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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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姓韓,單名一個滔字,是“百憂解心理谘詢中心”唯一一個持有心理谘詢師證書的工作人員,最近偶得空閑,決定與兩位合夥人將近年來所見離奇古怪之事整理成書。

    :鍾在所有經曆過的事件中,這並不是最為驚險或動人心魄的,將它置於第一位隻有一個原因,這是我自己的故事。那時我孤身一人,沒有外表不羈、心細如發的巴大師,也沒有廢話連篇、靈活多變的李道士,那是在三年前,我剛剛畢業

    不知具體什麽時間,似乎是從高校擴招之後開始,對於廣大畢業生來說,年年都是最難就業季,本人也不例外,更何況我曾就讀的學校還是不為人所知的“三本院校”。我是個閑不住的人,大學期間,在遊戲之餘我最大愛好是通過各種考試,四六級、雅思托福、營養師、報關員甚至還在前幾天弄到了一個心理谘詢師的證書。

    畢業即失業,名牌大學的莘莘學子仍很難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本人的境遇自然不必多說,成打的證書在雇主麵前如同一張張廢紙。幾經周折之下,才終於在家鄉興複市一個名為“道-梅翠德”的語言學習中心謀得一個低階講師的職位。

    語言,或者說,語言考試是我的長項,想當年號稱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若沒有外語這一門科目貢獻近三分之一以上的分數,隻怕我早以被踢下獨木橋提早邁入社會了。

    不清楚的南方朋友的父母如何,僅憑個人經驗而談,北方的家長們更傾向於讓孩子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也以此為榮,比如考一個在編公務員,亦或是想辦法進入國企。正是因此,我這份私企、再加上“低階講師”的工作並不能滿足家父的虛榮心,逢人問起便是一聲長歎“哎,我家那沒出息的”

    沒有相同的榮耀感,我確完美的繼承了老爹的暴脾氣,實在難以忍受一而再、再而三被當做是上不了酒席的狗肉,終於一氣之下搬出,在城鄉結合部找到了一個條件不錯但位置偏遠的公寓。拎包入住,四十幾平,一室一廳,一人獨住也足夠了。

    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不需要起早,但需要貪黑,學語言的大多是仍在初高中掙紮的學生們,我這種講師的工作時間自然而然的要和他們的休息時間一致,周末不休,周中輪休一天,工作日晚九點半下班。作為私人機構,“道-梅翠德語言中心”管理嚴格,嚴禁講師上課途中攜帶手機,這一點可以理解,畢竟大機構靠廣告,小機構要靠口碑。

    下課,回到辦公室,想到明天輪休,我頓時輕鬆了許多,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卻發現抽屜裏的電話上有五個未接,由同一人打來,堂哥韓成。回撥過去,發現也不是火燒眉毛的急事,隻是說要賣的祖屋裏發現了一個小倉庫,我老爹正在省外出差,他要我去分東西。

    第二天中午,我趕到了位於五家鎮的祖屋,宅不深、院不大,但也曾是鎮子上的“地標建築”。說起來不太光彩,可我們家還是有些曆史的,據說,我那位曾祖是在民國年間白手起家、偽滿期間橫財大發。

    曾祖怎麽發的財不得而知,按年代推算,估計也不是特別能見光,他的模樣我在留下來的老到發黃的照片裏見過,怎麽看都不像是漢奸。拋開曾祖的發家史不提,最讓我們家族出名的是連出兩代敗家子,祖父和大伯。

    關於祖父敗家的故事是我從中學語文老師的口中聽回來的,那位老師不知道主角具體是誰,隻是在課上半開玩笑的講述了一個所謂真事:

    說的是在興複出過這麽一個敗家子,家產難以計算,據傳在他所住那個鎮子,整個鎮上的大小買賣生意、店鋪門臉皆為他家所有。雖有家財萬慣,衣食無憂,可惜這位富家子弟不學無術,對經營更是一竅不通,所擅長的僅是吃喝嫖賭。一日,其父將此子叫至身前,指了指身後的兩大箱銀元,說:“限一天時間,不賭不送,也莫帶任何值錢的東西回來,若是能將這兩箱銀元花完,我便任你如何,不再管教;若是花不完,你自去學做一門生意以謀生路。”此子聽後大笑,說:“不賭不送?不用一天,半天即可。”說罷,便攜仆從拿銀元轉身而去。不消半日,此敗家子便將兩大箱銀元花完回家,其父甚為不解,問仆從:“全花完了?”“全花完了,回來之前吃的那頓還是少爺自掏腰包出的呢,”仆人答。“怎麽花的?”其父追問。“少爺出門便徑直去了珠寶行,買兩大把寶石,塞槍管裏對天一槍…”仆人答。“這…罷了,罷了,花錢的本事,這小子算是會到家了。”此後,便任由這位敗家子揮霍,未在多說過一句。

