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子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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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強的腰腹雖然很細,我單手摟著司馬倩的腰腹,也需要力氣的。半空中沒抓牢,落在地上就是一個趔趄,腳踝有些扭到。

    但不是特別嚴重,大概隻是別了一下。

    這陰間路上灰茫茫的一片,尤其是天邊的鉛雲像個罩子似的,更是壓的人透不過氣。

    剛才驟然從高速行駛的公交車的車窗上落下來,我狠狠的嗆了一口陰氣。現在感覺整個七竅都是酸的,就好像被人從鼻子裏灌進了陰冷潮濕的井水。

    我彎著腰,難受的直咳嗽,臉上因為劇烈的咳嗽都漲的滾燙。

    彤彤飄在我的脊背上方,小手輕輕的給我拍背,我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司馬倩現在是靈體沒有肉身的那些煩惱,她根本就不管這些,抓著我的手腕就快步的前行。這一下我可真有點吃不消,身體重心不穩,膝蓋磕到了公路上冰冷的水泥地。

    這地麵可真是冷,在我看來比冰箱裏的冰還冷。

    “早知道就把你的靈體從肉身裏抽出來了,帶著個活人來陰間辦事,還真是不方便。”司馬倩冰冷冷的抱怨,卻站在原地等我爬起來。

    我心想她還算有良心,沒有把我像拖死狗一樣繼續往前拖,到底還是停下來等我了。

    我費力的支撐著自己爬起來,彤彤也落了地扶我。

    我一邊嚐試著站起身,一邊說:“活人的魂魄離體應該沒那麽簡單,簡燁的魂魄去幽都,也不過隻能停留一炷香時間。時間一長,便隻能留在幽都。”

    “我不過隨口抱怨,想不到你知道的還挺多。”司馬倩發現我站起來了,也不管我膝蓋有沒有受傷,繼續拖著我手腕往前來。

    司馬倩看樣子似乎很急,一刻也等不了。

    還好我早就做好了心裏準備,知道司馬倩根本不會體諒我的體力和能力。這一下沒有摔在地上,整個人就跟牽線木偶一樣被司馬倩拉著跑。

    腦子裏能想的東西都很有限,所有的精力都用來保持身體的平衡。

    她是陰陽代理人,魂魄離體不受限製,在陰間的土地上自然是如魚得水。換了是任何一個普通的活人,哪經得起這種折騰。

    路上荒涼無比,除了剛才我們跳車的那輛公交車,就沒有看到別的車出現。而且除了那些透明的飄飄蕩蕩好像被遺棄的鬼魂,就看不到其他任何的亡魂存在。

    沒了公交車,就隻能徒步。

    這一路走的我是七葷八素,差點就要把胃裏的酸液都吐出來了。司馬倩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慢悠悠的從款袖子裏拿出了一盞手提的白色燈籠。

    白色的燈籠裏麵還沒點上燭火,看起來似乎沒什麽用。

    司馬倩卻做了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她將素手插進自己的肩膀,從肩膀裏抓出了一團青藍色的火焰。

    火焰在她白皙的掌心跳動,看得人心裏發怵。

    明明是火焰,卻並不燙手,被陰風吹的也不搖動。

    這團火焰被司馬倩放進燈籠裏,燈籠這才有了亮堂的感覺,將仿佛是霧氣遮蓋的一塊地方照出了些許前方的路徑。

    前邊似乎到了一個林子的入口,林子的小道又黑又窄。

    “是到幽都了嗎?”我問司馬倩。

    司馬倩眉毛一挑,“蘇芒,你不是來過嗎?幽都沒有光,隻有這一盞光源在,你跟緊我,別走丟了。”

    幽都我當初還中計來過一次,到處都是白霧彌漫,要不是那次意外發現我念誦佛經能產生光源。大概,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和司馬倩一起進入了那個林間的小道,才知道什麽叫做絕對的黑暗。

    四周圍除了司馬倩手中用命燈點燃的燈籠以外,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正反兩麵的陰風吹的司馬倩手裏的燈籠不停的旋轉,但裏麵的燭火依舊是不動的。

