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夜雨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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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門輕啟,門後是空曠的廳堂。

    這裏的確是北冥家的駐地,但同樣,也是一個巨大的演武場。

    北冥家代代都是武癡,他們發展的商業行業最少,不如琴家壟斷的奢侈品製造,不如東方家的東皇酒店以及聞名銀河的保鏢公司,也不如西門家的兵器演練,但他們卻毫無疑問是文武八家之中站在前三的世家,究其原因隻有一個,因為他們嗜武如狂。

    在這萬年武道世家的每一個家族駐地裏,可以沒有臥室,可以沒有大廳,可以沒有仆人,但絕對不能沒有演武場和練功房。

    在這武力等同於地位權利的世界裏,北冥家將力量的絕對性表現的淋漓盡致。

    所以他們從不知道,被一人打入家門的感覺是如何的……平日裏,隻有他們踩踏對手大門,從未被任何人逼退在家門之後。

    這一次,他們將會明白,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雨,淅淅瀝瀝,傾盆而下。

    它打落在純黑沉重的鎮山石鋪墊而成的演武場上,將上麵的灰塵洗去,纖塵不染,水流順著細小的渠道流淌而下,宛若披在其上的水質薄膜。

    廳堂內,幾名侍衛和仆人見到大門敞開,有兩人撐著雨傘走入其中,他們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為什麽沒有人通報一聲就將人放進來了?

    可很快他們都說不出話來了,因為這個青年的麵孔,他們是見過的……他是被通緝了足足六日的罪犯,是新晉了不到一年的皓月武者。

    所有人的心裏都微微冰涼,他們都不知道事實如何,但在他們的眼中,這名儒衫的冷漠青年便是這三出凶殺案的真正凶手……他為什麽要來這裏?而且如此大搖大擺的出現,是打算來此取走北冥家的少主小姐的性命嗎?他是真的瘋了,以為自己闖進來之後,還能全身而退麽!

    侍衛們握著兵刃,顫抖著踏出了一步,準備死死守住自己崗位。

    可雨幕之中,蒼雲卻停下了腳步,停在了演武場的另一側,相隔著百米多的距離看過來,目光洞穿了夜幕和無數雨水,落在前方,古井無波道:“北冥家,就是這麽歡迎客人的麽?”

    聲音剛落,迎客大廳內,有兩人走出,北冥流冷漠的視線掃視過來:“不請自來的客人,不需要歡迎!”

    “你來做什麽。”北冥都河質問道。

    “來找一個人。”蒼雲不急不躁的答道:“我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也許她能給我一個最終的答案。”

    “誰?”北冥流眉頭一皺。

    “北冥雪。”

    “你放肆!”北冥流怒目而視,低沉一喝:“你是懷疑我三妹是殺人凶手!還是單純的想要找個替死鬼,又或者是特意來此地報複?不論是哪一者,姓蒼的,你都不該來!”

    “我說過,我別無選擇……”蒼雲寧靜的笑著,緩緩踏前一步,隨著這一步的落下,他走出了雨傘之外,可沒有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全部都被排斥在了周身的三米之外,如同一道無形的障壁,停滯了雨水。

    “你真的是瘋了,這時候動手,你應該明白後果是什麽。”北冥流臉色鐵青道:“如果你真的當著所有人的麵,對雪痛下殺手,便徹底坐實了罪名,隻可能是……”

    “死路一條。”蒼雲緩和笑道:“但,那又如何?”

    北冥流語氣一滯,他能感受到蒼雲身上那一股視死如歸的氣息……他徹底明白了,這個男人早就已經被逼迫到了窮途末路上,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棋盤之中行走,都在幕後的棋手的掌控之中,哪怕再去調查,再去找尋幕後之人,也隻是困獸之鬥而已!

    “你打算,同歸於盡麽?”北冥流深深吸了口氣,質問道。

    “我別無選擇。”蒼雲閉著眼睛,望著這雨夜的傾盆大雨,輕聲道:“不論我怎麽走,都是其他人的棋子,不論我怎麽努力,也看不破這棋局,既然如此……留下的選擇也隻有一個而已。”

    他手掌微抬,五指輕輕一握,鏗鏘有力的話語裏,帶著蔑視一切的死寂:“那我便掀翻了這棋局!”

    贏不了對方,就掀桌破壞棋局,這無疑是最爛的棋手才會做的事情……可蒼雲不得不這麽做,每一個被撤下的棋子都代表一條生命,第一次是心夢,第二次是音絕,第三次是東方尊,下一次又會是誰?他賭不起,更加輸不起,琴zi月的話毫無疑問成為了點燃他內心瘋狂的最後一絲火星。

    既然這些人都是棋子,那他便動手將其一一排除掉,遲早能夠抓到最後的幕後之人。

    簡單粗暴,但的確很有效,不是麽?

