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得意的職業

    1990年，我初中畢業。

    因為一向是學校裏的第一名，我被邀請進入本村名辦小學，當了一學期的代課教師。

    那年的臘月，村裏的同伴們走的走，散的散，就留下我一個空有一腔熱血的少年，留守著那個古老偏僻、平窮落後的小山村。孤獨與寂寞使我決定放棄我喜愛的教育事業，我決心走出這個死氣沉沉的小山村，跟隨浩浩蕩蕩的打工人流，到城市裏去，於是，就在那年的正月初八，我從貴州老家動身，於次日抵達昆明，在我哥哥上班的服裝廠裏，做起了一名小小的服裝生產工人。

    2年後，1992年，我17歲，經我的“越南自衛反擊戰英雄”的姨夫的介紹，我在昆明涼亭的化工倉庫當了2年的門衛，領著每月400元的工資。

    1994年，我19歲，經一位當兵的老鄉舉薦，我被塞進了一間叫“娥眉信托貿易有限公司”的公司裏，當起了老板的“小弟”。開始了我春風得意、令很多人豔羨無比的、給大老板做小弟的燈紅酒綠的奢侈生活。

    所謂信托貿易公司，本來隻是做一些供求信息的搜集，從中賺點差價的生意。可我的老板“陳哥”，卻另有生財之道。

    “陳哥”結交了很多公、檢、法各界的朋友，這些朋友，幾乎都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耐。

    經朋友建議，“陳哥”成立了這個“娥眉信托貿易公司”。

    “陳哥”的朋友們經常給他出謀劃策，指點他如何賺錢。

    比如，在某某大酒店開一個美容廳，找一群漂亮的姑娘，一方麵以美容美發為名，另一方麵，讓姑娘們們提供一些按摩洗頭以及一些更特色的服務。

    治安的問題完全不用擔心，為什麽呢？陳哥的這些朋友都有通天的能力。

    於是，沒多久，陳哥的美容廳就開了起來。

    後來，某朋友又給陳哥出了一個主意：開一個無痛人流診所。因為，那時做人工流產的市場太大。於是，沒過多久，陳哥的“省計生中心無痛人流門診部”揭牌了。因為是“省計生中心”的門診部，生意自然源源不斷，人流川流不息。

    再者，做些中藥材的收購與倒賣的生意，這個貿易公司生意，有這幾項業務的支撐，還算做的紅紅火火。

    在“娥眉公司”的這兩年，我的工作大多數就是在辦公室裏接接電話，記錄電話內容，再就是看報紙，把報紙上的一些有商業價值的信息剪下來，歸類整理後交給陳哥。我那時的工資500元一個月。

    96年，我21歲。

    那些年，國家對烤煙管理不是很嚴，廣東、福建的一些大老板，憑著雄厚的經濟實力，來雲南走私烤煙。

    在一次酒足飯飽之餘，陳哥的朋友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造一紙烤煙出口調撥單，直接與這些沿海的大老板們幹烤煙走私。沒幾天，陳哥的調撥單被造了出來。於是，一場以“娥眉信托貿易公司”與“廣東某某某有限公司、福建某某某有限公司”貿易合作的烤煙生意開始轟轟烈烈的上演了。

    這種生意利潤十分可觀。

    烤煙以“擔”計量，50公斤為一擔。在紅河州鄉下煙農哪裏的收購價為每擔500元，一經裝上買家的大貨車上，價格為每擔1000元。一輛大貨車，一次可裝150擔，老板每擔淨賺500元，150擔可賺萬塊。而這樣的私貨，幾乎每天要從紅河州的鄉下，往外運出2車到3車。所以，你幾乎不用計算器就可算出陳哥每天的收入——15萬到萬元！一個月30天，陳哥的收入不低於600萬元。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那時的工作是跟幾個同事下鄉，到鄉下收集烤煙的小老板家裏，監督他們打包。一是監督重量，五十公斤一擔，最多隻能有幾公兩的誤差；二是監督質量。有些不老實的小老板，會往煙包裏放些石頭或者枯柴爛樹葉之類的。所以我們的工作也顯得相當重要。

    那時我的工資是每天300元。一個月下來，能拿八千至九千元，在94年的行情來看，那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高收入了。那時，我哥哥還在服裝廠上班，他一個月的工資，最多也就是500多元而已。

    我那時錢多得沒有用處，一有空就帶著小鎮上的半大孩子去把鎮上的遊戲廳給包了場，請那些孩子們打遊戲。再不，就把鎮上供銷社櫃台上的玻璃罐裏的水果糖一罐一罐的抬回來，請鎮上的孩子們享用。

