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碑……”太子有些意外的揚了揚眉, 官家立碑做傳歌功頌德的人，要麽是皇帝, 要麽是聖人, 替商人立功德碑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更何況，朝廷都是重農抑商，對商人多為苛責。

    這倒是一個可行的法子, 然而那些大商人已經掌握的巨額財帛, 若是在握有權勢, 商人又怎麽肯甘居人下, 對父皇的統治不利, 至少得想一個兩全之策。

    太子將明珠拉近懷裏，輕柔柔的吻著她, 歎了口氣：“若是替這些大商人立下功德碑, 雖能緩解這次雪災，卻叫他們叫他們攬了民心, 多了一道免死金牌, 這樣牽扯起來, 放任他們坐大，日後恐留後患。這法子確實不錯, 我會與父皇商量，有你做表率, 想必京城裏的女眷自然會爭前恐後的捐出財帛。”

    他這般說明珠做表率, 便是要替明珠揚名的意思, 太子不希望自己的太子妃被人提起便是覺得她是因為命格貴重，才飛上枝頭變鳳凰。

    他的太子妃，有著這般開闊的眼界，比常人更廣闊的胸襟，更有著對百姓的慈悲和憐憫。她散發的光芒是這樣的耀眼璀璨，太子不想藏著掖著，他想叫更多的人知道，她擔得起這樣的賢名。

    明珠聽明白了，這樣的時代，身為皇帝追求的便是穩定的朝政統治，他們不會允許有人聚攏起民心民意來。哪怕那些皇帝將“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的話語掛在嘴巴上，看似是在驚醒自己，然而水那麽多，蒸發一些，掌權者極少會在意，他們更忌諱的是有人籠絡民心。

    曾經曆史課本上，那個權傾天下的女人說出的“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隻要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做什麽都無所謂，便是最真實的寫照和想法。

    她難以掩飾眸中的失望之色，若是自己沒有能力就算了，現在她是太子妃，身份尊貴，若真的什麽都不做，隻要想到雪災中被凍死的人，她就覺得心裏堵得厲害，又酸又澀，慢慢的眼眶就有些紅了。

    垂下眸子，她仔細的想了又想，她想起了後世的時候，在玩虛擬遊戲得到的各種遊戲物品，有些特別珍貴漂亮的，需要花費金錢才能買到，而且還是有使用期限，期限到期之後，需要續費才能繼續使用。

    若是將朝廷的嘉獎當做虛擬遊戲物品，那些大商人為了朝廷的嘉獎，自然會原因花費錢帛來保住嘉獎。想到這裏，明珠斟酌片刻之後，才聲音柔緩的開口：“司容，我是這樣想的，既然不能夠刻功德碑，那就改成嘉獎，比如特製的嘉獎令牌。朝堂的嘉獎與其說是對大商人的免死金牌，更是套在馬頭上的銜勒，若隻憑借這一次賑災就能高枕無憂的話，那也太容易了些。既然他們的名字刻上了功德碑，他們的行為自然得以德約束，日後若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也能將令牌收回來。若是想要繼續將嘉獎令牌留住，那日後朝堂有事，民間有難，那些大商人仍需要出錢出力，才能保住令牌。還有每個省府都有軍隊駐紮，可調動士兵參與救災，等救災之後，便按照救災的表現論功行賞，不止對軍隊是一個磨練，也能更好的賑災，救援災民。不知道這樣可不可行？”

    明珠說的慢，太子卻聽的明明白白，這是一場光明正大的陽謀，光明正大的交易，擺明的告訴那些商人，想要朝廷的嘉獎，那便捐獻錢糧薪炭來換取象征榮耀的令牌。救災人手不夠的話，將士來湊，那些將士負有守衛的職責，然而多日不打仗，都有些倦怠了。

    她說完，就抬著臉滿是期待的看著太子，手指頭緊緊的攪在一起，眼眶微微有些紅，帶著淺淺的水色，仿佛被泉水洗過，在太子看起來耀眼的驚人。

    太子雙手將人緊緊的摟住，他的小妻子，竟是有這樣的赤子之心，他抱著明珠，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激蕩的心情充斥著整個胸腔，聲音帶了點沙啞：“可行，怎麽不...可行，放心吧，就算父皇不願意，我也一定說服他。”

    明珠頓時就開心起來，太子摟得太緊了，她輕輕的掙紮了一下，忙催促了白桃一聲，叫白桃快端膳來，這些天冷，並沒有做炒菜，都是燉的湯菜，熱騰騰的吃下肚子便叫人十分的舒坦。

    宣元帝因為雪災已經下令宮中削減用度，擺上來的菜就是簡簡單單的四道，明珠舀了當歸羊肉湯給太子：“先喝碗湯，暖和暖和。”

