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回去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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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營裏篝火明亮,在用木棍架起來的木架上,放上了好幾口大鐵鍋,裏麵翻滾著晚上美味的佳肴。

    大明人護國公的隊伍來到高卑的軍營裏,遵從國王的旨令,受到了高卑國最好的禮遇。軍人在外執行任務的時候,最好大口的肉與美酒。今晚的佳肴裏,少不了這兩樣好東西。

    三爺的帳篷裏,外麵的人卻都是不敢打擾的,隻聽裏頭那些驚呼聲喘息聲是此起彼伏。

    大山裏,偶爾響起的那幾聲悶雷,好像一點都不能影響到山坳裏此刻的熱鬧。

    睡在帳篷裏麵,李敏閉著眼睛安靜地聽了良久,心頭突然一驚,這哪裏是什麽打雷的聲音,是炮響。這一驚,讓她要掀開被子起來時,隻聽紗帳外頭,回來的李嬤嬤和尚姑姑在說話。

    說到這個李嬤嬤。這次隨女主子出來以後,總算是有驚無險,沒有什麽立下汗馬功勞的建樹,也不像上次那樣犯下什麽致命的錯兒。所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李敏對她的工作做了肯定。在上回派人回北燕護國公府的時候,李嬤嬤奉從李敏的命令隨那批人先回去了一趟。

    按照大家的想法,李嬤嬤這次回去,名義上是李敏體恤她年老體衰,辛苦不比年輕人,先帶了些貴重物品回王爺府,給後來李敏回去做準備。但是,這些都是表麵上的,大家猜測,李嬤嬤回去八成還是去給李敏先回去探風的。

    本來,李敏的意思是,李嬤嬤回去後,方嬤嬤代替李嬤嬤過來,或是不用再派人過來了。反正,她都要回去了。結果,李嬤嬤原封不動跟隨孟浩明他們回來了。

    尚姑姑一見到她回來,比李敏更敏感,立馬察覺到李敏出來以後,王爺府裏怕是都要變天了。因此,抓住了李嬤嬤先替主子來一頓審問。

    李嬤嬤知道尚姑姑是李敏眼前的紅人,尤其是念夏不在以後,基本上,李敏房裏都是尚姑姑說了算的。有意討好尚姑姑的李嬤嬤,肯定是一五一十地和尚姑姑說:“別提了,少奶奶不在王府裏以後,府裏那些見風使舵的,哪個不是拿夫人馬首是瞻了。”

    “所有人嗎?”尚姑姑不信尤氏有這麽厲害,短短半個月時間,能把李敏身邊的人全收買了。再說了,府裏的動靜,朱隸難道不知道。

    “有些話,我都不敢和主子說的了。”李嬤嬤別有深意地指出,“王爺對夫人是存了些戒心,可是,方嬤嬤在王爺心裏的地位,夫人如今是懂的了。”

    尚姑姑一聽這話,貌似尤氏和方嬤嬤有了重新聯手的嫌疑,不得要打手叫糟,她預想裏最壞的情況好像出現了。

    “方嬤嬤不是傻的吧?不討好少奶奶去討好夫人了?難道不知道未來王爺府是誰說了算?”尚姑姑保留了一點餘地說。

    李嬤嬤搖搖頭:“方嬤嬤現在哪裏需要去討好誰?你看上回少奶奶回去以後,她有討好少奶奶嗎?至於未來王爺府是誰說了算,現在,貌似夫人都和方嬤嬤一樣想明白了,肯定是未來小世子了。”

    主意都打到她肚子裏這個孩子身上去了。可能都知道了,朱隸絕對不會娶其他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想掌握王爺府的主動權,最好是掌控到孩子頭上,這點想法卻是合乎邏輯,合情合理的。

