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阻勸解送藥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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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發一語,眉宇間似乎帶了一股凝重,漆黑的眼眸幽深不見底。
攬光擰起了眉,他的鼻息微重,像是急忙趕過來,即便是對著自己眼中的冷意也絲毫不後退。“鬆開!”不知為何,她在對上他眼眸的時候,心底驀然酸澀,從那雙漆黑的瞳孔中,她幾乎能看見自己如今是個什麽樣猙獰的模樣。
隻是,這點弱意才剛萌發,就又被她惡狠狠的掐斷了。
林沉衍分明在暗中較勁,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隻是緊抿薄唇不開口,像是在同她無言的對峙著。
沉默片刻,攬光似乎混沌一片的腦子開始漸漸恢複清明。她的手驀然一鬆,手上握著的那把銀刀“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而在場眾人也似乎隨之鬆了一口氣。
攬光有些怔然,隻好像方才都是神遊在外,直到這一刻,魂魄才回到了自己身上。立即的,她衣袂浮動,似是惱恨一樣拂袖出去。
出了牢籠,清爽的氣息才讓她更加清醒了一分,可心肺處仍有東西在翻滾。她喉頭一甜,扶著一棵數就大口吐了出來。從她口中不可抑製吐出好像是體內的惡毒,是方才誘使她行惡的元凶。
攬光緊緊咬著牙,卻將最後一口腥甜又重新咽了回去。像是早就靠著這一口惡毒存活,她已經離不開了。
“你就算是殺了他們,難道又能將其他人都殺得幹淨?”腳步聲逼近,林沉衍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這聲音多少有幾分輕責。
攬光直起身,扶在樹幹上的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那一張臉,臉色奇白而唇色腥紅,有幾分豔極似妖的感覺,她抬頭看著遠處,猝然轉過身來。“難道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能道出個所以然來?”
這話冷淡無情,卻真正帶著蠻橫無理在裏頭,但也正是有權勢在手,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林沉衍無話可應,轉而換了一個話題道:“魏大人這次出獄,你都還沒去看望過一次。”
不知為何,這二人說話竟然自然而然卸去了那些身份的稱謂。
魏東臣……攬光臉上露出了黯然之色,已經一年有餘不曾見過魏東臣了。
“再如何都是刑部大牢,關了整整一年,不想去看看嗎?”林沉衍又道,他的聲音低悅,像是一遍遍慫恿著攬光去見魏東臣。
可攬光卻知道,魏東臣未必相見自己。當年最後一麵,她仍然記得他如何叱責她翻臉無情,是如何悔恨自己收了她這樣一個弟子的。
當年魏東臣位居宰相,卻不防被一門生出賣,致使當日他要彈劾那人事先知道了事情,竟是從中破壞。而後不足一月,魏東臣妻女上山進香因馬車脫韁而身亡,他執意要查,但委實是查不多一星半點。
魏東臣原本也是性格剛烈之人,不想竟是提了刀,將當日泄密的門生當腰一刀,活生生將人砍成了兩截。
當朝相輔提刀砍人行凶,朗朗乾坤罪無可恕,積年的勢力一遭散盡,而魏東臣也因此鋃鐺入獄。
外人都隻以為是這個緣故,而其中到底如何……卻也隻有攬光等幾人知曉。
攬光搖頭揮去浮現出的舊日往事,思慮了片刻,她又忽然問道:“這幾日魏……”她倏然噤言,有種不知如何稱呼的尷尬,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他未出玉清池一步?”
昔日也是經過常年累月才能收集得到的證據,怎麽今日一朝出獄就能如此迅捷的羅列出來?
