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曾等你,以愛之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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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二章我曾等你,以愛之名(二)

    國人了解西雅圖,還是從很出名的《西雅圖不眠夜》而來。

    不過這部電影要等93年才會上映,如今說起美國大城市,隔著遙遠的海洋,大家最熟知的還是紐約。

    這裏在2001年以前,一直是全球最大飛機製造商“波音”的總部,還是世界超級富豪蓋茨的家鄉……當然,在83年,後來的超級富豪年僅28歲,正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這棟主人為亞裔的豪宅,論規模和奢華肯定比不上今後首富的豪宅。

    但並不意味著主人的財富不夠,房子的大小,僅僅是出於亞裔主人骨子裏的中庸和“財不露白”的想法。

    這棟房子常年僅僅有男女主人居住,家裏的年輕人們不喜歡西雅圖的雨,常年在世界各地當“空中飛人”。為了照顧女主人,男主人刻意請了華人女性當保姆。

    司機,廚師,園丁,保姆,要維持這一套班子,也不是誰都有能力的。

    這是中產階級的想法,對富豪來說,可能欠銀行幾千萬上億美元,可他們真不缺少這一點錢。

    華裔女保姆特別羨慕豪宅的女主人。

    她被稱呼為“楚夫人”,保養得宜完全看不出真實年紀,孩子都大了,男主人依舊十分寵愛她。每年各種節日禮物不會間斷,男主人迫不得已需要離開西雅圖時,回家後必然會帶著“小驚喜”。

    可能是昂貴的珠寶,也可能僅僅是一枝帶著晨露的玫瑰。

    “你高興就好。”

    男主人最愛說這句話,華裔女保姆羨慕得眼睛都紅了。作為一個女人,誰不想一生被人妥善收藏珍重對待?

    楚先生有足夠的財富,最難得是,在擁有巨額資產的前提下,楚先生沒有變心的跡象。

    窮的時候,男人專一,很可能隻是因為他沒有花心的資本。

    等男人擁有了一定的地位金錢,仍能保證對妻子的忠貞不二,那就是男人的品質可讚……擁有地位金錢的男人肯定會受到更大的誘惑,能讓他不正眼看其他人,一定是因為對妻子的情誼真摯。

    楚先生看上去五十多歲,是一位教養無可挑剔的老紳士。

    楚夫人在花園裏淋了雨,被楚先生尋回,歐式的精致梳妝台前,男主人動作輕柔仔細,用大毛巾替女主人擦幹頭發。

    “你看看你,貪圖花園裏的美景,一不小心就會進入忘我境界,被孩子們知道了,又會念叨你。”

    風韻猶在的楚夫人低下頭,似乎被先生說的不好意思。

    如果非要說這對夫妻有什麽遺憾,那就是楚夫人無法生育,楚先生早年收養了兩個亞裔小孩,一子一女,如今都已成年獨立。養子和養女都很孝順能幹,特別是養女性格直爽,知道楚夫人不愛惜身體,總忍不住要念叨。

    想起孩子們,楚夫人心中柔軟。

    哪怕沒有生育,修諺哥也沒有絲毫嫌棄自己,長輩們為自己挑選的丈夫的確是萬裏無一,一晃人都要到老了,楚夫人自覺大半輩子過得挺值。

    唯有一件憾事:當年國內戰亂,丈夫帶著自己離開時受流民衝擊,她不小心磕到了頭部,受到了很嚴重的顱內損傷。

    當年的醫學,與現在哪能同日而語?

    又正是逃難,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楚夫人從昏迷中剛蘇醒的那幾年,甚至雙目不能視物。

    那時候她和楚先生也不在美國,而在台島。就是為了她的病情,楚先生千方百計將她帶到了國外,尋求最好的醫療手段。動了手術後,顱內的瘀血被清除,血塊不再壓迫到視神經,楚夫人的雙眼才重見光明。

    唯有一點遺憾,失去了最佳治療時期,哪怕視力恢複,楚夫人大腦還是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損傷——她永遠失去了人生中的一段記憶,就像喝醉後記憶出現斷片,楚夫人的記憶,從17歲直接跳到了27歲,就是她在逃亡中醒來,看見楚先生的第一眼。

    她何時嫁給了丈夫?

    中間的十年,被可惡的疾病偷走了,讓楚夫人十分遺憾。

    “修諺,我最近總是做夢,夢裏出現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楚修諺拿著毛巾擦拭的動作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道,“那我讓亨利醫生給你檢查一下好不好?”