    那個語文老師的故事很荒誕,當時聽後我也隻是附和的笑了笑。誰承想,等那天回家向父母得意洋洋的轉述這一故事之後,迎來的卻是父親的一頓暴揍,原來,故事裏那位敗家子即是我的祖父。祖父家子女三人,父親年齡最小,六十年代初生人,在城裏的親戚家長大,曾聽母親說過他與祖父的感情非常淺。

    相比於揮霍無度的祖父,大伯的那個“敗家子”的名號就有些名不副實了,他隻是將剩餘財產“捐獻”給了國家,留下了祖屋,僅此而已。我對大伯的印象不深,見的次數也不多,唯一確定的是與父親相比他非常老,常年務農的風吹日曬再加上年齡相差近二十歲,以至於我第一次見的時候直接開口叫成了祖父。

    我們兩家之間走動的還是很頻繁的,小時候,逢年過節父母便會帶我到大伯家串門,所以,我對於五家鎮上這間祖屋並不陌生。在我腦海裏,大伯是一個穿著中山裝、皮膚黝黑的老年人,印象早已非常模糊,因為大約在十年前,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具體原因到現在也講不清楚。失蹤,說的危言聳聽一些也可以叫“人間蒸發”,不論原因如何,終究還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所以,堂兄和伯母對外人隻說他是欠債不敢回家。家裏我這一代隻有男丁兩人,也就是堂兄和我,堂兄—韓成不負其名,現在已事業有成,餐飲生意做的風生水起,最近正在準備開一家分店,這次賣掉祖屋,也是為了開店籌集資金。雖然隻是祖父和大伯,但在五家鎮的鄉裏鄉親們看來,韓家代代都是要出敗家子的,堂兄那裏沒戲,這個榮耀的重任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我的頭上,也可能正是因此,每每回鄉,我都會被格外“關心”一番。堂兄電話中所提新發現的所謂“倉庫”非常小,沒有什麽驚天秘密和藏在暗處的金條,老實說更像是一個隔間,收拾整理後也隻有一些小飾物,幾件不起眼的擺件和一個巨大的落地座鍾。堂兄讓我先挑,說是留個念想,我沒客氣,直接選走了那個大鍾,反正除它之外的那些“工藝品”看來都與垃圾無異。想了想父母家住六樓沒電梯,我便要堂兄幫忙將鍾送到了自己目前租住的公寓,雖有堂兄店裏的夥計幫忙,無奈這座鍾實在是太大,四個人折騰了好一陣才將它安然無恙的放進客廳。送走堂兄一幹人等,我才有機會好好檢視自己的戰利品。說這東西“巨大”一點都不過分,用卷尺量過,發現這大家夥足足有兩米高,六十五厘米長,四十厘米寬;鍾身正麵是一個厚重的玻璃門,其餘三麵是深棕色實木;鍾底有一個小抽屜,打開裏麵裝有兩把鑰匙,抽屜下有四個雕花的支撐足;鍾頂呈拱形,其下二十五厘米處是古銅色的表盤,其上鍍著十二個黑色的羅馬數字,分針、時針、沒有秒針,在左上方,還有一個指針指示晝夜;在表盤上端,還有另一個半圓形並帶有二十八個刻度的表盤,盤身被漆成了半張女人臉,眼睛是兩個不對稱的月亮,上網查過才知道這半圓形的東西叫月相盤。鍾擺,三重錘一番搜索過後,我終於大致弄懂了麵前這個大家夥的工作原理,抽屜裏的兩把鑰匙,一把可以打開封閉表盤的保護門,另一把可以用來上發條。現在唯一問題是正麵的大玻璃門無論如何都無法打開,好在其密封性良好,裏麵的銀色鍾擺和重錘仍光潔如新,若是不嫌麻煩,完全可以蹲下來將漢堡大小的鍾擺當成鏡子用。對好時間—六點四十五,上緊發條—鍾擺開始晃動,我漫無目的的癱坐在沙發上抽煙,隻等著聽到它報時的鍾鳴。嘀、嗒,嘀、嗒時間這東西很奇怪,有時過的飛快,比如放假,但當你全神貫注等待什麽事情發生時卻又慢的異常,短短的十五分鍾似乎比這忙碌的一天更加漫長。公寓客廳的窗戶向東,采光不錯,但深棕色的座鍾放在西側頓時讓整間屋子灰暗許多,也許隻是心理作用。鐺、鐺、鐺厚重、機械的鍾鳴響過七聲,每一聲鍾鳴都伴隨著一絲嗡嗡的震動聲,也許它太老了,無論如何,這一下午的時間總算沒有白費。嗯?盯著它響過七聲後,表盤上的所有指針突然飛快的轉動,時間竟指向了八點二十,正當我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作任何反應,指針又急速的轉回了原位,七點整。也許是我的累的眼花了,隻能是這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