    四麵八方都有陰風吹來,而且都是一陣一陣的。風被撞到一起,發出古怪的響動,就好像寂寞的黑夜裏有個婦人在哭。

    兩股旋風如果剛好撞到一起,還有一定幾率形成帶著漩渦的風團,打著旋兒從腳邊掠過。

    走了幾步,我能充分感覺到地上的土壤十分的鬆軟,好像剛剛下過一場雨一樣。走一步,還會陷下去幾寸,我穿著運動鞋,土壤直接就沒過了我的腳邊。

    “嘶!”我的腳丫子冷的都要凍住了,嘴裏忍不住"shen yin"了一聲。

    這些土壤裏都滲著一股寒氣,格外的寒涼,隔著運動鞋厚厚一層布料,依舊能夠刺激的令人受不了。我正低頭看著燈籠下那黑色的土壤,發現這陰間的土壤和陽間也差不多,隻是陰氣要重上許多。

    司馬倩緊了緊我抓住我手腕的手,似乎緊張了許多,“是誰?誰在前麵?在下陰陽代理人司馬倩,途徑貴寶地,還請閣下見諒,讓我從此過去。”

    聽司馬倩的口氣,這幽都的地盤,還有主人啊?

    我一直以為幽都的地界,都是無主之地,一想到自己腳下踩的地。還有個地主在,心裏麵莫名的有些慌了。

    不知道為什麽……

    我總覺得前路好像有什麽等著我們,我們沒能容易能離開這塊地界出去。

    微微抬頭眺望前方,前麵果然是站了一個古怪的黑影,那個黑影根本就不理睬司馬倩說的話一動不動的站著。

    司馬倩更加的緊張,似乎整個人都在顫抖。

    一直以來我就沒見過司馬倩害怕什麽,連這種經常出入陰間的司馬倩都覺得緊張。我心裏麵更是忐忑不安,覺得會不會遇到什麽厲害的角色,要把我們倆都給吃了。

    屏息前進了一段路,走近了看,才覺得是個烏龍啊。原來是個帶著個死人骷髏頭的稻草人,那稻草人一動不動,遠處看是像個人站在那裏。

    我問司馬倩,“這個稻草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幽都啊?我們腳下的地像不像是……是那種農村剛剛翻過的田。好些田裏都有像這樣的稻草人,是用來驅趕鳥類的。”

    “蘇芒,你說什麽?”司馬倩本來是盯著這個骷髏頭不說話的,聽我這麽一說,忽然狠狠的睨了我一眼。

    我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了,立刻掩住了嘴巴。

    她卻把我捂住唇的手揭開,“我是讓你再說一遍。”

    “我說這裏像田啊。”我其實也沒有多想,隻是憑著感覺隨口說說。

    司馬倩整個人就像被雷擊中了一樣,臉色蒼白的倒退了一步,“遭了,我們……我們快回頭,方才一定是走錯路了。有人算計我們……快走……”

    回頭跑的時候,我和司馬倩才仔細看了路才發現我們早就已經不在羊腸小道上了。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色土壤構成的原野,來時太黑,也沒有記住方向。

    要想原路返回,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司馬倩這次心裏素質還不如我,臉色慘白一片,嚇得好像都要尿褲子。

    人在越知道真相的情況下,肯定是越感到害怕。我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是一頭霧水,不知道該怎麽害怕。

    跟著司馬倩在這片黑土地上狂跑,可這塊地就像沒有盡頭一樣,到處都是一片鬆軟的突然。

    我已經跑的快要斷氣了,氣管都好像要擰巴了。

    司馬倩是靈體在奔跑,根本不需要體力,速度依舊。可才又跑了一會兒,她就被腳下的東西絆倒,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我被她拉著,也是摔慘了,隻是這次好像是摔在什麽東西上。根本沒有把我給真的摔疼,身下的那個東西硬邦邦的冷冰的,有點像是學校實驗室裏的假人。

    隻是司馬倩手中的燈籠,恰好掉在我附近。

    我稍微這麽一抬頭,就被身下那個東西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也因為恐懼變得僵硬了。身下麵是具穿著漢服的女屍,漢服鮮紅欲滴,仿佛能滴出血液來。

