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三皇子回答，不遠處的的四皇子一派悠閑的走過來，興致勃勃的開口道，“是擊鼓傳花，鼓停時，這朵金錢菊傳到誰的手上，誰就要留下一幅字畫，並請程老先生和弘文閣的幾位大人當場點評，作得好的人，可在三皇兄府上任意選一盆菊花帶走。”

    四皇子比司馬瑜大三四歲，向來與人無爭，一派文人之氣，說話溫和有禮，不似司馬瑜的鋒芒畢露。

    司馬瑜一聽四皇子提到程老先生，驚訝道，“哦，程老先生也來了，”司馬瑜麵上笑道，“三皇兄麵子不小啊。”

    “程老先生素愛菊花，他老人家這次是看在菊花的麵子上才來的，哪裏是我的麵子？”三皇子雖這麽說，臉上卻滿是得意。

    “三皇兄，五皇弟，快入座吧，別人大家久等了。”四皇子道。

    司馬瑜點了點頭，看著一臉不樂的六皇子，友愛的道，“六皇弟也快去坐好吧，遊戲要開始了。”

    司馬瑜雖是對著六皇子說的，但說最後一句時卻看了陌葉一眼，卻見陌葉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是在冷笑。

    眾人就坐，擊鼓開始。

    一通鼓，一朵金錢菊便落在了年幼的六皇子桌案上。

    六皇子比司馬瑜小一歲，但並沒有司馬瑜的老辣，反而有些怯懦。

    “六皇弟，請了。”三皇子看著六皇子臉色微微發白，眼神有些玩味。

    六皇子麵對眾人的目光，有些緊張，他走到桌子前，拿起桌上的筆，蘸了蘸墨，卻遲遲不落筆，他的手有些發抖，墨水滴在雪白的宣紙上，嚇得他連忙收筆。

    轉過頭看向三皇子，顫著聲道，“三，三皇兄，我可不可以不作啊？”

    “當然不行，快動筆吧，大家都等著呢。”三皇子拿著酒杯，一臉悠閑。

    得了三皇子的話，六皇子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司馬瑜，向他求助。

    司馬瑜衝他溫和一笑，“六皇弟就寫一副字吧，上次先生不是還誇你字不錯嗎？”

    六皇子聞言麵色一喜。

    “字……”六皇子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落下了第一筆。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猶豫片刻後，六皇子在紙上寫下了這麽一句詩。

    詩倒是好詩，隻是這字嘛，恰如其人，氣量不足，猶豫不決。

    眾人當然不敢直指他的缺點，又不能不說什麽，便不痛不癢的讚了兩句。

    程老先生笑而不語。

    六皇子欣然坐下，二通鼓起。

    不一會，二通鼓停，金錢菊落在了大將軍上官林的桌案上。

    大家的目光都紛紛望向這位征戰沙場的大將軍身上，看他平日舞槍弄劍的手如何執筆作畫。

    上官林從容起身，思慮了幾秒，便拿起筆。

    很快，一幅秋菊圖展現在大家眼前，上麵題詩到：衝天香陣透豐都，滿城盡帶黃金甲。（注：這句詩原句是：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由於需要，本人有所改動。）

    秋菊姿態傲然，微染白霜，依次盛開，布局明朗，色彩鮮明，儼然大家風範。

    題詩字跡雄勁，渾圓一體，配上詩，則盡顯豪邁，果然人如其名。

    眾人不禁驚歎，沒想到平日征戰沙場的大將軍竟有這等文采，紛紛稱讚了一番。

    程老先生笑著點了點頭，臉上露出讚揚的笑容。

    上官林少年便征戰沙場，但他本人卻出生書香之家，自幼學的便是琴棋書畫，隻因戰功累累，人們總是將他劃分為武將莽夫一列，今日他突然露了一手，人們這才想起，這沙場上威名赫赫的將軍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右相長子，右相爺書香世家，他的長子，自然也不會差。

