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公儀音 震驚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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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吐完又接著走,因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所以即便是閉著眼也能避開了宮人。
她偷溜出宮無數次,哪裏的小道最幽靜,她都一清二楚。
從這裏穿過去,再走假山後麵,可以甩掉一群“小尾巴”,嘻嘻,因為他們不知道這裏是繞去華陽殿的,他們隻會以為是他們自己跟丟了人。
哼,別以為她喝醉了,就糊塗到不知道又人跟著她……
那陌生的氣息不是林景臣的人,就是淮陽候(辰家家主)的人。
林景臣有話要問她,辰家的人想拉她“入夥”……說到底在這洛陽城裏,人與人之間,不過是利用與被人利用那麽簡單。
假山外別有洞天,從這裏就能直入華清池後麵的一片海棠園。
這是當年父皇為母後從蜀中運來的垂絲海棠,當年母後還尤恐這些海棠在洛陽不能存活,卻不料十幾年過去了,這片垂絲海棠林依舊生長的如此好,三月了,她的花期也要到了,想起那些年攜手母後走在這一片垂絲海棠林中的場景,剩下的隻有深深的遺憾和刻骨的心痛。
“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她小聲吟完一首海棠詩,方走了不到數步,隻覺得胃囊之中酸腐無比,酒液在胃中翻江倒海起來……
“嘔……”又扶枝大吐一番,走了不過數十米的距離,突然腳下一滑,竟然倒地後再也不想起來。
她仰著頭,雙眼半開半合,仿佛垂絲海棠的花苞兒已經長出,是啊,到了垂絲海棠綻放的季節了……
粉紅淺白的花苞兒那樣討喜,就像小婁兩眉間的胭脂痣……
酒麻痹了她的意識,她隻想大睡一場再也不要醒來……
她微醺的醉眼半開半合之間,卻見一個雪白的身影朝她走來,白衣翩翩,三千發絲如染墨,春風拂動,闌珊燈火搖曳,他帶著一塊玉做的麵具緊緊隻是遮住他的半麵額一雙眼和小半塊臉頰。
桑為霜想睜大眼盯著來人,可是她竟然再無一絲力氣睜大雙眼,伴隨著頭部沉重的痛感,她昏睡了過去。
不知什麽時候,她從昏睡中醒來,回憶起醒來前的那一幕,那個神秘的玉麵男子?
她如“詐屍”一般坐起。
也是此刻恍然明白自己不在海棠園裏,不是躺在泥土地上,而是……
抬眼是畫椽雕梁,粉壁素彩的寢殿……
碧水色的紗簾,帶著一點淺淺的藕黃色,一麵繡著翠竹,一麵繡著清水白荷……
如同驚雷震裂山河,她從床榻上跳下,驚恐的雙目打量起這裏。
朱窗上精雕的荷紋路沒有改動,檀木香幾上王羲之的蘭亭序也沒有損壞的跡象,屏風上的清水碧荷還如她那年離宮時一樣,保存了七年的工筆畫藝和當時完成時無甚差別……即便是文竹的竹簾也是當初她命的貼身宮女用碧色彩線卷起的樣子,隻有幽兒才會這樣打結,因為華陽帝姬喜歡這種寓意著平安的彩結……
這都算什麽?
為什麽她住過的地方還和七八年前一模一樣?!
沒有絲毫的改變,就連她檀木書桌上書籍的擺放都和她離開前一樣……
她不喜詩詞,但又迫於母後的教導不得不讀,於是將詩詞放在書桌左側,當母後來華陽殿的時候看到她書桌上的詩詞書冊會含笑點頭。
因為她有一個詩人外祖父,母後受其父影響極深,還親自整理了外祖父生前的詩作和文稿,編成了《》。
她會將史書放在書桌右側,因為她愛讀史書。為霜低頭望向書桌,驚愕的發現自己沒有完成的文稿都被人妥善整理在一個木盒裏。
這些文稿是她十三歲那年突然想著給《孫子兵法》寫一部注解類的書籍,於是著手去整理,她在三十六計,每一計後麵用曆史上的範例做注解,隻是這本書在她及笄那年中斷了,後來一直沒有寫完……
為什麽……
桑為霜的身體顫抖著。
她絕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傅畫磬做的。
傅畫磬絕不會做這些!