    女屍的臉色蒼白,烏黑濃密的發絲潑墨一樣散落在黑土之上。

    眼睛睜著,眼珠子是帶著一種詭異的灰藍色,似乎還有一絲熒光。嘴唇上生了一層好像是青苔一樣的,綠色的東西。

    兩顆帶著綠苔的貝齒露在外麵,從嘴裏麵有一根細小的植物的嫩芽沿著慘白的下巴蔓延下去,在下巴尖的位置,開著一朵五個花瓣的粉白色小花。

    花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淡黃色的花蕊,極為的嬌柔細嫩。

    可是在這種陰氣森森環境這下,又是從美女的嘴裏長出來的,人們所看到的這種最平凡普通的花。

    它是那樣妖異的綻放,讓人從心地裏麵覺得發寒。

    “這是靈屍,你看它的肚子,懷了身孕。”司馬倩拉著幾乎是嚇成傻子的我起來,冰冷的語氣中平添了些許顫抖。

    我低頭一看,更是膽都要被嚇破了,地上的女屍肚腹微微隆起。

    “這是哪裏……啊。”我感覺我的上下牙齒也在打架,情緒已經變得和司馬倩差不多了,總覺得這個地方非常恐怖,恨不得立刻離開。

    但是就現在的情況,我們兩個是一時半刻找不到出路。

    司馬倩咽了一口口水,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六神無主的司馬倩,“我們怕是來不及去見老板了,他等不了那麽長時間了。怎麽辦……蘇芒……這裏……是……”

    “我這種曼珠沙華的園子好些年沒來陰陽代理人了,真是蓬蓽生輝啊。喲,還有個活人。”司馬倩還沒說完話,就被一個冰冷的男人的聲音打斷了,“既然來了就別走了,剛好可以給我這些花兒們做花肥。”

    這人臉上帶著月白色的麵具,身上的穿著黑的古代華服。

    袖口有龍紋圖案和金線滾邊,紫金玉帶束腰,帶上也綴著一塊鳳凰玉佩。和淩翊掛在我胸前的那塊玉佩,幾乎是一模一樣。

    隻是他這塊玉佩是暖紅色,通體帶著耀眼的紅光。

    玉佩表麵之下好像有液體流動,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一頭烏發沒有任何束縛的從麵具的兩側慵懶而又順滑的垂下,一直垂到那條紫金玉帶之上。

    他是誰?

    為什麽有著和淩翊一模一樣的玉佩,難道他們兩個認識?

    不過眼下,不管他們認識不認識,從這個男人麵具之下貪婪的目光就知道。這家夥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我和司馬倩做成所謂的花肥。

    “花……花肥是什麽?”我害怕到了極點,感覺自己右眼皮和左眼皮都在狂跳,還是硬著頭皮明知故問的問這個男人他口中的花肥是什麽。

    可就是好奇,他口中的花肥,是不是就是我理解的那樣。

    我印象中花肥吧,就是那種超市裏賣的,黑的帶著有機肥的土壤。

    這個戴著麵具的男人從白色麵具上露出的唇形,似乎抿成了一個冰冷冷而又極為慵懶的笑意。他黑色的衣袂輕輕的一甩,往黑色的泥地裏抖下一枚發光的珠子。

    珠子之上散發的璀璨的光芒,幾乎將這一整片的黑色土地全都照亮了。

    我在此時此刻才明白他嘴裏說的曼珠沙華的園子到底是什麽意思,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具小腹隆起的女屍。應該都是懷有了六七個月身孕的女人,可憐肚子裏的孩子還沒生出來,就死在了這片古怪的花田裏。

    觸目所及,這些女屍的嘴上,清一色都長著一朵嬌嫩的小花。

    每隔一大段距離,又能見一個裝著骷髏頭的稻草人。天上隻要有遊魂想要靠近吸食花朵上的香氣,差不多在接近到稻草人的時候,就會受驚的飛走。

    這些稻草人,原來是用來驅趕靠近的遊魂用的,倒是和陽間用來驅趕鳥類的稻草人作用差不多。

    這片黑土地,像極了阡陌縱橫的花田。

    原來幽都的土地不僅和陽間一樣是有地主的,這片陰森荒蕪的土地大概就是這個麵具男的地盤。他用這片土地來種植所謂的曼珠沙華,而花朵的養料,就是這地上一具具冰冷的孕婦的屍首。

    這個麵具男果然是變態到了極致,這片土地上的女屍不計其數,看的人真的是慎得慌。為了培植這麽一朵小花,居然要用一個懷孕的女人的屍身,手段是何其殘忍。

    麵具男做了這麽變態的事情,卻好像無關緊要一樣。他將手儒雅的背在身後,語氣淡淡的說道:“現在知道什麽是花肥了吧?成為我園中的花肥,是你的榮幸。”

