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雜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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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若依陳可昌說的那樣,也是很不錯的。

    這樣規劃自己的人生,先從娶一個合適的妻子入手;而不是自己始終惦記著官職提升、收入、家裏產業增多。

    周朝秀默默思索,官職、收入仔細一想還真是身外之物,是表麵的東西;反倒是一個好妻子才是今後最重要的,不提賢內助的增益,光是有個靠譜,有能耐的且閱曆豐富的丈人,就能補充自己最大的劣勢。

    沒有長輩給自己出主意,這是一個的問題,遇事隻能找張嫣商議著弄,生活中的瑣事還可以,今後若遇到緊要的事情,這就非常需要一個冷靜善斷、有卓越見識,且愛護自己的長輩來出謀劃策。

    心中打定主意,哪怕不娶陳可昌說的這個女子,今後也要用心娶一個良妻。

    現在歲數還小,三十歲升到百戶都算是年輕有為了,升職方麵自己看來真沒壓力了,閉著眼睛混日子也能混上去。產業增多是個積累工作,哪怕背地裏挖了某個前朝皇帝的陵,有裝了一山肚子的金銀寶貝,也不能明目張膽拿出花銷,這有跟沒有沒區別。

    所以,職務提升、產業增多真的已不重要了,重要的反而是彌補自身的缺陷:一個賢良能居家主事的妻子,還有一個能借力的丈人,這就很好了。

    對,今後人生發展,重心應該轉移到尋找良妻一事上。

    職務真不急,三十歲前到達錦衣百戶,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四十歲前就能做到千戶,四五十歲之際混資曆也能混到指揮僉事。錦衣衛裏,具體做實事的千戶已入皇帝的眼睛,是個應該知曉名字、能力的家丁頭目;混到指揮僉事這一級別,就是家丁裏頭的管事。

    錦衣衛、宦官都是皇帝的家丁,家丁內部的層次分類,自然不能用外麵的品官、衙門大小來分。

    身為皇帝的家丁、親軍、內侍,手中的權力是很難衡量、比較的。

    可看李純文、許世平那天說的一些話,好像北司上下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樣恭順。

    對了,皇帝知不知道靈職一事?又有沒有轉職呢?

    陳可昌低頭用飯時,周朝秀突然打了一個哆嗦……皇帝一定是知道的,也一定會進行轉職的,隻有成功或失敗的說法,沒有知不知道的說法。萬一,當今的弘治皇帝也轉了靈職……。

    稍稍斂容,周朝秀不敢再思索下去,這才表態:“陳大哥說的有道理,咱不求眼前就能成婚。可以後得重視這事兒,取個好妻才能家宅安寧日益興旺。升官兒不升官兒的,到你我這一步除非立下大功,不然擠破頭也擠不上去,這以前讓人想紅眼的東西,現在反倒是次要的。”

    陳可昌咽下嘴裏飯菜,這才笑著說:“隻要兄弟你能想通順,你這婚事就沒好操心的。這一樁不成,咱就給你找另一樁,保準讓兄弟滿意。”

    看陳可昌這笑容,周朝秀莫名想起了今日一早見的戶南科司吏和訟師掮客的笑容。

    張家灣這麽大,又不是縣治、州治所在,總不能幾萬人的日常公務就跑到通州去辦。所以通州六房一分為二,在州城的六房是戶北科、吏北科、兵北科、工北科,在張家灣的就是戶南科、吏南科等等之類,除了業務專一的禮科、承發科外,都分了南北。

    他要在張家灣典買房屋,過程也簡單,看中房子跟物主談妥價錢,有本事、有能耐的一起擬了文書去戶科做個登記申報就行了。沒本事的就需要找訟師來擬一份典買文契,幾乎不用操啥心,這幫人就能把戶科裏的事情辦妥當。

    陳可昌給他的驢子,驢子來源的合法證明文書、以及陳可昌贈賣周朝秀的文書都在他手裏,找所鎮撫申報後,所鎮撫才會把這事兒分別上報金吾左衛衙門和周朝秀居住的通州衙門裏的戶科。

    金吾左衛是上衛,可終究沒有衛衙門直轄管理的實土,比不得邊鎮的實土衛所。所以衛所軍戶由兩頭管,衛衙門管著勾軍、增補,也會對本衛武官、軍戶家庭信息做更新、記錄;通州衙門裏也管,兵科就管勾補的事兒。

    遇到一個強勢的知縣、知州,就能通過兵科調集衛所守衛軍做些緊急的事情。

    當然了,金吾左衛是上衛,身份比京衛還高,通州衙門也素來不喜歡跟出身上衛的軍戶打交道,他們也沒什麽能管到上衛軍戶。

    秋糧夏稅什麽的,上衛軍戶是直接解押、遞送到所隸各庫,各庫給了收執文票,這票才是通州衙門能收的,實物不經手,就經手一張輕飄飄的文票,相關的戶科、糧科、馬科司吏自然不喜歡管理上衛的事兒。

    也因為是上衛,直接受親軍衙門管理勾補工作,這通州兵科也就隻能奉命跑跑腿,在勾軍時是沒處斷權的,上衛勾軍補充時的揀選權力,始終握在各上衛衙門。

    地方兵科隻負責跑腿、傳話,根本沒有做主、動手腳的機會,一來二去兵科的司吏也就沒了積極性。

    金吾左衛的所鎮撫要給通州六房、各科做工作申報,可金吾左衛衙門要做事情,也是能移書通州衙門,讓州衙門的人手給衛衙門跑腿辦事兒。金吾左衛衙門看著大可偏偏是個小衙門,因為上頭的錦衣親軍都司衙門才是真正管事兒。

    金吾左衛等各上衛衙門敢向地方州縣衙門發出公文,沒有錦衣親軍衙門點頭,誰敢發?親軍衙門發了正式公文,州縣衙門誰又會推脫阻撓?