林沉衍搖了頭,“玉清池那些我也不知到底情形如何,不過……魏大人的確有過人才能。”他說這話,口氣中明顯帶著敬重。他臉上神情端正,攬光看著他並無一絲懷疑或不信,魏東臣手段如何她或許比旁人更加清楚明白。
隻是,魏東臣在情之一字上頗為用心,若非如此,當年妻女亡故不會讓他性情大變,不顧仕途執意要殺人泄憤。
說話間,攬光的情緒已經一點點平靜了下去,再沒有先前的那種失控。
可她的手,仍有些發抖,似乎仍然能感受到提著那刀子揮向那人脖頸之時,手上所傳來的阻力。她這才剛一動心思,就又止不住吐出了一口血,而心中又禁不住開始惡意揣測,是不是魏東臣當年行凶時也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
說到底,今日是有林沉衍在,及時拉回了自己,如若不然……今後旁人眼中的大長公主肯定又多了一道嗜血冷漠了。
“多謝……”攬光抬眸看著他,澀然發笑。不光是這次,而是這幾日,都多虧了林沉衍。若是沒有他,這許多的事情也並不會有這樣的順暢。
攬光往日對他再有諸多戒備,到了今時今日也鬆了幾分。他與詹春不同,昔日詹春還是躲在暗處,而今日的林沉衍卻是站在他身邊與之一同迎麵那些暗箭流矢。他們已經是……穩穩聯係在了一起,他與詹春自然是不同……
林沉衍輕輕噙著笑,不似以往笑得讓春風無色,如今他內斂而沉穩,再尋不到一絲輕浮的端倪。
而他自己心中卻不如麵上如此泰然,如今他的所作所為完全顛覆了自己的原本的計劃。仿佛眼前有個漆黑深淵,他一時心軟去伸手拉了將要墜入期間的攬光一把,可自己也似乎在隨之不斷下沉。
“寧祜南……他今日還並不想將其他三氏趕盡殺絕,隻想要讓寧氏做第一大氏而已。”林沉衍半垂著眼瞼低吟,歎了口氣,又道:“我絕不會讓他如願。”
他再抬眸的時候,看見攬光神色茫然,目光落在不知名的遠處。他們同是被四年前那一場荒誕的大火改變了命運的軌跡,若是……若是四年前他們認識就好了……或許就不會橫生這麽多不必要的枝節了。
隻是,事情總不能如人所願,林沉衍看著她有些愣神,又安撫道:“這樣也好,蕭氏那邊肯定是坐不住了。”
攬光回過頭,輕微的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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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午後,果然是有了新動靜。該交代的,蕭氏總歸是給了一個交代,隻是交代來的隻是兩具死屍。
玉清池采辦上有差池的部分都一應推到了那兩個死人身上。
動再大的怒也無動於衷,攬光森然冷笑了兩聲,吩咐道:“繼續給本宮查。”
叫人出乎意料的是,蕭淮居然到了刑部來。他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和刑部一樣設有牢獄,可各盡其職,往來並不多。此番他來,是意在攬光。
攬光不見,他就在門外候著,不卑不亢,不見絲毫惱意。她透過小窗去看,也微有感慨,他還是如以前一樣耐得住性子。
下午的日頭正好,烈日炎炎,在堂外就是站上一刻都叫人吃不消。過了兩個時辰,攬光終於鬆了口。
蕭淮進了來,目光毫不避諱的看著她,“攬光……”見她許久都未回應,他又眸中黯然得自嘲一笑,酷日下頭,他的臉被烤得發紅,雙唇也都因為缺水而失去了滋潤。“你到底不信我。”
外頭樹蔭茂密,不知何時起,蟬鳴不斷,惱得人心煩意亂。
攬光忍不住笑了起來,仿佛是聽見了極為可笑的事情的,“我——為——什——麽——要——信——你?”她睜圓了一雙眼睛,卻不見有半點太真爛漫,有的也隻是多疑和譏嘲而已。
蕭淮回望著她,忽然又聲音柔軟了下來,眸中卻是苦痛糾結,“攬光,你為什麽不肯信我?”
為什麽?攬光也不禁隨著他低聲問了一句自己,可不論自己如何問,都問不出一絲一毫的答案來。她忽然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到了蕭淮的麵前,笑意吟吟的說道:“我什麽人都不信,連自己都不信,又怎麽會信你?”
“你……”蕭淮張了張嘴,對著眼前的這張臉竟然生出了許多厭惡來。仿佛是眼前這人的尊容遠不如四年前的裴攬光來得好看!
他往後退了兩步,越發端量起了攬光,加之如今她性格反反複複……這一瞬,蕭淮恍然覺得自己對眼前之人生不出任何的好感來。可雖然心中有這樣厭棄的情緒,他臉上卻是絲都沒有展露出來。
蕭淮麵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神傷和無奈,“到那一日你終究會明白,我蕭淮從來都沒有害你之心。”他眉目間也帶著倦容,似乎這幾日,也睡不安穩。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錦盒遞在了攬光麵前,“詹春托我交給你的東西。”言罷,擱下東西後他竟然是頭也不回離開了。
詹春?
攬光仍在盯著那東西的時候,林沉衍卻是進了來,他瞥了一眼,順手將那東西打開了看。小錦盒中不過是裝了一堆灰褐色的粉末,像是香灰一樣。林沉衍皺著眉打量,問道:“蕭淮剛送來的?”
“恩。”
而林沉衍也未再多說,將東西合上又放回了原處,“魏大人遣人讓我去趟玉清池。”見攬光未至可否,他顧自轉身就朝外去,到了門口又忍耐不住停駐了下來,低聲道:“蕭淮這人……並不是你想的這樣簡單。”
他並非多事的人,如今卻是半遮半掩的提醒了一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