    三通鼓起。陌葉看了眼司馬瑜，終於來了。

    陌葉心裏明白，司馬瑜邀他參加什麽賞菊宴，去三皇子府賞什麽竹子，都不過是個借口，保護他那才是真正的目的，這一點，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即然是衝司馬瑜來的，那麽這次金錢菊便該落到他的桌案上了。

    陌葉坐在司馬瑜的下首，金錢菊要先經過他才能傳到司馬瑜的手上，也就是說，要解司馬瑜之危，就要讓金錢菊傳到他這時讓鼓聲停下。

    反正他正好想看看他們到底玩什麽把戲，花落到他這倒也無妨。陌葉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眼見菊花將至，陌葉將一滴酒凝於指尖，當金錢菊傳到他手上的刹那，便迅速將酒滴彈出，酒滴擊在擊鼓人的手碗上，那人手突然一鬆，擊鼓棍頓時掉在了地上，鼓聲戛然而止，金錢菊正好傳到陌葉桌案上。

    擊鼓人見金錢菊落到陌葉那，大驚失色，驚恐的望了三皇子一眼。

    好在鼓聲一停，眾人便紛紛看向這個不知從哪來的鐵麵人，並沒太過關注那個擊鼓的下人。

    這鐵麵人從一進來人們就開始議論紛紛，隻見他跟在楚王身後，而楚王對他也禮遇有加，不禁讓人揣測此人來曆。

    當看到金錢菊傳到陌葉手中時，三皇子一臉震驚，但很快便麵色如常，懶懶的道，“原來是陌先生，不知陌先生是要作畫還是題字啊？”

    “作畫。”陌葉淡淡的道。

    說著，正要起身，卻聽司馬瑜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小心。”

    他微微點頭。

    陌葉不緊不慢的走到畫桌前，眼睛一掃桌上的筆墨紙硯，心裏不禁冷笑，原來如此。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這個鐵麵人，看他究竟要畫什麽。卻見他站在畫桌前遲遲不落筆，心想不會又是一個怯場的吧。

    正在這時，卻見陌葉拿起硯台，一揮手，便將墨汁盡數潑到宣紙上。看到這，不少人驚訝得站起來。

    此時，隻見陌葉順手折下一片樹葉，時快時慢的在宣紙上勾勾畫畫。

    很快，一幅竹子躍然紙上，畫上題詩曰：綠竹半含籜，新梢才出牆。（出自杜甫?《嚴鄭公宅同詠竹》）

    畫中綠竹出於薄霧之中，亭亭玉立，猶如君子立於山巒之上。

    眾人一看，皆是目瞪口呆，沒想到有人還能用一片樹葉作畫，實在匪夷所思，故而久久都未反應過來，直到陌葉坐回座位，一連喝了好幾杯酒，眾人才慢慢回神。

    啪，啪，啪，三皇子率先擊掌，“精彩。”

    眾人連忙附和。

    程老先生一臉不可思議，他活這麽大，還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麽作畫。

    就在眾人擊手叫好時，上官林不知何時已走到這幅畫前，眼睛直直的盯著那畫看。

    上官林雖是武將，卻出生於書香之家，他的父親便是一代大儒文豪，而他自己更是精通琴棋書畫。

    “先生一畫價值不菲吧。”許久，上官林悠悠的說道。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

    陌葉卻不理會，頭也不抬的自飲自酌。

    上官林非但不在意他的無禮，反而笑著走到他跟前，道，“先生是姓陌？”

    陌葉還是在獨自飲酒，並沒有半點要搭理他的意思。

    上官林並不在意他的無視，笑道，“江湖傳聞，銀鉤陌少，一畫難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上官林自徑給自己倒了杯酒，嘴角邊攜帶著多年未曾有過的笑意。

    這次，陌葉終於抬起頭來正視上官林。

    在座的皆是豐都名流，程老先生更是名滿天下的書畫大家，上官林突然提及銀鉤陌少，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不禁大驚失色。