她不會高看自己,在穀風鎮的時候傅畫磬的轉變就該讓她徹底的清醒!都是因為她太相信華清池旁的那一場初見了!
她以為他是一個溫柔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可是她錯了!大錯特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而這裏,和七八年前無差別的華陽殿又該如何解釋?
華陽殿,一個前朝公主住過的地方早該像含光殿那樣被改頭換麵,大徹大改的!那些前朝帝王用過的東西也該被丟入火坑裏重新鑄融!
為什麽?
……
她不明白,很不明白。
醉酒後頭部昏沉的痛感還未全褪,她突然覺得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還好手快撐住了檀木桌站穩了。
此刻為霜也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站穩了咬牙轉身望向身後。
巨大的驚訝之中,她看清楚來人的臉,方才記起是她昏倒在垂絲海棠下所見的那個“人影”。
他一身白衣,烏黑如墨的頭發帶著淡紫的幽光,頭頂隻隨意束了一點,其餘的三千青絲洋洋灑灑的傾瀉下來,一身很簡單普通的白衣,卻能穿出清華氣度,而他的臉上……竟然玉麵相覆,看不清大致容顏,隻是那極薄削的唇,讓她有一點熟悉的感覺。
“你是誰?”她警惕地望向他。
一個出現在華陽殿的神秘男子?
不對,是隨意出入於華陽殿的神秘男子!
他若不是“不速之客”就該是這皇宮中讓傅畫磬都能信任的“親信”。
那人將手中的一個小碗放在桑為霜身旁的檀木桌上。
白袖拂風,像是白色的流光劃過氣流,還帶著一股薄荷的清香。
一個男子,一個很高潔的男子。
“公儀音。”
那人不緊不慢地道來,開口出聲之間,竟察覺不到唇動之跡象。
桑為霜錯愕地望著他,似是沒有聽清楚,又似乎是聽清楚了卻並沒有反應過來。
她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男子依舊側著臉,清清淺淺的說道:“我為什麽不能出現在這裏?”
他這才望向桑為霜,冷然的明眸裏有幾許情緒在波動。
隻是那玉麵之中的幽深瞳仁,那樣冰冷自持的光束,讓桑為霜覺得很熟悉。
她突然張望了一眼四下,冷冷問道:“是你救了我?這裏是哪裏?”
公儀音凝視著她的臉良久,好久才挪開眼,目光似乎在滿月窗外的荷塘裏停留了一瞬,極淺淡的回答道:“磬音台。”
桑為霜隻不過想做做樣子問一問,卻沒想到得到這個答案。
傅畫磬將“華陽殿”改成了“磬音台”?
華陽殿原封不動,隻是名字改了?
公儀音不挪眼地凝視著桑為霜,顯然捕獲到了她剛才一瞬間的驚愕。
玉麵之下,美目微眯,看著這張與華陽一樣的臉,看著這張本該是青春洋溢,卻蒼白無華的臉,她清她淡,就像淡入墨色煙雨,不該是這樣,華陽帝姬是一個明豔自信的女子,這個女人看著太蒼白了……
她不是華陽,也不會是。
白衣男子,身影有一瞬震顫,好像在用盡力氣壓抑什麽情緒。
桑為霜震驚之後反而笑了笑,她突然抬起手朝男子曲禮一揖,淡淡道:“小的多謝公儀大人相救,不過這皇宮重地,小的不能久留……”
她自然不敢透露名姓,這人能自由出入這裏,自然不會是一個小官,一個男人,一個能自由出入內宮的男人,挺可怕的……
而且她暈倒的地方也不對……想到這裏她驚出一身冷汗,此刻什麽醉酒,全醒了,完完全全的清醒過來!
為霜彎了個腰,轉身就往殿外走。
可她沒走幾步。
“站住。”
冷冷的一聲將她喚住,冷顫一下,她的腳再也邁不開一步。
隻覺得全身血脈逆行了一下,她胸口一悶,險些悶出一口淤血!
“你……”桑為霜咬牙吞咽下喉內那股腥鹹的唾沫星子,警惕又惶恐地望向站在她麵前的男子。
這人竟敢封她穴位,而且以他的出手速度,想來是個個中翹楚。
“醉酒倒在春棠林上?”他清冷如月的目直射向桑為霜,“你為何知道假山後的密道?”
