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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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在千分之一秒內就已經抵達了北冥雪的胸膛。
但它卻不得寸進,在風雪停滯之後,也依然停在了她的身前。
一隻手掌牢牢的扣住了村雨的刀身,死死的攔截了它的前進軌跡!
蒼雲順著這隻手掌看了過去,一名中年男子立在兩人之間,他麵容依舊年輕,神情冷漠,那看似孱弱的身軀之下似乎蘊藏著一個巨大的星辰,一旦爆發開來,必然毀天滅地。
“父親!”北冥流提到了嗓子口的心髒重新咽了下去,他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細密的冷汗。
北冥雪從迷醉裏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距離自己胸膛不足十厘米的刀刃,她眉頭微皺,似乎對於自己的父親出手救助感到了異常的不滿。
北冥望沒有理會自己女兒的反應,而是目光深邃的看著蒼雲,他停頓了片刻,低沉道:“很完美的一刀……”
一滴血液順著他的掌心滑落下來,雖然隻是擦破了他的皮膚,但這名老牌的天階強者,的確是受傷了。
北冥都河徹底呆滯了,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父親受傷了,這怎麽可能,他明明隻是地階武者,怎麽可能破開父親的防禦……”
“為什麽要攔著我。”蒼雲抬起眼來:“我瞄準的不是要害,她死不了。”
“這丫頭雖然瘋,但我是她的父親,不可能坐視不管,這一次她輸的活該,可這一切與她無關。”北冥望鬆開了村雨刀,表情嚴肅道:“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底,根本沒時間去殺人,更加沒時間去接觸其他人,凶手不是她,你找錯人了。”
蒼雲並不相信,詢問的看向了北冥雪。
“我不知道,剛剛所說隻是為了逼你出刀而已。”北冥雪將散亂的青絲攬至耳後,毫無尷尬,也無掩飾的直言道:“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蒼雲默然不語,他將村雨收回,輕聲一歎:“最後一條線索,也斷了。”
琴zi月撐著雨傘走過來,歉意道:“看來,的確是凶手的刻意離間計,是我錯了。”
蒼雲不答,他陷入了無比寂靜的沉默裏。
這六天來,他感覺自己都徹底陷入了棋局裏,每一次舉動,每一個步驟,都被對方給牽著鼻子走,完全的陷入了被動的局麵裏,不僅沒能證明自己青白,找出凶手,反而越發陷入了困境裏。
心夢死於密室。
音絕毫無反抗。
東方尊迷之死。
第一次是被陷害,第二次是遲遲未發覺,第三次更是當著自己的麵將人殺死,而自己也沒能把握到任何一次的機會,對方行事愈發囂張跋扈,而自己卻依然無能為力。
雨夜,冰冷,飄雪散去,傾盆大雨依舊灑落。
站在這黑暗之中,獨自淋雨,蒼雲暮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一處的歸宿,等待天明之後,便是自己的死期……所以北冥望也隻是製止,而沒有出手降服。
他們都是敵人。
現在,該怎麽辦?
蒼雲不禁開始詢問自己,密室無法被解答,凶手的身份至今不明,就連最後一步的瘋狂也被遏製住,連掀桌破壞棋局都不可能……
窮途末路,山窮水盡。
蒼雲站在雨夜之中,眼簾低垂,所有的氣息都收斂起來,宛若一尊石像,不會動,不會哭,不會笑,也沒有生命氣息,將自我徹底封閉住——他絕望了。
所有人都默默注視著蒼雲,即便對他感到苦大仇深的北冥霜落,也發自內心的替他感到一陣悲涼和憐憫,這無關乎立場身份,隻在於人性本善。
蒼雲,高中三年無一作為,默默蟄伏,高考時期一鳴驚人,破小龍門,殺傭兵,奪月人公主,走入稷下學宮之後,以極快的速度提升修為,闖過黑炎星試煉,破過群英殿,登頂過遺忘之地的王塔,也獲取過排名賽的無冕之冠,皓月對他欣賞,驕陽對之傾心。
隻是兩年苦修便踏足地階,成為皓月武者,更是閻帥親自提名。
這樣的一個武者的誕生,是人族大興的征兆,他的未來本該是無限光明的,可現在卻要在這裏被終結掉。這,難道不應該惋惜麽?
“他不是凶手,可除了他,誰又能做到?”北冥望收回悲天憫人的視線,輕聲道。
“不會是他……”北冥霜落確信無比道:“作為曾經的對手,我了解他的為人。”
“沒錯,不是他。”北冥都河也認可道:“姓蒼的雖然很惹人討厭,但不得不說,他是一個不多得的天才和對手,不會做出自毀前程的蠢事來。”
“我希望他可以消失,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北冥流歎息了一聲:“看著這麽一個武道天才被毀,真的於心不忍,父親……沒辦法幫幫他麽?”
