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叫聲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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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也是一喜,道:“那便快給你二姐姐看看吧。”

    木優魚淨手之後,借著這傍晚不甚明亮的光給木水秋簡單地看了一遭。

    “母親,如今這光線也不好,女兒隻是簡單地看會兒,具體如何,得等明日天氣好了再仔細看看。”

    王夫人直點頭,木水秋也長大了嘴巴讓木優魚給自己看。

    她的牙齒沒有七爺和木芽兒的嚴重,隻是幾顆牙有點歪,一張嘴就能看見,這大戶人家的女人都是笑不露齒,一般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但這程度絕對是入不得宮的。

    看罷,木優魚心中有數了,道:“二姐姐這牙齒本已經長得十分好了,要想變得更好,不成問題,隻是今日我不曾帶家夥事,等過幾日,我再上門給二姐姐整治可好?”

    王夫人高興,“甚好甚好,不如魚姐兒便在這府中住下了吧,我派人去將你的家當和家夥事都搬進來,等明年開春了,隨你爹一道進京去。”

    嫡母這話便已經金口玉言了,她就是能隨同入京的意思了。

    就這麽一句話,木優魚便從村姑變名媛了,從此命運大不同了,可木優魚沒有立馬答應。

    若是讓木家的人去收拾自己的東西,那一屋子的骨頭架子,還有住在隔壁七爺和一大幫的邊牧,那該是如何解釋?

    “我那別苑之中還有些事情不曾處理幹淨,不如等我回去處理幹淨了,再搬進來隨同爹爹母親一道入京。”

    王夫人點頭,“那也好,隻是你二姐姐的牙,宜早不宜遲。”

    木優魚一番答應,又與王夫人木水秋說了一會兒話便也隨同丫鬟往王夫人給自己準備的房間去了。

    木府裏麵沒人住的院兒多得是,木優魚臨時住的那院兒也是十分精致,隻是少了些人氣,顯得有些冷清。

    在裏麵睡了一晚,木優魚渾身不舒服,總感覺那被窩發黴,又覺得那屋到處都是陰森陰氣。

    這深閨之中最是多那見不得人的事兒,誰知道這院兒以前住的是什麽人。

    萬一是個不受寵了想不開在屋裏上吊自殺的姨娘呢……

    一直到半夜她才勉強睡了過去,第二天一大早,忙不迭地她得去拜別王夫人。

    昨晚答應了等初二就上門來給木水秋取模。

    已經是大年二十九了,宇內一片喜氣,木府之中皆是張燈結彩,大紅燈籠一盞盞地掛著,大紅的春聯貼得到處都是。

    還有窗花,各種畜生都拉入了府中,丫鬟婆子小廝門也是個個喜氣洋洋,丫鬟們還紮了紅頭繩,府裏的大小主子們都換了紅色的衣裳,到處都是一片紅色。

    這有錢人家的年,過得跟窮人都是不一樣的。

    才拜了王夫人,說了沒兩句話,木優魚便提出要離去了。

    “時日尚早,不必這麽著急,今日你父親和你的諸位兄長在觀月亭吃酒,你也去見見吧。”王夫人笑道。

    木優魚沒理由拒絕,想著在這府中蹭一頓午飯再走不遲。

    便也隨同王夫人木水秋往觀月亭去了,觀月亭是在木府裏一處大景致,是在前院的。

    這大戶人家都是分了前院和後宅的,前院是男人待客之處,後宅是婦人的起居之處,兩個地方是兩個天地,不常來往。

    後宅的婦人隻有極少數的機會能往前院去。

    木優魚今兒個就趕上了。

    觀月亭的姹紫嫣紅已經沒了,但也有幾朵梅花傲寒而立,木優魚跟在王夫人木水秋身後,遠遠地便看見了一個大亭子,四周都蒙著席子,丫鬟偶爾打開席子,能看見幾個男子正在觀月亭之中說話。

    她一眼便看見了木常榮,身邊還有幾個麵相十分相似的男子,便該是木家的幾個嫡庶的兒子。

    木優魚隻知道木常榮有兩個嫡出的兒子,有多少庶子就不知道了。

    今日那嫡庶都在,看那其中穿得最是光鮮亮麗的,肯定就是嫡子了。

    木常榮也是一眼就看見了那隨同王夫人來的木來見過你的幾位兄長吧。”