白皙冰冷的,如同死人般的手揪住她的衣領。
他目中的幽寒簡直可以凍死活物,為什麽會有這麽冷的人?他周身散發的氣息幽寒似雪域寒冰,似九重天上的凝霜……
這個男人,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甚至讓人感受不到一絲屬於正常人的溫熱呢……
想必麵具下他的臉也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吧?
就如同一個長年不見陽光的幽魅……
對,鬼魅一般的活死人……
桑為霜動彈不得,隻能強自順暢呼吸,喘息著問道:“你是人是鬼?”
那男人沉靜如冰清冷如月的眼裏,終於向桑為霜透露了一絲感情“信息”,向她證明麵前的這個還尚且是個“人”。
會生氣,會震驚,姑且當他是個人……
“信不信我掐死你?”“鬼魅”男子揪著桑為霜衣領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顯然是動怒了。
桑為霜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堅持了一時半會兒後,她實在忍受不下去了,開口求饒:“咳咳咳咳……你放開我……我不能呼吸了……”
這男子並不想真弄死她,鬆了手,卻未曾解開她的穴道。
桑為霜覺得這男子恐怖至極。心想,她不能透露給這人她知道假山秘密的事情。
隻能裝傻了?
“我……我剛才醉的要死,什麽都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好像是往哪個‘硬物’上一倒,再爬出來的時候卻見到一片垂絲海棠林子……”
她斷斷續續地解釋,偷偷觀望那“鬼魅”的表情?
因為他遮住了臉,所以隻能看他的唇,可他的唇沒有薄彥的似笑非笑,更不會有婁蒹葭的溫柔笑意。
他的唇極薄極淡,那弧度意味不明。
她想他是絕對不會相信她編出的鬼話的!
可是不管他信不信,隻要他不殺她,她會想盡辦法和他繞彎子的。
反正是走不了,如今她微魚肉,隻能任他宰割。
哪曾想到,他的宰割之法竟然這麽……
殘忍!
疼痛!
他竟然一掌震裂了她的右腿腓骨和脛骨!
刻骨的疼痛……鑽心入腹,讓她額頭的冷汗往外直冒,讓她在一瞬間像失去知覺,產生幻覺似的往大理石地麵倒去,卻沒有想到這個冷漠如冰的男人會在她倒地的那刻抱住她。
“為什麽……”她痛得連冷笑的表情都做不出來,雙眼睜大如同銅鈴,聲音斷斷續續,“何必……如此……不如……給我……一個……痛快……殺了我?……”
她的嘴唇青紫,額頭上的冷汗打濕了臉周的發絲,讓她看起來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
那男子薄唇冷冷道:“這是你亂跑的教訓。”
還有,他薄唇冷冷一揚,“你這副樣子才配稱‘鬼’。”
說完他白袖一招,兩個黑衣人進來了,還抬著一個長擔架。
“送她出宮,走含光殿,讓所有人都瞧見。”
“是。”兩個黑衣侍衛麵無表情的答道。
桑為霜聞言眉心猛皺,冷汗淋漓而下,咬牙切齒中昏了過去。
“主子爺,她昏過去了。”黑衣侍衛將桑為霜抬到擔架上後,探了探桑為霜的鼻息,說道。
白衣人側著身,橫瞥一眼桑為霜,冷聲道:“她是不甘被人笑話,強迫自己昏過去。不過,這個時候昏了也好,她失汗太多,恐入‘亡陰’之造。帶她下去,照我吩咐的去做!”
黑衣侍衛驚訝的張大嘴巴,從不見這主子多說什麽,今日竟然給了一連串解釋。
桑為霜慘白著臉被人從內宮中抬出來,走含光殿一過,一眾大臣都張大了嘴巴望著這一幕。
這事很快就傳遍了,恰好宮宴剛結束,皇上命人送走了王美人和德妃,領著一幫人從含光殿裏出來。
“桑為霜!”
看見躺在擔架上的汗液淋漓而下,小臉慘白的如同鬼色的桑為霜,自然薄彥第一個喚出聲來。竟然不顧禮數第一個衝向桑為霜。
“桑為霜你醒醒,你醒醒啊!”他神色陡然大變,想抱起她,卻被侍衛們攔下。
傅畫磬冷冷地望了擔架上的桑為霜一眼,墨色的瞳仁裏有一絲情緒閃過,冷冷地道:“還不快抬走。”
然後對身旁的喜子公公吩咐道:“薄彥將軍喝醉了酒,你去送一程。”
站在一旁的左右二相及三公等大人麵上神色各異,簡直可以用一頭霧水來形容。
心裏都在猜測,這桑為霜是做了什麽被“整成”這樣了?看樣子是受了很重的傷?
