還真就是清湯，清水打底，裏麵放了泡發的口蘑、幾片火腿片、生薑……還有幾味明珠不知道的藥材，聞著就是很鮮甜的味道，她先舀了一碗湯，...湯裏撒了點兒切成細末的韭菜碎，給太子暖暖身子。

    這碗湯喝下去，太子才覺得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暖洋洋的了。

    大約是餓狠了，涮出來的牛肉羊肉野雞肉粉條白菜凍豆腐蘸著芝麻醬，宮人端來的粳米飯，太子吃了四碗，吃飽了才發覺明珠的蘸料碟子與自己的不太一樣，紅彤彤的辣椒顏色，夾雜著白芝麻、蒜泥和蔥花，顏色很鮮豔，看著很叫人有食欲。

    明珠也是吃的額頭冒汗，臉頰染上了胭脂色，小嘴被辣的紅彤彤的，不時的微微張開哈氣，太子試著用涮了一片裏脊肉，蘸了蘸明珠的辣椒碟，才放進嘴裏，辛辣的味道就充斥整個口腔。

    連喝了好幾口茶水才將這股辣味給衝淡了一點兒，看著明珠越吃越有滋味的樣子，想不到她吃火鍋的口味這般重。

    “殿下嚐嚐這個，這個鮮嫩。”明珠將蝦滑燙熟了，舀進太子碗裏，新鮮彈牙的滋味，不用蘸料就十分的美味。

    太子就看著明珠動作不快不慢的吃光了剩下的半盤牛肉、半盤羊肉、一盤麅子肉……還有口蘑、竹蓀、黃花菜、豆芽、白菜等，有些震驚的看了看桌子上空蕩蕩的盤子，目光有落在了明珠微微凸起一點兒的小腹上，這麽多的東西，珠珠是怎麽吃進肚子的？不會撐得慌？

    吃完了撤掉鍋子，又漱了口，明珠捧著一個凍梨慢慢的吸著，甘甜的汁水十分的美味，太子吩咐小太監去熬一碗消食湯來，他可擔心明珠吃多了，又肚子疼。

    明明平日了隻吃得下小半碗飯的人，是這麽吃這麽多肉這麽多菜進去的，末了還能吃凍梨。

    “有沒有吃撐了？”太子將明珠攬進懷裏，手便鑽進衣服裏，撫摸上明珠的小腹，平坦的小腹上微微有點兒鼓，便輕輕的打著圈兒替她揉著肚子。

    喝完了最後一口凍梨汁，明珠搖搖頭，肚子是有一點兒撐，並沒有覺得不舒服。

    太子將人抱到了床上，冬天這樣寒冷的天氣，最適合兩個人躲在暖和的被子裏，很舒坦。關著門窗都能聽到外麵寒風呼嘯的聲音，明珠輕聲的問：“雪下這樣大，會不會有百姓凍傷？”

    “年年下雪，還有百姓家裏被大雪壓塌的，京城府尹已經得了父皇的旨意，會安撫百姓。”太子親了親她嫩豆腐一樣的臉頰，隻當她是南方人，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雪天氣，所以才會擔憂。

    “希望雪別下了。”明珠睡著的時候，嘟囔著。

    然而老天並沒有如她的願，雪一直下個不停，若不是有宮人日日清掃，院子裏的雪怕是要沒過台階門檻，安郡王妃又遣人來，說天氣不好，出行不便，賞雪的聚會便取消了。

    明珠算了算，這場大雪已經下了整整四天，還沒有停得跡象，再繼續下下去，整個北方怕是會遭雪災。

    她隻覺得自己好的不靈壞的靈，所擔心的事兒竟然發生了，北方大麵積受災，甚至連南方也下起了雪，明明今年秋日還是個豐收的季節，冬日便遭了雪災。

    太子每次回來的臉色都很凝重，宣元帝已經下了旨意，命遭受雪災的省府救災，凍死的人數卻越來越多。

    明珠在東宮裏頭，又不清楚宮外的情況，太子滿身都是疲憊，回來東宮卻也不說雪災的情況，隻是叫明珠自己照顧好自己，免得叫他分心。明珠想了想，便叫人將負責管理廚房的太監卜芥喚來，廚房采買需與宮外打交道，該是知道些情況的。

    “你可知曉宮外的情況？這樣的天氣……百姓可有凍傷？你實話告訴我。”明珠開口便問。

    卜芥哪裏敢隱瞞，便說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京城裏不少百姓居住的房屋被大雪壓塌了，凍傷算不得什麽，每日都有凍死的人。最開始便是京城裏無家可歸的乞丐被凍死，接著便是沒有足夠棉衣棉被和炭火的窮人，甚至有守城的士兵被凍成了僵屍。

    ...   明珠的心沉了下去。

    太子抽了個空來的時候，明珠正拿著庫房的賬冊，正在不停的寫著什麽，這個時候怎麽突然算起庫房來了。

    “這是幹什麽？”太子看著明珠寫的東西，都是庫房裏的綢緞毛料棉布等布匹，還有她嫁妝裏頭的壓箱錢。

    “司容，這些都捐出去成嗎？”明珠將統計好的單子遞給太子，幾乎要將她的庫房搬空了。

    太子聽懂了，明珠這是要救災呢，她真是舍得，全捐了出去，怕是連打賞下人的銀子都沒有留下一角：“怎麽想起捐東西了？”

    “這些布料放庫房裏也久了，捐出去了能救一個是一個。”明珠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在宮裏頭她吃穿不愁的，其實也用不到多少銀子：“不是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嘛。”

    她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來，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許多，太子真的將單子收了起來，對明珠說：“父皇已經下令開倉賑災，隻是雖然有糧食，真正缺少的確是取暖的炭火。”

    “那東宮多餘的炭火也捐出去，地龍不用燒了，燒火盆就好，我的狐狸皮鬥篷可擋寒了。”明珠立刻就說道，拉著太子的手，臉頰上就透了一點兒羞澀來，湊近太子耳邊偷偷的說：“反正晚上我和司容睡一塊兒，暖著呢。”

    太子忍不住的低頭親了親明珠，他突然明白，為什麽說明珠是天生的鳳凰命格，因為她當得起母儀天下。

    “我記得我小時候，遇著了旱災，老家的富商還搭粥棚施粥呢，那這次雪災，富商家裏存下來多餘的炭火，官府可以花錢跟富商買下來分發給災民，其實願意救災的富商，司容也可以給他們點嘉獎。”明珠絞盡腦汁的想了想，其他的辦法她是沒有了，隻能跟太子說她自己覺得可行的救災方式。

    明珠說的這話倒是叫太子靈光一閃，花錢跟富商買炭火，確實可行。權貴人家和富商冬日裏貯存的炭火極多，根本就用不完，能用來救災確實可以。若是有不長眼的敢哄抬炭價，他正好可以殺雞儆猴。

    至於嘉獎……

    太子沉吟了片刻，商人是不準科考的，在地位上有諸多的限製，那該怎麽給一個嘉獎才好呢，還須得是沒有質權，隻能有虛名的嘉獎。

    “司容給他們立功德碑啊，在官府門口立碑做傳，寫明了他們做了什麽，這樣流芳百世的事情，怕是會有人爭著做呢。”明珠看見太子有些苦惱的樣子，想起在鎮國寺看到的功德碑，都是捐獻香油錢的人的名字刻上去。

    若是朝廷真的立功德碑，怕那些個富商權貴，為了好名聲，也為了給太子留下印象，怕是會爭先恐後的救災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