    “你把要把人做成花肥,還要別覺得是榮幸,你……這家夥也太變態了點吧?”我看到那些女屍又是痛恨麵具男,又是覺得惡心想吐,特別想把肚子裏的東西再吐一遍。

    可惜我在公交車上吐過一會,在這裏吐出來的頂多是些酸水。

    司馬倩似乎也十分畏懼這個麵具男,冰涼而修長的手指緊了緊我的手腕,似乎在暗示我不要和這個男人起爭執。她自己深深的躬身鞠了一躬,畢恭畢敬的說道:“我們不是故意要擅闖閣下的地方,是有人陷害我們來到這裏的。我們在去幽都的公交車上,遇到了食胎的……的鬼婦人,才會陰差陽錯下了車。還請閣下恕罪,放我們離開。”

    那個男人的唇上笑意更濃,“旁人經過我這個地方全都是繞著走,你們卻偏愛來我這裏做客。不管是不是誤闖。來了便永遠在此住下吧,否則別人又該笑我不會盡地主之誼。”

    越聽這個男人說話,我心裏越是堵得慌。

    我扯了扯司馬倩的衣角,壓低聲音建議道:“司馬倩,我們還是跑吧,再留在這裏肯定會被抓去花肥的。”

    “跑?你知道他是誰嗎?就說跑。”司馬倩冷笑了一下。

    他是誰我怎麽知道?

    我來過幽都統共兩次,你們幽都的鬼物,你不介紹我肯定不知道。

    司馬倩沒跟我介紹那個男人的身份,隻是皺了眉頭,又對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說道:“要花肥還不容易,我經常行走陰陽兩界,這東西唾手可得。今天你若放我們離開,我一定十倍償還於你。”

    聽司馬倩這話,她是要從陽間弄來孕婦,帶給這個變態男人。

    我心頭覺得司馬倩這樣的手段殘忍,可眼下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下一秒可能就要被這個變態男給做成曼珠沙華的養料了,也不好說什麽。

    嘴裏是說不出半句話,我的心頭卻是心急如焚想從這裏離開,我可不想做所謂的花肥。如果他答應司馬倩的條件,我還是願意昧著良心跟著司馬倩先逃走再說。

    “這丫頭肚子裏的可是陰胎,你打算拿那些庸俗之物和我換她嗎?”戴麵具的男人似乎擁有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能力,腳下輕輕跨出一步,就到了我和司馬倩的麵前,“以她的身子製成靈屍,必定是能讓我的花開的極盛。”

    男人冰冷的手掌一摸上我的肚腹,我就感覺自己的小腹好像貼到了一塊奇冷無比的冰。整個身體都繃直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因為我知道我和寶寶的生命都掌握在這個男人手中。

    隻要他動動手指頭,我們就會死。

    我咽了一口口水,打算念佛經把這個男人先震開,然後拉著司馬倩逃跑。

    沒想到司馬倩先說道:“閣下既然這麽想把她留下做花肥,那便留她下來好了。我……我現在是靈體,肉身也沒有懷孕,你要我沒用。”

    聽到司馬倩冰冷的這句話,我真是有種被人一刀插到背心,插了個透心涼的感覺。

    司馬倩在公交車上還給我講故事幫我來的,在最難的時候,終究是把我給賣了。我跟司馬倩的關係本來就不深,她賣我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現在被出賣,心裏麵的感覺還是很難受的。

    隻感覺司馬倩的小手在我身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那兩隻收魂瓶。連看都不多看我一眼,轉身就如同黑色的一股旋風一樣,在黑色的泥地上飛奔。

    “想不到你竟是個賣友求榮的東西!”那男子冷冷的對著司馬倩的背影冷哼了一聲,他隻是緩緩的伸出一隻手掌,衣袖裏就飛出了一根紅線。

    那根紅線的速度比司馬倩跑的速度快多了,直接就纏上了司馬倩的腰肢,將司馬倩又給綁回來了。

    司馬倩被抓回來,我卻沒有那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她雖然背叛了我,卻拿了我身上的收魂瓶,她是要去救淩翊的。

    這個男人的指尖輕輕的抬起司馬倩的下巴,居然是在司馬倩臉上親了一下,“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淩翊那小子手下。司馬倩,這些年你經常出入幽都和陽間,在這裏的名聲也不小。”

    “拿開你的髒手,你知道我是我們老板的手下就好。我也知道你是誰,你在陰間的名頭雖大,但你總要給我們老板三分薄麵吧。子嬰,還不……放我離開。”司馬倩原先對這個男人還有些恭敬,此刻便是滿臉的冷怒。

    她用力的甩開自己的頭顱,卻被這個男人死死的抓住尖尖的下巴。

    子嬰!