而且看桑為霜被抬來的方向應該是內宮的方向,內宮之中又有哪一個人能敢做這些?
簡直是太詭異了,而且桑為霜受了這麽重的傷害,即便是個普通的大人受傷,皇上也該過問一道,尚且桑為霜還是皇上請來參加宮宴的賓客。
賓客出席宮宴,竟然被弄得像個鬼一樣的送出宮去?
這皇上豈不是在包庇“凶手”嗎?再說這桑為霜也是,方才皇上準許各位大人“自由活動”也不該滿內宮的到處亂跑啊?
難道是那女人不小心惹怒了某個皇上的侍姬,關在寢宮裏好打了一通?
大臣們覺得這事情詭異,心裏紛紛好奇起來。
幾個臣子交頭接耳之際,皇上又傳了太醫。
明眼的一看就知:皇上不當著大臣們的麵過問是不想將事情鬧大,就像沒發生這事一樣,本質上是想袒護“凶手”,但到底人是皇上自己請進來的,當然會在侍衛將人抬出宮後,遣了太醫過去。
皇上一走,入宴的大臣們一散,薄彥就朝宮門飛奔而去。
他心裏把桑為霜已罵了千百通,卻更懊惱,自己也不曾將她看住!
早知這日宮宴,皇宮門外三四百米外已守著洛陽城中的貴族公子哥兒了。
薄彥追上那兩個侍衛,喚住他們,二話不說上前去抱桑為霜。
那兩個黑衣侍衛出言相勸:“這姑娘腿骨斷了,將軍最好別動。”
什麽?!
薄彥清冷的眼頓時通紅,似笑非笑的薄唇,瞬息間畫作利刃,“誰做的?!”
那眼刀鋒利,就像能輕易劃開皮肉一般。
兩位侍衛,其中一人麵無表情的淺聲道:“臣等不知,而且將軍最好別插手此事,隻當今日這姑娘是自食惡果。而且……”
那侍衛一頓,“將軍聰明人,知道今日出了這事情,於這姑娘來說是福分……”
薄彥突然小心抱起為霜,事後揪起那侍衛的衣袍道:“去你娘的福分。”
他語聲幽冷,“最好別讓老子查到是誰做的!否則老子一定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他抱著桑為霜頭也不回的往護國將軍府所在的馬車停侯處走去。
不遠處喜子公公領著某個太醫急匆匆的趕來。
“將軍,咱家帶了太醫來,您,您可等等。”
薄彥看到喜子公公和那太醫,強忍著眉發火,冷冷的頭也不回。
反而喜子公公快步追了過來。
薄彥氣得頭頂冒煙,正要出口大罵之時,卻聽見那喜子公公說道:“將軍將桑姑娘抱上自己的馬車終歸是不好吧,咱家叫了宮裏的車來了。”
喜子公公所言“不好”有二,一是桑為霜是個未出嫁的女子,雖說她為薄彥軍師,多少有些曖昧的傳言,可終究是不攻自破,因為桑為霜還未出嫁。二是,桑為霜在宮中受傷,而是有護國將軍抱上馬車接到護國將軍府的,這樣不是顯得皇上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嗬嗬嗬……”薄彥冷笑三聲,沒再說什麽,朝喜子公公指引的禦車走去。
重打一巴掌,再給一個棗,這算什麽?
禦前大紅人喜子公公親自送桑為霜回徵羽鏢局,還帶了禦醫,雖然那桑為霜現在不清不楚,重傷難測!
宮門外幾百米的位置,一群公子哥們拍著大腿,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無語至極,有的有些悶悶不樂……
“格老子的,這任西揚,他娘的要成洛陽神賭了?”
“這遊戲,老子再不玩了,沒意思,老子要棄賭!”某人一腳踹像身邊的小廝,“還愣著幹什麽?備金盆打水去!”
“不過這話說回來,這桑為霜怎麽就被整成那副模樣了?”
