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哨子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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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們是上這來吃飯,順便看看陰土來的。我和唐俊肯坐著轎輦上來,主要是看在那麵鎮屍鏡的份上。
鎮屍鏡能夠吸人魂,鎮屍變,作用和威力強悍。
當初遺落在高天風家的墳山上,全都是因為大家失去了淩翊,都太過悲痛。所以才沒有人在意到,這麵鎮屍鏡被遺落在山上。
這運城飯店裏人多口雜,我並沒有和唐俊說明,這個鎮屍鏡的來曆和作用。
但唐俊似乎知道這麵鏡子本身的重要性,進門就笑著對坐在椅子上吃葡萄的老人行禮,“唐俊見過贏婆婆,聽說你不小心撿了我小妹的鏡子,不知道您可願歸還?”
坐在椅子上吃葡萄的老人,皮膚蠟黃,頭發全白了。
隻是發鬢梳得一絲不苟的,上麵戴著黑色的發巾,發巾上繡的全都是金線兒。耳朵上帶著倆碧綠通透的耳墜子,手腕上也是珠圓玉潤的玉珠串。
身上一水的黑色,滿清小襖加身。
下身是一條黑色的直筒裙子,裙上是鳳凰於飛的圖樣。
這整個一個活脫脫的地主婆的打扮,可偏偏在這個老人的身上,顯出了幾分威嚴和貴氣,“鬆子,去吧鏡子拿過來,還給唐先生和唐小姐。”
老人的牙好像是全都掉光了,上的一排烤瓷,潔白整齊的有些過了頭。
叫鬆子的姑娘紅著臉看了一眼老人,又瞄了一眼唐俊,邁著小碎步到裏麵的房間取出了一件托盤。
托盤上倒扣著一麵鏡子,鏡子古樸雅致,正是那麵從海柳木棺材上拿下來的那麵銅鏡。
唐俊想上去拿,卻被我給拉住了手腕,我問那位老人:“老太太,這是一麵鎮屍鏡,來曆怕是要追究到三千多年前了。您就這麽還給我們了?”
“這個隻是見麵禮,一麵鏡子罷了,喜歡就拿去。反正本身就是你們的,老身物歸原主也沒什麽不好的。”老人根本就不在乎那麵銅鏡,眼皮連眨都不眨一樣。
等唐俊伸手把鏡子拿到手中,從口袋裏用餐巾紙抱住了鏡麵之後,她才又說道:“請你們來是談另外一樁生意的,你們倆要去天陰塚?”
這一回,我是真的明白了禍從口出的道理。
唐俊一不小心在花鳥市場上說走了嘴,就惹來這麽多的麻煩,現在這個贏家的老太太都知道我們要去天陰塚了。
我和唐俊都站著沒說話,氣氛既尷尬又沉默。
老人瞥了我們一眼,抬手讓我們坐下,“都坐吧,老身沒有惡意,隻是想和兩位做一個交易。”
我們兩個在房間裏的紅木椅子上坐下,唐俊抽出一根煙放在嘴邊抽,態度冷冰冰的好像根本不打算搭理這位老人。
這會兒,樓下桌上的吃食,還有兩個匣子被送上來了。
吃的東西放在圓桌上,唐俊這才抽著煙抬頭,慢慢的說道:“我們兩個吃了一半的飯,就讓您給叫上來了。您總得容我們吃個飯吧。”
羅城路也被招呼著,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他手裏還抱著個從房間裏挑選的大瓷花瓶,之前一直緊緊抱在手裏,等到了吃飯的桌子前才不放心的鬆了手。
“吃吧。”老人態度還是相當溫和。
唐俊一邊吃著,才問道:“到底是什麽交易,您當年直接了斷的告訴我吧。”
“老身聽說唐公子如今的容貌已經保持了十年了,是也不是?”那老人說話沒什麽語氣和情緒,而且拐彎抹角的,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唐俊低著長長的睫毛夾菜,順便放在我的碗裏,先勸我:“小妹,你多吃點這個,這個對胎兒很好的。”
我埋頭吃了幾口,唐俊才放下煙,瞅了一眼那老太太:“是啊,我是保持這個容貌很久了。怎麽?您老人家羨慕……想問我駐顏之術?”
這話說得,字字句句都帶刺兒。
眼前的老人看起來都要九十歲了,半隻腳踏入棺材的人,臉上全是褶兒。唐俊這句話是赤果果的挑釁嘲諷人家,可是老人居然一點都沒生氣。
“老身一把年紀了,駐顏對老身沒用。”她淡淡的說完,旁邊的鬆子姑娘給她倒了一杯茶水,她才又說道,“唐先生的額頭上,有一張化齡符吧?”
這都被她給看出來了,我渾身一顫,吃飯的動作僵硬住了。
唐俊的臉色也沉了下來,“老太婆,你怎麽知道的?”
“唐公子,請您不要這樣和我奶奶說話。”鬆子紅著臉斥責了唐俊一句,她看見唐俊的眼神有些膽怯,畏畏縮縮的。
其實我心裏頭明白,鬆子姑娘是喜歡唐俊的。
這件事情並不是全無轉機,我拉住了唐俊的腕子,低聲開口了,“贏奶奶讓我們過來,想比是有辦法幫我哥從額頭上取下這張符籙的,對嗎?”
“還是小姑娘會說話。”贏家老太冷冷一笑,“你們唐家人也是人才凋零,想當年還是這運城飯店的常客。唐公子額頭上的化齡符,想必是被人打死了之後,貼在魂魄上的吧。”
這話說得也是字字帶血,聽的人很不舒服。
唐俊從前被人打死的事情,也被這個老太婆抖出來了,雖然我並不知道。但是我也明白過來,符籙隻能作用在鬼魂和屍變的僵屍身上。
唐俊多半是死了以後,用別的辦法還陽了。
他和淩翊一樣,也是九死一生。
我硬是壓住了唐俊的手,讓他不要衝動,“您這麽說,是有辦法幫我哥,把額頭上的化齡符給拿下來了?”
“如果老身不幫忙,你哥哥也活不過兩個月。估計都沒辦法看著你的孩子生下來,喊他一聲舅舅。”贏家老太太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激的唐俊是麵色鐵青。
他用力的一拍桌子,“你個死老太婆,你別在我小妹麵前亂說話。”
“唐俊,你才別說話!”我高聲喝止了唐俊說話,溫笑的去看那贏家老太太,“既然是交易,那您想要我們做什麽?”
“老身看古籍記載,貴城的天陰塚裏有一個哨子棺,老身想要其中一樣東西,跟你們換。事成之後,我幫唐俊拿下額頭上的化齡符。您把我要的東西給我!”贏家老太太繞了這麽半天,居然是想讓我們去天陰塚裏偷東西。
這下是要被她害的,真的去做了盜墓的勾當了。
我剛想答應,就見窗外飛過來一股白影,白影落在飯桌上。
它張開了黃色的鳥喙,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把話說出來:“蘇芒,你不要答應她,哨子棺裏的東西要是好拿,不會等著今天讓你跟唐俊去取。”
那鳥不久是我從花鳥市場裏買下來,又跑了的鳥麽?