    入了亭子,木優魚福福身子,乖巧地道:“女兒拜見爹爹。”

    木長榮將她扶起,笑道:“魚兒快來見過你的兄長。”

    魚兒一一拜見了幾位兄長,足足有六七個,她都一一記住了名字了,特別是那兩位嫡兄,一個名叫木清安,一個名叫木澤風。

    木清安是木常榮的嫡長子,雖然木家都是文臣,這位嫡兄也生得文雅,卻是個武官,是木家年輕一代十分出挑的人才之一。

    木澤風是與木水秋一胎出來的,和木水秋是一個模子,但牙齒卻長得比木水秋好,正讀書,備考三年之後的下一次科舉。

    顛城木家的後院算是望族之中的典範,主母膝下有親子,且個個出息,女兒也生得貌美如花。

    主母也得力,將後宅收拾得幹幹淨淨。

    木清安不由得看木優魚,沒想到外室裏還有個這般端正的庶妹,而且聽說還有一手神技。

    “不曾想,還有個這麽好看的妹妹!”

    木清安笑,木優魚低垂著頭,道:“諸位兄長才是棟梁。”

    忽然,聽外間有人來報:“老爺,景陽侯來訪。”

    有外賓來訪,按理說後宅婦人是該回避的,但木長榮並未讓王夫人等回避,“速速請侯爺來觀月亭相見。”

    木常榮將那庶出的幾個兒子都喚走了,卻不曾讓木優魚走,將亭中的碳更換了一番,便聽見那外間有匆匆的腳步聲。

    此時那亭中正打了簾子包著,木優魚隱約看見外麵有一個人走來。

    亭中木長榮、王夫人和幾位嫡出的都是坐著的,木優魚在一邊站著侍奉,聽木水秋在她耳邊悄悄地道:“景陽侯是爹爹的忘年之交,兩家更是更年世交,他的封地便就是景陽顛城兩城。”

    原來還是個有封地的侯爺!

    果然,能與有錢人來往的肯定都是有錢人。

    很快便見丫鬟打了席子,小廝引著一個紫衣華服的青年男子進來了。

    見那男子,頭戴紫金冠、一身絳紫長袍,外罩一件狐毛滾邊鬥篷,腳蹬青雲暗底紋長靴,風神如玉,俊朗無比,一出現,便耀了眾人的眼。

    待看清了人臉,木優魚驚得雙眼圓等——狗日的死變態邀月!

    那所謂的景陽侯居然是那邀月,隻是穿得人模狗樣的,整個人氣質大變,木優魚差點沒認出來!

    木優魚擦擦眼,確認了自己沒看錯,那廝前天才被一頓好打,雖然屬小強,今天已經能下床了,但他臉上還是有些微微的青紫,不細看看不出來。

    這死變態何時竟然成了正經的景陽侯了?

    他是景陽侯,七爺又是個什麽身份?

    木優魚心思千回百轉之際,景陽侯已經坐下了,丫鬟奉上熱茶,他捉起茶杯吟了一口,大拇指之上的玉扳指透著棉絮似的碎光,闊氣無比。

    看來這景陽侯與木長榮的關係十分好,竟然連女兒都不避嫌一下,幾人在這亭中日自如地說話,似一家人是親切。

    木優魚站著,好在這亭中有炭火,倒也不難受。

    說話到一半,那景陽侯才看見了木水秋身後站著的木優魚,放了茶杯,驚喜道:“這位姑娘好似以前從未見過。”

    木長榮笑,“這是為兄的七女,今兒個第一次出來待客,來,魚兒,叫叔叔。”

    木優魚恭敬地出來,與那景陽侯福福身子,道:“優魚拜見景陽侯。”

    景陽侯覺得見外了:“都是熟人,何必如此見外,叫聲‘叔叔’便可。”

    果然,這廝就是邀月,才正經了半刻不到就不行。

    木優魚隻得硬著頭皮軟軟地喚了一聲:“叔叔。”

