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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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冷光自暗處激射而來,泠泠之色,比這秋水冬雪還要更冷。

    那冷光速度太快,不等秋以笙反應過來,就見剛剛還是好好端坐在位置上的楚雲裳,竟在這瞬間彎身下腰,堪堪避開這麽一擊突襲,讓得那銳利的邊刃,和她的上半身險險擦過。

    於是這個時候,秋以笙方才看清,那是一柄刀。

    一柄十分輕薄,也十分小巧的刀。

    同時也是一柄他很眼熟,甚至是他曾經親自托人,找某位鑄造大師花費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方才打造而成的刀。

    秋以箏的刀!

    他瞳孔驟縮:“住手!”

    隻是這個時候,秋以箏敢直接對著楚雲裳動手,又哪裏會聽秋以笙的話?

    當即話音未落,秋以笙便眼睜睜地見著,持著那柄刀的人,在欺身到了楚雲裳的近前後,幾乎沒有半分的停滯,完全是一氣嗬成的,手中薄刃從楚雲裳身前平平滑過後,手腕隻那麽輕輕一翻,那足以削金斷鐵的邊刃,就朝著楚雲裳當胸紮下。

    整個動作宛如行雲流水般暢快而自然,好似對著楚雲裳下這麽一刀,根本就是再正常不過。

    “嗤!”

    隱隱有破風聲響起,電光火石間,秋以笙連從位置上站起都來不及,隻能微微瞠目地看著,秋以箏那一柄刀,將將要刺入楚雲裳的胸口。

    這一刀倘若刺中,就憑秋以箏對楚雲裳的恨意,楚雲裳不死也難!

    秋以笙此時心間有些微妙。

    楚雲裳若出事,他一則擔心這一場鴻門宴,將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繼續進行下去,他和楚天澈還有九方長淵之間,關係又將如何;二則楚雲裳如果真的死在了秋以箏的手下,那麽他也算是解決了當前一個心頭大患。

    畢竟楚雲裳,可是維係了許多事件的中間人……

    卻在這時,隻聽“當”的一聲響,有什麽東西橫空飛去,打偏了秋以箏的刀。

    秋以笙眸中波光頓時一凝。

    是楚天澈出的手。

    那東西被投擲來的力道太大,秋以箏手腕一抖,刀刃一偏,楚雲裳則是趁勢足下一蹬,整個人連椅子一起徹底平躺下去。與此同時,抬腳狠狠一踢,“砰”的一下,秋以箏手腕再一抖,竟是再也握不住刀柄,五指一鬆,薄刃愴然落地。

    沒了武器在手,兩人距離又如此之近,楚雲裳也無需再顧忌什麽,猛然伸手叩住秋以箏那暫時麻木的手腕,就勢借力,平躺著的身體直起,竟是根本沒有碰過地麵,一身白衣整潔依舊。

    直起身後,楚雲裳再踢出一腳,秋以箏本就因著她的拉扯而整個人的倒向她,如此一腳,她又鬆了手,秋以箏立時被踢中腹部,身子猛然向後撞去,恰好正正撞上了桌角,那瞬間而來的疼痛,讓得秋以箏麵色一白。

    卻說秋家這位三小姐,從來都是長得極美,膚色白皙如雪,眉心一點梅花豔麗如朱,姿色極佳。此時劇痛襲身,那臉色慘白,襯得額間那一朵梅花,越發的紅豔,也越發的妖嬈。

    若非楚天澈見慣美女,多年來一直心係文姬,早就養成了坐懷不亂的脾性,怕是這個時候,該已經被秋以箏如此神容給迷了魂去。

    懶洋洋地瞥著美人淒楚的姿態,楚天澈右手手指一動,做出個把玩酒盅的姿勢。

    剛才打偏了秋以箏刀刃的小酒盅,此時正孤零零地躺在桌邊一角。楚天澈微微抬了手,雪白的袍袖一拂,目光便轉到了秋以笙的身上。

    “笙公子。”他笑得慵懶,語氣也是漫不經心的,“三小姐這一出,是想做什麽呢?”