我看著它有些呆住了,它認識我!
我的話從嘴邊溜出來了,“太白大人?”
這也太巧了吧,我隨便在路邊買隻被折磨跟虐待的鳥,它還真就是太白大人。
它腦子有毛病啊,挨打的時候,為什麽不反抗。
我當時不敢認它最大的原因,就是這家夥挨打了根本就不反抗,和它真實的個性相差太遠了。那隻肥鳥飛到了我的肩頭上來,一聲不吭虎視眈眈的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贏家老太太盯著太白大人看,皺起眉頭來,“這是誰養的鳥?怎麽會飛進我這裏,外麵的安保是怎麽做的?”
“奶奶,這好像是花鳥市場上表演雜耍的那隻鳥,您都沒去過自然是從沒見過。”鬆子在旁邊小聲的提醒贏家老太太,她輕輕的給老太太捶背,“我剛才聽說,有人花錢把它給買下來了,沒想到是這位唐小姐。”
“花鳥市場表演的那隻鳥,老身聽說過,老身第一次聽說的時候就感覺到是鳥身裏灌了人魂。”贏家老太太打量著那隻白色的肥鳥。
肥鳥說話有些嘲諷,“被你看出來又如何?今天,隻要有我在,你休想坑蘇芒。”
看來這鳥還是有點良心的,本來都已經飛走了。
可是趕上這老太太要坑我,它又飛回來提醒我,弄我的心裏頭暖暖的。
贏家老太太沉默了一下,說道:“小姑娘你把手伸出來。”
我有些莫名其妙,聽著老人的吩咐,猶豫了一下就把手伸到她的麵前。她充滿了老繭的手輕輕摸了一下我的手指頭,喃喃的說道:“這是一雙拿手術刀的手,手指……你看看是多麽的修長靈活。哨子棺裏麵形狀特殊,必須用這樣的手指頭伸出去摸東西。”
哨子棺的形狀我也知道,那是陰派和陽派匠人一起合作的一種棺槨。
棺材如同哨子一般,呈現螺旋形狀。
這樣棺材大部分都是石棺,用外力很難打開,一般的盜墓人士為了偷東西。會把手指頭從哨子棺的一個哨子口伸進去,這個口剛好是弧形的,隻能容兩隻手指頭探進去。
如果手指頭夠長,才能把棺材裏的東西順出來。
我這雙手平時看著也沒什麽,可導師們都說我是祖師爺賞飯吃的解剖好手,在法醫界混久了總有一天會功成名就的。
沒想到卻被這個贏家老太太看重,要我去哨子棺裏摸寶。
“你別打我小妹的主意,她的手是用來握手術刀的,而不是給你偷東西的。”唐俊對這件事情堅決反對,大聲的和贏家老太太爭吵起來。
贏家老太太依舊是那種不溫不火的態度,冷淡的看著唐俊,“唐少爺,你為什麽不問問你小妹的想法呢?”
唐俊又看向我了,那眼睛裏充滿了迫切。
我的個性唐俊最了解,我是絕對不會看他活不了兩個月,就離開我的。可是這個老太太給我挖好的坑,我也沒有那麽容易掉下去。
“哨子棺製作工藝複雜,能用上的必定是王侯將相。裏頭大件的隨葬品,我肯定是順不出來。頂多能順出九玉來,可是以您的身份,應該不缺這些玩物。”我先試探贏家老太太,想知道這老東西到底想要棺材裏的什麽。
贏家老太太也不跟我拐彎抹角,她凝重的看了我一眼,“裏頭的九玉再值錢,也不過是塊玉。你明白嗎?”
那你到底要什麽?
我在心中默默的問她,就等這個做事慢了吧唧的贏老太太回答我這個問題。
鬆子姑娘在這時候,輕輕的在羅城路的耳朵旁低語了幾句。
羅城路關了門出去,老太太才對我們直言不諱,“老身要曼珠沙華的種子,哪怕是一粒,也是可以的。哨子棺裏剛好有,如果你能順出來,我就幫你救唐俊。”
什麽?
她要曼珠沙華的種子!
當初步入幽都,那滿地的懷孕的女屍,到了現如今我還是曆曆在目。要種植一株曼珠沙華,就必須要死一個懷孕的女人。
所以當時,淩翊心一狠,全都給燒了。
到了今時今日,還有人想要這個種子!
想想子嬰的來曆,還有贏家老太太的姓氏。以及剛才失言說了子嬰二字,才讓人叫上來的,不難猜出這幕後指使操縱贏家老太太的人是誰。
子嬰乃是秦三世,贏氏一脈。
我一眯眼睛,笑了,“如果想讓我答應這個交易,起碼也要讓贏奶奶您背後的那個人出來,大家見上一麵。不然,也太沒誠意了吧?”
贏家奶奶麵色一凜,冷冷的看著我,“我沒什麽幕後之人,難道贏家還有比我大的嗎?”
唐俊在這時候吃完了飯,開始用牙簽吊兒郎當的剔牙。
“我們唐家去幽都,就跟玩兒似的,誰不知道您背後撐腰的是幽都的子嬰。否則,您幹這行,損了那麽多陰德,可真活不過五十歲。”唐俊靠著椅子背,嘴裏咬著牙簽。
他表情隨性,可是目光卻是一片冰冷。
贏家老太太被唐俊這麽一拆穿,半晌沒說話,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冰冷,“鬆子,送客吧。”
鬆子姑娘一臉不好意思的,想要把我們送走。
我自己先站起來,說道:“難道不讓我們漸漸子嬰嗎?我想……他可能還為了當日的事情記恨我跟淩翊。”
老人的臉色徹底陰沉了,她一拍桌子,冷聲道:“這事兒,你不提也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
後半句顫抖的話,她沒說完,就被一個鬼魅一樣的聲音打斷了,“梨芸,這樣的人你一個人應付不了,還是讓我跟他們說吧!”
說話人的聲音從一麵牆內傳出來,就見一個臉上帶著白色麵具,身上穿著古代服飾額男人出來了。
他冷冰冰的坐在房間內的一張床榻上,麵具後麵露出的眼睛冰冷冷的一片,“你這個女人膽子可真大,明明知道我是子嬰,我有多恨你跟淩翊。你居然還敢把我叫出來見麵!”