    供銷社由本鎮有實力的一戶人家掌管經營。這戶人家有五個漂亮得猶如仙女一樣的姑娘，一個賽過一個的漂亮，每次我去供銷社端糖果罐子，總會看到她們那驚異而又羨慕的眼神，我無比的得意。

    那年的冬月，東窗事發，調撥單造假的事件敗露，烤煙生意逼迫中止，我被調回昆明公司駐地。

    短短的三個月，我的銀行卡上已經存進了三萬元人民幣。我花了兩千元買了一個令很多人羨慕不已的摩托羅拉中文傳呼機。

    在化工倉庫上班的時候，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劉靜。人長得瘦削但很精神。跟我一起上班的還有我一個才上過小學二年級的表弟。一次消防演練提前預演，我表弟因為笨拙，一直沒把抽水的發電機給發動起來。門衛隊長本來是劉靜的同學兼好友，叫陳文，陳文早就對我表弟不滿，因此在公司的擴大會議上，強烈要求辭退我的表弟。劉靜在會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跟陳文爭辯，為我表弟開脫，說：“第一，那個發電機多年沒用過，本來就有問題。二，即使有火災發生，也不能是某人一個人的事情，一個班有四個人，一個不會，總有人會，沒必要辭退別人。三、這年頭，找份工作不容易，你把人家推向社會，你叫人家去哪裏？……”

    劉靜能彈奏一手好吉他，在化工倉庫的那段時間，好些個傍晚，我就跟劉靜坐在倉庫前的草坡上，聽他彈奏《少年犯——心聲》，每次彈響琴弦，他就用沙啞的嗓音和著琴聲吟唱：“媽媽，媽媽，兒今天叫一聲媽，禁不住淚如雨下……”每次唱完，他都一臉的淚水，我也聽得淚眼婆娑。

    回到昆明，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跟我這位正直善良的朋友聚上一聚。我把劉靜邀約到工人文化宮溜冰場，溜了兩個多小時的旱冰。最後，我請劉靜及他的朋友在卡拉ok廳唱了一晚上的歌，在卡拉ok廳裏，我定了三箱大理啤酒，叫老板差人到附近點了烤魚烤蝦烤雞腿烤牛筋……什麽貴，咱哥們就點什麽，反正今晚的目的就是吃得快樂，玩得開心。我麵前桌上擺放著三包“萬寶路”香煙，劉靜尷尬的收起了他的四元五角一包的“紅梅”香煙。

    那一次我花了劉靜每月400元工資的三倍。

    後來，我再打傳呼給劉靜，我的這位朋友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了聲息。我因為自己的暴發戶行為，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

    這世界就是那麽奇妙，你沒有錢，有些朋友會遠離你；你有錢了，也有朋友會遠離你。

    202錯誤的電話

    我跟麗麗的認識，純屬機緣巧合。

    那天晚上，我跟同事楊輝在辦公室閑聊。楊輝說：“想不想找個美女聊聊天？”

    我說：“到哪裏找去？”

    楊輝說：“給你一個傳呼號，打過去，隻要她回過來，你就可以跟她海闊天空，隨便閑扯。”

    楊輝把電話本翻開，指著一個叫梁菊的說：“這個，是個坐台小姐。還算漂亮。你試試吧，看看你能不能把她搞定？”

    我接過電話本，撥通了尋呼台電話。尋呼小姐接通電話，告訴我說：“機主留言：因為尋呼機丟失，暫時無法聯係，如要聯係機主本人，請撥打126台48000聯係。”

    我把電話本扔給楊輝說：“人家尋呼機丟失了，還聊個屁！”

    楊輝問我：“她沒在尋呼台留言？”

    我說“留了，要你打126台傳呼48000聯係。”

    楊輝說：“你傻呀，那你就撥打126台，不就可以找到她了？”

    我拿過電話，撥通了126台，請尋呼台小姐幫我傳呼48000。

    過了兩分鍾，電話回過來了。我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似水、甘甜如蜜的女人的聲音：“你好！我是48000的機主，請問剛才是誰撥打我的傳呼？”

    我說：“你好，是我撥打的。請問你是梁菊嗎？”

    她說：“哦，我不是梁菊，我是她的朋友。她現在正忙著唱歌，我一會兒讓她給你回電話好嗎？……”

    透過聽筒，我隱隱約約聽見電話那頭的背景裏正有一個女聲在斷斷續續地唱著《把悲傷留給自己》。

    我問：“是她在唱《把悲傷留給自己》嗎？”

    對方回答說：“是啊，你能聽得清嗎？”

    我說：“聽得不是很清楚，隻是我喜歡聽這首歌，所以我一聽旋律，就知道是這首歌了。”

    對方說：“要不然，你也過來跟我們一起唱唱歌吧。反正今晚想長多久就唱多久，想怎麽唱就怎麽唱。”