    秋以笙聽著他的話,眸色一深:“我事先並不知情。”

    楚天澈聽了就笑:“如果笙公子知情,那豈不是說,這真的是場鴻門宴?”他雙手動了動,以一個貴公子的姿勢將雙手擺放在膝上,這才道,“原本我和舍妹還想,笙公子回京之前,還能開宴邀請我們兄妹二人,怎麽說也還是看在以往合作過的情分上。但現在……”

    他又笑了笑,沒再說下去,神色慵懶,可細看之下,卻是有著那麽一絲絲的咄咄逼人之意。

    話雖然沒說完,但秋以笙卻明白他想說什麽。

    他想說的,無非就是明知這是一場鴻門宴,他和楚雲裳卻還是來了,就是看在笙公子的麵子上,這才肯赴宴。

    但所謂的鴻門宴,隻是鴻門宴而已,他們兩人相信,笙公子並不會動手。

    可最後,笙公子沒有動手,秋家三小姐卻是動手了……

    以前還在懿都的時候,就是秋以笙千裏遙控,秋以箏親自指揮,算計楚雲裳。而今這在風晚城,秋以笙在場,秋以箏則是對著楚雲裳動手。

    楚天澈唇邊還是帶著笑,然而那笑容,卻是越發的危險了。

    秋以笙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這邊楚天澈正對秋以笙逼問,那邊楚雲裳已經離開了座位。她撿起地上那一柄薄刃,拿在手裏,認真看了幾眼。

    這刀不比以往常見的刀,太輕,太薄,也太窄太短,整體來說不過一尺半之長,掂量掂量,也是沒什麽重量。不過做工卻是極精巧的,刀柄上刻了鏤空的花紋,刀刃上也開了血槽。

    楚雲裳看了看那血槽。

    果見裏頭有著淡淡的血痕,顯然在襲擊她之前,秋以箏用著這把刀,不知是殺過多少人,以致於連殺人之後清理血痕,都是沒能將血槽裏的痕跡給清除完畢。

    單手叩著這柄薄刃,楚雲裳微微眯了眯眼,記起什麽來。

    其實某些小道消息裏,在提到秋家大公子秋以笙的時候,時不時的,經常會提到一個人。

    說秋以笙之所以能站穩秋家大公子的位置,將秋家的生意給做遍大江南北,吞並不少富豪的產業,靠的就是有著那麽一個對他十分忠心耿耿的人。他讓殺誰,那人就會殺誰,完全以他為首,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

    而又聽說,秋家的三小姐,與秋以笙不僅僅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關係很是親密,還聽說經常秋以笙去哪裏辦事的時候,經常會帶上自己這個妹妹,兩人簡直同吃同住,比和蘭仙子之間的關係還要更加要好。

    想起這些,楚雲裳忍不住笑了。

    這個秋以箏,倒真是很有意思。

    “這是你平時替你哥哥殺人時候用的刀吧,看起來好像很不錯。”

    她站著,秋以箏彎腰靠著桌沿,兩人間楚雲裳便很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她左手叩著刀,右手手指在刀麵上輕輕一彈,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果然是一把好刀。

    秋以箏倚靠著桌沿,聞言並不做聲,隻抬了抬眸,眸裏有著刻骨般的恨意。

    “你不回答,那我就當你默認了。”

    楚雲裳說道,轉而兩手一拂,也不知她十指是如何動作的,但聽“哢”的一聲,那連成年男人都是掰不動的刀刃,竟被她給硬生生地掰成了九十度直角。

    她隨手將被毀了的刀扔掉,好整以暇地再看向秋以箏:“刀雖然不錯,但畢竟是你用來殺我的,這樣的話,就不是好刀了。”

    秋以箏還是不說話。

    但那扶著桌沿的手指,指關節越發青白了。剛才還滿含著恨意的一雙眼睛,此刻已全然被忌憚所覆蓋,顯然楚雲裳空手折白刃的這一手,讓得秋以箏越發不敢輕舉妄動。

    那一把刀……

    秋以箏暗暗咬了咬牙,仍是一個字都不說。

    此時秋以笙也是看了過來,楚天澈見狀,端坐著,並不多言。

    於是便隻聽楚雲裳道:“我很好奇,今日之前,我與你素未謀麵,從未有過任何糾葛,為什麽好端端的,你要與我為敵,並且還是那種非要我死不可。”

    此間除了他們四人之外,沒有任何的外人,隻暗處裏隱匿著一個花雉。因此楚雲裳並不用擔心,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可否會被外人給聽到,她隻接著道:“我兒子百日那天,你花了大價錢,請墨夷家族的人去害我。當時我就想,我和你沒有交集,你幹什麽要害我。後來九方和我說了一些事,我才知道,原來你是想借著我的手,再去算計他。”

    說到這裏,楚雲裳看了一眼秋以笙,見後者的麵色,果然是因著自己所說的這些話,而有所變化,她微微一笑,繼續說了下去。

    “九方告訴我,說你一方麵勾引他,想要和他發生關係嫁給他,一方麵卻當著他的麵,和你喜歡的那個人做……”

    “砰!”