再次見到子嬰,我還是有些緊張的。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緩聲說道:“我既然敢把你叫出來,就證明我不怕你。”
子嬰當初發毒誓,要詛咒我和淩翊分開,讓淩翊痛失所愛。
可是最後,賭咒沒有應驗。
是我……
失去了淩翊。
“你不怕我?”子嬰冷蔑的眸光輕輕的流轉著,他的手輕輕的在床榻上的矮幾上一下一下的敲著。
他冷冰的動了動薄唇,“你覺得淩翊還可以在你身邊保護你嗎?沒有了他,我一根手指頭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唐俊坐不住了,“怎麽跟我小妹說話的?子嬰,好歹你和唐家還有交情。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傷害我小妹的。”
“我也不會讓你傷害蘇芒的。”站在我肩頭的肥鳥信誓旦旦的說著。
誰知道子嬰撲哧一笑,低著頭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皺的衣服,連正眼都不看我們一眼,“一個中了化齡符,活不過兩個月的病秧子跟我說不讓我傷害她?還有一個魂魄被人用噬魂釘釘死在畜生體內的肥鳥,說要保護她?”
“噬魂釘?什麽噬魂釘?”我有些莫名其妙。
忽然,才明白過來,太白大人不是心甘情願被人欺負。而是,它困在這隻鳥的身體裏出不來,估計身上的能力也都消失了。
子嬰笑了,“就是能讓他爽的一種釘子,太白,你到了今時今日,你憑什麽跟我橫?”
“是你幹的嗎?”我的手輕輕的握成了拳頭,看著子嬰。
太白大人要麵子,如果身上是中了什麽噬魂釘,落了難是最不願意讓我們看它受難的樣子。難怪被救了之後,沒有表明身份,就飛走了。
不過太白大人的水平我很清楚,它不會讓子嬰給辦了。
可是子嬰卻知道這件事,難道是被子嬰偷襲了?
子嬰睨了一眼太白大人,似乎一點都不感興趣,“我對這鳥不感興趣,它是因為實力太強了,自己又喜歡躲在鳥的身體裏。才會被人盯上暗算了,全是自討苦吃。”
我皺了眉頭,第一反應就是問太白:“暗算你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太白被拆穿了,沒精打采的。
當初他不告而別,我以為他去尋找自己的自由去了,沒想到許久不露麵。竟然是因為被人給暗算了,這倒黴鳥怎麽這麽慘啊。
我有些不耐煩了,“什麽叫不知道啊?你連暗算你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嗎?”
“是……是個生麵孔,以前從來沒見過。你……你也知道我太白大人博古通今,算的上號人物的,我都認識。但是……但我是被暗算了,才知道有這麽一號人。”太白大人被我逼的,隻能說出實話來。
我嗓子眼兒發幹,然後低聲的問出來,“你就告訴我一句,那人是不是紫色頭發的。”
紫地瓜雖然沒有暴露自己的目的,可我和唐俊都推測,他可能要暗算陽間所有的高手。太白大人除了喜歡吹牛,又沒有得罪過別人。
千百年來,他都沒遇到過這樣的事。
最近一段時間卻是吃了這麽大得虧,讓他吃虧的八成就是那塊紫地瓜。
太白大人的鳥軀微微一震,好似被雷劈中了一樣,它整個鳥都精神恍惚了。站在我的肩頭半晌都沒說話,看來我是猜對了。
“不管你是蘇芒還是唐穎小,現在你身邊全都是弱病殘,沒了倚仗。你是不是該後悔,把我叫出來了?你要是好好去天陰塚拿曼珠沙華,我還考慮讓你多活幾天呢。”子嬰一伸手,那就是好幾的老太太居然把手放在了子嬰的掌心。
子嬰輕輕的就在撫摸,這個老太太的手背。
老太太還嬌羞的低了頭,不敢去看這個看起來不陰不陽的男人,好似對他有著滿心的喜歡。
想想也是,老太太九十好幾。
可是子嬰已經千歲了,說不定在老太太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泡她了。
這種事情很容易做換位思考的,如果淩翊複活。
早晚有一天,我也會老成這副德行的,時間這個毒藥沒人能解。
弄清楚了太白大人被人暗算的事情,我反倒是冷靜下來了,“你應該清楚,淩翊燒你的曼珠沙華,是在幫你。那麽多的罪業,你都打算一個人扛嗎?”
“你這個女人,懂什麽,我用他幫嗎?”子嬰一下就暴怒了,伸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冰冷的手指頭,和當日一樣把我掐的透不過來氣兒。
我並沒有反抗,唐俊要上來,都被我喝止了,“唐俊,你給我老實點。”
唐俊還是很聽我的話的,聽了我的喝止聲,緩緩的又坐下去了。他抽出一根煙,慢慢的抽起來,弄的滿屋子都是煙味。
我看著子嬰,“我不會給你偷盜曼珠沙華的種子,既然淩翊怕你誤入歧途,我也不會讓你走老路。明白嗎?你根本熬不到你和她靈魂分離,就會遭天譴的。”
“你為什麽那麽自以為是,難道你不明白嗎?我願意死,這些罪業我來擔著,但我妹妹會活下去的。”子嬰顯得很激動,他單手掐著我的脖子。
另一隻手摘掉了麵具,露出了他那張極度詭異恐怖的陰陽臉。
屬於他妹妹的那張臉已經哭了,滿臉的淚痕,“哥哥,我不要你死。哥哥,我們在一起不好嗎?就這樣不要分開……”
贏家老太太的手從子嬰的手裏抽出來,歎了一口氣,“子嬰,雖然我幫你找她要曼珠沙華的種子,但不代表我支持你。我不想失去你!”
“女人,你可能和他們一樣,都不懂我為什麽一定要和妹妹分開。”他的手輕輕的去摸自己屬於女人的那半邊臉,眼中一片的柔情,“我在城牆上被亂箭射死,渾身是火。是妹妹摟著我,和我一起摔下去的,這些都是我虧欠她的。”
我以為子嬰就是個心靈扭曲的死變態,可是沒想到。
他今天會跟我說出這一番感人肺腑的話,他在幽都與世無爭。卻搞出了那麽多孕婦的屍體,所有的罪業都他自己扛。
其實,在他的心中還是要有一片溫柔的淨土的。
我被掐的有些喘不上氣,隻能低低的說著話,“子嬰,如果我們唐家有辦法能幫你和你妹妹分開。而……而不需要用到曼珠沙華,你……是是否願意試試呢?”
“唐家有辦法?”子嬰的手緩緩的鬆開了我的脖子,有些懷疑的看著我,他高大的身軀從床邊站起來。
臉上是一股冷魅的表情,黑色的衣袖輕輕一抖,袖口的龍紋好似會掙脫一般,從上麵飛出來。
他腳步輕慢,走到唐俊跟前,白色的手掌用力的一拍桌麵,“唐俊,我從一開始就詢問你們酆城唐家,問你們有沒有辦法。你想想你們是怎麽回答我的?”