一個公子哥摸著下巴道:“等明天,看明天外頭怎麽傳的,說不定就能猜到什麽。”
“我回去問我爹。”顧家公子懶洋洋的撐了了懶腰從地上爬起來,“無聊,又沒了三千兩銀子。”
“嗬嗬嗬,那任西揚要大發了,這幾年都不用想著怎麽來銀子了。”
“不賭了,老子再賭剁手。”某個公子哥兒拍著大腿說道。
“嗬嗬嗬,你們都隻是說說而已,還不是隔段時間後,又和任西揚賭上了?”
*
皇宮的禦車在徵羽鏢局門前停下,四周街道上的樓閣處窗前或者門後都站著觀望的人。
徵羽鏢局的人都被震驚到了,禦車來了也就罷了,他們當家的竟然是半死不活的樣子被抬下來。
“剛才禦醫在車上已給桑當家診治過了,你們來一個管事的人隨咱家去取藥。”喜子公公瞧著一幫人居高臨下的說道。
他們到了沒多久,薄彥將軍也騎著馬趕到了。
喜子公公看了眼薄彥,微話了幾句,便坐著禦車走了。
孔周跟在禦車後頭去取藥。
薄彥火速將桑為霜抱到她的房間後,又問太醫桑為霜的狀況。
那太醫眉目深邃,顯然是在想如何作答:“下官已將這姑娘的短骨續上上了夾板,腿的問題不大,隻是這姑娘在被抬來的一路大汗淋漓不止,又沒有及時止住,現在陰液丟失嚴重,而且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驚或者說打擊,恐怕她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若是這樣的話,這姑娘恐怕……”
看著薄彥想殺人一樣的神情,太醫心下恐懼,改了口道:“這姑娘情況不樂觀。不過將軍莫太擔心,喜子公公吩咐了宮裏的什麽好藥都可以用,所以這姑娘應該……”
“我不要什麽‘應該’,我要一定!”薄彥冷冷道。“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她睜開眼,三日之內我要看到她活蹦亂跳的!”
“啊?三日……”太醫簡直要驚掉下巴,斷了骨頭的人,怎麽可能三日內就活蹦亂跳吧?別的人也許還能開這種玩笑,可薄彥至少是上過戰場的,受過骨傷或者說見過骨傷的人都知道這好歹得兩三個月才能全好啊!
“啊什麽啊?本座命你快去!明日她不醒來,本座宰了你犒勞三軍!”
“……”太醫頓時無語又恐懼,畏畏縮縮地朝桑為霜走去。
“藥取來了,大人是現在熬上?”孔周從外頭走來。
“誰叫你進來的?”薄彥冷冰冰的目光的朝孔周掃去。
孔周立刻退到房門外,站在房門外回話,“將軍,這藥還請太醫大人指示來煎……”
薄彥少了眼太醫。
太醫如蒙大赦道:“下官親自去煎藥會快一點。”他又看向床榻上的桑為霜道,“這位姑娘最好是能快點沐浴換一身衣裳。而且沐浴的熱湯可以刺激她的血肉,活血能起到一時恢複的作用。”
薄彥聞言望向孔周道:“去將那個胖嬸叫來。”
胖嬸早就在得知桑為霜受傷後著急的團團轉了,在廚房裏燒好了熱湯就等著被人叫去。
這時候孔周來找她,她大力拎了熱水就往樓上走。為霜沐浴,薄彥自然避開。
胖嬸辦事利落,就像是以前常常伺候人沐浴一般,水溫什麽的一項不漏,她將為霜放入浴桶內。
胖嬸接觸到為霜冰涼的如同“鬼魅”一般的身體,心揪成了一團。
胖嬸心急,在熱水中用力搓洗為霜的肌膚,直到那些肌膚看起來有了蜜色……她也不停的搓洗……
隔了好久,胖嬸頭上的汗水都快把頭發打濕了,她才將為霜撈起來,擦幹了換上衣裳,又快速整理好自己。
胖嬸從為霜房裏出來了,薄彥進去後沒一會兒,太醫就端著藥來了。
薄彥親自喂為霜吃藥。
太醫惴惴不安地蹲在一旁把脈,太醫手往為霜胳膊上一搭,竟然驚訝的一抖。他這一驚一乍,竟然能將薄彥這個大敵當前都能穩如泰山的男子嚇到,手一揚差一點將手中的藥湯還給灑了。
“你搞什麽?”薄彥俊臉微紅吼道。
