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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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戰火剛燒起來的那個時候,楚喻剛好正在學習走路。
算一算時間,他這時差不多快十個月大了,能翻身也能爬了,身子骨一日比一日的結實,學習走路,就也比前世要提早了那麽兩個月。
楚雲裳收到嶺南那邊寄來的加急信件的時候,她正扶著楚喻,在院子裏慢慢的走。
已是深秋,沿海這裏也有些冷。楚喻穿了一件裏子是棉花的小馬夾,腳上穿的是文姬新近給他做的鞋子,鞋頭不是常見的虎頭,而是獅子頭,還縫了胡須模樣的毛發,走起路來那獅子胡須一動一動的,很是可愛。
楚雲裳雙手架著他肋下,扶著他一點點的走,不多會兒身上都熱了起來,然後就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再繼續走;楚佳歡則是跟在旁邊,又蹦又跳,對著楚喻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楚喻最開始還能點點頭,搖搖頭,說幾個字回答一下楚佳歡,但到了後來,發現楚佳歡實在不愧是楚佳歡,一旦話嘮起來,簡直可怕。
喂,小表姐,你這麽能說,你怎麽不上天呢?
見楚佳歡還在那裏對著楚喻說個不停,楚喻卻一臉生無可戀完全不想回答的樣子,正在練大字的楚佳寧終於道:“歡兒,就你話多,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哪裏像淑女。”
一說淑女,還正喋喋不休的楚佳歡立即就條件反射地伸手捂住嘴巴,然後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自家姐姐。
“那,那我不說話了,我不說話了,我就是淑女了。”
原來楚佳歡性子實在太活潑,白天鬧騰就算,夜裏也不安分。楚天澈被她鬧得頭疼,索性跟她打了個商量,她要是能乖乖聽話,做個大家都喜愛的淑女,那等她明年生辰的時候,她想要什麽,玩什麽,他都會答應她。
因此楚佳寧一提到“淑女”二字,楚佳歡立即就乖乖的,不說話了。
楚佳寧沒理她,隻看向楚雲裳:“姑姑,您也累了吧,和表弟一起歇會兒吧,走路也不急這一時。”
“嗯,好。”
楚雲裳一把將楚喻從地上抱起來,拍了拍小孩兒腿上剛剛蹭上的一些灰塵,這就返身去了楚佳寧所在的小亭子裏,準備喝口茶,過會兒再繼續陪楚喻走路。
楚佳歡也是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想起淑女計劃,立時就又閉了嘴,隻小口小口地喝著茶,那番姿態,看起來倒真像個小小的淑女。
伺候在一旁的綠萼過來沏茶:“小姐,再過兩天,小少爺就能自己走了吧?”
楚雲裳點點頭:“差不多吧,喻兒已經能自己站穩了,等習慣了,就能自己走了。”
綠萼不由笑著誇道:“小少爺好厲害,奴婢看別人家的小孩,都是一歲大的時候才學走路。”
楚佳寧也是跟著誇讚:“對啊,我聽爹說,我和歡兒都是一歲的時候才學走路,表弟還沒滿一周歲就會走路了,很厲害。”
楚佳歡還是抿著嘴,不說話,隻一個勁兒地點頭,表示自己也讚同這個說法。
大家都在誇獎,楚喻立時驕傲地昂起小腦袋,他當然厲害,誰讓他是娘親生的!
其實說來,楚喻比起別人家的孩子,最大的區別就是他早慧,剛出生就開啟了靈智,加之又是重生的,所以懂事太多。除此之外,他身體的其餘方麵,都和正常的孩子沒什麽兩樣。
如今能這麽早便學會說話走路,或多或少的,也都和他前世的經曆有關,不然他就該像尋常人家裏的孩子一樣,在這應該享受的年紀裏,盡情的享受著自己所能享受的一切,做一個普普通通愛玩鬧的稚童,而非像現在這樣,成為人眼中的神童。
一家人正說說笑笑,花雉突然過來了,遞了一封信:“七小姐,嶺南那邊寄來的。”
楚雲裳接了信,信封照舊是被火漆封的,很是嚴密。但不同以往,這回信封上還多了個朱紅的指印,她認得這是加急的標識,於是一手還在抱著楚喻,一手則是拆開了信。
寫信的不是別人,正是羽離素。
信的內容也沒別的,正是關於此次南大洋諸國舉兵攻打嶺南的戰事。
這個時候嶺南開戰的消息,按照尋常傳遞消息的通道,還沒傳到風晚城來,自然也還沒傳到懿都去。羽離素給楚雲裳的這一封信,是比給宏元帝的戰報還要更快速的,一路上累死了好幾匹馬,才提前了兩天的時間,先送到楚雲裳手裏。
信上內容並不多,隻幾句話而已,楚雲裳看完,就讓綠萼帶著楚喻,她自己則是拿著信紙,立即去找楚天澈。
同時也是吩咐花雉:“馬上給你家少主寫信,告訴他嶺南開戰了。”
“幾天前?”