“碰!”桌麵被子嬰生生的就拍碎了,湯湯水水也都撒了一地,滿地都是陶瓷碎片。
唐俊坐在椅子上如同雕像一樣的沉默了一陣,低聲說道:“唐家並沒有騙你,我們的確沒有辦法,也勸你不要用曼珠沙華。你這樣做有違天道,要不是……要不是花田被毀,你現在早就死了。”
“你們唐家無能,沒有辦法,還不許我自己想辦法嗎?”子嬰一臉的冷怒,他冰冷的眸子如同寒鐵一樣。
輕輕的他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屬於女人那一邊的側臉,臉上的表情又變的陰鷙怨毒,“她剛才說唐家有辦法,那可能性隻有兩種,一種是你們唐家騙我,另一種是她騙我。反正不管是哪一種,你們誰也別想活。”
盛怒之下的子嬰,身上全都是凜冽的殺意,好似隨時隨地都能讓我和唐俊死無全屍。
唐俊的目光有些遊移,看了我一眼,說道:“子嬰,你來找我們唐家想過辦法的事情我小妹並不知道。我……想和我小妹先聊聊,可以嗎?”
子嬰冷笑,“聊吧。”
他好像不相信我和唐俊,能聊出什麽東西來,更不相信我和唐俊能在此刻逃出他的手掌心。
唐俊起身摟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房間角落裏帶,“小妹,兩個靈魂糾纏在一起,可跟連體嬰兒不一樣。連體嬰兒用手術刀就能解決,但是……但是靈魂糾纏在一起,水乳交融,是很難分開的。”
“很難分開,不代表不能分開啊。”我否定了唐俊的話。
“你可能不知道,子嬰剛去幽都的時候,就拿這件事問過我們唐家先祖。當時……當時的確是沒有辦法,你怎麽會有辦法,難道是和你恢複了記憶有關?”唐俊對這件事顯得憂心忡忡,但是並非完全不相信我的話。
我在子嬰的麵前,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子嬰為了將自己和妹妹分開,做的事情有多麽癲狂是整個幽都人盡皆知的事情。我要是耍他,恐怕今天這個房間裏的人,是一個也活不了。
反正他都殺了那麽多孕婦當花肥,根本就不少我們這幾個人。
“恩,我想起了一些事。”我踮起了腳尖,在唐俊耳邊低聲說道,“哥,小時候淩翊教過我的。如何將兩個混合在一起的魂魄分離,而且是用我們唐家的辦法。”
淩翊在連君耀身上轉世的時候,靈體還很虛弱,每天隻能出來一個小時。唐家人都有陰陽眼,我和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一開始唐家人還不知道連君耀的真實身份,不過後來日子久了,慢慢就發現了。
唐俊有些訝異,“我們唐家的方法?你可別逗我,你知道是唐家秘術,或者是我沒學過的什麽東西嗎?小妹,是不是爺爺偏心,給你開小灶了。”
“這個辦法你也會。”我在他耳邊小聲的說道,然後小聲的在唐俊耳邊,將整個辦法小聲的細說了一遍。
其實,我在見到子嬰的那一霎那,我突然明白了淩翊火燒曼珠沙華的原因。
他不是在泄私憤,他在幫子嬰。
因為淩翊是知道其他的辦法,可以幫助子嬰和他妹妹分離,隻是當時還找不到這個分離的契機。
隻能先對子嬰狠點,留下他的小命子啊。
唐俊聽到我的辦法是連連搖頭,“小妹你這個辦法太損了,我發現你和淩翊在一起以後,越學越壞。哎,我當初那個善良可愛的小妹去哪兒了啊……”
“你要善良可愛是吧?那咱就不用這個辦法,讓子嬰把我們都吃了,我們來生再做兄妹。”我沒想到唐俊這個節骨眼給我當好人,按我的說法就是。
黑貓白貓,隻能捉到老鼠就是好貓。
不要管辦法有多麽的損,隻要能辦成事兒就成。雖然是有點不擇手段吧,但是也在也是狗急跳牆不得不辦了。
突然,一陣涼風襲來。
子嬰穿著黑衣的身子已經到了我們的麵前了,他眼睛一眯,“你們剛才說的辦法,我都聽見了,真的管用嗎?”
“管不管用試試就知道了,不過這件事可要你妹妹同意,我……我可沒逼她。畢竟……畢竟給紫地瓜當女兒,也需要心裏準備的不是?”我朝唐俊擠眉弄眼了一番,又朝子嬰幹笑了一下,“你想啊,咱妹妹生下來,就是紫頭發的,紫眼睛的。她也不一定願意啊,是吧……”
這事兒,要是讓紫地瓜知道。
非把我腦袋給擰下來,所以要絕對的保密。
唯今,紫地瓜已經滲透到陽間來了,把太白大人都給收拾了。我要是不采取帶你措施,難道要真的像唐俊說的一樣,來個世界滅亡嗎?
子嬰的嘴角開始抽搐,他抬起我的下巴,有些費解的看著我,“你這個女人,一開始覺得是個傻白甜。沒胸沒臉沒屁股,讓人覺得討厭,沒想到心比我還黑。這件事不用妹妹去,我去!”
“不行啊,你要是進女孩的身體……這……”我猶疑了一下,想想措辭,還是覺得直言不諱好一點,“這不是成了變態了嗎?當然……你要是願意做變態,那……那我、我也沒意見的麽。”
子嬰的嘴角抽搐啊,各種的抽搐。
他凝視著我良久,突然就把我摟在懷中,嫣然狂笑,“蘇芒,你真的太有趣了,真的……我要是淩翊,我肯定舍不得你自己去死,跟你在一起真的太有意思了。”
“你放開我!”我被他摟在寬大的懷裏,就好像撞到了一堵牆。
哪兒哪兒都是厚實堅硬的,他摟著我的後腦勺,語氣突然放輕了,“他現在已經不在了,我可以代替他守在你身邊,女人,幽都太無聊了。你陪陪我吧?”
“子嬰,贏家老太太還有你妹妹都在呢。”我被子嬰摟的莫名其妙,周圍又有很多相幹的人看著,弄得我十分的窘迫。
可是子嬰這堵厚牆,他身材實在太結實了。
隱藏在黑色龍袍下麵的身軀,簡直就是戰士的虎軀,隔著衣服就能感覺到裏麵用鐵血澆築的戰鬥力和爆發力。
這個人,曾經也是一代君王,鐵血沙場。
隻是生的不是時候,霸王江山擎天一塌,已經不是他可以力挽狂瀾的了。可是他身上依舊有著一股,不可言喻的君王的氣勢。
我發現唐俊和太白大人那隻肥鳥都愣在了原地,都沒有反應過來要幫我。心裏更是氣急敗壞,這兩個家夥果然是個不靠譜的。
走投無路之下,我的語氣有些歇斯底裏,“我是人,不是誰豢養的寵物。你如果還想讓唐家幫你,就請鬆開我。”
子嬰聽到我不可能不幫他了,輕輕的就把我給鬆開了。
卻是順手把我頭發上的牛皮筋給摘下來了,讓我一頭的長發全都落到了耳畔,他那張陰陽臉古怪的笑了笑,“反正他也不會回來了,我可以慢慢的泡你,蘇芒。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女人。”
這話說得是抑揚頓挫,聲線雄渾有力。
可轉而就變得尖聲細語的了,變成了個嬌滴滴柔柔弱弱的女聲,“嫂子,我哥是好人。他其實就是想讓我自由,他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喜歡過誰呢……”
“觀用,不用你來給哥哥當說客,哥哥自己能追到她。”子嬰笑得陰柔,轉身又回到一旁的睡榻邊坐上去。
觀用!
