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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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攬光已然決意親自去一趟帝陵。原本昨日便想衝動前往,終究是事出突然須得周全策劃一般。最終,林沉衍與之二人輕便同行。崔道也想跟著前往細查歌謠之事,隻是攬光屬意他回朝,以便回稟各方動態。
他二人挑的都是日行千裏的寶馬,馳騁起來,半日功夫已經趕到了帝陵所在棲梧山腳下。
攬光端坐於馬上微微喘息,一路行至此地她的臉恍若一直被風刀割著般,此時停了下來更是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她凝望著眼前的山,鬱鬱蔥蔥,隻消翻越過第一個山頭,其後就是大膺曆代以來的帝陵了。她當即翻身下馬,對著身側那人道:“下馬,翻過這個山頭就能見到守陵的侍衛了。”她一年中總有一次要來拜祭皇陵先祖先宗,不過以往都是浩浩蕩蕩一大波人步行而上。
林沉衍依言下了馬,朝著幽謐群山看了眼,胸臆間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側頭,見攬光已當先邁開了步子,他立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攬光……!”
“嗯?”
林沉衍略有不安,吸了口氣開口道:“你在山下等著吧,我上去看看。”說完,也不容攬光說話,強硬的將自己手中的韁繩交入到了她手中。
攬光神色旋即變了幾變,三兩步追了上去,“你去也沒有用,守陵人認得你麽?”她直直的看著林沉衍,唇角扯出笑意來,“林沉衍,這事情你做不到,擅自闖入恐怕隻能死路一條。”
她指名道姓的喊他,雖然帶著笑意但那眼神卻是從未見過的肅然。
林沉衍暗暗歎了口氣,他的確是從未來過什麽皇陵,恐怕也真如她所言自己一人上去並無用處。他抬眸望了一眼前麵那座山,或許有許多事情的秘密就都在那後頭了。又或許,早已經有人守在那處伏擊著。
“好,那我們一道去。”林沉衍再開口,已經是態度決然沒有半點轉圜餘地。攬光輕輕點了下頭,徑自往著前頭去。她身量高挑,然而這接連數月的奔波已經消瘦了不少。如今從後頭看過去,幾乎輕輕一折就能將她折斷了。
——瘦的厲害。
林沉衍平日不怎麽察覺,此時發現後不免心中一緊,快步上前問道:“你還在吃那藥?”
攬光聞言步伐微微一滯,旋即又恢複了正常,斜著眼反問道:“什麽藥?”
“……”林沉衍緊抿著唇,目光更是肆無忌憚的在她臉上來回掃視。隔了半會,聲音越發低沉了起來,“你——是不是——還在吃那藥?”
攬光罔若未聞,自顧自牽著自己的馬匹往前走。林沉衍見她此時這幅神態,心中更是冒出了一股怒火。他快步上前橫梗在了攬光麵前。
“怎麽?”攬光皺著眉,一時逼人的氣勢壓了過來。
林沉衍扯起嘴角冷笑,竟也絲毫不輸於她。“那日我和你說過,解藥的事情我已經再差人做了。詹春給的……未必是什麽好東西。”
“嗬——”攬光也笑了一聲,卻是絲毫溫度都沒有。
這林中道路隻因為是通向帝陵,所以也用青石子鋪得齊整。兩側都是大樹枝繁葉茂,將整個天空都要遮住了。此時日光烈烈,從樹葉縫隙漏下了幾塊支離破碎的光亮。
“若是製得出,我早不必受那病之苦。”她甫一出聲,便帶了許多頹然之氣。
林沉衍咬著牙,見到她這幅模樣,氣得牙癢,更加發狠似的抓緊了她的手腕。攬光吃疼,便略微掙了兩掙,那人不放,她便也就懶得再動,任憑他握著。
“你知不知道……”林沉衍喉中發啞,竟是一時語噎,說不下去。
攬光輕輕一笑,笑得無力也無奈。知道什麽?她或許什麽知道……她抬著眉眼望著他,緩緩開口道:“知道……你換了那藥粉嗎?”
