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破產的愛情,源於慘淡的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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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不改初衷
2000年,我25歲。
那是一個深秋的早晨。料峭的寒意,沒有任何征兆,不打一聲招呼,突然來襲。
一縷懶懶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床頭,輕輕的,柔柔的,卻似乎想要努力灑出它絲絲的暖意。
麗麗——
我深深戀愛了五年的女人,我的女友,這是我最深最切的愛戀。
也不知道,麗麗是什麽時候醒了過來,還是根本就一夜沒睡?半睜著浮腫的眼臉,怔怔地看我。我憐愛著看我的愛人,我看到了她一夜的輾轉,整夜的未眠,看到了麗麗的心力交瘁。
麗麗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我,似乎突然發現,枕邊什麽時候躺著這樣一個赤身luo體的陌生男人?躺著一個未經允許,偷偷溜進家門,溜到了自己床上的竊賊?
……
終於,我聽到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得讓我心碎的聲音:“清泉,我想了很久,我們還是分手吧。”
這句話,我聽了不下十次了。尤其是這半年來,每次的間隔越來越短,越來越近。距離這次之前,應該僅僅是五天前的事吧?僅僅短短五天,又來了。唉!
麗麗:別再跟我爭吵。我很累很累。我知道,你也很累,但是,我們可以不爭吵。
我伸出雙臂,想給麗麗一個憐愛的擁抱。
我想告訴她,我真的無力於應付爭吵了。
麗麗無情的將我推開。堅定著說:“我們別再戀戀不舍了!真的,分手吧?”
我想,這一次的決定,麗麗真是鐵實了心腸,義無反顧的。
我感覺心裏一沉,繼而空空蕩蕩,我像一個肮髒的小塑料袋,被遺棄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懸空飄了起來。腦袋裏幾乎沒了思緒,沒了意識,沒了感覺。我變得麻木,變得恍惚,變得不認識麗麗,不認識了自己。
我坐直身子,無助的看著她,做著近乎垂死的最後掙紮:“麗麗,真的就沒有一丁點信心了?”
她說:“是的。”
我西斯底裏:“不就是錢嗎?麗麗!不就是錢嗎?我一定會有錢的!”
麗麗一臉的厭惡,無盡的懊惱,撕心的絕情,背過身去。
黯啞著疲倦的嗓音,撂下一段滴幹眼淚後的直白:
“是的,你一定會有錢的!這句話,我聽了五年了。你掙的錢在哪裏?
“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我想起了那部令人心碎的《北京人在紐約》,耳際似乎黯啞著那英好累好累的嗓音,黯啞出那曲令人心碎的《報應》:
“幾乎忘了,幾乎忘了,曾經不改變的初衷;幾乎沒了,幾乎沒了,與生俱來的真誠;對你對我,說不清明天意味著什麽;對你對我,天知道哪裏等待著一個報應!噢……歲月飛過,迷迷蒙蒙,還會有多少次天明?……”
我想起了柔弱的郭燕,在舉目一片淒涼的紐約,為王啟明流幹的眼淚……
麗麗繼續著她的疲憊:
“……清泉,我的要求不高,哪怕你就是隻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每個月能夠有一個穩定的收入,哪怕是隻有一千,兩千,我都會有信心。但是,五年來,你找到過一份像樣的工作了嗎?
“……清泉,我覺得你最適合的選擇,還是回到農村老家去,老老實實的種種莊稼,一年養幾頭牛、幾頭豬賣賣,再找一個像樣的農村姑娘結結婚,你這一輩子不會差到哪裏去的。別在城市裏呆著了,城市真的不適合你。
“……我已經29歲了,坐台,是吃青春飯的職業。我最多也隻能勉強再幹一年,一年過後,我能幹什麽呢?我得趕緊找個有條件的,把自己嫁了。不然的話,我的將來是很淒慘的。希望你為我想想……想想我的處境,我的苦衷。
“我知道,五年來,你對我是很好,衷心無二。我很感激,是的,這樣的忠誠是很少了。跟你分手,我也舍不得。但是,我們不久都會變老,我不希望我們老了,隻能到大街上撿破爛去。你知道,我是不會跟你去過那樣的日子的。
“你走吧,別再來找我,別再來見我。希望分手後,你還能給我留一個好印象,別讓我看不起你。真的,別讓我看不起你!”