“三天前,廿五上午。”
“屬下明白了。”
花雉聞言也並不如何吃驚,早知南大洋那邊幾個疆域較為遼闊的國家居心不良,遲早要攻打大周。如今聽聞嶺南開戰,提前有心理準備,也不覺得有什麽。
就是不知,南陽王手中三十萬龍驤衛,能否抗得過那諸國集結起來的五十萬大軍了。
畢竟三十萬和五十萬……
這之間,可不是個小數目。
從楚雲裳口中聽了這麽個消息後,楚天澈立時便皺了眉:“這場仗,似乎不好打。”
楚雲裳頷首:“軍隊數量上有些差距,南大洋這幾個國家,也都不是好相與的。”
楚天澈本在喝茶的,此時手指在茶杯邊沿上摩挲,他微微擰了眉,開始思索:“嶺南這一打,全九州的人,就都在看這一戰。這一戰倘若大周能贏,那麽一切好說。若是大周不能贏,或是一直拖延下去……”
“那東北,也就該開戰了。”楚雲裳接下他的話,“東北還好說,扶桑是島國,軍隊大多都是水師,陸戰是他們弱項,戚將軍能力不錯,完全能守得住。就是巫陽關那邊,達喇狼子野心,以戰養戰那麽多年,達喇如果也和我們開戰的話,大周前景,堪憂。”
楚天澈“嗯”了一聲:“不過越王手裏有四十萬精兵,和達喇的差距,也不算太大。”
之前從巫陽關傳回來的消息,說是達喇駐紮在黑水河北岸的騎兵,共計五十萬,且礙著越王的殺名,一直都是按兵不動,不知如今嶺南開戰的消息若是傳過去,這五十萬騎兵,可會有所動作。
兩人各自陷入沉思。
楚天澈自是在考慮嶺南這一戰,對整個大周乃至於整個九州的影響如何,楚雲裳則是在回憶,前世這個時候所發生的戰事。
今生和前世一樣,都是在九月下旬的時候,在嶺南最先爆發了戰爭的。
戰爭初期,因為五十萬大軍是由好幾個國家共同集結起來,彼此都是有著各自的將領以及戰術,因而常常誰也不服誰,將領們為著總指揮權你爭我奪,手裏的軍隊也是彼此對彼此的成見頗深,所以最開始的時候,五十萬大軍看起來雖聲勢不小,但實際上真和大周的龍驤衛打起來的時候,乃是三十萬龍驤衛占了上風。
但到了後來,眼見著戰爭失利,並不如之前預想的那般,能夠攻破大周嶺南的天塹,從而進入大周國內掠奪各種土地資源,南大洋這些將領,終於是放下成見,齊心協力,對這麽一場戰爭,開始認真起來了。
認真起來的後果,就是嶺南的戰爭,果然一直拖延了下去,拖延到年關的時候,巫陽關開戰,上元節,東北也是開戰。一時間,大周南北受敵,戰火連天,邊疆百姓簡直是苦不堪言。
而說起嶺南的戰爭,一直都是在拖延的原因……
楚雲裳皺了皺眉。
這她卻是清楚的。
羽離素現今一如前世被封為了鎮南大將軍,在戰事方麵,他對大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任何的私心。他手中的龍驤衛雖隻有三十萬,南大洋軍隊則是有五十萬,數量上差得太多,但好在他能力不錯,以他的本事,他完全可以守好嶺南,將南大洋軍隊給打退,可前世裏,嶺南戰事僵持不下,原因是出在了身為左副將的慕初華身上。
嶺南開戰之前,羽離素有給楚雲裳寫信,問她慕初華想要學習軍事,他是不是要教慕初華。
當時楚雲裳回信給他,說他已經有了主意,又何必問她。而那個主意,正是慕初華要學,那羽離素必然是要教的。
就是這一教,壞了事。
大家都知道,慕初華從小便被封為東宮太子,是距離大周皇位最近的那個人。但奈何有個九皇弟慕玖越,這麽多年來,慕玖越一直都在和慕初華爭風頭,以致於慕初華對自己這麽個九皇弟,實實在在是懷恨在心,大有你死我活的想法。
如今難得能與慕玖越天各一方,隔了千百裏的距離,不用日日謀劃著該如何能打壓慕玖越、排擠慕玖越,慕初華高興還來不及,又哪裏會繼續遙控黨羽去對付慕玖越?因此,來了嶺南,貴為東宮,慕初華高高在上慣了,卻隻落得個左副將的位置,這樣的落差,自是不好接受,這才會跟羽離素學習戰事,試圖在戰爭打響後,自己也能立下一份軍功。