太醫連忙擺手道:“將軍小官無心之舉,實在是這姑娘隻是沐浴了一番氣血竟能奇跡般的回來,這是個好兆頭啊,方才小官就是因為這點好的轉機才會驚訝的……”
“你說什麽?”薄彥一愣問道。
太醫忙重複:“小官說這姑娘福大命大造化大,上天憐憫這姑娘……”
“夠了!”薄彥心裏總算長籲了一口氣,隻要和死女人沒事就好,簡直要急死他了,“你快診治,她明早若能醒來,本座必定會重賞你。”
“是,下官盡力……謝將軍。”明早能不能醒,他也拿不準啊,反正這姑娘是有活路了。
次日淩晨桑為霜沒有醒,但也脫離了生命危險,薄彥因為出了點“公事”,不得守候了,命了孔周和胖嬸照顧,還命慎兒每隔半日就來看一下。
次日桑為霜從宮裏被抬出來的事兒在洛陽高層傳開了,來徵羽鏢局下帖的人陡減,恐怕是認為桑為霜不是得罪了權貴就是得罪了皇上……於是想“劃清界限”。但是人間仍有真情在,也有送禮看望的,隻是沒有署名。
*
秦王的消息也來的快,其實昨夜婁蒹葭就得到了消息,隻是因為薄彥的人在,他在徵羽鏢局後院的竹林裏同秦庚兩個守了一宿。
淩晨聽到消息說桑為霜沒有危險後才被秦庚拖回去。
婁蒹葭悄然上樓,站在婁蒹葭門前滿意的勾唇,這幾天薄彥都不會來,那個死小子霸占他的為霜這麽久……
她的房間充斥著一股清茶的味道,就和她的人一樣清雅。
婁蒹葭在窗戶口蘑菇了半天,才悄悄的進房。
綠竹紗簾處,桑為霜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那樣慘白的小臉,讓他心驚更心疼。
薄薄的嘴唇沒有太多血色,蒼白的臉,就像被雨水衝洗過的大理石。
他邁著微沉的步伐朝床榻走去,很不安的,用茫然無措的神情不錯雙眼的凝視著床榻上的女孩。
她應該是很疼的,腿骨被震碎的痛苦即使沒有經曆過,但他能想象那是和箭支穿心一樣的痛苦……
他的目光將她周身都打量了一遍,又落在為霜露在外麵被繃帶纏繞的嚴嚴實實的小腿上,依稀可見一雙冰冷的玉足……
手劃過她的小腿,目光也在那一刻淩厲起來。
為霜骨碎乃掌風所為。
不是傅畫磬,那會是誰?又有誰要對她出手?又是為什麽要對桑為霜出手?
愁眉似鎖難開,他在她的床榻前蹲下,緩緩伸出手緊緊握住桑為霜露在被子外的那一隻。
他沉默地凝視著這一張臉,將與她有關的一切串聯起來,竟然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意識到被他一直注視著的女子纖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
他恍然凝神關注著她,手上的力度不經加重了,捏握了一會兒,就生出汗水來……
“嗬嗬嗬……”為霜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妥協地睜開眼,望向這個男子。
他知她醒了,又不能喚醒她,也不能推搡她,隻能握著她的手,讓她自己醒來。她本來打算就是不睜開眼,看他們兩個誰能僵持到最後,可是沒忍住笑場了,因為他握著她的手,緊地有些發癢……
為霜被婁蒹葭抱起,依偎在他懷裏。
“早就醒了,一直等你。”
“你不來安慰我,我就一直睡下去。”她笑道。
她當然也有不醒來的理由,醒來了就不知該如何麵對薄彥,她知道隻要她一醒薄彥就會追問她,昨天發生了什麽。
更改為磬音台的華陽殿,還有磬音台內那個如鬼魅一般的公儀音……她今日安安靜靜地想了一整天也沒想明白,她拿什麽告訴薄彥?她又該拿什麽樣的狀態麵對今後?
華陽殿,磬音台,神秘如鬼魅的男子,還有那個公儀音沒有將她交給傅畫磬,反而出手傷她,再命人將她抬出宮去……
她編來的理由不足以搪塞他,他不追問,而是讓她“痛”。
想不明白內宮之中除去傅畫磬還會有誰有這麽大的權利?能夠自由出入內宮,又能命令侍衛?