    李敏眯下眼,想起敬賢皇太後不也一樣,一門心思想把自己孫子當傀儡。正因為敬賢皇太後再也勸不了高貞另娶女人一樣。

    “方嬤嬤沒有討好夫人。如今是夫人討好起方嬤嬤了。”李嬤嬤口幹舌燥地說著,口氣裏的那點忍不住的妒忌幾乎溢於言表,“夫人,把自己手頭上那幾個鋪子都交給方嬤嬤了,想孫婆子跟了夫人那麽久,為了夫人做了那麽多事,不也才從夫人手裏得到一個莊子。”

    尚姑姑眼睛銳利地掃了李嬤嬤一下,給她頭頂那股興奮勁兒澆一盆冷水:“夫人那幾個莊子鋪子也就那樣了,都是以前懷聖公留給夫人的。夫人經營這麽多年,都是那樣。倒是,當少奶奶那個大藥莊建起來以後,天下第一。”

    李嬤嬤連忙笑著附和:“那是,少奶奶年輕有為,哪是氣數快盡了的老人可以相比的。但是——”

    “但是?”

    “貌似,少奶奶也知道吧。對於小世子未來如何照顧的問題,王爺貌似都交給方嬤嬤先做準備了。所以,夫人知道這事情以後,才不得不落力地討好起了方嬤嬤。現在,少奶奶臨盆的日子一天一天近,少奶奶自己想像現在這樣事事可以親力親為,八成難了,少奶奶的身子聽說也不是很好。到那個時候,少奶奶躺在榻上不能動時,能說話的,不都是方嬤嬤和夫人嗎?王爺恐怕也隻能聽她們兩個的話,畢竟她們倆生過孩子。”

    固然李嬤嬤這些話像是都偏著說尤氏和方嬤嬤的優勢,可是,說的還真都是一針見血了。尚姑姑心裏暗自焦急著,想著是不是該提前和高貞說一聲這事。但是,可能高貞對此都早有所料了,高貞能做的,恐怕也有限。

    女兒嫁出去以後等於是人家夫家的人了。如果夫家沒有對自己女兒做出明顯違背道義的事,高貞有何權利對人家的家庭指手畫腳的。哪怕是嶽丈,都沒有這個權利去管女婿家的內務。

    況且,高卑與北燕,那的的確確是兩個國家。即使結盟了,內心裏是否真對彼此沒有任何芥蒂心,恐怕不是百分百消失殆盡了。為了北燕的自尊,護國公不可能讓高卑國的嶽丈,來插手自己府裏的家事,絕不可能。

    尚姑姑隻怕,到那個時候,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畢竟她也是個高卑人,如果節骨眼上出了什麽問題,李敏到時候一病做不了聲,隨時隨地,她都可能變成現成的靶子遭人攻擊。這也是她之前執意過想請辭回老家頤養天年的原因。

    兩個老嬤嬤在說話時,兩個小丫鬟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聽著。春梅的表情瞬間都如冰雪一樣凝結住了。紫葉貌似還聽不太明白她們這些話,倒是顧著拉春梅的手問:“姐姐,我都看見了,看見你和孟旗主手牽手,怎樣,是不是好事近了?我二哥和我說,孟旗主找過王爺偷偷說過話了。”

    春梅突然甩開她熱忱伸來的手,說:“我沒這個心思。”

    “哎?”

    春梅是想,倘若她回去以後,回頭嫁人了,嫁給孟浩明去了,那李敏怎麽辦。她怎麽可以單獨放要生產的李敏一個人孤軍奮戰。她這條命早就屬於李敏的了。

    紫葉瞅著四處沒人,表情稍顯嚴肅,給春梅透露一個重要消息:“姐姐,不是我說什麽來著?聽說,那個喜鵲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給孟旗主當妻,基本是不可能的了。王爺不會允的。可是,聽說孟旗主家裏來信,說是給孟旗主下了最後通牒了,要孟旗主盡早完婚。因為老家最後一個老人,想親眼看到孟旗主完成人生大事再閉上眼。那老人據聞年紀大,是病到快不行了。孟旗主老家人的意思,是要孟旗主在今年年底前完成人生大計。”