她居然是觀用,我在老爺子的古書裏看過她的名字!
我低聲試探性的問出來,“你是大秦公主觀用嗎?大秦第一聰明人……”
“是……是我……”子嬰的嘴裏怯生生的說著,然後又很低調的解釋了一下,“我不是大秦第一聰明人,我笨的緊,是……是外麵的人亂說啦。”
這個小丫頭挺有意思的啊,難怪子嬰會那樣的寵愛她。
愛這個妹妹,愛的超過了自己的生命。
腦子裏猛然想起的是,唐俊一次又一次在生死攸關的情況下,不顧一切的救我。也許血管裏的血脈這種東西很難說的清,即便人死了變成鬼,也無法磨滅這樣的親情。
贏家老太太這時候,拿了櫃子上的香爐,在房間裏點了龍涎香。
龍涎香的味道在房間裏,香氣沁人心脾。
我也在椅子上坐下,總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子嬰,你……你不是恨我嗎?怎麽又……又突然對一個有夫之婦感興趣。你腦子裏到底裝著什麽?”
“蘇芒,既然你有辦法幫我,解開了我的心結,我為什麽還要恨你?”他優雅的靠在床頭的牆上,眼中帶著一絲冰涼,饒有興趣的看著我,“況且你確實很有趣,留你在身邊日子不會無聊……”
“你要是缺個演猴戲的,我可以給你請一整個馬戲團。”我沒好氣的白了子嬰一眼,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贏梨芸老奶奶,說道,“現在,你可以把我和唐俊放下去了吧?我……我們和羅城路的聲音還沒談完呢。”
“我可沒把你當做演猴戲的……”子嬰嘴角輕浮的一揚,手指尖在矮幾上輕輕的敲了幾下,意味深長的看著我,“你覺得那件事,要多久時機才會成熟。”
他說的那件事情,就是把他跟他妹妹觀用分開的事情。
我實在受不了子嬰這種不陰不陽的眼神,我移開了目光,看了一眼唐俊,“這個辦法我和我唐俊都會,可是我們畢竟是唐家的晚輩,過程又有點凶險,萬一……萬一發生排斥反應……”
“蘇芒,你不會是耍我吧?”子嬰一拍矮幾,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比較猙獰了。
可是他沒有真的發怒,似乎是在等我的答案。
唐俊這時候接過我的話,“我小妹沒有耍你,你和你妹妹融合的時間太長了,過程有些凶險。妹妹的意思是說,想讓我們從天陰塚回來以後,再來做這件事。”
“我都忘了問,你們跑去天陰塚做什麽?”子嬰已經順手把我用來紮頭發的牛皮筋套到了手腕上,眸光似有若無的在我們身上掃視著。
唐梨芸老太就跟個侍女似的,無怨無悔的給子嬰斟了一杯茶,“您喝茶。”
唐俊挑了挑眉,“找我伯父伯母,如果我伯父伯母找到了……讓他們來幫忙做這件事,那肯定是十拿九穩,比我和蘇芒做要靠譜多了。”
子嬰很有貴族派頭,拿了茶盞先用蓋子撥開上麵的茶葉,才輕輕的呷了一口,“原來是這樣,梨芸,你去把羅城路的東西全買下來。然後帶進來,讓蘇芒和唐俊好好挑,需要什麽就帶走什麽。”
贏梨芸說道:“好,羅城路這個賊為了去天陰塚,做了好一番準備呢。他倉庫裏的那些東西,應該對唐姑娘和唐公子都有幫助。”
她和鬆子點了一下頭,鬆子姑娘就出去和那個羅城路談買下他全部東西的事情。
唐俊看到子嬰這個態度,好似鬆了口氣。
他坐到子嬰身邊,遞了根煙給子嬰,“喂,咱倆什麽交情了,你你還這樣!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我還真怕你對我小妹怎麽樣呢……”
“你覺得是我合適,還是鷙月合適。”子嬰屬於男子的那半張臉剛毅異常,冷峻的眸光中帶著一絲的溫和。
唐俊小聲耳語道:“當然是你,可我小妹就喜歡淩翊。如果……如果淩翊真的回不來了,我還是希望你照顧她的。畢竟鷙月,他本性實在是……”
他們這番話說的雖然小聲,可是還是在這間屋子裏說的。
我又不是聾子,我當然能聽見。
唐俊似乎還對鷙月不是很滿意,倒是對子嬰這個曾經掐死我跟寶寶的陰陽人印象很好。其實我也知道子嬰本性純良,他的扭曲隻是因為太愛自己的妹妹了。
隻要觀用得到自由,子嬰自然也會恢複本性。
可是唐俊當著我的麵,就把我給賣了,他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唐俊!你最好不要說話,可以嗎?”我衝上去踹了唐俊一腳,那一下我是下了狠手了。
唐俊被我踹的跳起來了,他單腳跳著,委屈的說道:“小妹,我也是為了你好啊。他……他可是灰飛煙滅了,你整天想著複活他,哥就陪著你做!但是……但是這件事可能性有多低,你應該知道!”
唐俊這句話,是逼我麵對現實。
我的心一下就好像被扯碎了,從夢幻當中拉回了現實。
我想哭哭不出來,嗓子生疼,卻也喊不出來。
門口鬆子敲了敲門,說道:“今天拍賣開始了呢,聽說有南海的蛋民抓了隻鮫人送來拍賣了呢。”
贏家老太太贏梨芸說道:“鬆子,你在門口先候著。”
在南方很多圓形的東西都稱之為“蛋”,比如說魚蛋,其實就是魚丸的意思。還有大個的蚌珠、珍珠,也稱為蛋。
反正,蛋和浪在南方方言裏是同音。
蛋民麽,肯定不是打魚丸的廚師,多半就是以撈珍珠為生的漁民。不過,這個稱呼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叫法了,我隻聽老爺子說過這個叫法。
可再沒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這個東西。
不過鬆子說的話,在我耳中不過是過耳罷了,我現在心頭難受,根本沒心思去想那些。
心口莫名的劇痛,從腹部就湧出了血液,直上了喉頭。
隻要一想到淩翊不能回來,我就沒辦法接受!