這就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婁蒹葭見她臉色更蒼白了些,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於是詢問她。
桑為霜搖搖頭,笑道:“沒事,隻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桑為霜將昨夜的事“擇要”告之於婁蒹葭(至於華陽殿還是和以前保持這一樣的陳設,還有她為什麽會去華陽殿這些瑣碎自然是沒有透露的),她不願意同除了婁蒹葭以外的人談論昨夜的事情,現在除了婁蒹葭,任何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利用此事。
聽完桑為霜說的,又總結命楚乙等人打探的,婁蒹葭的眼中閃過一抹深邃的幽寒,他臉上也閃過一絲陰沉。
他的想法卻很直白,內宮之中還有誰會有這麽大的權利,除去姚國之主還會有誰?
楚乙說探子來報傅畫磬於宮宴當日離開了一刻鍾左右,一刻鍾可能很短,但他相信以宮中密道的設計,傅畫磬有足夠的時間往返。
除了傅畫磬,沒人有這麽大的權利,若不是傅畫磬,他真的想不出來還會有誰!
公儀音就是傅畫磬?
看來等冷瞳與他匯合後,他得再派冷瞳去查一查內宮中華陽殿的事情。如今以他的“爪牙”的實力是無法窺探到姚朝內宮的。
桑為霜說的沒錯,他此行姚國,一來是給她過生,二來是為了與冷瞳匯合,他出使姚國前,將冷瞳派去尋找聯絡父親留下的“死士部”,還有穀風鎮的下落。
若是冷瞳提前來,他也一定會陪為霜至牡丹花謝了再走的;若是冷瞳不來他也一定會在牡丹花謝後回蜀中。因為他答應過赫連初月,盡量早回蜀中。
隻是……也許兩三天前他還能很放心的離開,而現在他不放心了。
傅畫磬對華陽帝姬抱著怎樣的心態,他以前認為傅畫磬是恨著前朝大禹皇室,也同樣恨著帝姬華陽,所以他想方設法傾覆山河逼死華陽帝姬,而現在他卻不確定了……
他認為傅畫磬是對桑為霜感興趣的。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生出興趣是可怕的,至於造成可怕的因素,自然是動機。若傅畫磬宮宴當日為桑為霜封官,決心重用倒也罷了,可他卻用這種“方式”回應了桑為霜。
沒一會兒,秦庚從窗子裏進來,手中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桑為霜看到秦庚微微驚訝:“你們?……我的窗戶成大門了?”
秦庚無語望天,小聲道:“桑姑娘喝藥吧。”
為霜被婁蒹葭扶起,大口大口的喝完苦藥。
秦庚直愣愣的看著她,猛吞一口唾沫星子,心道這女人就不能當女人看待,他以往生病後喝藥都是大哥二哥輪番哄著的。
婁蒹葭將碗放下,又將桑為霜平放在床榻上,對秦庚勾了勾手指。
“王爺。”
秦庚走近了,婁蒹葭正對著秦庚動唇,秦庚一字不錯的記下後,離開了。
因為婁蒹葭側對著桑為霜,而且又有碧綠紗簾遮擋,桑為霜並沒有看清楚婁蒹葭對秦庚說了什麽,但直覺告訴她,婁蒹葭並不想她知道一些事情。
他不願她知道,她也不多問。她自己如今都是下了一桌“爛棋”了,什麽眉目全“斷”了。
苦心孤詣的送瑪瑙進宮,王美人還是懷孕了不說,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內宮中的公儀音?
簡直不知是從何方冒出來的鬼怪!與那傅畫磬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
想想近日除了找到辛者殿能給她小小的安慰外,她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這一團糟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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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為霜靠著床背坐起,從枕頭下摸出那一本《洛都鉤沉》。
婁蒹葭坐在她身側,什麽事業沒做,卻沒有讓人覺得無所事事的感受,因為他用溫情脈脈的眼神凝視著為霜,不知不覺手撫摸上為霜露在外頭有些冰涼的腳。
腳上傳來溫度,為霜驚了一下,才意識到雙足有些發麻,現在經他的撫弄好受了許多。
她繼續低頭看書,而婁蒹葭卻低垂著頭不知是在沉思什麽,那雙溫潤如雲的美豔雙目裏溫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點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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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一處小別院,夜深,屋裏的燈光很暗,紙窗上映出兩個人影。
“你說什麽?桑為霜是被人從華清池那裏抬出去的?”