    百善孝為先。孟浩明家裏的老人,自己父母死的早,因此,或許這個所謂老家的老人,對其早年的撫養是恩重如山,對孟浩明的意義相當於再生父母一樣隆重。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孟浩明真斷不能拒絕家裏這個請求。

    紫葉從胡二哥那裏得到的消息很顯然,如果春梅拒絕,孟浩明很有可能為了孝敬老人,另娶一個良家婦女為妻。再美的愛情,也抵不上孝義。

    喜鵲沒有這個機會而已,可是,貪戀孟浩明的女人豈是會少,孟浩明那樣的條件,根本不會愁沒有女人可以挑。紫葉尚有一句話沒來得及和春梅說的是,魏府裏的那個小姐魏香香,說是送到某個地方去躲皇帝的眼線了。可魏家總得趕緊找個不怕皇帝的男人,把女兒娶回去杜絕後患。

    魏府,聽說孟浩明的事情以後,已經開始打起了這個主意。好像是說,讓孟浩明娶平妻。即,先娶了魏府小姐,然後,把春梅再抬進去,兩個女人名分地位相同。

    如果春梅不嫁,那就更好了。魏府可以直接把女兒送過去。

    如今,朱隸身邊的謀士,都為魏香香這個事煩著。如果,孟浩明真能破解這個局麵,倒也不錯。

    魏香香,孟浩明應該上次在王爺府的冬至宴上見過的。魏香香長的又不差,有北燕數一數二的魏府在背後撐腰。怎麽就不好了?比喜鵲、春梅都不知道好多少倍。

    孟浩明如果是個精明的男人,隻要想到自己未來升官發財的路子,都應該知道娶了魏香香,百利無一害。到底,男人都應該是以事業心為重。

    紫葉沒有說出來的話,躺在裏麵的李敏聽完,卻都是聽懂了。

    以前,她隻覺得自己這個丫鬟長相討喜,與孟浩明情投意合,所以,給撮合著。現在,看這個情況,卻似乎是自己都有些天真和幻想了。

    倘若孟浩明是個有家底有家世為背靠的,大可不必借女人娘家來撐腰。可是,孟浩明不是。這注定了,孟浩明如果娶了春梅,很難說如果未來仕途上有些什麽艱難阻礙,可能需要另借他人的機會。

    女人的心,海底針。男人的心,是海底的石頭。

    李敏都可以感覺到一股寒氣直飆心底裏去了。

    咳嗽的聲音,從紗帳裏麵傳了出來。外麵的婆子丫鬟聽見以後,收聲的收聲,收拾表情,進來詢問主子:“少奶奶,您醒了?”

    “什麽時辰來著?”

    出門在外沒有打更,隻有一塊西洋懷表,這塊懷表平常在春梅兜裏放著。春梅拿出來,給李敏看。

    是晚上七八點。

    是吃飯的時間了。外麵真有人喊著開飯囉。

    尚姑姑現在是管李敏廚房的人了,趕緊帶著李嬤嬤等,出去外麵給女主子張羅晚飯。

    李敏瞧自己這裏,隻剩下春梅一個人了,低聲問:“孟旗主今晚和你說了什麽?”

    都把李敏當親人看了,春梅坦白地說:“說回去後請王爺王妃做主,要抬轎子娶我回去。”

    李敏眼睛一掃,看見了她袖管裏藏著的那個銀鐲子,肯定是孟浩明送的。因為這個丫頭她知道,根本平常舍不得戴這些貴重的東西,主子賜的值錢的,都被換成銀票寄回老家接濟去了。

    “你喜歡他嗎?”

