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含光殿在陽光的烤熾下，遠遠望去頗有些大蒸爐的感覺，然而實際上殿內卻沒有入夏該有的燥熱，反倒是有些清涼，古人在建築方麵的造詣由此可見一斑。

    含光殿內，著一身薄薄王袍的慶忌椅座在王座上，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並不是很明顯，看樣子就跟昨晚沒睡好一般。

    大殿兩側的案席之上還坐著四名白發老者，分別是大司徒趙信、司馬程耀文、司空卞澤以及司寇於偉。

    四位老者已經在此坐了許久，其實慶忌派去傳達消息的人幾乎是同時到達他們的府邸和公子府的，但或許這就是老一輩人和年輕人的差距，幾位老大人接到傳令後很快就趕到了王宮，而華辰卻依舊未到。

    又過了不多時，華辰才姍姍來遲。在華辰進殿的時候，趙信等人皆是起身對著華辰微微行禮，華辰也對著他們每個人輕輕一拜作為還禮，而後坐到王座下首位之上。

    古禮是變通的，放在以前，也就是華辰剛剛確立公子身份的時候，依趙信等人在吳國的身份、地位，是不必對華辰行禮的，而他們也確實是這麽做的。

    現在，公子華辰依舊是公子華辰，卻是能夠讓這些老臣們改變態度，無非是因為華辰這幾年來的作為讓他們不得不正視。

    華辰坐下後，慶忌看了看幾人說道：“幾位老大人雖然還有職在身，卻也算是半賦閑在家了，今日請幾位老大人前來，是想聽聽諸位的建議，有一件事，我方才得到消息，還不知該如何應對。”

    “王上請講。”趙信、程耀文等人齊聲說道。

    “是這樣的，今日上午，周王室下達到各諸侯國的詔書傳到了姑蘇”，慶忌拿起一份竹簡沉聲說道：“定王作古了，寧王會在三月之後登基，本應在三年之後那場十年一次的朝拜被提前到了今年，時間就在兩月之後。”

    趙信等人顯然對於此事萬分吃驚，因為周定王並非他們那一代的老人，而是正值中年，定王的驟然作古，頗有些英年早逝的感覺。

    對於慶忌所說，華辰之前沒有收到一點消息，這也怪不得地缺，畢竟是周王室傳出的消息，而地缺的信息網如今也隻能大致覆蓋到吳國境內的大多處。

    華辰雖然對這個定王、寧王沒有多少了解，但是一聽是周王室他也就明白了些大概：天子駕崩後繼承人登基嘛，順理成章。至於所謂的朝拜，無非是繼承人想要樹立威信罷了，隻是這周王朝還有多少威信可以樹立？華辰不是很了解，但想必也不會太多。

    “朝拜一事，延續了數百年，列國都很有默契地遵循著，一般無人打破，王上既然已經接到了詔書，那便去鎬京過個形勢即可，不知王上是有何不解？”司空卞澤想了想說道。

    慶忌一揮手說道：“司空大人看來是沒有聽清我的話，從現在算起，朝拜會在兩月之後進行，但是寧王寧王的登基典禮會在三月後舉辦，也就是說，我們所要朝拜的不是天子，而是尚未繼位的王子，寧。”

    趙信搖搖頭歎息一聲說道：“有些事看破不點破，現如今周王室的實力如何，列國都知道大概，寧王子這麽做，卻是有些年少輕狂了。”

    趙信的話很明白，這個還沒有繼位成周天子的王子有些裝逼過頭了，朝拜自然是需要各諸侯國的國主前往鎬京參拜，但是他以王子之名，打出“朝拜”的旗號要列國國君前往鎬京，就有些宣誓王權的意味了。

    顯然，趙信的看法和華辰不謀而合。

    慶忌點點頭說道：“司徒大人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那不知依諸位大人之意，此次鎬京之行我們該不該去？若是不去，該如何回複？若是去，是該本王親自前往，還是另遣人前往？”

    “依老夫看，王上自是不必前往，也不必遣人前往，如果說朝拜天子是百年流傳下來的規矩，那朝拜王子是什麽意思？反正老夫是沒有聽說過，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子，何須王上前往拜謁？”司馬程耀文吹胡子瞪眼地說道，脾氣火爆倒像是個二、三十歲的小夥子。

    對於程耀文的激進說法，慶忌隻是微微點頭，但實際上連聽都沒有仔細聽，畢竟這個老頭賭任何事的看法都和衝鋒陷陣沒有什麽兩樣，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司寇大人有何看法？”慶忌最後看向司寇於偉說道。