可是唐俊偏偏要這樣說……
鮮血從口角流出來,惹得坐著的子嬰都站起來,他嚴肅了表情想要過來。唐俊卻對他擺了擺手,“我小妹就是因為我開你們玩笑,才這樣難受的,你還是不要過來氣她了。”
子嬰的身子板兒僵住了,站了一會兒,認真的點了點頭坐下。
唐俊他牽著我的手讓我坐在他身邊,“小妹,哥哥胡說的,你別難過好不好?”
我咬著唇被他攬在了胸口,心頭越是難過,身子越是顫抖的厲害,他將我摟的就越緊。在極度虛弱之下,身子卻一動都不想動,隻是默默的掉淚。
其實救活淩翊的希望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一個魂魄灰飛煙滅了,如果隨隨便便拚湊的起來。
那淩翊費盡千辛萬苦殺的那個女人,她的手下黨羽難道不會找機會複活她嗎?
隻是這是一塊,我掩藏在心底深處的瘡疤。
我不敢拿出來輕易的示人,自己更不能輕易的麵對,隻能寄希望於唐門的秘術。希望找到我父母之後,能有辦法讓他死而複生。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我在唐俊的胸口狠狠的搗了一拳,“臭唐俊,死唐俊,你……你這張嘴,怎麽就那麽討厭呢。”
“小妹,我答應你,我這張嘴再胡說八道,我就把它給撕了,你說好不好?”唐俊這個大混蛋,在亂說話之後,最會哄人的。
我就當是自欺欺人一樣,認認真真的問唐俊,“他會回來的對嗎?”
“是,他會回來的。”唐俊似乎有些無奈,硬著頭皮認真的回答我的問題。
我心裏頭好似有個豁口一樣的難受,那一根支撐我的弦似乎也要蹦不出住了,可是我卻認認真真的抓住唐俊的腕子說道:“唐俊,四哥!不管你覺得希望多麽的渺茫,但是我心裏總有一個預感。淩翊舍不得離開我和寶寶,他一定不會這麽容易就永遠的離開我們!”
“四哥知道,小妹,四哥剛才隻是一時糊塗,你能不能原諒我?”唐俊眼睛都充血了,可憐巴巴的求我原諒他。
我被他哄的沒脾氣了,低聲說:“我想回去睡覺了,今天好累了。”
“子嬰,今天我先帶小妹回去休息,她剛吐了血。身子骨虛弱,怕是不能在這裏繼續多呆了。”唐俊和子嬰說話,還是十分禮貌的。
子嬰走過來,低眸看了我一眼。
溫和的眸光有些字像是夜裏的星辰一般,閃耀著明亮的光芒,他的指尖點在我額頭上,低聲說道:“是有些體虛,不過吸我些精氣,便能補足。今天有一次拍賣,也許上麵賣的東西,有你們需要的。”
子嬰也不知道在指尖弄了什麽,我身上匱乏的氣力一下就恢複了。
也許真的是吸了他的精氣的緣故吧,所以過了一會兒,整個人的精神竟然比剛才還要好。好似自己的身體裏,充滿了活力。
唐俊剛剛惹我生氣,現在隻能凡事都哄著我,“要去拍賣會上看看嗎?”
“你想去嗎?”我對運城飯店裏的拍賣並不感興趣,因為實際上我並不清楚這一次除了鮫人之外,還會賣些什麽東西。
唐俊其實也不知道這次會賣什麽,有些猶豫的掏出煙來塞在嘴裏。
我對唐俊的氣也消了,拿了煙給他點上。
唐俊見我又給他點煙了,臉上滿是笑意,開心的不得了,吸根煙就跟抽了鴉片一樣的爽的要命。
子嬰看了一眼,贏梨芸老太。
老太很知道子嬰需要什麽,立刻對門口的鬆子姑娘說,“鬆子,把拍賣的冊子拿進來給唐先生看。”
鬆子可以點都不像是老太太的孫女,就跟個奴婢似的,雙數把拍賣品的那本書遞給了唐俊。
她看到唐俊的時候,臉一紅,“唐少爺,請看。”
“恩,謝謝。”唐俊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鬆子姑娘身上。
鬆子姑娘好似鼓起了勇氣一般,低聲說道:“那個……那個羅城路的東西,我剛才全都付錢買下來了。東西的清單夾在扉頁,您可以隨便挑選。”
唐俊索性去看清單,連句謝謝都不說。
太白大人看這漂亮妹子眼睛直放光,看到唐俊不搭理這樣的美人兒,連連搖頭。可惜人家妹子對鳥兒不敢興趣,連看都沒看一眼太白大人。
鬆子姑娘又問道:“不知道唐少爺,有……有沒有女朋友?”
唐俊嘴裏的煙掉下來了,落在了清單上,燒出好大一片窟窿。
他抬頭哂笑了一下,把清單遞給了鬆子,“請你再去那一份清單吧,這張被我不小心燙壞了,不好意思。”
這個唐俊,沒想到挺招人喜歡,還挺絕情的。
“小妹妹,你別瞅著他啊,你看看我。本大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就是沒女朋友……”太白大人忙著介紹自己。
人家小姑娘根本當它不存在,手裏緊緊攥著那份清單,低著頭就衝出去了,“我這就給唐少爺再印一份。”
贏家老太一把年紀了,也真是夠慘的。
眼下遇到唐俊這麽絕情的拒絕了自己孫女,隻能是低低的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唐俊,就好像沒事人一樣。
心不在焉的翻著彩頁,彩頁上有一股淡淡的油墨味道。
他的目光就在上麵上下遊移著,手指頭點來點去的,“這玩意我喜歡,這玩意我也想要。對了子嬰,這些東西誰來買單啊?”
“我。”子嬰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置,嘴角一揚,笑道:“阿俊,你過來。”
“你幹嘛?叫的這麽親密要!幹!什!麽!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你雖然幫我買了很多東西,可是我……我覺得對不會把清白交給你的。”唐俊雙手遮著自己的胸,可還是走到了子嬰身邊坐下。
他嬉皮笑臉的看著子嬰,子嬰根本就不跟他廢話。
抬手就將手指頭插入了他的眉心,這下唐俊猝不及防,直接被暗算了。
額頭上鮮血狂噴,身子一弓,緊緊的攥住子嬰手臂上的袖子,痛苦的朝我呼救,“小妹……小妹救命啊。”
我也被嚇了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子嬰的動作。
“子嬰,你幹什麽!”我厲聲喝止。
腦中有無數種想法過電一樣的閃過,子嬰難道是又喜怒無常,突然一下就又變卦了嗎?他難道被紫地瓜收買了,手即便知道了和妹妹分離的辦法,也要把我和唐俊全都給殺了!