    逼著木優魚叫了聲‘叔叔’之後,哈哈一陣笑,那是說不出的得意。

    拜見之後,木優魚便隨同王夫人出了那亭子。

    在府中吃過午飯之後,木優魚自是告辭而去,約好了初二來給木水秋取模。

    搬家可能就在二月左右,木優魚得早點處理了別苑那邊的事情,回府來候著。

    得了王夫人的話,木在府中傳開了,眾人見她的眼神都變得恭敬了。

    這一府的妻妾可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殊榮,特別是那沒有生出兒子的,沒想到木優魚這麽個沒娘的外室庶女竟然殺出重圍了。

    出府的時候,後門的幾個護院見木優魚喜氣洋洋出來,早已經知道她入京的事兒是定了,紛紛上前來道賀。

    木優魚又讓木芽兒賞了幾個荷包下來。

    護院個個高興,一邊打開後門的栓,一邊開始與木優魚說些閑話了。

    “可不是人人都能隨同老爺夫人回京呢,昨兒個蘭姨娘沒得王夫人的話,想找老爺鬧,被夫人派人一頓打出去了!”

    木優魚吃了一驚:“還有這事兒?”

    昨日見著蘭姨娘,如此美麗的一個人兒,而且還生了個周正的女兒,兒子也是虎頭虎腦十分得王夫人喜歡的,最重要的是還養了個兒子,木優魚料定了她是能隨同回京的。

    護院輕蔑一笑:“這種人我們見多了,無非是仗著自己寵愛,姿態高了,屁股擺不正了,惹了夫人不喜。”

    “那老爺怎麽說?”

    護院笑道:“後院的事情,都是夫人說了算,老爺從來不插手的,蘭姨娘還想求見老爺,老爺在前院,她是見不著的,見不著就鬧,鬧得夫人不喜了,就轟出去了。”

    木優魚悲涼地一聲歎息,“蘭姨娘就真去不得京城了?”

    護院個個搖頭:“個沒長腦子的蠢貨,昨兒個在院裏大呼小叫地怨主母刻薄她便就罷了,今兒個還敢去前門鬧,讓人看了多少笑話,如今城中都在傳呢,老爺氣死了,估摸以後她那院兒再不得雨露了。”

    這護院們敢如此說話,完全沒將蘭姨娘放在眼裏,那說明蘭姨娘真的是再無翻身之地了。

    沒想到才一天的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她在後院裏完全沒風聲,但恐怕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那後來怎麽的?蘭姨娘回去了,還是入府了?”木優魚連忙追問,但心已經知曉藍姨娘是沒什麽活路了。

    護院們朝那緊閉的後門外努嘴:“今兒個鬧了之後,被老爺從正門帶進來,又從後門扔了出去,如今還在那門外跪著呢,七小姐您出去的時候,可千萬別跟那不識好歹的貨搭話。”

    木府的後門,也是紅漆大門,趕得上別家的正門了。

    後院一般都是關著的,這門是下人出門辦事,或者是小姐們出門的時候才開。

    沉重大門被護院門推開了,發出刺耳沉重的聲音,木優魚出了門去,誰料腳一落地,一腳便踩著了一個東西,還發出‘咯吱’一聲脆響。

    “啊!”

    木優魚嚇得腳給收了回來,見昨晚又下了一場好雪,大門口積了深厚的一層雪,雪地裏,臥著一個嬌小的女子,定睛一看,正是那昨日裏見著的蘭姨娘。

    隻是昨日的蘭姨娘,光彩動人美豔了得,雖然養了一個十一歲的女兒,身段麵容卻還如少女般精致,如今這個蘭姨娘,一身狼狽,身子都濕透了,衣料上又是淤泥又是雪,臉上還有淤青還有紅腫。

    方才木優魚一腳踩中的正是她的手指。

    蘭姨娘一見得後門開,嬌小的身子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忽然就往那門裏衝了去,歇斯底裏地喝道:“老爺,我要見老爺!”

    護院門都是得了命令了,一部分護著木優魚離去了,一部分攔住了蘭姨娘,拖住了那嬌小的身子直接往外麵扔了去,一點不帶憐香惜玉。

    這好歹是養出了少爺的姨娘,這護院敢這麽動,肯定是得了府裏來的命令。

    “唉——”

    木優魚長歎了一聲,想起昨日蘭姨娘還對自己不屑一顧,今日便就成了這般模樣。

    做小的,就是這個下場!