    春梅老實地點頭:“很多人都喜歡他。”

    孟浩明是少有的那種做人做的好,男女老少對其都口碑皆佳的那種。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李敏想,這人是比八爺更八麵玲瓏,深懂如何操控輿情。

    這是這個男人的天分,否則,單靠這個男人貧瘠的出身,要升到現今這個身份地步不容易。

    不能說孟浩明是壞。隻能說,人家是個實際的男人。

    男人遠比女人來的實際,這點,李敏卻是很早在現代有所體會的了。所以,穿來那會兒,被朱璃拋棄,她覺得不痛不癢。

    “以前——”李敏輕聲說起,“本妃的事兒,你應該都聽說過了。如果說三爺當年,不愛本妃,愛著三小姐,所以對本妃未嫁先休,倒不如說,三爺知道,娶了本妃的話,毫無用處。三小姐背後,有夫人疼愛著,有大姐疼愛著,都是有利可圖。本妃當年為一個病秧子,娶了本妃,三爺能圖什麽呢?”

    春梅聽著她這話一愣,接著臉色都沉了下來,說:“王妃的話,奴婢都記在心裏。”

    “本妃和你說幾句實際的。他是王爺的人。王爺要替他著想。你是本妃的人,本妃要替你著想。固然,或許你會怨恨我的話,很難聽。本妃說的這些話,你聽著是對你有利,你就聽進去。你聽著覺得沒利,大可把本妃的話當成耳邊風。”

    “奴婢都知道,少奶奶是為奴婢好。”

    “那本妃就直話直說了。剛才,紫葉和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本來,我是覺得,你們倆在一塊兒挺好的,男情女願,可是,結了婚以後,和結婚前是兩碼事兒。你隻要想想,到至今,夫人對王爺是不是納妾的事兒都不依不撓,人情世故即使如此,怕是誰也逃不過這個劫數。”

    春梅都知道,朱隸不納妾,都是因為李敏有這個本事讓老公不可能納妾。她春梅呢?她春梅能保證孟浩明不再娶其她女子嗎?回想起來,他可不像朱隸,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娶了她以後絕對不納妾這話。

    說到底,她也沒有這個本事,能說服他到不納妾。因此,就此需要考慮了。是不是能忍受婚後,與其她女子共事一夫。如果能,那就不用說了,像李敏的話說的那樣,他人的話當耳邊風就是了。一心一意愛他,侍奉他,不要有妒忌心。因為女人在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的地位。

    換作以前,她可能真如此認命了。可是跟了李敏以後,看到了李敏,看到了念夏,她的心思,早不就是像普通女子那樣隻停留在可以嫁個有錢有勢的男人的理想上了。

    她想要的,是一個平等對待她,苦點沒有關係,沒有榮華富貴沒有關係,兩個人一輩子,不要有他人打擾,平靜過日子。這樣的人家,夫妻,不能說沒有,大多數老百姓的家裏,都是如此的。納妾這種事兒,隻有大富大貴的人家能納得起。所以,她是要榮華富貴,享受表麵上的奢華,自個兒在小院子裏添傷口,心靈變得孤獨寂寞多猜疑,還是說,夫妻雙雙把田耕的平淡幸福?

    要抵禦住誘惑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像她手腕上他送的銀鐲子,單這個重量來說,少說也是她老家一家十口人一個月的口糧了。

    “日子苦一點,不是什麽人都熬得住。心裏苦點,也不是什麽都能熬得住。”李敏說。

    春梅點頭:“奴婢知道,少奶奶是寧願日子苦點,也絕對不讓自己心裏受委屈了。”

    話點到即止。現在隻能看這個丫頭自己怎麽選擇了。

    春梅走出去給她打水。剛走出帳篷,見門口佇立了個人影,直接把她嚇了一跳。

    公孫良生的手把她差點要摔跤的身子輕輕地扶了下手臂,說:“小心路麵滑冰。”

    春梅忙退後半步行過禮:“奴婢見過公孫先生。”

    “去吧。”公孫點頭。

    春梅疾步向前走,好像對於他什麽時候站在這兒的,完全不知所然,沒有什麽疑問。也是,她和孟浩明的事兒,到底是不關係他人什麽事兒。公孫良生是朱隸的軍師,與這種事更是無關。