    陪著太子吃完了飯，明珠也不叫太子耽擱，就催促這太子去找宣元帝，太子抬手擰著一下明珠小巧的鼻尖：“好不容易擠出時間來陪陪你，又被你趕去處理政事，就這麽賢良？”

    “我也舍不得，可是你是太子，這個身份不止有榮耀，還伴隨著責任，若你是拘泥小情小愛的人，也不會那麽認真的聽我說完方才的話語。”明珠踮著腳尖，嘟著嘴親了親太子的嘴角，滿臉的信任和依賴。

    太子手裏捏著明珠整理出來的單子，明明是輕飄飄的一張花箋紙，卻叫太子覺得沉甸甸的，重新披上了鬥篷，臨走的時候叮囑明珠：“晚上的時候不必等我，你早些睡。”

    了卻了一樁心事，明珠臉上就帶著明媚的笑顏，衝太子點了點頭，太子叫明珠快進屋去，屋子外頭寒風冷冽，別吹著了。

    太子冒著風雪又趕到暖心閣，看著兒子眉毛上細碎的雪花，慌得宣元帝叫人端熱水的端熱水，塞手爐的塞手爐。太子坐在炕上，喝了一杯暖暖的熱茶，從袖口裏抽出了明珠寫的單子，遞給宣元帝。

    “這是單子做什麽的？”宣元帝看了一眼，上門記錄的都是布料，金銀。

    “明珠特地整理出來，用來賑災的財帛。”太子想起明珠，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下來，語氣輕柔。

    宣元帝愣了一下，頓時有些啼笑皆非，那小姑娘倒是品性高潔，心思純良的好孩子，隻是這點兒錢帛也不過杯水車薪，不由得擺擺手：“這些銀子都是她的嫁妝，哪有用兒媳婦的嫁妝來賑災的，給她收回去吧。”

    太子喝著茶，聽到宣元帝的話，放下茶盞，呼出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這一次，明珠可出了個極好的主意。”

    這樣帶著隱隱炫耀的神態，引出了宣元帝淡淡的興趣來，做洗耳恭聽狀。

    太子便將明珠想出來的計劃說給了宣元帝聽，聽完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略有些圓的臉龐帶著沉思之色，想不到這個兒媳婦竟然有這樣的見識。

    “小容，你這個小媳婦可不得了，這樣的見識胸襟，難怪說她是鳳凰命格，不錯，不錯！”宣元帝大笑起來，對明珠滿滿都是稱讚，接著又說道：“既然太子妃如此深明大義，她便是京城中命婦的表率，也不能獨獨叫她捐出財物，小容，引富商賑災這件事便由你操持，嘉獎富商的令牌畫出樣式來叫內務府盡快做出來，還有功德碑，富商願意要這個虛名，叫他們流芳百世也無不可，這功德碑刻上去容易，想要將名字永遠留在碑上，可就難了。另外，傳朕的口諭，朕要到天壇祭天，為受災百姓祈福，也才好嘉獎太子妃的大義之舉。”

    宣元帝這樣盛讚明珠，叫太子發自內心的升起了一股與有榮焉的心情，他頷首：“我這就草擬聖旨，親自繪製令牌的式樣，另外還須得請朝臣一並商量賑災事宜。”

    “徐耳，快傳內閣大臣，六部尚書，朕有要事相商。”宣元帝吩咐了徐耳一聲，太子已經鋪開了宣紙，落筆如有神，飛快的繪畫出嘉獎令牌的雛形。

    內閣大臣和兵部尚書聽到了宣元帝的計劃，紛紛思索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善這個機會，尤其是兵部尚書冉大人，他撚著胡須讚歎：“這法子真是絕妙，既能叫富商心甘情願的掏出財帛來救濟災民，還能鍛煉士兵，那些將士也是人，他們的親人說不準就在遭受雪災，叫他們參與救災，自然是願意出大力氣，...實在是高明。”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打那些個富商的主意，然而用鐵血手段強製富商賑災的話，對朝廷對皇上的名聲都不好，這法子正是打在了富商的七寸上，叫他們心甘情願的掏出錢帛來買好名聲，搭上朝廷的線。

    宣元帝樂嗬嗬的笑了起來：“這主意可是太子妃所出，難怪欽天監批示她是天生的鳳凰命格，這樣的太子妃日後擔得起母儀天下的職責。”

    太子妃？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他們不是沒有聽說宣元帝促成許明珠為太子妃，是為了化解太子日後的危機，想不到，太子妃小小年紀竟然有這樣的見識。

    若是太子妃一直這般氣度卓然，胸襟不凡的話，是朝廷的幸事，也是太子的幸事。

    群臣開始商議，定下了如何讓富商賑災，省府駐紮的軍隊如何參與救災，日後如何表彰，如何領功的章程。

    隻等著明日宣元帝發下詔書，且定下了祭天的時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