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敗陰謀拙太子驚懼 靦負荊走千裏請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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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太子留守在長安皇宮,李淵一行起程往仁智宮去。剛走了五天時間,太子覺得這個日子等得太久了,他焦急的把楊文幹找來,告訴了他應該做的事情,讓楊文幹率五千長林軍,悄悄的尾追其後。
太子料想此行謀算,如天衣般沒有絲毫的破綻,楊文幹率的五千長林軍與元吉的二千人馬裏應外合,即可誅殺他的二弟了!那時候大功告成,逼父皇遜位,那皇位也就唾手可得。
楊文幹離開京城的第四天,太子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起來,他甚至開始煩躁,心驚肉跳,突然的有種不詳感覺,這種感覺,使他莫名其妙,“難道有什麽地方不妥嗎?”他自己問著自己道。
那時候,他不明白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卻又總覺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妥,便把每一個知情的人,一一又篩選了好幾回。他覺得他杞人憂天,那種憂慮是多麽地可笑。“萬無一失,萬無一失。”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雖然心裏仍有莫明的空虛,但這句話,倒確實的讓他感到踏實了些。
楊文幹離京的第五天,太子實在無法在宮裏坐得住。他這裏走走,那裏走走。有一個時候,他竟然不知道他走到了東宮西北角那個管更漏的老太監那裏了。他看著那個老太監抖瑟的跪著給他請著安,他倒不在乎這個老太監的殷勤,甚至他根本沒有理會他,僅不經意的朝那用來計算時辰,一點一點往下滴水的更漏瞥了一眼,正想轉身走開的時候,他忽然自己嚇得臉色煞白,怪叫了一聲:“天滅我也!”便昏厥了過去。
太子不知何時回到了他的寢宮,自然是太監把他抬了回來,太醫還沒有傳到,他卻緩緩的醒了過來。太子妃也嚇壞了,幾個女人都陪在他身邊。
宮裏的人忙碌了好一會,太醫匆匆趕到他寢宮的時候,他卻擺手讓那太醫退了出去。“我沒啥病,不用傳太醫,你們傳我的話,把洗馬魏征叫來見我。”他對他的那些妃子說道。
那個時候,他的心是異常地清醒,清醒得讓他都有點兒覺得奇怪,他想著他為什麽這個時候腦子就像一個清澈見底的池,或一口光線充足的看得見底的井,而這個時候的過去,腦子卻像一麵仿佛是清澈的,卻實際是被許許多多極細微的、深綠色的浮藻蒙蔽著的池塘的水麵。
魏征來的時候,李建成已經在書房裏坐著了,他坐在那裏已經好一會兒,仰著頭,把後腦勺和頸椎活動的部分,靠在檀木的椅把上。這是一個很舒服的動作,讓他把剛才昏迷帶來的衰弱,恢複了過來。
那個魏征是個個子不很高,臉有些黑的年青人,背後別人叫他黑臉冼馬,但他卻是精明過人年輕人。早些年剛追隨太子的時候他曾勸說道:“秦王功蓋天下,中外歸心,殿下僅以年長位居東宮,無大功以震服四海,因此,每有戰事,宜向皇上請纓,多出征以取得功名,同時,多結天下豪傑方能善保其身。”李建成如今想起這些來便有了懊悔。
他無非就是功不及世民,其他那些地方都不比世民差,要是當初便依魏征之言,多請纓出戰,至少也有了能穩坐太子位置的功勞,便不至於今天作繭自縛,出此愚蠢至極之策。
魏征走進書房來的時候,見太子坐在書案前端一杯茶正要喝,魏征走上前去的時候,太子發現了他,便把送到了嘴邊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了。太子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神情有一種仿佛病後的虛弱,微笑起來的樣子有些顯得勉強,他看著走進書房來的魏征說道:“你來啦。”
魏征躬身示禮道:“不知太子傳微臣有何事吩咐?”
“魏卿,免禮。”太子說話的聲音很微弱,又親自站起來給魏征移來一張椅子,魏征坐下來後,太子吩咐著侍人把茶端了上來,並親自給魏征斟了一杯茶。
太子的這一些動作,以及那微弱的說話聲音和神色,讓魏征仿佛察覺出了什麽來,他覺得太子是必有要事與他商榷的,而且恐怕商榷的會是很重要事呢。
魏征站起身來又拱手道:“臣不敢受太子如此禮遇,太子有事盡管吩咐微臣,微臣既為太子侍臣,當為太子效力,雖肝腦塗地而不惜。”
李建成聽著,臉上粲然一笑,遂道:“魏卿實為賢才,未能用作大器,倘若天不負我,當有重用冼馬之日。今日把你找來,隻想與你共論天下大事,不知魏卿覺得如何?”
魏征聽著太子說話是那樣地不著邊際,仿佛一個陌生的來客,把他當成了小孩子用冰糖葫蘆在他麵前搖晃著。他緊蹙著眉頭朝太子看了一眼,說道:“太子所言共論天下大事,微臣實不知從何說起。”
太子目光幽幽,盯住魏征臉,忽然說道:“你以為秦王如何?”
“臣以為秦王賢明過人,功高以蓋天下,無人可與倫比,況且秦王光明磊落,心胸坦蕩,非諂媚小人可以左右。其體恤萬民,治黃救賑,懲惡楊善,撫弱救貧已深得民心;其既有開國之大功,又有治世之才德,天下豪傑又多與其結義,一呼足可讓四方響應。但其謙恭忍讓,不忍爭鬥,此確非常人之可為,實屬聖賢帝皇之征候也。”
太子聽著暗吃一驚,遂又強顏作笑道:“你以為本宮如何呢?”
