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促膝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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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盡的山路,耳邊隻能聽見自粗重的呼吸聲,賈政擦擦頭上的汗水,忍不住站住腳對著周先生和曲先生說:“先歇一歇吧,今天晚上能到那個村子就成了。”

    周先生是個黑黝黝的漢子,長著一張圓臉一雙狡黠的眼睛咕嚕嚕的轉著。他摸摸自己的絡腮胡子看著賈政氣喘籲籲的樣子從後腰上摸出來個水袋:“東翁還是先喝點水吧。我看這個天氣好像還要下雨,隻歇一會就走吧。在山裏麵走路淋雨著涼就不好了。”賈政無奈的捶捶腿:“我真是百無一用,以前的書都是白讀了。我可算是知道什麽叫百無一用是書生。”

    曲先生則是抬抬鬥笠簷:“我以前跟著不少河道老爺做工程。還沒見著東翁這樣事必躬親,不畏艱苦的官員呢。按著東翁這個做派今後升官是一定的。今後東翁高升了可別忘了我們。”地方上剛安定下來,賈政就開始著手縣上的經濟發展,要想富就要找發財的門路。山陰縣裏麵山多地少,種地是沒戲了,可是一條青川河流貫穿全境連接淮河,隻可惜水流湍急根本走不了航船。這條河除了會發大水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作用了。子驪到底是從現代社會過去的,她多少知道地方官最要緊的還是看雞的屁,經濟上去了,大家也就安定了。既然不能靠著種田致富也隻能靠著物流賺錢了。子驪和賈政說起來還是發展商業,疏通航道。賈政雖然一直被家裏養的不知柴米油鹽,可是自從出來賈政也知道了生活意味著什麽。

    手上沒錢什麽都幹不了,做官的沒錢連著縣太爺升堂衙役們都湊不齊,更別說維修縣衙,維持地方上的運轉了。別的不說要是驛站不能正常運轉耽誤了重要文件的傳遞,賈政可是要跟著負責的。老百姓太窮了,不是餓的逃荒去就是上山拉起大旗做土匪了。平常的日子哪有那麽多忠孝仁義,還不是柴米油鹽。賈政對著子驪的話也很認同,他和周先生一說自己的想法,立刻得到了周先生和單先生的讚成。

    賈政立刻信心滿滿,但是真的著手做起來就難了。第一步就是沒錢,單先生不愧是個積年成精的了老賬房先生,對著銀錢來往的事情足足有上千上萬的心眼子。正在賈政發愁沒錢的時候他倒是不緊不慢的摸著八字胡:“東翁不必拘泥在銀子上,其實做水利工程有兩種做法,一是皇上旨意下去自然有工部的官員來做預算。這個預算可是有門道,既不能叫皇上和戶部為難,也不能叫底下沒油水可撈。一個便是地方上的官員或者大戶出資隻為了辦事的。這樣的工一般都是小工程,規模和預算和前一種比起就很小了,我們做的便是後一種。為今之計最要緊的是把工程藍圖先做出來,好算算看要多少錢和人。”

    周先生立刻附和道:“正是如此,還請東翁現在給出個工程藍圖。我們也好去籌劃。”

    “我哪裏能知道這個。少不得要從頭學習。還請兩位先生幫著我出謀劃策。我想問問看。有什麽有名工匠和治水的行家,我親自請來一起參詳參詳。”賈政發現整天關門讀書到出來做官根本是個傻子。沒有實踐經驗害死人啊!有時候賈政在麵對著政務束手無策的時候內心深處甚至開始埋怨起來自己的父母了。看看王家子弟他們那麽快的進入官場,一樣的家世,自己卻被養的像個白癡。也不知道母親的溺愛是疼他還是害他。害的賈政現在要花費比別人更多的精力補上以前拉下來的課程。

    周先生立刻推薦個人選,便是這次跟著賈政一起出來的曲先生了。曲先生人長得精幹黑瘦,整天穿著粗布衣衫腳上是一雙草鞋,猛地看起來以為是個打柴的樵夫,不過隻要曲先生一張嘴,就能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個飽讀詩書,頭腦精明的人。

    對著曲先生的誇獎賈政倒是臉上顯出羞愧之色,他臉上微微一紅隨即恢複了正常:“先生謬讚了,我隻是不想辜負了皇上的恩典,不叫祖宗麵上無光罷了。對虧了幾位先生鼎力相助。眼下的情形我的心裏著實沒底。”

    說著賈政歎口氣,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坐過山車,一會誌得意滿的上金鑾殿成為天子門生,接受大家的豔羨和稱讚,在京城和回金陵的時候賈政覺得自己是人生大贏家。他從此走上鮮花和紅地毯鋪就的成功路上,步步高升,輕易的實現人生理想。那個感覺和上小學的時候苦惱自己將來上北大還是上清華一樣,內心全是甜蜜的煩惱。可惜現實才是最好的老師,山陰縣的殘酷現實給了賈政第一堂人生教育課。賈政發現自己以前根本想多了,他現在隻想做好眼前的事情。叫縣衙的庫房裏麵有足夠運轉的銀子,希望剩餘的匪患能安定下來,希望子驪能有個比較舒服的環境孕育他們的孩子。至於什麽身居高位,賈政忽然發覺那隻是個美麗的夢想罷了。雖然在內心深處他還沒放棄夢想但是賈政再也不會做白日夢了。