    這應該就是這個男人的名字,我雖然聽著覺得耳熟,但想想應該是錯覺。司馬倩應該是知道這個男人的身份的,他甚至知道我們和淩翊的關係,現在搬出淩翊的身份。幽都的那些鬼物,無論如何也要給點麵子不是?

    我眼前一亮,心想著這回應該得救了吧?

    那個戴麵具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將司馬倩的下巴甩到一邊,聲音一下冷下來了,“我素來愛潔,手怎麽會髒?”

    “子嬰,我沒空跟你耍嘴皮子。這次誤闖你這裏,是我不對,可她是我們老板娘的妻子。肚子裏的也是我們老板的孩子,我……我勸你識相點。”當司馬倩用那種冷冷的口氣說出我肚子裏孩子的生父的時候,這個男人眼睛裏綻放出來的是極為冰冷,而又讓人覺得害怕的目光。

    他觀察打量著我,居然喃喃的問道:“司馬倩,你沒騙我吧?淩翊會喜歡這個沒胸沒屁股的女人?”

    沒胸沒屁股!

    同樣的話,我在鷙月嘴裏也聽過一遍。

    再聽這個麵具男說,弄得我滿腦袋黑線。

    我去,認識淩翊的家夥都覺得我配不上他!

    可他怎麽偏偏就選擇了我呢?

    出人意料的是空氣裏突然傳出了一聲,稚氣未脫卻十分氣憤的聲音,“你這個壞叔叔,不許你說我媽媽沒胸沒屁股。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媽媽……”

    這一聽就是我寶寶稚嫩的嗓音,他居然不讓別人說我沒胸沒屁股。

    我有點哭笑不得,手指有些憐愛的撫摸小腹的位置,可那倔強的小東西居然從裏麵飛出來。帶著白光的笑笑的身體飄浮在空中,怒氣衝衝的瞪著這個麵具男。

    “你們老板長得一臉討人厭的樣子,沒想到兒子卻這麽可愛。”那個戴麵具的男人大拇指和食指一撚,抓住了寶寶的一隻腳掌,將它倒吊著抓在手中。

    寶寶居然一個上翻,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張嘴就在這個家夥的指腹初狠狠咬了一口。這個家夥的手指頭好像是石頭做的一樣,居然不覺得疼,還摸了摸寶寶的腦袋逗弄他,“小家夥兒,你要是能咬破我的手,我就饒了你娘。要是咬不破,我就把她做成花肥。”

    普通人的孩子,大概要出生以後才會長出乳牙。

    我這寶寶是個靈體,這嘴裏的一口銀牙時有時無的,有時還會變成恐怖的倒刺形。這會子正拚了命的咬麵具男的手指,卻怎的也咬不破他的手。

    陡然間,麵具男目光一冷,扭住了寶寶的太陽穴,冷冷道:“也不知道我若是把你的小腦袋捏爆,你的爹會有多心痛?”

    聽到他如此變態的一句話,我的心就好像被人用重錘擊中了一樣,疼的我都快要忘記了所有的事情,滿腦子隻有我寶寶的安危。

    “你這個死變態,放開我寶寶。”我咬緊牙關,已經大聲的念出佛經,“須菩提,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

    那種佛法的力量在這一刻,神奇的展現出來,我看見我自己的手指上慢慢的散發出金色的光芒。隨著我繼續將心經念下去,金色的光芒就更加的旺盛。

    那個麵具男的目光一直都是冷冷的,此刻卻變得極為狂熱,他大聲的叫喊出來:“是佛光!是佛光!我知道為什麽淩翊要你給他生孩子了,你還真是能給人驚喜,看著沒胸沒屁股,實則……如此精彩。”

    我想不居然會有人,用“精彩”這兩個字來形容我。

    我衝上去要從他手裏奪回自己寶寶,卻被他狠狠的摟住腰,“你們還沒冥婚,那你就是我的,從今天起,我與你成婚,也不必留這個孽障了!”

    眼看著我的寶寶,在他手中痛苦的掙紮。

    可我身上的佛光卻根本對不付不了這個男人,冰冷的液體從眼眶裏洶湧而出,我聲嘶力竭的喊著,“你方才不是還覺得他可愛,為什麽要傷害他?”