    楚夫人遲疑著點點頭。

    多年順心順水的生活,讓楚夫人的性情變得簡單直白。

    除了那些偶然困惱她的夢境,實際上已經年近六十歲的她,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除了保養得宜,良好的心情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楚修諺讓廚師熬了薑湯,盯著楚夫人喝完,哄她到床上睡覺,一臉溫柔離開房間。

    直到關上門,楚修諺臉上的笑意才徹底看不見。

    他從來不對楚夫人瞎許諾,真的為她約見了亨利醫生。

    亨利醫生是享譽全球的腦科權威,擁有全美最頂尖的醫療小組,等他帶著醫療組從歐洲趕回,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

    替楚夫人詳細檢查後,亨利醫生不太確定道:

    “夫人,您當年手術延誤時機,顱內損傷本來是不可逆轉的,現在看來,似乎有好轉的跡象,那些夢境,應該是您丟失的記憶片段。”

    楚夫人十分驚喜,“那我會全部記起來嗎?”

    亨利醫生不是很肯定,“或許會。”

    他和楚修諺夫妻交流了一下,楚夫人的情況也算是不小的醫學奇跡,亨利醫生不停讚美楚修諺:

    “你們東方人不相信上帝,可這的確是上帝帶來的奇跡,或者說是您的精心照顧,讓夫人恢複的很好……楚,您真是一位讓人欽佩的紳士。”

    楚修諺看了夫人一眼,“怎麽樣才能幫助她想起更多?”

    人腦本來就是世上最精密的儀器,沒有哪個醫生敢說完全弄懂了人腦。亨利醫生隻能建議,多給病人一些時間,多讓她接觸到能喚醒記憶的物品和場景,或許有幫助。

    楚夫人頓時遲疑起來,“修諺,那我們要回華國去嗎?你的身份,華國會不會逮捕你?”

    楚修諺失笑,握著夫人的手小聲安慰道:“華國現在政策逐漸開明,我又沒有叛國,如果我們願意投資,華國甚至會很歡迎我。”

    楚夫人心中一鬆。

    院子裏,雨依舊淅瀝瀝下個不停。

    華國的南方也多雨,羊城的天氣麽,夏季卻很悶熱。

    那時候她貪涼,總喜歡在下雨時開了窗戶,母親總是喝斥她,說女孩子不能受凍,若寒氣入胞宮,今後受孕就會困難。

    或許,正是因為不聽母親教誨,她和修諺哥才一直沒有孩子。

    楚夫人早年上過洋女學,更是在觀念先進的美國生活多年,也很喜歡領養的兩個孩子……記憶中修諺的父母,對她很疼愛的,他們沒能熬過動亂早早逝去了,否則知道修諺無後,該有多難過啊。

    養子養女,也是傳承姓氏的,就像舊時的“過繼”一般。

    楚夫人安慰著自己,晚上睡覺到底不太踏實。

    亨利醫生的診斷,給了楚夫人信心,她晚上再次進入夢境。

    朦朦朧朧的畫麵,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等在碼頭,不時眺望著遠方。遠處,船舶川流不息,女人不斷燃起希望,又最終失望。

    她始終沒能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女人將手放在大肚子,要臨盆的肚子大得嚇人,她輕輕皺眉,美麗的麵容布滿哀傷……忽然轉過頭來,楚夫人頓時從夢中驚醒,那個大肚子女人,赫然正是她自己!

    “修諺!”

    楚夫人一動,楚修諺就被驚醒了。

    “你又做噩夢了?”

    抬手一抹,額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楚修諺起身去拿毛巾。

    楚夫人滿臉驚疑不定,“修諺,我們是不是,有過一個孩子……”

    夢境裏,骨血相連的感覺不會出錯,那個大肚子女人既是她自己,那豈非是說,她和修諺有過孩子?

    楚夫人捂住肚子,十分無助。

    那孩子呢?孩子去了哪裏?