    於偉一雙老眼已經有些昏花不清了，隻見他嘴角微微上揚，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神采，輕聲笑道：“老臣的看法和王上的一般無二。”

    慶忌沒有問於偉自己的看法是什麽，因為於偉已經將目光投向了華辰身上。

    順著於偉的目光，趙信等人也看向華辰，一下子都想到了些什麽。

    是啊，對於這種涉及禮教的事情，慶忌請他們幾個老臣商議沒有任何不妥，但是華辰，用方才程耀文的話來說就是“毛都沒長齊的孩子”，慶忌要他過來，目的不就很明顯了？

    趙信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都對慶忌的想法持讚成態度。

    華辰，吳國公子，論身份地位，在當今吳國是僅次於吳王的存在，妥妥的“一人之下”，讓這樣的存在去鎬京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一來，華辰尊貴的身份不會落下話柄，讓有心人說吳國對周王室不敬；二來，慶忌不親自前往鎬京，也算是對這個尚未繼位的寧王下馬威的回應。

    好吧，華辰其實從坐下不久就有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很神奇，華辰將之稱為“男人的第八感”。

    “王兄，幾位老大人，雖然我已經成親了，但是我也就二十來歲，你們這樣一齊看著我會讓我很害羞的。”華辰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

    至於害羞，抱歉，趙信等人隻當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因為他們實在是沒看出來。

    “幾月前公子曾登門拜訪過老夫，老夫倍感榮幸，真的。”趙信緩緩開口說道：“當年公子剛剛回國的時候，不論是我，還是他們幾個，都對公子頗有微詞，畢竟公子多年流落在外，我們擔心無法擔得起‘王弟’二字。

    幾年下來，公子的作為卻著實是讓我們這些老家夥另眼相看，今天當著王上的麵，老夫在此向公子道歉，公子之才，我等自愧不如。”

    趙信說完，程耀文等人也隨之點頭附和。

    講真，若是在平時，華辰還是很樂意聽到這幾個老頭親口承認他們當初是小看了自己的，但是現在，華辰卻是一百個不樂意的。

    開玩笑，他們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承認當初看走了眼？無非就是在告訴自己：你很優秀，你這麽優秀的人，就應該多做些事情嘛。

    去尼瑪的！華辰的高數是學的不是很好，甚至若非是為了藥物分析學，他都不會去學習高數，但是最基本的算術題他還是能做出來的：易蘭再有三個月便會分娩，到時候自己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超級奶爸”了，但是那個什麽“朝會”是在兩個月之後進行，鬼知道一個月的時間自己能不能從鎬京回來，萬一錯過了和寶寶的第一麵怎麽辦？

    心裏想著，華辰卻也沒有表現出不樂意的表情，而是和趙信等人客套了一番。

    最後，趙信再次提出讓華辰去參加這次所謂的朝會是最佳選擇，華辰沒有拒絕，反倒是模模糊糊地答應了下來。

    傍晚時分，趙信和程耀文等人都已經離開了含光殿，畢竟年紀大了，讓他們在“硬座”上待兩個時辰也是不容易。

    華辰坐在原地，雙手低著下巴，一言不發地盯著慶忌，慶忌則是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終於，華辰放下雙手，忍不住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慶忌麵色平常，輕笑道：“沒什麽事啊，為什麽會這麽問。”

    “沒什麽事？”華辰眉頭微皺道：“沒什麽事你會要我去參加那個什麽朝會？”

    “你都閑了這麽久了，我給你點事情做不好嗎？總不能娶親之後就什麽事都不做了吧？”慶忌麵色依舊如常，輕聲笑道。

    華辰盯著慶忌的眼睛沉聲說道：“你知道阿蘭三月之後便會臨產，我的孩兒，你的侄兒會在那時降臨到這世間，你這個做大伯的十分在意這個孩兒我是知道的，所以你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在這個時候讓孩兒的父親遠行，除非是因為某些無法抗拒的原因。”

    慶忌微微色變，華辰繼續說道：“兩月後的朝會，雖然有那個寧王立威的成分在內，但是列國都無法躲避，畢竟是多年定下來的規矩，所以在吳國之內，參加的這次朝會的合適人選隻有兩個，一個是你，一個是我。你要我在孩兒出世之前離開姑蘇去參加這次朝會，那原因隻會是一種，你去不了。”

    最後，華辰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慶忌，一臉憤怒地說道：“你為什麽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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