    滾凱昨晚也是宿在木府裏麵,從另外一個後門裏趕了馬車出來,見木優魚來了,端了凳子出來讓她上馬車。

    門口正熱鬧著,蘭姨娘一次次地爬起來往那後門衝去,護院們一次次地將人給扔出來,積雪深厚,蘭姨娘被摔得頭破血流,雪地裏沾染了幾點紅,像是今日院中看見的紅梅怒放似的。

    隻是一個如此美好,一個如此陰暗。

    木優魚踩著凳子上了馬車,見蘭姨娘被再一次扔了出來,她回頭一看,見那地上的蘭姨娘也正看著自己。

    她披頭散發,滿頭珠翠已經不見,麵色被凍得雪白,狼狽地伏在地上喘氣,一雙眼睛正看她。

    帶著淚,帶著痛,更帶著幾分怨恨與嫉妒。

    木優魚隻是看了一眼便上了馬車,滾凱一聲喝,蹄花拉著馬車就走了。

    馬車行了幾步,忽然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了,還護院門的驚呼,木優魚掀開了簾子回望,見藍姨娘伏在門口的石獅子下,腦袋上正噴血。

    原來是她是撞了石獅子,直將那石獅子的爪子都給撞了下來,腦袋哪裏有石獅子厲害,整個頭都撞破了,護院忙著來抬人。

    馬車轉了個彎,木優魚便也看不見動靜了,也不知道那藍姨娘是生是死。

    木芽兒將簾子放了下來,還與木優魚惡生生地道:“那蘭姨娘也是該,最近養了兒子,得的雨露多了,老爺一月有三四日在她院中,她還不滿足,時常弄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進府來叨擾老爺,夫人心中肯定是氣的!”

    木芽兒也是跟著在府中睡了一晚上,聽了一些閑話來,“奴婢聽說,外室的小姐姨娘們,除了小姐您,可都入不得京呢,別家都是打落牙齒往肚裏眼,不管怎麽的,每月的錢財少不得,等小姐少爺大了,也還是有機會入京的,偏這蘭姨娘仗著自己有個少爺,要和夫人鬧。”

    “她也是得了寵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不老老實實地做個外室,盡想些不該想的東西!”

    “奴婢在樓裏麵的時候,媽媽時常與我們說,我們這行的,與人做了妾就要老實本分,別想那不該想的!”

    木優魚也沒說話,正閉目養神。

    蘭姨娘的事兒給她心中的觸動太大,隻要是個妾,不管主人如何寵愛,生殺大權都在主母手中,男主人說不得半句。

    男人若是多說半句,那就是寵妾滅妻,這古人都是門當戶對,既然能成正妻,女方的家族勢力不弱於男方,男人也是不敢多話。

    枉那蘭姨娘做了這麽久的姨娘卻不曾看透這一點,竟然還敢大白天的去大門外鬧,簡直是找死!

    隻是可憐了蘭姨娘的一子一女,怕是以後也要跟自己一樣,做個沒有親娘護持的外室庶女。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娘親,也不知道當年娘親丟下自己的時候,該是如何絕望……

    又想起了自己的未來,若是自己將來有一日被許人做妾,是不是也是這般的下場?

    回府之後,木優魚特意讓蕙娘去找木家莊子裏的人問那蘭姨娘的事兒。

    那莊子裏的人天天送菜回木府,帶回來一些斷斷續續的消息。

    蘭姨娘一腦袋撞了石獅子,進府之後,夫人連忙喚了大夫來給整治,可人還是去了,養下的兩個兒女也成了沒娘的孩兒,還是養在別苑裏,怕是過不了多久,便也跟曾經的木優魚一個處境了。

    “唉——”

    木優魚回府之後就一直唉聲歎氣,撥弄著旺財脖子上的鈴鐺,用小刀子一下一下地將那狗牌重新雕一遍。

    這大雪天的,兩條狗兒也怕冷,就臥在木優魚腳邊的小火爐烤火,還學著貓揣著小手。

    “哪兒學來的,哪有狗兒烤火還揣著手的道理,把爪子放出來!”木優魚嗬斥道。

    兩條土狗乖巧地放開了爪子,這還是跟哈士奇學來的。

    哈士奇是跟隔壁老王家的貓學來的。

    窗戶忽然就打開了,邀月連景陽侯的衣裳都沒換,站在窗外,複讀機似地喚道:“小魚兒,叫叔叔!叫叔叔,叫叔叔!”