    至少,在這最後一夜裏,他還有餘下的十個小時,能夠瘋狂一次。

    蒼雲不再多言,手掌虛握,村雨刀浮現而出美麗的刀身即便是在這雨幕黑夜籠罩下,依然熠熠生輝,迷人且炫目,美輪美奐。

    他舉刀遙指前方,漠然道:“來。”

    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飄然而至,她腳尖輕點虛空,身姿搖曳而至,天問劍掠過雨幕,割開天地空間,一道暗金劍芒吞吐不息,散發著凜然的戰意。

    北冥雪靜謐一笑,這是她第一次露出笑顏來,猶如陽春白雪,美不勝收,隻一瞬間便是驚豔。

    所有人的目光變得呆滯起來,而蒼雲卻依舊冷靜如常。

    “我等你很久了。”她說:“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蒼雲神色微動:“你知道什麽?”

    北冥雪神色不改,輕彈劍刃,劍吟聲蕩起,清脆有力,她的舉措是最好的回答。

    “贏了你,再說麽。”蒼雲已經料到了她的答案,毫不意外。

    “出刀吧!我想再試一劍。”北冥雪輕輕道:“多虧你的那一刀,替我磨礪了帝皇之劍,原本已經走偏了路子,卻被矯正了回來,我本該感謝你,但致謝之詞,還是在擊敗你之後再說吧……”

    “我怕你永遠沒機會說出那句話了。”蒼雲輕輕一揮村雨:“今夜,我依然有著許多事情需要做,你不是我唯一的對手,還有很多人再等……不用浪費時間了,一招勝負。”

    “好。”北冥雪笑顏徹底綻放,帶著點點迷醉:“出刀吧。”

    “如你所願。”

    鏘!

    沒有刀鞘拔刀,但卻有刀刃出鞘的聲音震鳴四散。

    蒼雲立於原地,沒有前進,沒有後退,他隻是平舉著村雨,於身側的虛空之中,輕舞一刀,刀刃切入周身籠罩的夜雨簾幕裏,將其貫穿,隨之一分為二。

    一滴雨水從萬米高空墜落而下,精準且偶然的擊落在了村雨刀尖上,被鋒利的刃口一分為二,向著地麵墜落而去,當它脫離了刃口的一瞬間,從流質的雨水化作了晶瑩剔透的冰晶碎片。

    啪……冰晶摔落在地麵,化作粉碎。

    隨著他虛空斬落的動作,以這名刀客為中心,有一股寒冷湧出,冰寒徹骨的溫度彌散向了四周,發自靈魂深處的刀意肆意宣泄,寂寞如雪,於世獨立,立於白雲之巔,俯視眾生芸芸。

    雨水飄落,那傾盆大雨洋洋灑灑,卻在這演武場上空的百米之外便已經凍結,從水滴化作皚皚白雪,飄然而落,演武場上逸散的水流凍結成冰。

    一切都陷入了靜謐之中,隻因為一人宣泄出的刀意,天地都隨之變化,飄然雪落,千米冰封。

    注視的眾人,不論是北冥流還是北冥都河,亦或者是那群侍衛們,他們望著那吹息而來的寒風,宛若身陷雪山之巔,舉目之前盡為蒼茫之白,冰寒刺骨,發人深省……他們忍著徹骨寒冷,舉目望去,在身前百米之外,一名青年立於風雪最高處,雙手負後,俯瞰大地千裏冰封之景。

    他一人站在那裏,超然獨立,渲染出無言的孤高與寂寞。

    他緩緩回頭,不知何時,手中多出三尺刀刃,跨步而來。

    死!

    所有人的心頭都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了這個字眼,即便他還沒出刀,自己的心底卻已經不自覺的將死亡的感覺銘記住,這種感覺,叫做絕望。

    景象消散,眾人紛紛回神,全身冷汗淋漓,顫抖不已,後退了數步,心中暗道,可怕……真是可怕至極!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刀意!

    北冥流強行鎮定心神,向著演武場上看去,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即便是北冥雪掌握了帝皇之劍,也依然敗給了蒼雲,他想要出聲喝止,可他卻遲了一步。

    村雨,斬落!

    風雪交融之間,一抹刀光惶惶而過。

    它與這天地格格不入,因為它孤高;它卻無時無刻不揚起風雪,因為它寂寞。

    北冥雪眼中滿是迷醉之色,這一瞬,她甚至忘記了揮劍,忘記了去抵擋,隻想去用自己的生命去擁抱這刹那煙火般的一刀。沒有一名刀客和劍客能夠從這一斬的魅力中擺脫,因為它真的太過於唯美,勝過天下間的一切凡俗之物,比起傾國傾城的美姬更加誘人,比起無暇的寶玉更加珍惜。

    死在這一刀之下,對於劍客刀客而言,是至高的讚賞,未曾用過刀劍的人,是無法理解這種近乎偏執的瘋狂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