    修諺為什麽不告訴她這段過往?在碼頭時,她的等待充滿絕望,修諺從小就照顧著她,絕對不會讓她絕望。

    楚夫人有太多疑問,另一邊,楚修諺也心驚肉跳。

    “你不要急,慢慢想……今天太晚了,我們明早再談好嗎?先睡覺吧。”

    哄得楚夫人睡覺,楚修諺卻失眠了。

    妻子的夢境,將他帶回了三十年前,他在濟南和妻子重逢。

    ……

    許泰達的心情如受重擊。

    當鐵了心要查證,又有了明顯的線索時,誰都不能忽視許泰達的能量。

    陸枚母女能叫軍區相幫,仰仗的無非是許泰達的人脈和威望。許泰達不知道還好,那些舊部下討好了老首長夫人就心滿意足,不至於要跑到老首長麵前請功。

    可那是在許泰達不知道的情況下。

    真正想查,許晴讓人護送她離開錦江賓館的事情,哪裏藏得住?

    當年,祁震山查到了軍區,攔著寶鏡不讓她繼續深入,輪到了許泰達卻沒有了這個顧慮。

    “好一個王團長!”

    許泰達心中有一團火在燒。

    他正柔情蜜意,感念著發妻的深情,忽然查證被告之,親孫女所說的綁架是真。

    繼妻生的女兒,他疼愛了許多年的許晴,竟真的綁架過發妻名下的孫女,他正預備相認的血脈!許泰達心中亂成一團,就像絲線糾纏到一起,完全分不出頭緒。

    先不說許晴是不是真的派人暗殺過寶鏡,綁架一事,和奪鏡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鐵證。

    小晴拿太陰鏡做什麽?

    是為了取走海東一家自證身世的憑證,還是僅僅因為被愛情衝昏頭腦,想要借此和秦雲崢結婚?!

    無論哪個理由,都無法解釋,許晴早在三年多前,就知道了海東一家的下落。

    她是懶得查證,還是故意沒有告之?

    許泰達滿心酸澀。

    打仗和政治仕途,他自覺玩的很轉,沒想到捧在手心寵大的女兒,竟然成了如此小家子的脾氣!

    本來就沒有那個政治敏銳度,占了許家獨女的身份,難道就能開竅不成?

    可怕的嫉妒心,竟讓小晴昏了頭腦,有兄弟幫襯,讓許家的富貴一直延續下去,小晴才會得到更好更有保障的好生活——井底之蛙,看看陸枚,教壞了好好一個女兒。

    乍然得知女兒蠢笨如是,許泰達對繼妻也不敢抱更大希望。

    陸枚能把小晴教成這樣,他又能指望兄妹倆的智慧有多高嗎?

    利令智昏,為了利益,陸枚和陸銑,或許真的做出了無法挽回的錯誤……許泰達痛苦閉上眼睛,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敏之的深情,麵對陸枚兄妹帶給寶鏡一家的傷害。

    娶陸枚,原本就是個錯誤!

    “老張,幫我聯係港城霍家,我要和霍英直接對話。”

    ……

    “霍爵士和你聯係過了?”

    不管怎麽做,許泰達早晚會走這一步,陸謹行知道他聯係了港城霍家,並不是太吃驚。

    寶鏡也不吃驚。

    許泰達如今正處在疑神疑鬼的階段,乍然得知陸枚幾人做的壞事,許泰達肯定接受不了。他一定抱著極為複雜的心情,希望寶鏡所說的是假,做著左擁右抱的美夢,和舊時娶了三妻四妾還奢望後院女人和睦的蠢男人一樣,指望著發妻的孩子,和繼母和繼妹一家親呢!

    “霍老先生把一切都告訴他了,至於他信不信,就不是我們能控製的了。”

    寶鏡嘴裏說著不在意,哪裏又能真正不在意?

    不到萬不得已,她肯定不想和血緣上的爺爺兵戎相見,她根本不奢望許泰達會站到她家這邊,隻希望得知真相的許首長兩步相幫,讓她和舅公能毫無顧忌對付陸枚三人!

    陸謹行念頭和寶鏡略有差異,求同存異,反正許泰達能不插手,他也少了許多麻煩。

    兩人很有默契沒有想迫切知道許泰達的反應。

    乍然得知枕邊人是個蛇蠍小白花,便宜大舅子和親女兒蠢得無以複加,再強大的內心,許泰達也需要時間來消化,寶鏡不糊催促他下決定。

    “那就再等等。”

    前後兩輩子加起來,她已經等了許多年,又何嚐在乎這一點時間?