贏梨芸手中的拐杖攔在我麵前,嘶啞的聲音低沉道:“不許打擾主子辦事。”
子嬰眉峰之中隱含淡笑,低聲道:“梨芸,不要緊的,讓她過來吧。叫她過來,親眼看看我的實力。”
隨即,從子嬰的手指尖拔出了一條長長的明黃色的東西,這東西帶著古怪的透明的粘液。好像是一張被折疊過的紙張,用雙手展開來,居然是一張用朱砂畫著的龍飛鳳舞的符籙。
瞧著符籙上的字跡,一看就是我父親畫的化齡符。
小時候父親教我畫過一次,我對這種符籙的畫法了如指掌。隻要隨便給我筆墨,我就能在紙張上劃出一幅一模一樣的。
當然,我隻有兒時的記憶做輔助。
畫符是需要長年累月的練習,我缺少這個經過。畫出的化齡符的威力,絕對是連我父親的十分之一都不會到。
我動了動有些發幹的唇,“你把他額上的化齡符拿出來,就……就這麽簡單?”
“簡單?”子嬰眉毛一擰,把唐俊的頭往一邊推去,有些嫌棄的說道,“這是幽都秘術,你問唐俊好不好學。”
唐俊連忙搖頭,“不好學,不然這玩意也不會長在我腦子裏這麽久。整個幽都,會這個秘術的不超過兩個人,鷙月都不會這招的。”
化齡符從他的身體裏拿出來,他的氣色明顯差了很多,好像是剛剛戒除毒癮的癮君子一般。
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很弱。
“把我的帕子拿來,我向來愛潔,為了這個臭小子我也是拚了。”子嬰有些嫌惡的看著自己手中帶著粘液的符籙,隨手就扔在了地上。
我趕忙撿起來,掌心現出了三清火符。
隨手先把這張化齡符給燒了,這東西威力很強,而且作用古怪。也不知道發明出來幹嘛,總之留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害人。
隻有用火燒了,才能以絕後患。
贏梨芸老太從自己的懷中,哆哆嗦嗦的就找出了一條黑帕子遞給子嬰,“給。”
子嬰隨手擦完,就扔在地上。
老太也是可憐,哆哆嗦嗦的低身去撿起來,塞進袖子裏。
“安排人去做一碗固本培元湯吧,一會兒端進雅座上,給唐少爺補補元氣。不然,他這樣以後恐怕是沒法……嘿嘿嘿了。”子嬰本來說的一本正經的,突然就嘿嘿嘿壞笑了一下,讓人有點接受不過來。
看著他那張半麵剛毅,又半麵婉約的麵容,實在想不到他還能有這樣死壞死壞的表情。
贏梨芸老太答應著,打開了門,虛引著我們上拍賣會場的雅座上去坐。
其實說是雅座,根本就是樓上樓下的區別。
樓上看座,樓下是拍賣的露台,有禮儀小姐在下麵展示著拍賣的東西。
這裏是四層,到了雅座,就發現周圍根本沒人。
四層總共就隻有四個座位,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每個方向一個主坐。子嬰做到主座的時候,在很多人看來,那張椅子其實是空的。
因為他是鬼魂,旁人根本看不見他。
子嬰請我坐下的時候,淡笑的問我:“知道其他幾張椅子都坐著誰嗎?”
“不知道?”我搖頭。
我發現子嬰根本就不是個性乖戾陰陽怪氣兒的人,他正常的時候,是那樣的溫文儒雅。身上根本看不出一絲偏激的存在,和我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子嬰,太是判若兩人了。
讓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難免感覺到不自然。
子嬰似乎發現了我不自然,刻意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不會讓我感覺不舒服,“蘇芒,三個位置當中,有一個位置是你老公的。怎麽樣,你對他了解不夠多吧……”
我輕輕點了一下頭,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更不知道淩翊在這種場所還有專門的一個位置。
居高臨下的看下來去,總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第三層樓比第四層還冷清,半個“人”影兒也沒有,那簡直就是架空的一層。卻飄來飄去很多眼球怪,還有黑色的陰陽代理人,看著可慎人了。
坐在二層的人最多,全是有錢的大老板。
再往上一直是到九層的,九層之上居然還簇擁了一幫人,那些人全都是戴著墨鏡,穿著西裝革履的。
看打扮,應該是保鏢。
保鏢們都沒有落座,圍著一個空的位置旁站著,位置上既沒有坐人,也沒有坐鬼。就是空空如也的一片,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
這太恐怖,子嬰都坐在四層,九層的位置居然有人坐。
那坐在上頭的人會是誰呢?
不過這人也是多有毛病,都到了九層了,拍賣的東西能看見個屁。還好每層都有一台液晶顯示,可以讓大家從液晶顯示上,看拍賣品在台上的樣子。
中國人看重九這個數字,九又有長長久久無窮無盡的意思。
所以皇上,又稱為九五至尊。
鬆子端著一碗湯,遞給了唐俊,唐俊依舊沒有看她悶頭就喝了。
看著鬆子姑娘一臉失望的表情,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清楚唐俊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即便不喜歡她,也不該是這個態度。
他可以跟鬆子姑娘好好說麽,這樣的沒禮貌,把人家的心都傷透了。不過,唐俊都這個年紀了,居然都沒有一個喜歡的人,還真是讓人感覺到奇怪呢。
難道他真的喜歡女人?
我在心裏瞎猜著,下麵的藏品已經開始起拍了。
買的東西拍賣品的本子上也有介紹,是個漢代的什麽白玉折疊椅吧。不過據我說知,漢代那會兒人坐的還是榻,根本沒有椅子一說。
雖然有很多專家鑒定的證書,可我還是覺得是西貝貨。
結果,有個傻子花了億給拍回去了,我坐在位置上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麽多錢幹什麽不好,偏偏去買個度娘一搜,就知道是假貨的古董呢。
唐俊翻過一次藏品的本子,對於這些東西了如指掌。
看著那些有錢任性的老板在那頭坐地起價,不免會覺得無聊,又剛剛脫離化齡符的束縛,身子有些虛。
整個人都困得不行了,張著嘴,打起來呼嚕。
突然,就聽到禮儀小姐,用著擴音喇叭說道:“接下來,要拍賣的一件商品,它是活的。也很珍貴,不過,這件東西目前還沒有被國家乃至世界列入保護動物,所以大家可以放心拍下。”
聽到這一段的介紹,唐俊一下就醒來。
雙眼直溜溜的看著下麵的展台,就見到一群人抬著一個大水缸上來,水缸裏還有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因為水搖晃的太厲害了,在它被放下來之前,我還真看不清楚裏麵的東西到底長什麽樣。
我本來注意力也在下麵的,稍一抬頭,就見到九層之高的樓上,走出了一個人坐在了那個唯一的空位上。
那個人留著烏黑的長發,發絲一直迤儷到地麵,瞧著好似黑色的絲緞。身上卻穿著西裝革履,頭上戴白色的魔術師帽子。
手中還拄著一根拐杖,麵容卻極為年輕。
一雙眼眸居然是紫色的,帶著夢幻般的感覺。
我敢打賭那絕對不是戴了紫色的美瞳,那一雙眼睛美的這個世界上找不出第二雙來。那雙眼睛,就是紫地瓜的眼睛。
可是他的頭發和手指甲是怎麽回事,怎麽變的跟正常人一樣?