    瓷器落地的聲音極響,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楚雲裳那未說完的話。

    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要將那句話說完的。

    有些事情,半遮半掩,一半真一半假,才是最好的。

    看著那碎裂在秋以笙腳邊的茶盞,楚雲裳彎著眼睛停了話,沒有繼續說下去,隻略帶深意的那麽一笑,目光在秋以笙和秋以箏的身上流連,怎麽看都是怎麽不懷好意。

    秋家兩人被楚雲裳看得麵色齊齊一變。

    秋以笙還好,浸淫商場多年,早已養成以不變應萬變的神態,即便變了臉色,看起來卻也還是秋家大公子特有的氣場,隻麵色陰沉,很是難看。

    但秋以箏卻不同了。

    秋以箏年紀比楚雲裳還要小上一些,真切是個沒長大的姑娘。

    並且由於秋以笙對她的寵愛,她從小便是跟在秋以笙身後長大的,秋以笙去哪裏,她就跟著去哪裏,秋以笙讓她做什麽,她也就做什麽,完全就是秋以笙的小尾巴,半個影子。

    因此死在她手裏的人雖多,她在計謀上也是有著不低的造詣。但畢竟年齡小,又是女兒家,如今楚雲裳三言兩語便將她心底最見不得人的秘密給曝光出來,她臉色本就十分慘白的,如今更是白得幾近透明,讓得眉心那一點沒化妝,都是妖豔如血,分外的刺眼。

    她扶著桌沿的手指動了動,竟是差點再握不住,堪堪要滑下地去。她蒼白的嘴唇也是顫了顫,似乎想要說出什麽來,但終究還是一言不發,隻咬緊了唇,鮮血都要從嘴角裏流出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楚雲裳,眼裏滿是忌憚,也滿是驚恐。

    沒想到,沒想到……

    風水輪流轉,當初她將楚雲裳給玩弄於股掌之中,如今反過來,卻是她被楚雲裳給肆意拿捏!

    那件事,九方長淵為什麽會告訴楚雲裳?!

    九方長淵明明知道……

    她突然狠狠閉上眼,不再看楚雲裳,整個人狼狽至極。

    在場四人,加上花雉,總共是五人。

    五人裏,單單一個楚天澈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其他人,全清楚這件事的內幕。

    並且也都是清楚,楚雲裳口中那個秋以箏喜歡的人,是誰。

    秋以箏喜歡的人,能是誰呢?

    九方長淵當時告訴楚雲裳,秋以箏喜歡的那個人,對她是半點興趣都沒有的,但她喜歡那個人,喜歡到親自把那個人給灌醉,然後脫光了衣服,渾身*的在那個人麵前跳舞,動用諸多連生過孩子的少婦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舉動,試圖勾引那個人和她歡好……

    結果是什麽?

    結果自然是她成功和她喜歡的人歡好了,卻因為被九方長淵給看到這麽一幕,從而葬送了自己能夠嫁進鳳鳴城的機會。

    那麽,九方長淵為什麽會覺得惡心?

    這卻是因為,秋以箏喜歡的那個人,勾引的那個人,不是別人。

    正是秋以笙,她的親哥哥!

    所以當時看到了那樣違背了倫理綱常一幕的九方長淵,會根本無法忍受,當機立斷離開秋家,並將九方家族和秋家之間的合作交易,就此中斷,甚至直接就站到了秋家的對立麵去,誓要和秋家決裂。

    不過九方長淵和楚雲裳說這件事的時候,並沒有提過和秋以箏亂搞的那個人,是秋以笙,而是這段時間裏,楚雲裳一直都在著手對付秋以笙,動用了很多關係去查和秋以笙有關的事,這才查到這麽一個能讓秋以笙和秋以箏的名聲,共同跌落進穀底的消息。

    看著秋以箏那慘白如紙的臉,楚雲裳笑了笑,心中有著報複成功所帶來的快感。

    當初楚喻百日,楚雲裳永遠都不會忘記,正是秋以箏親自製定的計劃,差那麽一點點,就能讓她被羽離素奪了清白。

    楚雲裳這人,從來都是有恩必回,有仇必報,秋以箏算計過她,差點讓她身敗名裂,那麽她反過來也要算計秋以箏,讓秋以箏嚐嚐當初她所嚐到過的滋味。

    “聞名不如見麵。三小姐,你真是讓我——”