痛心的焦慮。要是以往,一個溫柔的擁抱,可以冰釋、可以消解。
但是,這段徹骨的直白,猶如一塊冰冷的鑄鐵。除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除了擺出每月1000到2000元的工資條,或者,破天荒似的直接拍幾萬人民幣在床頭上……除了這些,是沒什麽東西可以消解麗麗的焦慮的了。
還需要消解嗎?還需要挽回嗎?不了。不需要了。
對一個屢屢失敗的男人,無限青春,無限活力的麗麗,從24歲開始,不惜眾人垂涎的花容月貌,無聲的等待著你、陪伴著你,盡管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委屈,依然忠心不改。用了寶貴的五年時間為你消磨,如今,臉上的斑斑痕跡,29歲的鐵定年齡,這說明了什麽?
雖然麗麗結過婚,離婚後為了躲避下流無恥前夫的糾纏、威脅、恐嚇,麗麗丟下三歲的兒子,孤身一人,不辭千裏,從德宏來到這舉目無親的昆明,來到這個陌生空曠的城市求生。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你,跟你如膠似漆,幻想著重新開始一段美好的人生。一愛就是久久長長的五年。這五年來,麗麗是何等的盡心盡力,何等的披肝瀝膽,何等的細心體貼,何等的珍惜跟你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無恥的男人,你對這份沉甸甸的愛情,是如何回報的呢?你可知道五年來,因為你的無能,麗麗的內心經曆了多少煎熬,雖然執著痛如刀絞,但是,五年來,一直默默承受。這種愛戀,這種真誠,不可謂不深,不可謂不切,麗麗的衷心,日月可鑒,天地可以為憑。
我還能說什麽呢?隻有刮骨的虧欠,隻有透心的愧疚,深深切切的歉意。就像一個無恥的男人,打碎了一個天真女孩的萬花筒,毀滅了麗麗的期待,打碎了麗麗的夢想。萬花筒打碎了,可以重新購買一個,可是,五年的青春,五年的期待,五年的夢想,就這樣被你踐踏,被你毀滅,你拿什麽補償?
我起身下床,穿好了衣褲,將換洗衣服收攏,搬石頭一樣,一件一件塞進旅行包裏。
最終艱難的下定決心,從褲兜裏取出鈅匙輕輕擺在床頭。
“桌子上有伍佰元錢,那是我們最後的積蓄,你都拿走吧,快過冬了,給媽媽——給你媽媽買些過冬的衣服。別牽掛我,我會過得很好的。一定別來找我。也許,過不了幾天,我就會找一個男人,也許,很快我就把自己嫁出去……你走吧。”
我從那五張印著四個老人頭的鈔票裏,拿了一張。
錢啊,你這萬人景仰,萬萬人唾罵的鳥東西!你為什麽會有這般無窮的魔力?你不用刀槍,卻能殺人於無形。你可知道,昨夜,麗麗的眼睛滴幹了眼淚,此刻,她的心裏在滴血。你這萬惡無情臭名昭著的垃圾,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碾成粉末,將你挫骨揚灰!
——麗麗,我隻拿走一張,剩下的留給你吧。你比我更需要他們。
麗麗呀麗麗,我最最善良的女人,最最善解人意的女神,分手就該狠心,為何還要掛念別人的母親?你雖然無意,可我卻感覺到一把鋒利的刀子,肆虐著捅鑿我脆弱的心靈……
102除夕之戀
97年除夕前夕,我帶著麗麗回家過年。因為下了一場大雪,火車在曲靖停留了整整一個晚上,預計臘月29日趕到鄉下老家的,硬是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才趕到家裏,趕上了一個深深的遺憾,連團團圓圓的年夜飯都沒趕上。
記得那天,天公故意作梗,在離家還有五裏地的山路上,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凍雨。在離家二裏地的半山腰上,在那條泥濘齷齪的羊腸古道上,麗麗一頭的霧珠,滿眼含淚,見我提著東西趕了上來,一把摟住我,將嘴唇緊緊的貼在我的唇上,那是我的初吻。麗麗喃喃的說:“清泉,真的沒有想到,你是從這重重的大山裏走出去的!”