    港城,和許泰達聯係過的霍英其實也很吃驚。

    許泰達在國內的地位,霍英自然清楚。

    他再想不到,救了他一命的寶鏡,居然是許首長流落在外的親孫女。

    更詭異的人,當初想要殺死寶鏡的,是許首長繼妻的哥哥……這關係,可比港城富豪家中的內訌要嚴重。爭產是爭產,包括他霍家,女人多了,孩子一多,在麵對龐大的家產時,肯定人人都有一把小算盤。

    許家的內亂,給霍英提了一個醒。

    適當的競爭,有助於家族子弟的成長,可掌舵人要是不控製好度,那結果必然十分慘烈。往前了說,康熙朝的九龍奪嫡,就是活生生的前車之鑒。

    “寶鏡居然是許首長的孫女兒!”

    一日沒有認親,這就算是隱秘,霍英隻會告訴大兒子霍承澤。

    霍承澤當時沒什麽特別反應,等獨自一人回到書房時,卻陷入了沉思。

    再想不到,小徐醫生還有那樣顯赫的家境……霍家雖然受到內地高層的重視,到底不是真正的涉政家族,如果是許首長的親孫女,有些事那就真的沒了可能。

    霍承澤聽懂了父親的警告,也準備正視這份警告。

    “把瓶子收起來吧。”

    擺在書房裏的鈞窯瓷瓶,是到了收入庫中的時刻。霍承澤心中不乏惋惜——那些漣漪,畢竟是真,他也一直在等著對方長大,如今看來,卻是遙不可及了。

    ……

    楚修諺是喜歡陸敏之的。

    他比陸敏之大三歲,家世相當,楚、陸兩家也是多年的世交,等陸夫人生下女兒,兩家長輩經過鄭重考慮,便替他和敏之訂了婚。

    訂婚的時候,楚修諺4歲,陸敏之剛剛辦了周歲酒。

    楚修諺哪裏知道什麽叫未婚妻,陸敏之抓周,他還搶過她的桂花糕吃。

    不過楚家父母很喜歡粉雕玉琢的未來兒媳,從小就可以教導楚修諺,要愛護妻子,不要欺負敏之。

    穿開襠褲的小未婚妻,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楚修諺怎麽舍得欺負她?疼她,寵她還來不及呢!生意場上,那些生意同伴們叫來陪場子的百樂門舞女,什麽明珠名伶,就是給敏之提鞋都不配!

    他舍不得欺負她,倒有別人十分舍得。

    他舍不得未婚妻吃一點苦,等到未婚妻愛上別人說要退婚,楚修諺也捏著鼻子認下,將錯誤攬到自己身上,給陸家保留了顏麵。

    仔細想想,那是深情嗎?

    ——那是真他媽的傻啊!

    幾十年前,他還講究風度,受製於從小的教條,認為“成人之美”才是愛。

    如今想來,什麽成人之美,都是臭狗屁!

    十幾歲的少女,本來就是搖擺不定的年紀,若早知有後來的事,他就該咬緊牙不鬆手,死活也要將敏之搶過來。強行娶了敏之,在頭幾年敏之可能怨他,過得不快活,可她絕對不會受後來顛沛流離的苦。

    那時候他在濟南和敏之重逢,眼前發生的一切,叫楚修諺差點發瘋。

    她那時剛生產,血汙未盡,被人拖在地上拷問……讓她誘許泰達來,讓她出賣革命軍的情報,楚修諺唯一能慶幸的是,大概也因為她剛生產,那些畜生沒有想到過其他淩辱手段。

    敏之咬緊了牙不肯說,直到他趕到,承認這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沒過門的妻子?連孩子都替人生了?”

    有人暗地裏笑話他綠帽子蓋頂,楚修諺通通沒有理會。隻要能保住敏之的命,這點汙言穢語,又算什麽。

    敏之奄奄一息,靠在他懷裏喃喃低語,楚修諺低下頭,將耳朵附在她嘴邊,才聽清了那句話。

    她說,“修諺哥,我沒有等到他……”

    等著許泰達嗎?

    楚修諺心中發恨,恨那個得到她芳心的碼頭工,沒有好好珍惜保護她,竟讓她落到如此艱難的境地。

    楚修諺問過敏之孩子哪裏去了,陸敏之大概身處敵營心懷戒備,怎麽都不肯說。

    等到後來她願意說了,他們又遭受一些變故,醒來後,陸敏之失明了,也失去了十年的記憶。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十七歲以前。

    那時的她,是楚修諺的小未婚妻。這一次,楚修諺不準備放她離開。

    他當時還沒有這個念頭,一心隻顧著帶她求醫,到了美國做了手術,再打聽國內的情況——嗬嗬,碼頭苦工另娶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