    盯著秋以箏,楚雲裳刻意停頓了片刻,才一字一頓道:“大,開,眼,界。”

    這話說得秋以箏臉色更加難看了,牢牢抵著桌沿,方才能站穩的身體,也終於是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便連那雙充斥著忌憚和驚恐的眼睛裏,此時也是有著淡淡一層水霧,開始凝聚了。

    這樣的秋以箏,看起來很是可憐,也很是惹人憐愛。

    然而在場的人,卻無一個會對這個姑娘產生絲毫的憐憫。因為就算是再不知道事情內幕的楚天澈,一看秋以笙的反應,立時就福至心靈,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楚天澈尋思了會兒,輕笑一聲:“還以為隻有我們楚家,和太師府的莫家,是大周裏水最深的世家,沒想到,原來秋家這麽一個鍾鳴鼎食之家,也是逃脫不了權貴豪門特有的黑幕……嗬。”

    說著,他起身來,長身玉立,淡淡光芒下慵懶得不似真人:“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七妹,咱們走吧。”

    “好。”楚雲應了一聲,二話不說,跟在他身邊離開了這裏。

    卻在跨出門檻之前,楚雲裳不經意地一回頭,又說了些什麽。

    她是對著秋以笙說的。

    說得秋以箏的麵色,更加的白了;也說得秋以笙的臉容,越發的陰沉了。

    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笙公子,你做過什麽,三小姐做過什麽,大家不說,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你今日請我和三爺來,你背地裏是做了什麽,我知道,你給九方寄的信裏,是寫了什麽,我也知道。我知道,但我還是來了,因為我根本不怕你做的這些事。秋以笙,清者自清,輿論是一時的,不是一世的,你這次輸在我手裏,當真輸得不冤。”

    說完她才真的走了,身影纖細卻挺拔,一如當日敏城初見,少女端正於座,氣質涼薄而淡漠,韻味十足卻凍人三尺。

    日光普照。

    這深秋的天,開始冷了。

    ……

    “把這封信送去嶺南,務必要親自交到南陽王的手中。”

    “是。”

    ……

    “如果讓九方長淵知道,楚雲裳背著他,在風晚城裏做了些什麽,可不就能分離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這封信送去巫陽關,交給九方少主。”

    “是。”

    ……

    便在楚雲裳同楚天澈離開了秋以笙的住宅,準備找一家酒樓,吃過午飯再回去的時候,遠在千裏之外的嶺南,被普遍認為無論如何都不會攻打大周朝的南大洋諸國,終於是結成聯盟,集合了多達五十萬的龐大軍隊,朝著鎮守在嶺南的龍驤衛,發起了進攻。

    戰爭打響的前一刻,率領著三十萬龍驤衛的鎮南大將軍,正在寢營裏,看著一封剛剛被送到的信。

    “離素兄:

    東洋一敘,你我二人立下三月之約。如今時期已至,不知離素兄考慮如何?弟靜候佳音。”

    落款是秋以笙的私人印章。

    秋以笙偏愛蘭花信箋,所以這張信紙上,一簇簇蘭花盛開在其中,那一方鮮紅的印章痕跡,看在羽離素的眼中,竟如泣血般,端的是無比刺眼。

    他拿著這張信紙,看了許久。

    久到寢營之外軍號響起,被宏元帝封為左副將的東宮太子慕初華,以及右副將共同進入這方主將寢營,同請他出兵反擊,將那膽敢來犯大周國土的南大洋諸*隊給打回去,他似是才從深思之中回過神來一般,一雙素來溫雋的眸中,此時竟深邃無比,如同看不到底的深淵一般,看得慕初華神色一變。

    不對勁。

    “王爺這是怎麽了?”慕初華看向他手中的信紙,“可是信上寫了什麽,竟讓王爺心亂?”

    羽離素聽了,低低笑了笑,然後隨手將信紙折疊起來,收入袖中,這才看向慕初華,眸中神色,已然和往常別無一二。

    他道:“沒什麽,不過幾句玩笑話。”複而再看向右副將,“等了他們這麽久,終於是按捺不住,開始出兵了,倒也不出我們所料。我大周泱泱大國,豈能是這些南洋蠻子所能占領的?原計劃不變,開始反攻,務必要讓這些宵小知道,犯我大周者,雖遠必誅!”

    ------題外話------

    汗噠噠,白天去搬辦公桌了,從五樓搬下來,一整天胳膊抬都抬不起來,脫力了。

    今天先更這麽多,等胳膊緩過來了,我再多寫點,現在疼得連玩夢100都得趴著才能玩orz(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