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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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村民們拉家帶口的聚集在村尾,趙傳福提議逃往新京,僅餘的四戶也都一一應允。前路未卜,想到今生也許再不能回到八家村,眼窩淺的幾個開始嚎啕大哭。

    孫母是個好人,她沒忘記小廟裏還住了個和尚,她勸圓通和尚和大家夥一起逃,但和尚卻像隻吃了秤砣的王八,自顧自的念經,任孫母將好話說盡也不發一語。

    “娘,走吧,他就是塊木頭。”孫鵬手握糞叉站在母親身邊,見和尚不聽勸,他拉起母親向廟外走。

    “圓通和尚,一起走吧,等日本人來就真沒命了。”孫母撥開孫鵬,繼續勸說。

    聽到這一句,和尚倒像是開了竅,自佛像前站起,轉向孫鵬母子,“恩人,你們這一去山高路遠,此生恐怕是再難相見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說著,和尚在佛像下掏了掏,掏出一個小布包,“這些值不了幾個錢,恩人你拿著,也許能救個急。”

    孫母再三推脫不肯收,和尚也不缺辦法,將布包一把塞進了孫鵬衣服裏。

    “圓通和尚,日本人要是來了…”孫母不忍他白白送命,仍試圖規勸。

    “佛修來世,不為今生,有難自是磨礪恩人保重。”說著,和尚將孫鵬母子倆送出了廟門。

    送孫鵬母子倆出廟門,村民們已在南行路上,她倆小跑了幾步才追上。

    “嘶…”,剛跳上馬車,熟悉的怪聲從孫鵬身後傳來,回頭去看,黑衣矮子正站在和尚身後。

    “爹,啥樣人穿一身毛的衣服?”天已大亮,孫鵬終於看清了黑衣矮子的裝扮。

    “有錢人唄,縣城裏那大財主才能穿,傻小子,人那不叫一身毛,叫貂,架!”說罷,孫有吉掄圓了手中的鞭子。

    馬車一快,本不平坦的小路便顯得顛簸異常,車上的孫鵬被顛的上上下下,在上下晃動的視線裏,他看到和尚在圍著廟繞圈,步行繞了三圈,又跪行繞了三圈,接著是爬,再以後是像蛇一樣在地上蹭…

    漸行漸遠,村尾的小廟就快要在眼前消失,孫鵬看到和尚一動不動的趴在廟門口,廟周圍已被他弄出了一個圈而那個黑衣矮子正站在他身旁,遠遠望去隻剩一道黑影。

    黑影動了動,孫鵬感覺自己好像又被他發現了,恍惚間,他耳朵裏灌滿了一個聲音:

    “噓,還沒到你呢。”——————————————————————————————

    等韓滔緩過神來,麵前的中年人已麵無表情地講完了這個故事,像是描述自己的經曆一般。除這個中年人之外,還有另外幾個身影將韓滔圍在當中。

    “行了,行了,你說這個我也會講,你們誰能告訴我,咱們到底是怎麽來這的?”聲音來自身旁,韓滔轉過身去,看到了另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說話的人看樣子二十出頭三十不到,韓滔感覺自己從沒見過這位,隻覺得他麵目可憎,讓人有衝上去揍兩拳的衝動。

    “你們是誰?”韓滔問道。

    “孫鵬。”周圍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回答。

    “行,我剛想說我也叫孫鵬,看來是沒必要湊這個熱鬧了。”麵目可憎的那位說道。

    “你們為什麽在這?”韓濤又問。

    “不知道。”又是異口同聲。

    “行,我本來也想說不知道來著,這下省事了,哎?孫子,說說你怎麽來的?”那位似乎在標榜自己與眾不同,出言相當不遜。

    “我我不知道。”韓滔欲想,卻感到一陣頭疼。

    名字叫韓滔,這是他唯一能夠記起的,周圍的人素不相識,也想不起來這是什麽地方。韓滔心中有很多疑問,可又覺得自己並不關心這些。

    “嘿,你,叫什麽?”那位又問。

    “我叫韓滔。”答著他的話,韓滔忽然發現自己還拉著他的手。

    “你叫韓滔,行,來說說,孫子,為什麽你不叫孫鵬”沒等那位問完,韓滔便揚手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的讓韓滔自己都有些意外,完全是下意識的。