    我當真是心碎的一瓣又一瓣,腦子裏不斷回蕩著在公車上的一切。那個死去的孕婦上車之後,注意力似乎就集中在我和司馬倩身上。讓我因為它吃下胚胎的舉動,而產生孕期的妊娠反應從而吐了一地。

    嘔吐的穢物導致了車上的陰魂排斥和我司馬倩,我們隻能跳車逃走。

    本來一路上沿著陰路就可以到達幽都,卻在去幽都的路上迷失了方向,最後才會走進這個變態的麵具男的曼珠沙華的園子。

    這一切就好像早就一步步策劃好了……

    是有人故意算計我和司馬倩來到這個可怕的園子!

    可是這個陰謀背後的人是誰呢?

    鷙月嗎?

    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的寶寶哭聲越來越弱,就要被這個死變態給殺死了。如果寶寶不在了,我自己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那種絕望的感覺,讓我無法呼吸,整個肺部都好像填滿了浸了井水的海綿。

    “子嬰,我敬你在幽都與世無爭,但今日,你若敢動我妻兒!不死不休!”黑透了的天空當中傳來一聲極為震怒的聲音,在這整片花田上不斷地回響著。

    不遠處出現了身穿白襯衫的男子,偉岸的身軀在陰風中巋然不動。

    一雙威嚴的烏眸恰似浩渺的宇宙一般深邃無邊,他的唇輕輕的抿著,額前的碎發隨著風淩亂的舞動,平添幾分威武的戾氣。

    半張側臉上被燙傷的疤痕是那樣的明晰,證明了他也是帶著肉身來的幽都。

    他掌中依舊是那把當日對付鷙月的銀色小刀,銀魚一般的在他的指縫之間遊走穿梭。迎著地上那顆明珠散發出的朦朧的光芒,沁出了無邊的肅冷。

    那個叫做子嬰的戴著麵具的男子,眯了眯狹長的鳳眸,“今天是什麽日子,這麽多人來我種曼珠沙華的園子。淩翊,我還真有點佩服你,幽都這麽大,你怎麽知道她在我這裏?”

    是淩翊來了,淩翊真的來的。

    我遠遠的看著那個麵容如同刀削一般的男子,眼角的淚水就好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不停的流出液體來。

    淚水滑落在麵頰,被幽冷的陰風一刮,就好像被砂紙刮了一樣疼。

    那就是我日日夜夜,無時不刻都像是著了魔一樣一直思念的人,他的名字好像烙印在了我的靈魂裏一樣。

    讓我情不自禁的思念他,依賴他。

    此時此刻,我在心頭我呼喚了無數次他的名字,卻叫不出口,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寶寶。才會讓寶寶被子嬰劫持在手裏,還未出生就要承受那樣強烈的痛苦。

    “放了他們,子嬰。”淩翊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渾身上下似乎都透著冰冷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掌心的匕首已經飛出去,圍繞著子嬰周身上下如同墜落的流星一般的飛舞。

    而戴麵具的子嬰卻一直還在觀察著我,目突然就落在我的胸前。

    他伸手抓向我的胸前,我心頭受驚!

    剛才還說我沒胸沒屁股,這特麽是要襲胸啊?

    我的手極力的反擊之下,混亂的揮舞著,沒想到居然把子嬰白色的麵具給打的掉下來了。麵具剛剛接觸到地麵,像是玻璃一樣摔成了無數的碎片,最後化成了一股白色的煙霧消散了。

    驚鴻一瞥這個男人的臉,我著實嚇了一跳了。

    那是一張可怕的陰陽臉,半張是女人陰柔妖嬈的麵容,半張是男人刀削斧鑿一般的容顏。而且膚色均勻,女人那張臉更加白皙,男子那張臉膚色稍暗些,讓人更覺得詭異恐怖。

    他……

    他到底是男是女啊,該不會胸前還有……

    還有罩杯吧?