    不能說地方上軍戶被州縣管著,這得看高低,永遠都是下麵的人難受,上麵的人舒坦。

    就說張家灣各鋪的巡夜軍,按編製是從上衛、京衛裏僉充軍戶來做事,可各鋪鋪長卻是歸通州兵科管理的。

    可現在,還不是北司奪走了?

    巡夜軍、巡路軍,必須是軍戶出身;隻有地方治安弓兵可以酌情從民戶中選拔勇壯擔任,原因不是軍戶特權被剝奪,而是很多地方就沒有軍戶,隻能本地從民戶裏選充;再說威名赫赫巡檢司,很多巡檢司都是獨立百戶所降格降來的,你說巡檢司是個什麽身份?

    不能說大明朝的軍戶苦,其實民戶更苦,民戶、軍戶各占著三四千萬人口,總有那麽幾百萬人瀕臨餓死。隻聽說過軍戶營兵鬧餉嘩變叛亂,沒聽說過軍戶營兵快被餓死造反的;反倒是民戶多在大麵積饑荒時叛亂,不是民戶願意這樣幹,而是他們承受災荒的能力不如軍戶。

    至於大明朝的武官世襲,能從國初打到亡國,始終能把國內叛軍按在地上打,也能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打,帝國末期甚至三線開戰,兩線平穩推進,一線崩了帶崩全局的也隻有大明朝。

    世襲武官對得起大明朝,對不起大明朝的是不願‘拔一毛救天下’的豪商士紳,以及‘拔一毛救天下’的圓嘟嘟。

    德意誌軍官團、日本軍官團,就是明顯的世襲武官集團,戰鬥力傳承是很明顯的。八旗製度看著跟衛所世襲武官集團差不多,可缺乏嚴酷的淘汰、選拔機製,是真的把精銳養成了豬。

    隻聽說過八旗時時裁汰旗丁的,沒見過補充新鮮血液的,到後期就被湘軍、淮軍、北洋軍給大換血給換了國。

    而理論上來說,任何一個軍戶家庭,都有機會通過奮鬥成為新的世襲武官家族。不管是正軍還是軍餘、女婿這樣的舍人,都能通過衛所這個途徑取得上升。

    武官考核,動不動就官降三級、因辦事不力常年大麵積停俸、降職、中高級武官充永遠軍的也隻有大明朝了。始終有棍棒敲打,有戰爭磨練,這可不是提鳥籠的八旗老爺、少爺能受得住的,這幫爺才是真的爺,騎在一個國家頭上吸血不做事。

    或許,八旗老爺、少爺的生活,才是所有世襲武官集團的共同夢想。

    不提閑話,這邊陳可昌見周朝秀心意變動,心中著實高興,勸著周朝秀動筷子時,自己就已吃了第二碗。

    飯飽之後,陳可昌與周朝秀吃著鮮潤茶湯,才說:“兄弟,以後要來尋我就來這客棧。稍後我與掌櫃的說一聲,你是我兄弟,他自會與你方便。”

    周朝秀微微挑眉,自己麵南而坐,這裏正好能看到河西鋪立著的朱雀旗,白底黑紋一隻團紋朱雀,有三條尾羽漩渦一樣半包著,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團漩渦。

    不由詫異:“陳大哥一直住在這裏?”

    “嗯,當日來張家灣第一天就在這裏落腳了,這地方距離本鋪、河西鋪都近。就是距離河東鋪有些遠,過兩日就在蕭太後橋邊找個客棧,這樣往來三鋪之間也都方便一些。”

    陳可昌無所謂說著,意興闌珊的模樣:“河西鋪是兄弟的地盤,繼續住在河西鋪邊上,兄弟不好管教鋪裏部屬。再怎麽說你人前人後也喊我一聲大哥,若是那幫人合起來起哄,鼓噪著來尋我評理討說法,你說我該咋辦?最好就是搬的遠一些,不給那些人借力打力的機會。”

    周朝秀聞言,感覺懷裏已辦好的典租文契有些沉甸甸的,這事兒該怎麽和他說?

    現在說了明顯就是刺激他,不說的話,又早晚會知道,會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

    周朝秀正思索為難時,陳可昌突然說:“許管事在下麵,走,咱跟上去看一看,興許有些收獲,你也就近看一看人家那女子。”

    聞言,周朝秀扭頭去看時,果然許世平戴著大簷烏紗盔帽,綠錦紅白紋曳撒,正騎著一頭黑馬在六七個校尉、力士簇擁下進入右五巷子。

    錦衣校尉多穿青色綢錦衣裳戴烏紗帽盔,外出掛個繡春刀;力士就苦一些,戴笠盔,要麽穿半身罩甲,要麽是全身罩甲,腰刀、弓箭、長槍都得齊備。力士,才是錦衣衛辦案拚殺時的戰鬥主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