他的周圍簡直就是眾星拱月,身邊為了有十幾個人。
除了前後左右站著的七八個保鏢之外,旁邊還有女服務員陪同。統一的紫色旗袍,手中端著茶水和糕點,儀態萬千的站著不動。
我拉了拉唐俊的衣袖,將目光移向了九層,“哥,是……是紫地瓜,他也來了。”
“什麽?”唐俊一開始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紫地瓜也能出入這樣的場所,十分驚愕的看向了九層。
紫地瓜也看到了我們,眸光十分冰冷的砍下來。
一襲清冷,恰似落在冰麵上月光。
一直蹲在我肩頭的太白大人,遇到這樣的眸光,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它的鳥眸似乎是在閃躲紫地瓜的目光,卻充滿了怨恨之意。
看來太白大人雖然很他偷襲,但還是有些怕這塊紫地瓜的。
唐俊眉頭微微一皺,把腦袋湊到我這邊,“小妹,這家夥這個時候才出來,也許看上了水缸裏的那頭魚。也不知道打了什麽主意。”
“哥,你手頭還有多少錢?”我現在不清楚這塊紫地瓜出現在這裏要玩什麽名堂,但是我可以和他肚子和幹麽。
隻要不能讓他如願的事情,對我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唐俊壓低了聲音,“小妹,把手給我。”
我把手遞到唐俊手中,經常跟在贏梨芸身邊的鬆子姑娘最是懂規矩。她立刻從托盤裏抽了備用的紅布,將我們的手蓋上了。
沒想到也有一天,唐俊會跟我玩起了袖裏乾坤。
不過,桌上的托盤裏放了很多紅布。就是為了讓人在拍賣的過程中,可以相互之間交換自己的價格。
摸清楚了唐俊和我加起來的底線,我撇了撇嘴,“哥,幹他丫的。”
“你們想搶那隻鮫人?我……倒是可以幫你們!”子嬰端起了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又放回桌上。
唐俊點點頭,“多謝了。”
子嬰混了那麽多年,輪財力根本就不可能輸給紫地瓜。隻要有他加入,紫地瓜就是再多錢,也吃不消我們三個人合力玩他。
拍賣台上的透明玻璃水缸,幾乎是全封閉的。
隻在頂端開了兩個氣孔,有一台製造氧氣的機器,在不斷地往水體當中補充氧氣。那隻“魚”被困在這麽小的缸子裏早就受不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水體的底部。
它的腦袋麵容酷似人臉,鼻子耳朵眼睛都有。
而且這樣看著,長得還比人類更加的柔和跟立體,身上好像是覆蓋了一層藍色的薄膜。這層薄膜可能是因為長時間離開海洋。
就跟人類幹燥起皮的症狀一樣,有點剝落的情況。
尤其是臉上的地方,有很多處薄膜幹裂剝離開來了,露出了裏麵白皙的膚色。那皮膚因為沒有接觸到陽光的照射,光潔細膩的簡直無法言喻。
在渾濁的水體當中,依舊是能夠看到它肌膚下透明的血管,還有帶著血絲的皮膚組織。最關鍵的是,它還是一隻母的“魚”。
胸口有山巒起伏,小腹平坦纖細。
但是因為有一層魚皮一樣的薄膜在,裹出了一條滑膩的流線型,那條流線一隻順著她的腰部到達了大腿。
大腿往下那簡直就不能看,猶豫上岸後養護不當。
小腿到腳尖的位置,全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病變,就好像發黴了一樣。
腳趾之間有蹼連接著,腳趾上更是長了長長的,如同利爪一樣的指甲。隻是腳趾和蹼上都或多或少長了白色的真菌,以及產生了部分潰爛的情況。
它的手部保存完好,和腳一樣都是能在手中作為捕食者狩獵一樣的,指甲非常的尖利。手指看起來骨頭纖細,卻充滿潛在的爆發力。
在水中,它的速度一定是無比的敏捷。
這家夥眼睛是睜著的,那是一雙蔚藍色的眼睛,像大海一樣的純潔湛藍。可是它平躺著看上來的時候,充滿了迷茫跟空洞。
二層的富商沸騰了,不停的舉牌子。
液晶屏上的拍賣數額不斷地水漲船高,唐俊還有子嬰兩個人都沒動。一直到價格漲到了普通人難以承受的地步的時候,唐俊才第一次舉起了牌子。
鬆子站在她旁邊,柔聲細語的報數。
一旁的紫旗袍服務員,還要在手中的無線器材上摁下價位,跟下麵的拍賣台進行一次的確認。
這個價格已經是天價了,第一次出現之後。
二層的富商去變得安靜了,這個價格已經成為了正常人難以接受的價位。他們即便有這個經濟實力拍,可是也競爭不過上麵。
九層也有了動作,直接把唐俊的價格翻了一倍。
往後所有的價格,都是秘密。
隻會出現在九層和四層的液晶顯示屏上,這個價格心驚肉跳的在不斷變換著。最後子嬰也加入到其中,安靜的氣氛裏多了一絲的壓抑。
九層之上的那塊紫地瓜,臉上好似帶了一塊寒鐵做的鎧甲麵具一般冰冷。
他招了招手,下來了一個紫衣的服務員。
服務員衝我們鞠了一躬,說道:“樓上的先生,希望你們能看在相識一場的麵子上,把這件商品讓給他。”
唐俊挑了挑眉,冷冰道:“這件東西,我們也很想要,憑什麽讓給他?”
“其實這件藏品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麽用,我隻是很好奇,樓上的先生為什麽非要把它拍下來。”我對著紫衣服務員低聲提問,目光忍不住朝九層之上看去。
這時候液晶屏上的價格數字不動了,在右下角顯示出了暫停。
就見到紫地瓜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木頭做的圍欄旁邊,從高處睥睨著我們,嘴巴一張一合無聲的說了幾個字。
我小時候學過唇語,但是學的不精,隻能讀懂很簡單的唇語。
這個唇語剛好就是很簡單的!
我脫口而出,“煮了吃?我翻譯錯了嗎?哥,你幫忙看看……”
“是煮了吃!開什麽玩笑,花了那麽多錢,隻是為了口腹之欲嗎?他就拿這麽個理由敷衍我們嗎?”唐俊有些生氣,打算再加一輪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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