    木優魚懶得理會他,瞪了一眼,繼續逗狗。

    邀月又道:“快叫爺一聲叔叔聽聽!”

    木優魚閉口不語。

    她聽木水秋說了,景陽侯狐邀月,祖上是東麟國開國大軍師,為東麟國開國皇帝立下汗馬功勞,得了一個世襲的爵位,封地景陽、顛城等幾城。

    可如今,東麟國建朝兩百年了,祖上那點功德都被耗盡,如今景陽侯除了個世襲的封號,已沒了什麽權勢,甚至都不入朝,少有人知曉朝中還有這號人物。

    但木優魚知道,這邀月肯定不是表麵看來這般簡單,他背後的水深得很。

    又說那七爺,能讓一個侯爺做自己的小弟,也是有些能耐的。

    七爺到底是個什麽身份呢?

    邀月一直窗外煩著:“小魚兒,叔叔見你那愁眉苦臉的模樣,你在想些什麽幺蛾子?”

    木優魚托著腮,摸著狗頭:“我在想,景陽侯爺您的臉皮,和景陽城的城牆比,誰薄誰厚?”

    邀月湊近臉兒道:“想知道,那隨叔叔去景陽城看看不就成了?”

    景陽城也顛城都離京城不遠,若是放在現代,頂多算是主城的衛星城,可這古代交通不發達,這兩城快馬去京城都需要一天的路程。

    想不到這死變態居然還有這麽大的來頭,雖然沒什麽實權,可有封地,那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大人物。

    邀月正纏著木優魚叫‘叔叔’,門外忽然傳了一陣馬蹄聲來,邀月麵色一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木如閃電。

    這世上隻有更變態的七爺才能嚇得那死變態這個德行。

    七爺回來,那陣仗太大了,家裏的人都去看,木優魚也懶得出門去看,關了窗戶當聽不見。

    忽然聽得外麵一陣地動山搖,嚇得旺財旺福蹦起來,大門忽然就被哈士奇一腦袋直接撞開了。

    “哐當!”

    哈士奇渾身的毛發都被凍成一條一條,活像個刺蝟,一路橫衝直撞地進來,一腦袋就撞到了木優魚的茶幾。

    “蠢狗!”木優魚大怒。

    見哈士奇進來,一路泥腳板,興高采烈地到了木優魚麵前,吐了個死兔子在木優魚麵前。

    原來是它獵了個兔子,叼回來邀功的。

    見它還給自己帶禮物回來了,木優魚也恨不起來,道:“出去玩出去玩,兔子我收了。”

    哈士奇高興,吐著舌頭,忽然四肢一挺,屁股一翹,就開始甩毛。

    ‘噗噗噗噗!’

    大狗甩毛,那可是了不得,甩得木優魚這屋到處都是冰淩狗毛和狗口水。

    “出去!”

    哈士奇被木優魚幾鞭子抽了屁股,興高采烈地逃了。

    趕走了哈士奇,木優魚氣惱地收拾屋子,扶正了茶幾,忽然一撇,見哈士奇方才吐的死兔子居然不見了。

    再一看,一道灰腳印延綿出去了。

    方才那兔子居然是裝死的!

    “別跑!”木優魚追出去,看見野兔子消失在院子一角,缺被旺財給叼了回來。

    兔子從狗嘴裏掉出來,趟地上就四爪朝天地裝死,木優魚讓永生將它給‘收監’了。

    一會兒,木芽兒去看熱鬧回來說,七爺此次出去獵到了兩頭野豬、還有野雞野兔,狼也有幾隻。

    在那木府裏麵總覺得憋屈得慌,此時到了自己家裏,木優魚才敢放心大膽地睡了,讓木芽兒準備了一鍋水,跑了個澡才舒服了,天一亮就往被窩裏去了。

    以後回了木府,規矩就多了,不能如這般在自家自由自在了,可若是不入木府,木優魚過得怕是更淒慘,遲早被七爺強搶了做妾!