    公孫良生卻是看著她快走的背影,想到剛才在帳篷外麵自己無意中聽見的話,悄悄擰了擰眉頭,繼而有些想搖頭歎笑的意味。

    書生的腦袋,肯定是不比武將的腦袋。

    公孫良生從剛才她們兩人的對話中,聞到的信息,遠比春梅來的多。想李敏這樣的女主子,可真算是天下少有的了,能為奴婢的一生謀劃到了這個地步。要說孟浩明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但是確實如李敏尖銳地已經嗅到的那樣,很多人是在做孟浩明的工作了,魏香香的八字,都送到孟浩明的媒婆手裏和孟浩明開始合了。

    孟浩明拒絕不拒絕魏府,是男人,恐怕都很難拒絕這樣一門送上門的好親事。魏香香怎能和喜鵲比?

    正因為如此,孟浩明做了一件愚蠢至極的事情反而引起了李敏的惱怒。那就是,為了盡享其人之美,孟浩明怕手指尖的魚兒溜了,竟然趕緊先找上了春梅,把定情禮物都送了,希望就此能圈住春梅的心。到時候,春梅隻要堅定地喜歡他愛他,他再娶魏香香,也不會造成什麽影響。

    可到底孟浩明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春梅不是其他人的丫鬟,是李敏的丫鬟,注定不會被孟浩明這樣擺弄。

    “公孫先生來了。”李敏聽見腳步聲,即抬起眼,看見了走進來的人。

    公孫良生衝她拱了手,說:“臣奉從王爺的命令,來和王妃說些事。”

    “坐吧,公孫先生。”李敏道。

    彼此都已經很熟悉了,不需要客氣。對於這位她老公身邊最紅的紅人,於她老公是良師益友的書生,李敏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略帶敬意的。但是,剛才,在帳篷外麵,這個書生儼然有意偷聽了她和春梅說的話。

    防人之心不可無。李敏心裏頭歎口氣,說:“外麵天寒地凍的,先生剛在外頭那樣站著不冷嗎?”

    公孫良生怔了一下,沒有想到她不僅察覺到了,而且明顯不滿。

    “臣,臣剛才,是以為不太合適進來打擾。畢竟王妃是在訓誡奴才。”

    “公孫先生認為本妃剛才是在訓誡奴才?”

    公孫良生腦門上要冒汗了,幹脆承認道:“請王妃放心,王妃剛才與他人說的話,公孫一定帶進棺材裏麵,誰都不會說的。”

    “先生究竟願意不願意為本妃保守秘密都好。實際上,明人不做暗事。公孫先生,莫非認為,本妃剛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嗎?”

    公孫良生苦笑不已:“王妃,臣知錯了。”

    “本妃隻是覺得,連公孫先生這樣的讀書人,明事理,崇仰道德,結果,合著他人,是欲欺負起一個弱女子,實在是讓人不禁噓歎這個世事殘酷。”

    “王妃,臣必須有一話闡明。這個事兒,臣可絕對沒有插手過!”

    也就是說,出這個餿主意的人,是魏府的人了。魏府為自己女兒打算,叫做自私自利也好,都無可指摘。要說,這事兒能成,都是一個人願打一個人願挨,要說,都還是中間那個男人的錯。

    “王爺不一定讚成此事。”公孫說。

    李敏知道自己老公性情,可是,她老公,總也得為自己下屬的未來謀劃。平心而論,若做了魏府的女婿,可隻比娶一個春梅強多了。畢竟,升官這條仕途路,不是說護國公一個人說的算的。朱隸想給孟浩明升官,總得有種種理由和機會。

    機會不是白給的。不是說每次都能給孟浩明的。但是,有個強大的嶽丈像魏老在撐腰,一切完全不同。

    公孫良生這會兒瞅了瞅她的臉,說:“臣膽敢和王妃冒昧一句,王妃莫非是因為魏府小姐為了王爺進宮一事,以為這事兒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心裏有了些感慨之意。倘若王妃真是這麽想的話,臣想說,這點仁善之心,大可不必有。”