於是慕初華如饑似渴的學習著和戰爭有關的一切,學習到嶺南開戰,本該是主將發號施令的,可真到了那個時候,卻變成慕初華這個左副將指揮大軍進行反攻。
慕初華學習戰術雖認真,但畢竟此前從未打過仗,會的再多也都是紙上談兵,在沙盤上演練。因此慕初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占據了羽離素的位置後,讓得大周同南大洋諸國的這一場戰爭,贏不了不說,還一直僵持著,直至北方的達喇再也坐不住,也是開始攻打大周。
前世如此經過,在今生,竟也是出奇的相似。
同樣是慕初華要學習戰術,同樣是慕初華要占了羽離素的位置。
“重疊了啊。”
楚雲裳低聲念了一句,眸色漸深。
曆史的車輪,終究是要按照著既定的路線前進,而非微弱人力所能改變的嗎?
自重生以來,她做過多少事,都是和前世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可到了現在,該爆發的戰爭,還是要爆發,該凸顯的弊端,也還是要凸顯,曆史公正,就是這樣所謂的公正嗎?
她那句話被楚天澈聽見,三爺不由問道:“你說什麽?”
她立即回神:“沒什麽。我隻是想,嶺南已經開戰,那達喇又能隱忍多久?”
楚天澈緩緩搖頭:“且先看看南方戰事如何,再看看要不要往北方運糧草吧。”
楚雲裳聞言笑了笑:“三哥這是準備也撈個皇商的名頭?”
楚天澈道:“現在秋以笙倒台,秋家的風光時日,也不多了。不趁此機會好好賺一筆,豈不是要白白浪費我們之前辛辛苦苦對付秋以笙那麽久時間的心血?”
“說的也是。”
於是這兄妹兩個不再考慮開戰會對大周帶來的後果,轉而開始商量,若要往北方運送糧草的話,是要先供應東北的戚將軍,還是先恭迎巫陽關的慕玖越。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南方的戰火,燒得越發熾烈了。
……
戰事一起,正如楚雲裳所想的那般,羽離素鎮南大將軍的位置,被慕初華強行占據,後者以初出茅廬的姿態,率領三十萬龍驤衛同南大洋軍隊開戰,一連打了大半個月,龍驤衛雖是占得上風,但不知為何,卻是怎樣都不能將南大洋軍隊給逼退。
等過了十月,到了十一月底的時候,嶺南的戰事都是一直僵持著,沒有半點起色。
對此,遠在懿都的宏元帝,發了整整三次火,差點怒極攻心,倒在太和殿裏。
宏元帝下旨,要太子將指揮權交還給羽離素,否則太子就不要呆在嶺南了,立即滾回京城。
原以為這樣的旨意吩咐下去,嶺南戰事應該立即正常的,卻被最新的戰報告知,太子接旨是接旨了,也按照聖旨上說的去做了,但遺憾的是,羽離素並沒有要收回指揮權的想法。
滿朝皆驚。
……
在聽說慕初華要歸還指揮權,羽離素卻並不在意的消息後,那遠在巫陽關的人,緩緩笑開。
然後指尖撫了撫麵前一封不知來自何處的信,自言自語道:“都這個時候,還要將東宮玩弄在掌心裏,南陽王啊南陽王,你這人當真……”
當真什麽呢?
他沒有說完,伺候在旁邊的人也不敢說話。
隻好奇地看他抬手抽出幾張空白的信紙來,提筆蘸墨,開始寫信。
用的先是右手。
“……南陽王此舉,實乃捧殺。”
“……待班師回朝,朝中必有大事發生。”
“……務必防範南陽王。”
以慕玖越的口吻寫完這一封信後,他換了左手,另寫了一封。
旁邊士兵見了,覺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王爺幹什麽要用左手寫字?