我貪婪的"yun xi"著這有生以來,上帝賜予的累累恩惠,深吸著麗麗幽如蘭草的氣息,全身悸動,滿腔的狂熱。啊!愛情竟是如此神奇!
……
當我跟麗麗頂著一頭一臉的凍雨,敲響了老家的大門。
母親打開房門,抬頭看見自己的兒子跟一個大美女站在自家的廳口上,站在昏暗的燈光裏,母親一臉的驚喜,歡喜得語無倫次,又是忙著給麗麗拿洗臉毛巾,又忙著為自己的兒子接手上的東西。嘴裏不停的嘮叨:“我的兒呀,你怎麽那麽傻呀,趕不回來過年,就別回來了。這大下雨的,淋壞了身子,如何是好?還帶著人家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把人家淋壞了,如何是好?……”
我招呼麗麗進了裏屋,換了衣服,出到客屋來,屋角一堆篝火熱忱著濃濃的暖意。
剛要坐下,母親忙著為我們張羅已經收藏好了的年夜飯,麗麗還來不及暖暖手,就忙碌著去幫母親張羅。
母親不肯,說:“孩子,先暖暖身子,這點小事,我一個人弄就行……”
麗麗說:“沒事的,媽媽,我不冷……”
我跟母親都怔住了!
多溫暖的一句“媽媽!”母親的眼角泛起了喜悅的淚花。
我心裏無限的溫暖幸福。
我們在96年的12月底認識,如今,我們相識相戀還不到三個月時間。在我決定帶麗麗回來過年的計劃裏,我想,麗麗,我讓你看看我的家鄉,看看我的背景,如果你看了,覺得我配不上你,也無所謂,大不了,過完春節,我把你送回昆明,咱們各走各的,就當沒認識過就是了。
令我意外的是,從我獻上初吻的那一刻起,麗麗給了我太多的驚喜與慰藉。這一聲親切的“媽媽”,這麽親切的稱呼,表明麗麗是完全接受我了,她已經決定做我的女人了。
我的心就像一粒漂泊已久的塵埃凝結了充足的水蒸氣,最後凝集成一顆雨滴滴進自己家的水缸裏,塵埃落定!
……
那天晚上,母親忙著收拾床鋪,忙著要給麗麗單獨收拾一張床鋪。麗麗很大方的說:“媽媽,我跟清泉睡一個屋,你不別費心。”
母親幸福得猶如抱了個大胖孫子似的。
我的心裏猶如一隻受驚的梅花鹿,不住腿的狂奔。我幻想著:我將第一次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同床共枕,在這個特寒特冷特漫長的夜晚,在這個偏僻得萬物噤聲的小山村裏,在這個四壁凜冽著刺骨寒意的家裏,在那張記載著自己兒時的滾爬、承載過我少年時代曾經無數次輾轉反側的夏涼冬冷的小床上……
母親說:“孩子,家裏很亂,不像一個家的樣子,你別嫌棄。”
麗麗說:“家裏有了人,才像一個家。沒有人的家呀,怎麽都不像一個家的。媽媽,我理解你……”
……
多少年後,雖然麗麗已經走出了我的生活,母親還一直念叨:“麗麗呀,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麽的貼心!”