    李敏聽見對方這話,抬眼不禁瞥了對方一眼。隻見這張書生臉幹幹淨淨的,斯斯文文的,說出來的話卻無疑都是殘酷至極的。難怪許某人整天說最毒是書生。

    “公孫先生的諫言,本妃也認為如此。太仁慈點心,是泛濫,無益於眾人。不過是令所有人都痛苦罷了。對於頑疾,大夫要做的事很簡單,快刀斬亂麻,把病根挖除掉,哪怕手術是痛苦而殘酷的。”

    公孫良生聽她這話也是啞口,想他這個書生毒,恐怕都沒有她這個大夫毒。

    “公孫先生來找本妃,帶了王爺什麽話?”李敏問。

    “王爺讓臣來轉告王妃,希望王妃明日啟程回北燕了。這回的回程,由臣親自護送王妃回去,足以保證萬無一失。”

    看來,她老公和貓爹是達成了一致的協議,想做什麽事了,所以趕著讓她走人。對於這點,本來高貞應該是不會那麽急想趕她走的。隻能說,高卑國內的國事,似乎不是那樣盡如人意。

    李敏側耳聆聽,好像遠山裏傳來的雷聲,說:“那個是打炮的聲音嗎?”

    這樣的聲音,隻有軍人聽的出來。否則,像尚姑姑,春梅等這些丫鬟婆子,怎麽聽老半天都聽不出個所以然。

    在這個年代,土炮是發明了。但是,不是說,所有地方都能見到大炮。一般的老百姓,沒有到過戰場的,怎麽知道大炮這東西是什麽樣子的,更別說一聽就聽得出來是炮響。

    公孫良生對此,對李敏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地說:“臣不知道王妃是從何人口裏得知的?”

    “沒有,本妃自己揣測的。”李敏說。

    話到此處,似乎是沒有什麽可以互相隱瞞的地方了。

    公孫良生對她坦白了實話:“剛才那些大炮聲,是高卑謀反的逆賊逃到了百羅,搶奪了那裏的大炮,對於城內固守的國王軍隊,進行了炮擊。攻擊已經是一日一夜過去了。高卑的紫陽城,怕會緊接失守。國王的大部隊,以急行軍的方式向百羅增援,但是,隻怕來不及。等逆賊攻占了紫陽,把那裏作為根據地,給東胡人打開國門,到時候,高卑的國土岌岌可危。而高卑與北燕接壤。紫陽的失守,對兩國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紫陽這個地方,易守難攻不說,而且是占據了高地,一旦被逆賊掌握到手裏,聯盟東胡,高卑的*想搶回這個地方,怕是不容易了。

    李敏是曾想到逃脫的聞家餘孽必然沒有那麽快投降,可是沒有想到,這個叛黨,似乎比起被斬首的聞良輔,更有智慧。

    至此,高貞對此已經有些預料了。在於聞良輔的兒子聞習元,善於文略。

    “國王和王爺,是不是有了對策?”李敏問。

    “對策是有。但是,前方戰場腥風血雨的,王妃您身懷六甲,實在是不適合繼續留在這裏了。”

    她的老公,她的爹,都要帶著人去打仗了,而她卻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充當縮頭烏龜。怎麽想怎麽心頭不舒服。

    “如果本妃認為,本妃這樣回去並不妥當呢?”

    想必,他也知道,她不是容易勸服的人,所以,和她貓爹一塊,讓公孫良生這樣三寸不爛之舌的,到她這裏做工作。

    公孫良生果然是謀略家,遊說家,說:“王妃如果有更合適的理由留下,公孫當然會把王妃的說法回稟給國王和王爺。但是,國王和王爺,都是必須以王妃和孩子的安危為先。”

    她倘若擔心他們然後想留下陪他們,顯而易見這個理由是行不通的。

    李敏略微沉思,倒也不假思索,道:“本妃是有十足的理由認為,本妃如果現在回去的話,恐怕正好中了敵人的陷阱。”

    公孫一愣,問:“陷阱?”