士兵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這個緊要關頭,羽離素還能同太子鬥,倒也是佩服他,這一點,我自愧不如,至少換作是我的話,我不會在這上麵跟太子計較,畢竟大局為重。”
“……雖然以前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都覺得我話嘮了,但我還是要說,羽離素這人真的不簡單,你再收到他的信,千萬要注意他給你說了什麽,我總擔心你會被他賣了還要幫他數錢。”
“……達喇這邊最近也是有點不安分了,搞得我們都不能好好狩獵了。這樣下去,還怎麽繼續愉快玩耍?利益至上,人心為什麽要這麽貪婪,不能滿足現狀?真是無奈。”
兩封信一前一後的寫完,他沒有再多給楚喻或是花雉寫,因為無影現在並不在這裏,這一次楚雲裳寄給他的信裏也沒有楚喻和花雉的。所以他隻在信的末尾簡單提了一句楚喻和花雉,順帶還提了一下楚天澈一家,就收尾了,然後將墨跡吹幹,折疊起來。
他剛要將手裏兩疊信紙遞給無影,讓無影裝進信封裏立即送出去,轉眼一瞧,今日無影不在,代替無影伺候他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士兵,看起來好像還沒弱冠,滿臉的稚氣。
手中動作立時停了下來:“五公子還沒回來嗎?”
年輕的士兵道:“回王爺的話,還沒有,不過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等他回來,讓他見我。”
慕玖越說了句,隨手將兩疊信壓在書下,這便起身來,出了營帳,去巡視正在操練的軍隊了。
他一走,那小士兵也跟著走了,並沒有像平常無影那樣,會先簡單整理一下慕玖越的桌案,將重要東西收起來再跟著走,隻亦步亦趨地跟在慕玖越身後,一副慕玖越去哪裏,自己也就跟著去哪裏,絕對不要落後半步的模樣。
慕玖越對此也隻是一笑置之,並未理會。
於是,離開了營帳的慕玖越和這個小士兵,並不知道,在他們走之後沒多久,有負責後勤的士兵進來,按照慣例收拾慕玖越的書桌時,收拾到那本壓了兩疊信紙的書,將書給放回原位後,兩封信也是工工整整地放在了書桌一角。再將其他東西給收拾了,後勤兵這才離開。
這座營帳終於安靜下來,隻留那麽兩疊信紙,被打亂了原先的順序,整整齊齊地躺在書桌上,等待著被寄出。
一直到了晚間,無影終於回來,將需要匯報的事情匯報完畢後,伸手拿了那兩封信,習慣性地將上麵那一疊信紙,塞進慕玖越寄給楚雲裳的信封裏,下麵那一疊,則是塞進九方長淵寄給楚雲裳的信封裏,這才去了營地裏越王專屬傳遞消息的地方,將兩封信遞出去,言明務必要盡快送往風晚城。
對方恭聲應是。
然後無影就離開了,回慕玖越身邊繼續守著。
夜色漸深,越軍營地裏,有著一匹快馬疾馳而出,看那方向,赫然是通向南方。
按照以往的規律,這兩封信,以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快馬,和比信鴿要快上數倍的鷹隼一路運送,不出四天時間,準能送到楚雲裳的手裏。
然而……
“嗖!”
暗夜裏,有什麽東西劃破空氣,帶起寒光一點,濺開血色無邊。
接著便是人體落地的聲音,以及馬匹受驚嘶鳴奔跑的聲音。
再響起的便是說話聲。
“確定就是這個人沒錯?”
“沒錯,就是他,他每隔三四天就要出來一趟,為越王送信。”
“如此甚好!真是天助我也,第一次出手,就剛好碰上越軍換防的時候,一次便得手了,想來大王若是得知我們截獲了越王的信,肯定會賞賜我們不少寶貝吧。”
“嘿,誰說不是呢。好了,趕緊找信,找到了我們就趕緊走,免得被巡邏的越軍發現。”
一番窸窸窣窣後,兩封貼身置放的信被找到,暗夜中的人眼見著不遠處已經亮起火光,知道是越軍換防結束,快要巡查到這邊來,沒敢多呆,立即就走了。
於是,便也不知道,就在他們走後,正在此處巡邏的越軍,發現了那個被他們一箭射中的信使。
“快……告訴王爺,信被、被人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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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大轉折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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