    誰料被窩還沒焐熱,門外,就傳來了七爺家大丫鬟的聲音:“木姑娘,七爺喚您去看牙!”

    木優魚假裝睡著了,不吭聲。

    大丫鬟是個人精,就知道木優魚是裝睡,道:“七爺牙疼得緊,若是木姑娘不去,七爺就自己過來了。”

    果然聽那房中傳了木優魚的聲音來:“讓七爺稍等,我梳妝片刻就來!”

    她不情不願地出了被窩,穿了衣裳,大丫鬟還在外麵候著,打了燈籠,接了木優魚去七爺的屋裏。

    七爺的大丫鬟也是個人物,仿佛隨時提著一股氣,走路都沒聲,一舉一動都是有度的,一看便知道不簡單,至少比木芽兒厲害得多了。

    木優魚裹著自己的鬥篷,打著哈欠道:“今天爺又是那顆牙疼?”

    大丫鬟笑道:“爺哪兒都不疼,就是來喚姑娘過去伺候他就寢。”

    木優魚就知道,那廝大半夜發情了。

    到了七爺的屋,大丫鬟開了門,等木優魚入了門,就順手將門給關了。

    屋裏點了大燈,燒了火牆,整個屋子都是暖烘烘的,木優魚一進屋就把暖手袖套給脫了下來。

    七爺還不曾來,屋裏隻剩下木優魚一個人,她將袖套圍脖都取了下來,露出潔白的脖頸和手來,坐在房中的羅漢床上。

    屁股下是一片厚實的軟墊,腳下踩的也是柔軟的毯子,這有錢人就是享受。

    又瞧見七爺放在房中的一大塊琉璃鏡子,木優魚在那鏡子前,照著自己的模樣。

    特別是看自己那一口烤瓷牙,真是好看。

    這鏡子也好看,要是自己也能有一塊就好了。

    瞧那鏡麵做得多精致,鏡框也是鎏金的,背麵也是融了一條展翅欲飛的彩鳳,這麽好看的一塊鏡子,放現代也該是博物館才有的。

    木優魚照著鏡子就忘記了時間,又看見案上還有一小塊鏡子,鏡麵平滑好看,清晰照人影。

    她拿著,左照照,右照照,愛得丟不去手,可是又不敢拿。

    七爺遲遲不來,木優魚已經累得不行了,以前是不到十二點不上床,現在天一黑眼皮子都開始沉了,便脫了鞋襪往床上睡了去。

    七爺歸來之時,木優魚已經睡沉了。

    七爺將那暖和的小身子翻了個麵,見她還是睡得死沉,不由得摸摸那小臉,笑道:“這丫頭,睡得這般死沉,難道不怕爺趁機將你吃了?”

    木優魚睜開眯眯眼,看了一眼,又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天明了。

    大冬天亮得遲,木優魚醒來見自己趴在七爺身上,肌膚緊貼,胸口貼胸口的,也是怪難為情的。

    羞得她忙起身,穿了衣裳出去了。

    今日過年了,木優魚一整天都忙著,其實也沒什麽忙的,就是監督殺雞宰鵝,她也沒什麽祖先也拜的。

    回木府的時候,府裏送了些牛肉,七爺那兒的老管家又送了些七爺獵來的野物,哈士奇又偷偷地給木優魚叼了兩隻野兔子過來。

    今年過得比去年豐盛得多了。

    老管家那裏也是忙著殺畜生過年,看來七爺是不準備走了,一整日都在客棧之中。

    木優魚好奇地湊過去:“爺,您今年又不回家過年?看看爹娘?”