    “是。國王和王爺有所不知的,敵人,可遠遠不止高卑國內的叛賊以及虎視眈眈的東胡人。本妃一路到高卑來,京師裏的某位大人物,心裏麵可是一直糾結著。在興州失火的那一晚,這人的人,打算了趁火打劫。要不是本妃的人救駕及時,本妃這也就再也見不到王爺了。”

    “皇上的人——”公孫擰起的眉頭,似乎表明有聽說過這個事。

    確實,萬曆爺是他們要防範的對象。可是,萬曆爺的手伸不到這麽長。

    “要說大明皇宮裏的皇上,是個什麽樣的人,想必王爺更清楚不過了。本妃隻是實話實說。萬曆爺的手,早就伸得那麽長了。否則,這人怎麽都能輕而易舉潛進高卑來。或許,萬曆爺的大軍沒有辦法明目張膽地進軍,可到底,大明過境上設立的衙門,都是萬曆爺的人。”

    軍權在護國公手裏,可是,官衙都是大明中央設立的,不能說沒有萬曆爺的眼線。

    李敏又道:“公孫先生可否知情,萬曆爺把三爺派來的目的?”

    對於朱璃的此行,眾人早有眾多猜測,無疑猜的都是朱璃心懷皇帝的歹意,恐怕是針對她李敏。究竟怎麽動手,如何動手,卻也是不知所雲。畢竟朱璃和朱璃帶的人,都太少了,想和他們護國公的人動手,需要仔細掂量。

    公孫良生慎重地表態:“王妃是不是有了想法?”

    “本妃想的是,三爺本人,哪怕不願意,都難逃變為皇上的一顆棋子。隻要想想,三爺身邊那點屈指可數的人手。”

    一句話可以說是讓人恍然大悟。話說,萬曆爺這人,都喜歡把人當棋子,無論是把自己後宮的老婆,或是自己的兒子,都不當成人一樣的對待。大皇子被皇帝用計所傷的心靈,現在依舊在燕都城內舔著傷口。

    三爺不是沒有完全察覺,隻是,隻怕身不由己。

    也是,如果她回去,回去路上,稍有半點差池,讓皇帝的人,拿著想找三爺的借口,卻把她綁走了,不經過北燕,繞道到東胡去,哪怕不帶回大明,把她送給東胡人,都足夠讓護國公和高卑國皇室暴跳如雷。皇帝隻管坐收漁翁之利。

    最好是讓她到東胡以後受盡折磨被弄死了,連孩子一起死。

    李敏似乎不用想,都能猜到此刻萬曆爺心頭對她的那股恨之入骨。隻要想到興州城內上回來襲的那群人,比起以往,更是非要她死不可的那種意誌。

    萬曆爺恨她,因為她壞了皇帝太多好事了,一次一次的壞,到現在,幾乎一發不可收拾。

    她此行高卑,可謂是戰果累累,給萬曆爺帶來了史上最可怕的敵人。國王醒了,而且與護國公結成親家了,大明的京師,宛如風雨之中的蠟燭。

    李敏這些話,被公孫傳到了高卑國國王、護國公議事的帳篷裏。

    夜晚的燭火,照著這些手握權柄的男人的臉。一張張麵孔,有著深,有著沉,猶如海底,猶如深淵。

    高貞負手踱了兩步。女兒在興州遇刺的事兒,他確實不知情。現在聽這樣一說,那個大明的老皇帝,對他女兒真是心懷不死。

    恐怕他女兒,已經變成現階段老皇帝最恨的那個目標了。

    “萬曆爺這個人——”高貞與女婿說,“朕以前沒有會過麵,但是,聽先帝提過多次。先帝在把帝位傳給朕時,說過多遍,說,萬曆爺這人心裏很黑暗。相比而下,統治北燕的護國公,心裏卻是比較明亮的一個人。”

    朱隸和萬曆爺打交道固然已久,但畢竟不是高貞那個年代,對以前的萬曆爺並不怎麽熟悉。對於高貞這些話,是傾全力聽取。

    為什麽說萬曆爺心裏黑暗?那得說到,高貞說:“萬曆爺繼承皇位的時候,據說是把兄弟姐妹全殺了。當然,如今,還有個恭親王在世。殺和自己爭奪皇位的兄弟,這個是無奈之舉,本來也是無可厚非。可是,後來,先帝和朕說過這其中的秘密,說,萬曆爺把最小的兄弟先殺,你知道萬曆爺為什麽這麽做嗎?”