    我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他壯碩的前胸,在他身上黑色的衣袍之下。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罩杯。

    子嬰陰寒的眸光一閃,“你看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看看……看你有沒有罩杯!”我嚅囁出聲,他說我沒胸沒屁股,那自己肯定是有胸有屁股的。

    就是不知道有多大……

    “等今夜洞房花燭,你不就知道了?”子嬰冷笑出聲,好像絲毫不介意被人看到這麽恐怖的麵容,篤定的從袖中又取出了一隻白色的麵具戴上。

    我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嘴裏大聲念著金剛經,希望能有用。

    果然我的手上出現了光芒,我嚐試的把寶寶的靈體從他手裏搶奪回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的手接觸到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接觸到佛光,猛然震顫了一下,手指頭似是被震麻了,將我的寶寶失手丟在地上。

    我雙手去接寶寶嬌小的身體,那隻打著石膏的手被強行一別,疼得我額頂上冷汗直冒。

    “寶寶聽話,快回去。”我吩咐了寶寶一聲,寶寶很機靈,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淩翊的麵容,快速的就鑽入了我的小腹當中。

    養一個靈魂會出竅的胎兒還真不容易,冷不防就會跑出來給你闖點禍。

    我想借機自己也逃跑,可子嬰已經是給自己戴完了麵具,順手就將我的脖子掐住了。他並沒有因為我從他手裏奪走自己的寶寶,而做出其他動作,注意力依舊是集中在我的胸口。

    “你這個女人還真敢反抗,你以為那孩子回到你肚子裏,就不用死了嗎?”子嬰狠狠的將我的脖子掐的更緊。

    我咬著唇,呼吸困難,心裏也很害怕。

    卻明白一個道理,這時候絕不能不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隻能故作不慌冷冷的看著他,“我……我相公會來救我的,你最好識相點。”

    “你知道他為了能來這裏救你,付出了什麽代價嗎?”子嬰蔑笑著問我。

    我瞟了一眼淩翊,心頭莫名的驚慌和刺痛,低頭說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我……我沒聽懂,他來這裏付出了什麽嗎?”

    “付出了這麽大的這麽大的犧牲,他居然沒告訴你,嘖嘖真是無私,真是感人啊。”子嬰另一隻手抓起我胸前那個鳳凰玉佩,眸光好像被吸進去了一樣,幽冷的又對淩翊說道,“淩翊,你瘋了,你還真敢!你居然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分出來,放進她隨身的玉佩裏,我說你怎麽能找到這裏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子嬰,我說過的話不想再說第二遍。”淩翊並不解釋他為什麽把自己的魂魄放進我隨身的玉佩裏,隻是將語速變得有些緩慢,目光幽冷的凝視著子嬰。

    銀魚一樣的小刀抵在子嬰麵具的眉心上,刀身如同鑽頭一樣不斷地在旋轉。

    他淡淡的站著,目光不看我一眼,鎮定的出人意料。

    就好像有十分的把握子嬰一定會放開我一樣,可子嬰卻是蔑然一笑,將我的脖子掐的更緊了,“以你現在的實力,已經沒有資格跟我爭了。整個幽都的鬼魂都知道,你被自己的親弟弟算計,實力大不如前了。”

    “是嗎?”淩翊輕輕的打了一個響指,就見到遠處漆黑一片的黑暗中,慢慢的走來一個沒有腦袋的軀體。

    這個沒有腦袋的身軀實在是眼熟,它上半身沒穿衣服,肌肉就好像方磚一樣。

    身上卻有很多腐爛的地方,以及白森森的蛆蟲爬動。

    那個好像是曾經幫過我的無頭鬼吧!

    以前我曾在寢室裏見過一回,後來它是被司馬倩帶走了。就見無頭鬼肩頭扛著一個華麗麗的沙發就過來了,它到了以後將沙發放在淩翊背後。

    淩翊優雅的坐在沙發裏,愜意的翹了個二郎腿,整個人好像睥睨天下的王者一般,指了指地上,“子嬰,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這裏是哪兒?

    幽都啊!

    這不要那個陰陽臉子嬰回答,連我都知道!

    “哥哥,他帶手下來了。幽都……幽都裏的魂魄可都聽他的,我們打不過那麽多鬼魂的。我害怕……”從那個麵具男子嬰的嘴裏陡然間就傳來了一個極細,極溫柔的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怯怯的,溫柔的卻可以掐出水來,差點讓我在驚奇之下把舌頭給咬了。

    子嬰有些煩躁,“妹妹,你現在別說話。淩翊,不用你提醒這裏是幽都,是你的地盤。可你也別囂張,惹急了我,我一樣對你不客氣。”

    原來這個子嬰他不僅僅是陰陽臉,他靈體裏似乎還有一個女人的人格。我隻聽過活人有精神分裂,難道死人也有分裂的毛病嗎?