    我很奇怪：“我沒聽懂你的意思？怎麽說呢？”

    她說：“今晚是我過生日，這裏我已經包場了，想怎麽唱就怎麽唱，……你來嗎？”

    我好一陣局促：“啊？你的生日呀。抱歉，祝你生日快樂！”

    她說：“唉！快樂不起來了。”

    我感覺這位女士的話裏有話，我問她：“過生日，朋友們都在高高興興的為你慶祝呢，怎麽快樂不起來呢？”

    她說：“過了今晚，又老了一歲，有什麽好快樂的？人啊，就這樣一天天老去，青春一天天遠離自己，人老珠黃的那一天，已經離自己越來越近了，想到這些，真的快樂不起來呀……唉！”

    一聲“唉”的長歎，我感覺到了電話那頭的這個女人，似乎經曆了太多的滄桑，太多的傷感，油然而生可憐之情。

    我說：“人嘛，總會老的。不過，不是還沒到來嗎？人應該活在當下，盡情享受今天。你如果總是擔憂未來，就糊裏糊塗的，讓今天糊裏糊塗的過去，是不值得的。試想一下：難道因為你擔心將來會老，你就不會老嗎？肯定不是的。該來的總是會來，我們改變不了。既然改變不了，還有什麽可擔憂的呢？至少，今天是屬於我們的。所以，在未來還沒到來的今天，你可以選擇快樂，你也可以選擇憂愁。你覺得選擇憂愁會好一些呢？還是選擇快樂對你會更有意義呢？”

    對方沉默了片刻，說：“你說的好有道理啊！你是幹什麽的？你是梁菊的男朋友嗎？我怎麽沒聽她說起過你？”

    我趕緊解釋，我不是梁菊的男朋友，我是幫朋友撥打梁菊的傳呼，才偶然知道，她今晚過生日而已。

    對方聽完了我的解釋，說：“我叫麗麗，是梁菊的好朋友。以後有機會，我們認識認識，‘朋友多了路好走’，多個朋友總是好事。還望你對我多多開導開導才好！”

    我說：“我很高興跟你通電話。我叫吳清泉。我記得你的傳呼號，以後我會給你打傳呼的，隻是希望你別嫌煩就行！另外，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記一個我的傳呼號……”

    對方迫切的說：“好的，你稍等一下，我找支筆……”過了片刻，她問：“……清泉……你的傳呼是那個尋呼台的？”

    我說：“跟你一樣，126的。”

    她問：“號碼是多少？”

    我說：“13920。”

    ……

    電話那頭好一陣沉默。我問她：“記住了嗎？”

    對方似乎一肚子怨氣：“帥哥！不想告訴我呼機號碼就算了，何必折騰我老半天呢？”

    我說：“什麽意思？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她質問：“有你這樣耍人的嗎？”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問她：“你叫麗麗是吧？麗麗，我哪裏錯了，怎麽說我耍你呢？我沒有耍你的心，哪來耍你的心情呢？你倒說說看，我如何耍你了？”

    麗麗說：“你告訴我的傳呼號是假的，你不是耍我嗎？”

    我更是找不著北了。我奇怪的問：“你說我的傳呼號是假的？我用了都快一個月了，你說是假的？你什麽意思？”

    麗麗說：“你講的是真的？”

    我說：“你要不要撥一個試試？”

    話才落音，我的呼機“嘀嘀嘀”的尖叫了起來。我拿過來一看，一個自動傳呼的電話號碼。我趕緊跟麗麗說：“對不起麗麗，我收到了一個傳呼，不跟你聊了，我要回電話，掛了。”

    麗麗急忙說：“等等！你呼機上的號碼是多少？”

    我看看我的呼機上顯示的號碼：“515……。”

    麗麗說：“你的呼機號真是13920！我錯怪你了，對不起。傳呼是我打的，你不用回電話了。”

    哦，原來是你打的，感情是為了驗證我的呼機號碼來了。也好，這不就證明哥們沒騙人嗎？

    我止住聲息，想聽聽這位女士該為剛才的無禮做何解釋？

    麗麗沉默了一會兒，見我不出聲，急切的說：“清泉，別生氣了好不？我也不是故意的。好多公子哥兒，告訴別人呼機號碼，不留也就算了，留了個假的，還吃別人的豆腐。”

    我很奇怪：“什麽？沒聽說過。吃什麽豆腐？”

    麗麗說：“他們不留傳呼給別人，還說‘一生就愛你’，真是討厭至極。”

    我說：“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怎麽就跟我扯上了關係呢？”

    麗麗調皮的說：“清泉，你真可愛！不跟你說了，我會經常跟你打傳呼的。再見！”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13920就是“一生就愛你”，切！這真是胡扯！哪兒跟哪兒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