    七爺沒回答,木優魚便也不問了。

    中午的時候,家裏來了兩個生臉的客人,原來是二舅媽娘家,那賣魚的老江和兒子。

    那天李家被木優魚一頓大鬧之後,房裏的家夥事都被打爛了,一家人進退不得的,過年都不得安生。

    大過年了,一家子連豬肉都沒有一塊,過得年不是當年的,二舅媽昨天還病了。

    可憐,家中也沒錢,沒糧,更無醫,人便這麽躺著了。

    二舅媽是個好人,可那李家是一夥惡人,木優魚也不想上門。

    賣魚老江和兒子上門來看望江氏,見女兒病成這般模樣,男人管也不管,唉聲歎息一番,也不敢說那李二虎一聲重話,怕等娘家人一走,李二虎就拿江氏撒氣。

    老江想接走女兒回家養病,可剛一提出來,就被李家上下一頓嗬斥地趕了出去。

    賣魚老江是沒法了,誰讓自家女兒嫁了這麽個潑皮破落戶呢?也怪自己當初沒本事,可女兒不能不管。

    賣魚老江隻得拚拚湊湊地拿了幾個錢來,讓李二虎帶著媳婦兒去看看病,還留了兩條肥魚讓女兒自己燉了補身子。

    還給木優魚送了一條大肥魚來。

    賣魚老江是個老實人,長得一副憨厚的嘴臉,皮膚黝黑黝黑的,還開裂成老木頭似的紋路。

    看見木優魚也知道那是個正經小姐,忙恭恭敬敬地道:“小梅子在這兒住著也是多多麻煩大小姐了,我這窮人家也沒個什麽值錢東西,一條自家打的肥魚不成敬意。”

    漁民們冬天打漁也是不容易,特別是大雪天的,木優魚看老江和兒子滿是凍瘡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我這屋裏不缺東西,您還是拿回去自家吃吧!”

    老江說什麽也不收回那魚,僵持一番,木優魚還是收了,老江和他兒子匆匆地披著蓑衣草帽走了,大概是大雪天出來賣魚,順道來看女兒的。

    看著他們離去,木優魚長歎了一聲,“誰都過得不容易啊!”

    她將魚給養在廚房的水缸裏麵,等著晚上殺了吃。

    中午隨便吃了點飯填了肚子,便半飽肚子等著晚上的年夜飯,忽然想起了江氏,喚來了二丫:“二丫,去看看二舅媽病好沒!”

    二丫去去就來:“二舅媽趟屋裏沒起來,飯都沒吃!”

    “李家人今天中午吃的什麽?”

    “吃的老江頭送的魚!”

    “二舅媽吃沒吃?給沒給二舅媽留?”

    “沒留,魚湯吃得一點不剩?”

    “那給二舅媽請了大夫看了嗎?”

    “還沒。”

    木優魚氣炸,那李家真特麽上下不是東西!

    下午,又讓二丫去看了幾眼,回來道:“他們沒給二舅媽找大夫,拿錢去隔壁老王家割了幾斤肉回來吃!他們說吃完了去別家過年。”

    這大過年的,木優魚也不能讓自己屋裏死人,下午見那李家一家子的都出去了,說是要去他大舅家裏過年。

    這李家人也真特麽的臉皮厚,大過年的一家子去別人家裏過年!

    木優魚趁機進了屋去。

    屋裏冷森森的,這兒以前是下等房,設施肯定比不上上等房,都是燒火爐,此時那火爐裏麵也沒個火,冷得嚇人。

    江氏躺在冰冷的炕上,棉被也不厚,進屋就看見她麵色慘白慘白的,情況十分不好。

    “二舅母?”

    木優魚喚了好幾聲,才見江氏微微地睜開了眼,已是雙目無神,見是木優魚,就要起床,木優魚忙道:“您躺著。”

    她將江氏的手拿了出來,見那手已經是十分冰冷,把把脈門,已是心中有數,隻是普通風寒。

    江氏十分不好意思,裂開的雙唇微微動了動,“大小姐,那狗的事兒,真是對不起了……”

    木優魚也沒責怪,男人要打狗,她也是勸不住的。

    給她把脈之後,木優魚道:“您好生休息,其他的事兒別想。”

    她出了那屋,帶了門,心思千回百轉的。

    這古代女人的命薄啊,想起自家的娘,想起蘭姨娘,又聯想到如今眼前的江氏。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大家都是一樣的苦!