    真是讓我長見識了。

    “你妹妹說的沒錯,這裏可不止是你種這種破花的園子,這裏還是幽都。隻要我高興,就能把你這個破地兒,一把火全燒了。”淩翊白皙的手指輕輕一伸,椅背後麵就有無數個頭矮矮的小鬼頭爭先恐後的遞煙。

    煙到了淩翊手裏,小鬼又爭先恐後的用自己的命燈,幫忙點燃那根煙。

    這可是真正的萬鬼朝拜,一群小鬼把淩翊弄成了眾星拱月。淩翊輕輕的吸了一口煙,慢悠悠的抖了抖煙,眸光裏卻沁著殺意。

    無頭鬼走路不是用飄的,感覺它渾身都有真正存在的一種實體。每走一步都會在濕軟的黑色土壤上踩下一塊腳印,就這一步一步的走到子嬰的麵前。

    “子嬰大人,請放了老板娘。”無頭鬼沒有腦袋,卻也不知道從哪裏發出的聲音。

    子嬰嘴裏又發出女聲說道:“無頭很是厲害,我們放了她吧。”

    “妹妹,他有幫手,我也有幫手。你這個新嫂子,我是娶定了。”子嬰煞有介事的安撫著自己另外一個人格,用力將自己腰間的那枚紅色的鳳凰玉佩給拽下來。

    一瞬間,周圍就傳來了一聲又一聲古怪的喘息聲。

    地麵上那些懷孕的女屍緩緩的都張開了嘴巴,從嘴裏冒出一團有一團詭異的黑氣。那些黑氣遠看就是陰寒無比,讓人生出無限的恐懼。

    我的脖子之前在鬼壓床的時候,差點就讓鷙月給扭斷了。

    現在,我可憐的脖子又被陰陽臉變態子嬰給扼住,喉管都要扭曲變形了。現在是進氣兒的次數特別少,出氣的次數比較多。

    我在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更難以判斷眼前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隻能偷眼去觀察坐在沙發上淩翊的表現,淩翊姿態依舊是淡若清風,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生死。他板著一張臉孔,一點一點的吸著煙。

    煙霧在他麵前繚繞著,遮擋住了那雙似乎隱藏著繾綣情深的雙眸。

    “是它們要生了,是靈屍要生了。老板,小心提防腳下這些靈屍!這些靈屍之所以叫做靈屍是因為……是因為屍體的魂魄也被封進了屍身當中怨氣非常大。它們生出的鬼嬰,怨氣也就更大了……”司馬倩被紅線縛住了身體,卻突然是大喊出聲,提醒淩翊注意腳下。

    在她話音剛落之際,空洞的風聲中,就傳來了數以萬計的嬰兒的啼哭聲。

    哭聲此起彼伏,讓人頭皮發麻。

    那種鬼嬰從母體裏爬出的來的景象,實在是常人都難以想象的畫麵。一個又一個身子絳紫的,如同嬰兒一樣的東西,從女屍的腳邊先鑽出腦袋。

    然後才是肥胖的身體,還有絳紫色布滿血絲的腳部。

    它們的臉上都是一絲又一絲,密密麻麻紫色的青筋,眼睛就和紅燈籠一樣,發出詭異的紅光。

    死去的產婦的屍體原來是圓滾滾的,突然之間就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下去了。我作為一個懷了陰胎的孕婦,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我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頭皮都是麻的,陰冷的寒氣從腳底衝到心髒的位置。我恐懼這樣的畫麵,是怕我的寶寶出生了以後,也會是這樣。

    我希望他健健康康,和普通的孩子沒什麽不同。

    “不……不是這樣的……”我被這些鬼嬰出生的景象刺激到了情緒,不受控製的情緒暴亂起來,歇斯底裏的尖叫著。

    我心裏雖然清楚,那種陰冷的從女屍嘴裏吐出來的陰氣,好像是能影響人的思維和情緒。讓人渾身冰冷,腦子裏全都是恐怖的畫麵。

    但是情緒被主導了之後,卻完全沒有辦法控製,人也變得瘋狂了。

    “小丫頭,閉上眼睛,別看。一切有我……”淩翊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好像貼著我的耳際傳來,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竟然是不知道為什麽,被子嬰掐著的脖子一鬆,冰冷麻木的身子落入一個寬敞的懷結實中。

    那懷心口處,是一片的空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