    “你小子活膩歪了是麽?”一巴掌打完,韓滔說了這麽一句,又是下意識的舉動。

    ‘我叫韓滔,我是想不起來了,我為什麽來這裏?這是在做夢麽?‘

    韓滔感覺像是在做夢,既然自己在做夢,那就應該不會感覺到疼的吧,好吧…

    “孫子,你還能想起什麽來?”之前的那一巴掌沒能讓身邊那位有所收斂。

    “我…”他疼好過我疼,韓滔想到。左手被緊緊拉在麵目可憎那位手裏,沒關係,還有右手…

    一拳,兩拳,三拳…忽然間,韓滔看到了一道亮光,緊接著,是一陣不由自主的抽搐…

    一睜眼,韓滔發現自己正坐在沙發上,麵前站著自己的同伴巴音圖。

    “怎麽回事?”巴音圖急切地問。

    “什麽怎麽回事?”剛說完,韓滔發現自己身邊還並排坐了兩個人,緊挨著自己的那位鼻青臉腫,是另一位同伴道士李。

    這是?一瞬間,韓滔想起了整件事是的來龍去脈,他、巴音圖和道士李三人是來救張昌的,張昌是道士李身邊坐著的中年男人。

    這位名叫張昌的是位藏友,經營一家藥材貿易公司的他家資頗豐,有事沒事總會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拿回家收藏。

    當然,這位也不是什麽有品味的高玩,他自己也不在乎,美國產的三輪車、越南造的名表、島國製的仿真娃娃、中原出土的純正贗品等等,總能在他的倉庫中找到一席之地。

    東奔西跑,張昌終於掏到了個稀罕物件,一塊金字塔形的藍色玉石。假貨雖然破財,可終究玩不出人命,要說他也是倒黴,好不容易淘到個像樣的,卻直接栽到了這個真東西上麵。

    自接手藍石頭那天起,張昌便像著了魔一般不肯撒開,抓著吃、抱著睡,終於在一晚入睡後再沒能醒過來。

    韓滔三人得到消息時,張昌已經在醫院昏睡了四天半,全靠點滴維持,家人也已做好準備,隻等醫生通知轉去icu插管子。

    “姓李的他怎麽搞的?”心知肚明,韓滔問的有些沒底氣。

    “不是你打的麽,你們倆也真是,在哪都能打起來,”一陣苦笑後,巴音圖緊接著問道,“找出魘了麽?”

    噩夢連連,懼而化魘,纏人入夢,似疫蔓延…據道士李的影印古書記載,心懷怨恨又死於恐懼的人會化成魘,被魘纏住的人會陷入噩夢,人傳人,再無休止。

    不知為何,張昌淘來的玉石上附著魘,他本人也由於接觸過多而被魘纏在了夢中。

    研究來研究去,韓滔三人發現魘非常麻煩,施救及時還好,被纏住的人可由招魂喚醒,隻是醒後什麽都想不起來。韓滔自己是忘了,可巴音圖卻知道,這已經是“韓老師”第二次與魘麵對麵。

    人被魘纏住的時間過長,就會成為它的一部分,張昌就是如此,他被魘纏住的時間實在太長,招魂已經招不回來,驅鬼則會連這位老兄一起驅走。

    討論再三,三人決定找出化魘的人,隻要能找到就能救回張昌。恐懼如同瘟疫,一個傳給下一個,例外也有,那就是被纏上的那位本人無所畏懼,比如常年麵目可憎、目前鼻青臉腫的道士李。

    看著臉頰紅腫、口歪眼斜的道士李,韓滔心生歉意,若不是他,恐怕連自己都會被魘纏住。

    “那魘應該叫孫鵬,快把他也弄醒吧,別再搭裏麵一個。”說著,韓滔伸手幫身邊的道士李擦了擦鼻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