我們在貴州老家呆了一個星期,母親整日裏一臉的快樂,一臉的滿足,一臉的幸福。
大年初一,外公,外婆,幾位舅舅、舅媽,伯父、伯母,叔叔、嬸嬸,表妹表弟,還有我的堂侄子侄女……趕集似的輪流著來家裏觀看這位從城市裏飛來的姑娘,邀請我跟麗麗去她們的家裏做客。
麗麗像一個初嫁的新娘子,一臉的羞怯著散發我們買回去的糖果和華生。我像一個初嚐了人間**的新郎,無比的自豪,幸福得像掀開了雞籠子的小公雞,無比愜意的顯耀。
見了麗麗,長輩們隻是一個勁的誇:“這閨女,真漂亮!城裏的姑娘,跟農村的就是不一樣……”幸福將我浸泡得忘乎所以,人們都在過著冬天,我卻活在暖意融融的春天裏。
臨別的那天,冬日暖暖的撫慰著那片荒蕪的土地。
母親站在村口,搖晃枯瘦的手臂,麗麗一臉的淚水,不時回頭與母親揮手告別。直到母親的身影消失在羊腸小道的盡頭,消失在那片蕭瑟的荒山野嶺裏去。
麗麗抽泣著雙肩,喃喃低語:“媽媽……,我們就這樣走了,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留在這荒山野嶺之中……”我一把擁住麗麗,緊緊的摟著,柔柔的安慰:“麗麗,我一定會努力,將來,把媽媽接出去,離開這個窮鄉僻野的地方……”
……
我無限留戀的掃視了一遍這間我們同居了將近五年的出租屋。僅僅八/九平米的小屋,給麗麗收拾得幹幹淨淨,井然有序。凡是靠牆的地方,都整整齊齊的碼著箱子、盒子,碼著我的快樂,碼著我的愛戀,也碼滿了麗麗的無限柔情,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這裏記載了我們曾經的無憂無慮,翻雲覆雨。也記載了我們的海盟山誓,對未來無限的憧憬……
記得那一年,因為爭吵,我負氣回貴州老家去了一個月。那天下午,我才一進屋,麗麗緊緊的將我抱住,滿臉的珠淚濕透了我的雙肩,喃喃的抽泣:“清泉,我離不開你。離開了你,我活著就沒有了精神,沒有了力氣……”
那一夜,我們竭盡瘋狂,整夜纏綿,直到第二天早晨,彼此的眼眶都變成了一片青紫。麗麗羞怯著傻笑,緊緊的將頭埋進我的心窩裏……
後來,我們幾乎就沒有了爭吵,沒有了絕情的狠話。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白頭到老,就這樣和和順順的相伴終生。
……
得走了。所有的溫存,所有的愛戀,所有的歡樂,所有的美好記憶,就讓它們都隨著我的離去,封存在我的記憶裏吧。
麗麗沒有回過身來。
我知道,這是她最後的表白,表白了她鐵定放棄的決心。
我也知道,隻要跨出房門,我將一腳跨進埋葬我們五年愛情的死海,踏上那渺無人跡的戈壁。這一去,我將杳無歸期……
我輕輕轉身,打開房門,走出了這間出租屋,帶上了門鎖,邁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艱難的離開了這棟“新草房61”的五層摟的出租民房。
103故鄉的雲
我挎著旅行包,走出了那個叫“新草房”的城中村,走到了村口的菜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走。
人啊,一旦失去了愛,失去了支撐,也就失去了精神,隻剩下一具架空了的軀殼,就變成了傳說中的行屍走肉了。
一輛急速奔馳的自行車從我身邊擦過,騎自行車的大漢扭頭對我怒目而視,嘴裏罵罵咧咧。我煞白著臉,煞白了失魂落魄的雙眼看著他,這人似乎被嚇傻了一樣,瞠目結舌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趕緊騎著自行車飛奔而去。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想?我不知道。如果在想,我想的是什麽呢?其實,我什麽都沒想,我那時是沒辦法思想的。一個心靈已然被掏得空空蕩蕩的人,一個靈魂已然出竅的人,能有什麽思想呢?
我就這樣迷迷糊糊,遊走在人叢攢動的街子上,夢魘一樣的遊啊走啊。
街邊的店鋪裏,躁動著此起彼伏稀奇古怪的音樂,買菜買水果的老百姓與商販們麵紅耳赤著、“嚶嚶嗚嗚”著討價還價,暖水壺般大小的小孩追著淘氣的狗尾巴奔跑,不時“咿咿呀呀”的怪叫……就像一幅碩大的寬銀幕裏錯亂閃過的鏡頭,一切都與我沒有關係,離我是那麽的遙遠。
一間掛著萬花筒廣告燈的理發室印入眼底,我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記得那年,有一天中午,麗麗穿著一件雪白得瞅見肩背的吊帶衫子,挽著我的手臂,陪伴我來這間理發室理發。漂亮的老板娘拿著推剪正要下剪子,麗麗趕緊劈手奪過老板娘手中的推剪,泛濫著一臉的明媚春光,壞笑著對老板娘說:“老板娘,我來給我老公理,我學過理發的!”
於是,麗麗舉著推剪,在我的頭上肆意撒潑、胡亂舞弄了一通,之後,麗麗長籲了一口氣,說:“搞定!——老公,看看,我給你設計的發型!”