    她回了屋,寫了個方子,讓二丫熬了藥送去李家二舅媽屋裏。

    窮人家的女人不比富人家,二舅媽吃了藥精神便好了很多,木優魚又讓廚房送了些熱乎肉食過去。

    見她那屋裏也實在是冷,家當都讓怒火中燒地自己給全部拿出去燒了,又讓人抱了兩床杯子,送了些柴薪過去。

    二丫說二舅媽起床吃了好多,木優魚便也放心了。

    吃完了東西,身上也有力氣了,江氏帶著吃光的碗碟過來道謝。

    見她將那幾碗菜都給吃光了,也不知道是餓了多久。

    誰家女兒嫁這麽個家都是作孽啊!

    “今年家裏有些剩餘,二舅媽晚上來和我們一起吃年飯吧!”

    看她一人在那屋裏也是難過,過年都是一人孤零零的,木優魚也是心軟。

    二舅媽忙推辭:“不來不來,小姐送的東西夠多了,夠了夠了,我在家也一樣過年。”

    木優魚強拉了一陣,二舅媽才是臉紅著應了。

    那屋裏,就算有了柴火,有了吃食,但除了這些似乎也沒其他的人了,柴米油鹽都湊不齊。

    江氏帶著病體,但是吃過了飯菜之後,紅光滿麵,窮人家的女人沒那養病的時間,看著大家忙著做飯,她不好吃白食,也跟著忙。

    江氏娘家沿江而居,世代都是漁民,江家的女兒打漁是一把好手,殺魚做魚也是個中高手。

    木優魚水缸裏養了幾尾魚,還有老江送來的魚,過年不能少了魚,見江氏將那魚撈起來,再滑溜的魚兒在她手裏都翻不得身子。

    見她將魚往案板上一放,一菜刀穩狠準地拍下去,魚兒就不動了,又是一菜刀下去,劃了魚腹,掏了內髒,一會功夫就清理幹淨了魚兒,往旁邊一放,魚兒還在不斷地掙紮。

    看那刀法嫻熟的,木優魚都驚歎了:“厲害厲害,二舅媽這一手漂亮!”

    江氏靦腆地笑了笑,沒什麽護膚品滋潤的臉凍得幹裂,卻還是雙頰通紅,“娘家爹打漁,做姑娘的時候,天天幹這個,這麽多年沒幹了,手有點生了。”

    往後卻沒說了,嫁了這麽個人家,也是她的命啊!

    江氏殺魚是一把好手,比七爺廚房裏的特技廚師殺得還好,燒魚更是強項,便在廚房自己占了一個灶頭,要做幾道魚吃。

    看過了殺魚,木優魚吞吞口水,等著晚上的飯,哈士奇搖著尾巴過來了,嘴巴裏叼了自己的狗繩。

    它蹭蹭木優魚,木優魚踢踢它:“去去去,要出去玩找你的狗奴去,我這兒忙著呢!”

    哈士奇又來蹭,他的狗奴兩個早被木優魚發配著去劈柴燒火了,沒工夫遛它。

    “好好好,走走走,出去遛遛。”

    木優魚經不起哈士奇一頓磨,給它帶了狗繩,帶出去遛遛,還沒出門就看家七爺和邀月在院中打架,不對,高手過招。

    但今日七爺沒下殺手,隻是與邀月拆招。

    哈士奇走得快,木優魚被遛著出去了,滾聃兒怕木優魚弄不過那狼,也跟著出去了。

    兩人遛著狼出門,見村中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彩的,東麟國建國二百年了,經過幾代皇帝的奮鬥,如今正是鼎盛時期,這顛城腳下的人家年年都是豐衣足食。

    遛了一圈狼,木優魚聞見各家各戶傳來的香味,有豬肉燉粉條,有酸菜魚,有紅燒肉……

    從大門口出去,沿著幾條羊腸小道走一圈,兩人一狗從另外一個方向回來了。

    還沒進門就看見遠遠地有個人藏在樹林裏鬼鬼祟祟地朝自家別苑裏偷窺。

    木優魚在那兒偷偷地看了許久,見那人一直不走,那人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穿著一身長袍子,料子也是不錯,窮人家不敢穿袍子,大概身家還是不錯的。

    若是小偷踩點,肯定是不敢的,大門口六七個人守著呢!

    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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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吃魚,年年有餘,啦啦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