    曲先生站起身抬眼看看遠處的天空:“雲彩已經過來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前麵有個村子,我們今天晚上就在村子上投宿吧。按著我的籌劃,東翁請看這裏地形險峻,山下水流湍急,可是水深太淺。要想航船走得安穩就要提高水深,我預備著在上麵修建一個分水壩,把那邊清水溪的水引過來。這樣既能灌溉了上千頃的田地,還能加深這裏的水深。今後航船走起來更方便了。”早有下人鋪開圖紙,曲先生指點著圖紙和賈政說起來自己的設計。

    這一路上賈政跟著周先生和曲先生一邊走一邊看,在深山的村子裏麵賈政第一次見著了那些神色麻木,鶉衣百結的村民,第一次嚐到了挨餓是什麽滋味,第一次明白了生命在老天爺的眼裏根本什麽也不算。

    在回到縣上的最後一個晚上,賈政一行人被大雨阻隔在路上,離著最近的一個村子還有很遠的路,可是天上的雨水就像是拿著盆子往下倒,一行人馬都是濕漉漉的,雨水順著手指能流下來。賈政身上披著的油衣已經完全沒了作用,他騎著的馬都已經被大雨淋得張不開眼在不耐煩的搖晃著腦袋不停地移動著蹄子想找個比較幹燥,不那麽濕滑的地方。奈何整個世界都像是被雨水浸泡起來了,新雇傭來的仆人燕小二攏著賈政坐騎的籠頭說:“眼看著天色黑了,馬再也走不動了。老爺還是下來走幾步吧,這馬已經越來越急躁了,老爺仔細著馬尥蹶子摔下來。”

    賈政也在馬上坐不住,他忙著從馬上下來,對著周先生和曲先生說:“我們還是走走吧,我看這個天氣是不能再走了不如在附近找個地方休息。”

    燕小二頂著鬥笠笑嗬嗬的說:“山上有個小廟,倒也是能避避雨。”

    山上的小廟已經荒廢多時了,燕小二和幾個差役砍了樹枝在廟裏的空地上生起火來,隨著火焰升起大家的身上都開始冒起水汽來了。賈政總算是不覺得冷了,燕小二拿著一塊生薑放在火上吊著的鍋裏麵:“這個還是我昨天從客棧裏麵要來的,煮點湯喝了驅驅寒氣吧。”一語提醒了賈政,他對著燕小二說:“我的包袱裏麵有個小藥瓶子,那裏麵是玉屏風散,你拿來大家都吃一點,驅驅寒氣。”小二忙著去拿賈政的行李:“還是俺們這些人都是胡打海摔習慣了,一點雨也沒什麽。倒是老爺和幾位先生都是讀書人比別人精貴些,還要吃什麽藥。按著我說那些苦藥丸子有什麽好吃的,還不如喝了薑湯發發汗的好。”

    燕小二是個孤兒,在鎮子上流浪,一次子驪帶著人出去買東西看見了倒在牆根病得奄奄一息的燕小二。那個時候他身上穿著破爛的衣裳根本都看不出來是什麽顏色什麽樣式。他瘦瘦小小的縮成一團猛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石頭。子驪沒看見差點一腳踩在他的身上。子驪見著燕小二奄奄一息,趕緊叫人帶他回去請醫生診治。從此之後燕小二就成了子驪新雇來的下人,和賈政從金陵帶來的下人比起來燕小二更單純,而且從來不抱怨吃苦。賈政也很喜歡小二的單純就留在身邊使喚。這次出來賈政本想帶著吳慶的。誰知而無情愁眉苦臉的告假說自己自從來了這裏就一直水土不服,他沒法跟著賈政走那麽遠的路程。

    賈政對著下人的怨言也是聽見的,見著吳慶也竟然開始偷奸耍滑,心裏越發的厭惡。他也沒表露出來不滿,隻是叫吳慶去休息,帶著燕小二和幾個差役就走了。“我是叫你給周先生和曲先生,你也不要逞強,身上的衣裳幹了就歇著去吧。”賈政接過來小二遞上來的小藥瓶叫他去休息了。

    周先生看著賈政遞上來的小瓶子,隻是笑嗬嗬的摸著胡子,卻沒伸手接過來。“東翁真是好大的手筆。拿著上好的和田玉瓶子裝藥,真是大家氣派。”

    賈政看看手上的東西,一點沒覺得有什麽不合理的:“可能是拙荊預備行裝的時候隨手放的。一點小玩意罷了叫先生見笑了。”周先生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賈政:“我是個最凡俗不過的人,知道這樣的東西沒有上百銀子是買不來的,而且就算是有錢也未必能想要就有。按著東翁的家世有這樣的東西也沒什麽。我今天隻是看見這個有感而發,想問一聲東翁對未來是什麽打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