我看著鏡子裏那怪模怪樣的一頭馬啃草,無奈的搖頭,不住的歎息。
我把馬啃頭倒在她的吊帶衫裏,弄她一乳罩的碎發。
麗麗急得直跳:“哎喲,老公,你個壞小子,看我怎樣扁你!”隻顧撅了小嘴,伸手進乳罩裏拈那一根根碎發。我的馬啃頭樂開了花。
麗麗眨巴著漂亮的眼睛,調皮的說:“我看還有誰敢對我老公拋媚眼呢?!哈哈哈……”
……
曾經的無憂無慮,曾經的天真無邪,曾經無所忌憚的快樂,都成了昨日黃花,都成為了過去,一切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淹沒在記憶的長河裏。我無限的感傷,無限的心痛。
這間小小的理發室,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我戀戀不舍。
但是,必須離開的,我決意快速離開,快速離開這個處處銘刻著麗麗的柔情、處處令我錐心的地方。
我不能停留,更不能回頭。盡管我的內心裏回蕩著麗麗那撕心裂肺的哭泣。但我絕不能讓麗麗的那句話成為現實:“讓我看不起你!”
我加快腳步,走出這片熙熙攘攘的城中村菜街。來到了空曠的白龍路上。繼續我夢魘一樣的遊走。
我該去哪裏?哪裏是我的容身之地?偌大的城市,我猶如一粒微塵,漂浮不定。
唉!麗麗說的對,農村老家,看來才是我最合適的選擇,我該回到那裏去。
也許,母親此刻正在憧憬著自己的兒子以及自己那可愛的準兒媳在城市裏如何的恩愛,如何的幸福。
我想象著,也許明天,或者後天,我帶著一臉的疲憊,帶著一臉的失落,失魂落魄的出現在母親的眼前。
在老家門口那棵枝葉凋零的老秋樹下,母親見我孤身一人回到農村老家,佝僂著身子,無限愛憐地打量自己的兒子,她不會有任何怨言,隻會說:“兒子,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城市始終不是咱農村人呆的地方……”
我是何等的狼狽,何等的自責,何等的歉疚,何等的虧欠……
我好累好累,放下旅行包,就著旅行包坐了下來。
街對麵是一個不大的音響專賣店。一群衣著時尚的青年男女擁入了專賣店。一陣陣雜七雜八的音樂聲過後,不知是那個有點品位的,放響了費翔的《故鄉的雲》。
多熟悉多催淚的旋律。
“天邊飄過故鄉的雲,它不停地向我召喚,當身邊的微風輕輕吹起,有個聲音在對我呼喚:‘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遊子。歸來吧,歸來喲,別再四處漂泊……‘”
我聽著,仿佛母親對我輕聲呼喚:“歸來吧,歸來吧,兒子,別再讓你的心靈漂泊……”
我提起旅行包,抹去一臉的淚,下定了決心:走吧!回到自己的老家去。那裏,沒有嫌棄,沒有這讓人窒息的生存的艱難,那裏有母親無限的寬容,無限的慈愛,那裏有我曾經熟悉的泥土,散發芬芳的氣息,那裏可以抹去我滿心的創痕……
我一身的輕鬆,決心大步離開這裏,離開這冰冷的城市。
我開始盤算:錢包裏的一百元,買點麵包,買瓶水,倒幾路公交,就可以到達火車站。
火車票三十多元,坐一夜火車,明早就可到安順。
再轉乘十元錢的客車,再步行三十裏路程,明天的下午,就可以到家了。
到了家裏,身上還可以剩下四五十元。
對了,可別忘了到離家三十裏地的花江鎮上時,再花一二十元,給母親買點糖果糕點之類的……足夠了。
我加緊了前行的腳步。
……
費翔的歌聲猶如幽靈,如影隨形,不停地縈繞耳際。
“……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
我一陣悸動!停止了前行的腳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曾經豪情萬丈過嗎?我曾經轟轟烈烈地拚搏過嗎?我努力過嗎?這些年來,我究竟都做過了什麽?我曾經勇敢地走出過那間小小的愛屋,到外麵嚐試過生存嗎?我真的就這樣一走了之了嗎?我真的就這樣心甘情願了嗎?
我放下旅行包,就著旅行包又坐了下來。
任思緒縹緲,回到了久遠的1990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