北冥望微微一怔,回頭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他很意外道:“你們應該都很厭惡他吧?”
“這是一回事,他可以死,但必須死在戰場上,不應該是這裏……這裏不是他的葬身之地,作為敵人他很厭惡,但不得不承認,他也許是人族的未來。”
“不愧是我北冥家的子孫,這份氣度的確了不得。”北冥望讚賞了一句,他看向蒼雲的眼中更多出了幾絲感慨:“隻是,擁有決定權的不是我啊,東方傲和琴浩然才擁有決定他的生死的權利,最好的結局,也是留在這裏,一生不出四聖城,替人這三人守墓一輩子吧……”
“殘忍。”北冥雪冷清道:“這種方式比起殺了他更加令人痛苦,封鎖住他的羽翼,讓他一輩子在悔恨裏度過,真是殘忍的判決。”
北冥望默然:“但,至少他還活著,比起死了好很多。”
他指向蒼雲:“就算放過他,你認為他自己能夠逃過來自於自己內心的譴責麽?他這種類型的武者,從不刻意追求力量,隻走自己的道路,靠著一顆赤子之心支撐起武道……始終不作出使得自己內心愧疚之事,可以因為一個承諾而力敵千軍萬馬,可以因為一句戲言堅守一生。這種武者一諾千金,比誰都要重視承諾和親人朋友,他們始終心境通明,所以武道上的修為一日千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論外界如何,始終堅守自己內心的一塊淨土。”
“君子便是用來形容這種人的最佳詞匯。”北冥望說著話,卻帶著懷念之色:“殺人而不濫殺,鍾情卻不癡情,遵守武道而不愚忠,重承諾而不輕戲言……這種武者如今,已經越來越少了,他跟我的一位老朋友很相似,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北冥雪安靜的聽著,等待北冥望說完,她突然拔劍走上前去。
“雪?”北冥流驚道:“你要做什麽?”
“讓他解脫!”北冥雪握著天問劍,清冷的答道。
“別亂來!他現在還不能死!也不一定會落得死刑的下場!”北冥流連忙出聲製止。
“就算不死,他的赤子之心也要毀了,武道修為也就此止步,將來一生都要在懊悔痛苦自責裏度過,永遠不得自由。”北冥雪眼眸微冷:“這不比死更痛苦嗎?倒不如,我在這裏替他解脫!”
三個兄弟不說話了,他們發自本能的想去製止,可卻說不出阻止的話來——有時候,賜予對手一個該有的終結,比起讓他苟活下去更好。不是每一個武者都是如同螻蟻一樣卑微的。
天問劍上劍芒吞吐,北冥雪平舉著劍刃,望著蒼雲那失神無焦距的瞳孔,那全身宛若行屍走肉一般的氣息,那不複曾經崢嶸瀟灑的模樣,她輕咬嘴唇,默默握緊了劍柄。
明明跟這個青年見麵還不過一月,可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深刻的記在了腦海裏麵。
在青石古道之中,他始終輕鬆自如的步伐,那承載著可怕壓力卻始終不佝僂一絲的背影,在風雪之巔,他放肆狂笑於風雪間的歡欣鼓舞,他隨手折下的梅花芳香,他悄然揮動刀刃時的刹那唯美,他催發刀意時不染一身潔白的寂寞孤高,每一刻的回憶都恍若昨日重現,湧入眼前。
天問劍,止不住的在顫抖。
顫抖的不是劍,而是握劍的人的心。
北冥雪不會猶豫殺人,帝皇之道本就在於掠奪和征服,她怎麽會排斥殺人呢?更何況,這是賜予對手一個榮耀的死亡,不應該有所遲疑才是……可她卻猶豫了,不單單隻是猶豫,而是發自本能的抗拒,理性和感性發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該殺卻不能殺?
她的臉龐上一陣青白之色交替,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出劍。
這時,琴zi月攔在了她的劍前,擋住了天問劍的去處,隻聽見她擲地有聲的堅決道:“想要殺了他,就連我也一起殺了吧!”
北冥雪回過神來,顫抖的劍刃猛然止住。
她低垂的眼眸看向了琴zi月,倏然展顏一笑道:“好!那我便先殺了你。”
天問劍,刺出!
琴zi月眼眸浮現出了一抹濃烈的慌張之色,她看著那柄愈發貼近的皇道之劍,氣息不定,難以置信的本能驅使之下,想要閃身避開這一劍,可她的動作慢了半拍,那柄劍刃直直的刺了過來,停在了她心口的半寸之外。
一隻手掌牢牢的扣住天問,緊握的五指間鮮血淋漓,順著劍刃滴落而下,蒼雲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盡是寒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