“……”
“林沉衍。”她又開口喚了他一聲,“你沒有這病,所以根本不知道那痛苦。”就比如饒是她這般的輕飄飄的提及,四肢都忍不住要痙攣一下。
“你換來的藥粉,雖然氣味都一樣,那卻壓不住我的病。”攬光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她說得平靜,隻好像若不是林沉衍此時提及,她也未必會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凡是藥三分毒,何況是那樣的藥粉。
攬光聲音沉沉的冷冷的,其中又像是帶著一股詭異的笑。“有毒是嗎?可即便是有毒又有什麽關係?”她伸出了手,湊在了日光下。十指纖纖,細白如玉石一般。然而那指尖指甲下卻不見緋紅,而是透出幾分青灰。如此袒露於人前,她好像渾然不介意。
林沉衍隻覺得心頭一陣絞痛,欲言又止,最總從齒縫間逼出了幾個字,“攬光,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攬光跟隨著喃喃,複又展顏一笑,她姿容平淡,反倒因為這一笑讓人覺得有種撲麵的豔色。
林沉衍是見過她發病的時候,恐怕也並不能體會她當時痛苦的萬分之一。然而這時候看她,又哪裏有往日權傾天下的氣勢。她是大長公主,世上沒有比她更尊貴的女子。但眼前卻這樣神色倦怠,垂垂欲死,望不見意一絲生氣。
或許他們以往從未談及到這些事情,這一刻林沉衍才知道攬光原來根本沒有抱生的希望。她服這藥,就已經知道後果了……又或者這病根本無解,所以為了裴衾的藥才甘心受製於寧沽南。
林沉衍望了那隻手,心中突如其來的一緊,將那手狠狠攥到了自己掌心。他長眉深擰著,低啞著聲音開口道:“那藥……寧沽南有法子,我們也能有法子。”
攬光迎著那如熾目光,心內也終於鬆動了幾分。她不願此時去多費一分心神去想那事情,飛快點了下頭轉了話道:“咱們先上帝陵吧。”她將那匹馬的韁繩係在了林中一棵樹幹上,又對著佇立在原地林沉衍看了一眼,示意他也趕緊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經過方才這事各懷所思,一路上再也沒有多說旁的話。
山路被鋪得齊整,山勢也並不高聳,一路上去平坦無奇,隻是廢了些功夫力氣罷了。等爬到山頂之時,往前頭一看,隻見峰底下偌大一片恢宏建築,被周遭幾座大山合包在裏頭。若非如今爬了上來,在山外根本不可能看到。
朝著底下看去,便可隱約看見帝陵兩側都站有兵衛了。
皇陵禁地,若非是重大拜謁時刻,即便是皇室子弟也不能入內,隻得在陵外遙拜。
攬光眯著眼,仍有些詫異為何林相回來此處,可至今已經第五日,不知他人還在不在這地方了。她理了一下身上衣裙,深吸了口氣往下去。林沉衍跟隨在後頭,忽然開口問道:“你帶了什麽信物沒有?”
“信物?”攬光愕然,轉念又明白了過來,自負一笑道:“我這張臉難道不就是信物?”
是了,她前幾年都有親自來帝陵主持拜祭大典,守陵將士又怎麽會認不得她這張臉。但林沉衍仍有顧慮,卻是攬光現在十分坦然,“這些不必擔心,他們自然不會阻攔便是。”
還未等他們下到山穀中的帝陵,就已經有一隊人馬遠遠的策馬過來盤問。為首那個身居官位,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
“什麽人,膽敢……”說話那人原本端坐馬上居高臨下的斜睨,話說了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再正色一看,臉色幾番變化,磕磕絆絆了起來,“你、你你……”
攬光是見過此人的,又或者說這帝陵的每個人都認得她。當年,她帶著裴衾在寧沽南的暗中扶持下重新回宮,第一件事情便是闖了帝陵想要開了先帝的棺槨驗屍查明真相。那事情鬧得極大,不過再大也就隻有這守帝陵的一撥人知曉。隻因為其後的事情,都被寧沽南壓製了下去。
所以,這將士一見到攬光這張臉,會是這樣的驚慌失措,就連著說話都不利索了。他幾乎從馬上翻落在了地上,又立即跪了下來,口中忙道:“公主……臣不知知道公主駕臨。”他身後的屬下一頭霧水,聽到公主二字又驚又駭,也隨之跪了下去。
“都起來!”攬光輕輕三字,仿佛又成了那個讓人聞風喪膽、乖張暴戾的大長公主了。她雖然言語帶笑,卻實實在在是讓跪著那幾人不寒而栗。
林沉衍見此,也不免理解了攬光之前為何會這樣說。他正回味的時候,又聽見那人驚詫並著遲疑的問了一句,“你是什麽人!”林沉衍抬起眼簾,卻看見方才還畢恭畢敬的將士麵上已經帶了騰騰怒氣,目露凶光的望著麵前那人。
這變化不過轉瞬之間,委實是讓人覺得怪異得很。非但是林沉衍,就連著跟著那將士的手下,也都是措不及防,麵麵相覷,不知道這短短片刻之內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快說,你到底是什麽!竟然膽敢冒充大長公主!”那人義正言辭,麵上並不像是玩笑之意,“你可知道假冒公主,是死罪難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