一個沉厚的聲音傳來,帶著一點急促的沙啞。男子長眉一沉,擱置在書案上的手也握緊了。
“我放在宮中的人說的,可能並沒有看清楚,你也知道內宮之地就連女官宮女也很少能靠近,我的人隻是看到大致的方向是華清池的方向。如果他們沒有看錯眼,可以推測到桑為霜應該是從華陽殿出來,至於在華陽殿中遇到了誰,便也無從得知。”趙六意麵色略有陰沉,眉目也略帶深思。
林景臣臉上的表情更顯古怪,他一拳打在書案上。
“到底是以往輕看了她!”
說不出這句話裏是懊喪還是悔恨,還是其他不能猜測的心情,連趙六意都不大不明白。
“一個長的像引素的女人,一個在打聽辛者殿下落的女人,一個半夜醉酒跑到華清池的女人!趙六意,你說!你給我解釋一下!”林景臣雙眼通紅望向趙六意。
“我……我不知……”縱使雄辯之才,趙六意也說不出那等“見鬼”的話來!
林景臣注視著書案上的燭火好久,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抬起頭來,“去查查華陽帝姬身前的貼身宮女是否還在世?……”
趙六意突然抬起頭來望向林景臣,“任何人都有可能,桑為霜不可能,我認識他們比你們都早,她的底細我從頭到尾都查過,這麽些年不說倒背如流,也可以說是爛熟於心,她千真萬確就是安縣老廟村桑家的長女!不可能是公主的侍女!”
林景臣當然也知道這隻是猜測而已,但是趙六意的話無疑是在激怒他。
趙六意感受到林景臣的氣焰,意識到自己方才失禮,他搖搖頭,強迫自己清醒了些兒,好生道:“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在想她是否是道聽途說了一些公主的事跡,才想借這種方式混跡於宮中去,但她並不知道自己長的像華陽帝姬,要知道華陽帝姬的容貌除了我們,還有傅畫磬,王美人他們,還有一些老人,還有誰認得?”
趙六意頓了一下,再繼續道:“而我認為最有可能的是她被人控製了,是有人看出她的容貌有華陽之姿,於是逼她這麽做的……這個解釋是我想了這麽多日來覺得最合理的。”
“逼她怎麽做的?”在林景臣看來,趙六意這個解釋是合理的。
趙六意目光深沉而炙熱:“比方說辰家。或者……容楨。”
“容楨?”林景臣雙眸犀利,說起容楨不得不提前朝太傅,若是容家有此心,想借桑為霜之手奉還於傅畫磬?以容家的謀劃,可以這麽想。
“早年安縣,最早遇見桑為霜的人中,容楨算其一。”趙六意沉聲說道。
“這些年容家因太傅之事一直和我們合作,但是不能否決他們在背地沒有隱瞞我們采取行動。所以桑為霜知道的事情也許是容楨告知的。”
停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林景臣才道:“桑為霜的事情暫且不管,自有一日我親自問她。讓你的人替我聯絡安湄之,她花了三年坐到集櫻殿高階女官的位置,如今也該派上用場了。”
安湄之就是林夫人的侄女,當年寧安四年的選秀,她受林景臣的命令入宮,在宮中很順利的坐到集櫻殿高階女官的位置,可謂是順風順水。
“你是要讓安湄之查華陽殿的事?”
林景臣點點頭。
“我知道了。”隔了一會兒,趙六意歎氣道,“不過辛者殿的事情一直沒有眉目,我很擔心……”
林景臣伸手打斷了他,“無論怎樣我不會丟下他們不管。”
即使禹朝皇帝對他們無情,可是他做不到坐視不理,前人留下的爛攤子,總是該有人來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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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華清池旁,春風將春棠林的花香帶至水岸旁。
一個白衣雪染的男子獨立池畔,他一身清冷,皎皎如月下孤魂,溫玉遮麵,望著華清池的池水,冰冷的麵上毫無波動。
他的身後緩緩走來一黑衣人:“主子,徵羽鏢局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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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很忙,作者君滾鳥、作者君你還囉嗦什麽?作者君真的滾鳥、、、、、、、(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