魏征道:“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太子可謂獨得其一,即天時也。太子若避酒色,勤建功業,以寬仁之心博眾望所歸,位居太子,則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得之,何愁不能作一代明君?實不必以小謀權爭陷兄弟於不和,此實為太子不足之處也。”魏征諍直之言說得太子臉青一陣白一陣。
太子素知魏征,向來直言不諱是出了名的,細思他的話也不無道理,本是個好謀臣,平常卻不喜歡搭理他,仿佛玫瑰花枝上的刺,即使可欣賞花的香豔,卻又不願伸手去摘它,如今想起來便有了些後悔。
此刻他把魏征找來,隻想聽聽他對楊文幹一旅的看法,即使這枝香花枝上的刺紮手,他也隻能順順的撫摸他,遂微微的笑了笑道:“倘若此刻有一支勁旅直取仁智宮,形成裏應外合之勢,你估計秦王可否自保?”
魏征聽著,吃了一驚,直視太子道:“這支勁旅何時出發?”
太子道“皇上一行離京第五天時出發,現在正在途中。”
“此刻追回勁旅已經不及,太子大難臨頭了!”魏征臉露戚色道。
太子一聽,臉色陡然變得死灰般。
有好一會功夫,太子茫然若失的眼裏,流露著驚惶的神色,他那蒼白灰暗的臉上的顏色,久久的僵持著,久久的沒有退去,目光是呆滯的。“這該如何說呢?”太子楞了許久才問道。
魏征說道:“試想想,從京城到仁智有近一個月的路程,這一個月中,有一支幾千人的隊伍直往仁智宮運動,皇宮耳目無處不在,況且秦王精明過人,不會不四處派暗探,以保皇上安全,莫說這支軍隊,要走一個月到仁智宮才完成裏應外合之計,就是走兩天,軍馬未到,消息早以傳到了皇上那裏了,等待這支軍隊的將是什麽便可想而知。”
太子的臉上抽搐了一下,臉色尷尬的說道:“如此看來,楊文幹完了?”
魏征道:“楊文幹完了是小事,隻是牽連著太子是大事。”
太子焦急說道:“魏冼馬,能有何策?”
魏征眉頭一皺道:“楊文幹所率長林軍已屬反旅,如今何不將計就計,速派人追上楊文幹,讓他途中豎起反旗,帶兵逃走,太子則率便騎往仁智宮向皇上負荊請罪,說楊文幹狂傲不服管製,帶長林軍造反,並痛責自己治屬不嚴。楊文幹中途樹反旗,沒有再往仁智宮去,皇上則抓不到太子派兵的證據,至多也隻能責成太子管屬不嚴。”
太子聽了,覺得頗有道理,那臉上,肌肉漸漸放鬆,露出了一個舒坦的微笑,仿佛凍僵了在暖房裏回了溫度,又喝了兩杯黃酒,終於露出了鮮紅的興奮的顏色來。
當下,太子依魏征之計而行,派人騎快馬朝仁智宮方向追趕楊文幹。自己又召集舍人徐師暮、詹事主簿趙弘智、左衛軍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一道密商道:“今譴楊文幹率長林軍往仁智宮,會合齊王誅殺秦王已功敗垂成,楊文幹已於途中假舉反旗,帶領部下逃命去了,我等也將麵著臨殺身之禍,你們看看,該如何是好?”
“回太子,小人以為事已至此,等皇上回宮治咱們謀反之罪,等待我們的將是滿門抄斬,何不如舉起義旗就真的反了,太子在京稱帝,詔告天下,說秦王造反,皇上已被謀害,太子要親討逆賊,天下莫知真相,必有眾多響應。本來,太子、齊王原部屬就有幾十萬,聯合四方之眾圍攻秦王則大事可成。”徐師道獻計道。
“徐兄說得對,等皇上降罪下來咱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何不如造反!”左衛軍韋挺說道。
“我看也隻能如此,已經窮途末路,不造反也是死路一條。”天策參軍杜淹道。
太子詹事主簿趙弘智聽徐師暮及韋挺、杜淹三人輕言造反,他的眼睛在三個人的臉上逡巡一回,眼睛上的那雙眉毛蹙成一團,他輕輕的搖了搖頭,卻仍一言不發。
太子注意到了趙弘誌的這個細節,這趙弘智老成持重,說話作事,就像他碾墨寫字那樣細心。“趙主簿有何見解,請說說。”太子微笑著盯著趙弘誌的臉問道。
“依我看來,秦王結義兄弟眾多,軍中大權大多落在他的這些兄弟手上,事實上,秦王幾乎掌握了大唐的兵權,假如我們造反與他抗衡,這無異於以卵擊石。既然楊文幹已假言造反,太子何不順水推舟,說揚文幹自恃武藝高強,傲氣淩人,因不服調護軍副職,突然率長林軍造反,太子若親往仁智宮負荊請罪,必能解皇上疑慮,即可化險為夷了。”
太子聽趙弘誌之言,與魏征之策如出一轍,遂心裏暗喜道:“此計言之有理,可救我性命矣!”遂決定依計而行,打算往仁智宮負荊請罪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