    銀鉤陌少，一畫難求。

    早在十年前，這句話便名震江湖。

    十年前，他一畫難求，近幾年，他的畫更是難得一見，江湖甚至傳聞他已亡故。

    程老先生愛畫癡迷，這陌少之名他也仰慕已久，今日咋聽上官林提及，他大驚失色。連忙扶著拐杖起身，顫顛顛的走到畫桌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畫看。

    許久，他激動的道，“不錯，是銀鉤陌少的畫，竹子風雅俊秀，顏色過渡自然，是銀鉤陌少的畫，錯不了。”

    程老先生又扶著拐杖走到陌葉桌案前，恭敬道，“早聞銀鉤陌少之名，老朽仰慕已久，今日得見，真是平生之幸。”

    陌葉並不理會什麽程老先生，而是看著上官林。

    上官林笑著迎上他的目光。

    銀鉤陌少，這個人他找了近十年，為了找他，他曾四處打聽他每一副畫的下落，然而，所得的消息一年比一年少，他甚至還得到消息說銀鉤陌少已經死了。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上官林絕望之極，唯一的一條線索還是斷了。

    當年為尋銀鉤陌少，他曾廢寢忘食的研究過他的畫，如今見這鐵麵人作畫，他遠遠見了，便覺得這畫風熟悉，於是便上前細看，沒想到這畫竟是銀鉤陌少的親筆，而這鐵麵人竟是自己尋了近十年的人。

    這一次布置，雖然沒算計到楚王，他卻是意外之喜。

    陌葉諷刺道，“大將軍征戰四方，何時對書畫竟有這般研究。”據說那個很有名望的程老先生都沒一下子認出他的畫來，上官林卻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這怎不讓他驚訝。

    上官林笑道，“本來是沒有的，為尋先生，不得不多加研究。”

    陌葉聞言，奇道，“哦，尋我？”

    “十年前，在下曾在藥王穀第一次聽聞先生之名，便對先生……”

    “上官林，”不待上官林說完，陌葉突然打斷他的話，咬牙切齒的道，“你不配。”

    眾人一愣，上官林也僵在當場。

    按著上官將軍的話說下去，他下麵要說的話應該是仰慕之類的話，為什麽這鐵麵人會突然爆怒，還說他不配，不配什麽？不配仰慕他嗎？

    司馬瑜見氣氛不對，笑著道，“今日打擾三皇兄多時，這天色也不早了，瑜突然想起府上還有些事等著處理，這就先行告辭了，諸位玩得盡興。”

    司馬瑜初聞銀鉤陌少之名，雖不知這名聲的分量，但見聞名天下的程老先生都對他十分仰慕，可想而知這人的當年風光，不禁一驚。

    又見上官林的反常，司馬瑜不禁奇怪。上官林是武將，平素雖愛書畫，卻也不應該會如此癡迷，這銀鉤陌少的畫程老先生都沒能一下子認出來，上官林卻十分肯定。

    再者，陌先生平日裏冷冷清清的樣子，上官林三言兩語便能引他震怒，剛才他身上冷冷的殺氣，真是把他的嚇到了，兩人似乎不識，可為什麽陌先生會不喜上官林呢？甚至想除之而後快。

    再這樣待下去，他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事，所以便趁此機會告辭。

    司馬洵想起上次在望江樓上官林曾對這鐵麵人拔劍相向的事，心道這兩人定是不對付，今日這賞菊宴在他府上舉行，在座的皆是豐都名流，要是明著出個什麽意外，他可擔當不起。

    再則，這鐵麵人這麽一鬧，他原先的計劃已被破壞，要是再出個什麽意外，那他的笑話可就出大了。此時見司馬瑜請辭，他自是高興的同意了。

    “吳管家，送楚王殿下。”

    “是，楚王殿下，請。”

    楚王一走，陌葉自然跟著。

    陌葉越過上官林，也不理會什麽德高望重的程老先生，直徑的走到畫前，拿出火折子，點燃畫卷。待眾人反應過來時，他已揚長而去。一幅佳作，也早已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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