    朱隸濃眉緊鎖:“因為年輕。”

    曆史會證明,萬曆爺心裏黑暗固然黑暗,但是,抉擇是對的。年輕人,永遠到了某一天,絕對可以戰勝老人。所以,萬曆爺最怕年輕人。好比他寧願扶持無能的太子,也絕對不扶持那個才華橫溢的八兒子八爺。

    “這樣的一個人,朕反正是難以想象的,而且,也絕對不想和這樣的人見麵,否則,會覺得可悲至極。”高貞到底是個比較浪漫的人,侃侃而談道理之中,不乏一些感傷,“你試想他,九五之尊,坐在那把萬人之上無人之下的龍椅上,在他的眼裏,他身邊對他再好不過的人,都是可疑的,帶著謀害之心的壞人。這樣的人,恐怕是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在他的心裏隻有敵人沒有愛。多麽殘酷,多麽孤獨,多麽可悲。他手裏掌握著最大的權勢,最終卻注定了孤獨而死。一個帝王做到這一步,等於作繭自縛。”

    高貞的聲音,在帳篷內,像是低吟的詩歌,回蕩著,清晰,又很讓人驚醒。

    所有人都在靜默地聆聽,包括他的三個孩子。

    “朕因此對皇太子說過,千萬不要學大明京師的那個人,要做到不孤獨,最少,要把心交出去一點,寧願自己吃虧一些,偶爾適當的寬容,是必要的。隻有這樣,才能換回來你想要的他人的真心對待,而不是謀謀相見何時了。”高貞說到這兒,頓步之後,看著女婿,“如今,這話朕一樣送給你,隸王,千萬不要被你心裏的那把龍椅綁住了你。那隻是個東西,應該為你所用,而不是它來用你。”

    果然是,一個和萬曆爺完全不一樣的君王。哪怕常年臥病在床不能處理朝政,這麽多年來,在百姓和百官的心裏麵,從來沒有消失過。是他們景仰的國王,充滿智慧的明君。

    公孫良生等大明人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當高貞的話一完,帳篷內的高卑人無疑都是士氣高漲了起來。

    高貞是個,能統治人心的君王,而不是隻會享用權力的君王。

    什麽時候,能做到父親如此呢?

    高治的心頭突然劃過這樣的一個念頭。這是前所未有的。以前,他對這個爹,似乎隻有怨氣。

    心間的悸動難以撫平,見身旁無論自己同母的二胞弟,或是異母的三弟弟,臉上那副神情都因為國王一番話不一樣了。高治嘴角一揚,穿過帳幕走到外麵,任迎麵的冷風刮著他的臉以及下巴上新長出來的青茬。

    連日的帶兵,讓他辛勞了不少。可是,這個心裏,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充實,踏實。

    前麵,一支馬隊過來了,是一支數十人的小馬隊。

    有人喊著:“虞世子回來了!”

    高治眺目看著,長圖高興地跑過去給虞世南牽馬。虞世南的臉上,才真正像被刀子刮的,本來極好的世子爺皮膚幾日內被北風幾乎給摧毀了。

    這幾天,虞世南一直沒日沒夜的帶著人尋找朱琪的蛛絲馬跡。直到找到了紫陽,驚聞聞家軍劫持了大炮攻城,這不才慌慌張張回到國王大本營這裏想著報信。

    縱身飛下馬以後,虞世南大步朝高治走過來,走到半路,似乎感覺到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回頭一看,見到一個在軍營裏急閃而過的人影,不是清惠又能是誰。

    虞世南感覺心頭壓著的那塊大石頭更沉了。人,是他們丟的,總說不過去。

    “你找人找到了紫陽?”高治問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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