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仙橋最近熱鬧得很。

    前有百多人的集體夜行,後又有人假冒施工暗夜搶劫。

    而且這事怎麽看都還和老田家脫不了關係。

    “你說，老田家怎麽回事啊？”

    “哎喲,自從他和那一老一小把兩個院子打通，他家就盡整些幺蛾子。聽說院子裏還養了條烏梢蛇！可大了！”

    “這個我知道，我早上賣早點,看到過那院小子帶蛇散步。我瞅著那蛇怕是得有成人手臂粗,那孩子竟然還敢給纏在脖子上，也不怕傷了脖子，看得我都替他緊一身冷汗。不過這段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反正很少見他遛蛇了。”

    “說起來也不知道該說這田老頭是幸運還是不幸，自從那一老一小過來後，他的生活倒是改善不少，至少有了經濟來源不用再像從前那樣到處撿破爛為生，聽說他前段時間成天都去市場裏轉悠，似乎還買了不少東西，看樣子這段時間確實賺了不少。”

    “嘿！我說你還真別羨慕！剛才我就聽說有警察帶著門上他家院子了，他們似乎還敢跟警察起衝突！我看他這幾年的錢來得蹊蹺，搞不好是掙的暗道錢，這會是給警察查出來了！”

    “你少胡亂嚼舌頭，看別人掙錢就眼紅，田老頭那段時間起早貪黑擺攤的事，可不是假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八卦著，便有其中一人提議道，“要不咱去看看？我看隔壁王老師都去湊熱鬧了！”

    於是又一波人加入了圍觀隊伍。

    一道水泥堆砌的弧形院牆，牆外不少人踩著板凳往裏探頭探腦，牆內卻是楚河漢界劃分明確，老少團對上了製服外加工人服的壯年團。

    怎麽看，都是壯年團占進優勢，不論從勢力還是從武力。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牆外圍觀人士的錯覺，總感覺老少團往前一步時，壯年團便會往後挪動一小步，哪怕那位身材最壯聲音最粗的製服警察。

    有人便壓低聲音問，“哎哎哎，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田老頭犯了什麽事，有警察上門抓人嗎？怎麽看樣子不像啊？”

    他旁邊那青年男人便道：“嘿，你剛過來吧！什麽犯事啊，據說是這幾個人假冒警察想要入室搶劫，被人識迫後就硬闖進去……”

    那人話未說完，便被矮凳下的老人打斷，“什麽！這麽囂張，那你們還在這裏看什麽熱鬧，還不進去幫忙？田老頭好歹也和咱相鄰相親的，總不能讓他給外人欺負了！不然這群膽大包天的家夥嚐到甜頭，還不三天兩頭來這個片區找麻煩？！”

    眼見老人擼了袖子就想衝進屋，旁邊便有人手急眼快將其拽住，“我說吳老，您先別激動，您現在衝進去也幫不上忙啊？剛剛我已經給警察局打電話反應這個情況了，再等等警察肯定會過來處理，放心吧！”

    圍牆外圍的人似乎已經一致認定，裏麵警察是假冒的，自己能不能幫忙對付，又應該要怎麽幫忙對付。完全沒考慮過，如果裏麵的是真警察，他們的行為又算什麽。

    被稱作吳老的人，大約六十來歲，略微有些禿頂。他本人也是愛逛古玩市場的，本來就和田大爺是鄰居，再加上又有了相同的愛好，關係自然比旁人要好一點。這回發現同好有難，想出一份力的他，哪怕明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也還是不夠家人反對，衝了過來。

    吳老抓了抓本就不多的頭發，皺眉道：“這警察也不知道啥時候才過來，要不咱從那邊院子繞進去，給田老頭加個人湊個氣勢？”

    “我說吳老，你就別瞎操心了！你是不知道，田老頭家來了個曆害人物，三兩招就把那些人全放趴下了！那動作，那速度，嘿！簡直神了！不然你以為那些個人怎麽會越來越靠近門啊。”

    院內，已經快要退到門口的高壯警察終於忍不住指著錢荼等人怒罵，“你們，你們先是窩藏罪犯、妨礙警方執法，現在竟然還襲警！乖乖投降等著坐牢吧！”

    “傻逼！”又不是打仗，投什麽降？錢荼心裏暗罵，嘴裏卻笑說，“叔叔，您這話說得不對，首先窩藏吧，這得是針對犯人，可你們抓了楊叔叔用繩子綁了，就告訴我說他是犯人，我老師可是說了，犯人應該戴的是手銬而不是繩子！要是隨隨便便都能指認別人是犯人，那法官又要來幹嘛，直接用繩子綁了就行嘛！嘿嘿，按叔叔您的說法，是不是表示現在我把你們抓住綁了，你們也算是犯人？還有妨礙警方執法什麽的，那也得看是不是警方，算不算執法，對吧？至於襲警，別說您幾位是不是，就算是，咱這裏老是些老少病弱的，哪能打得過你們這些身強體壯的？”

    錢荼睜眼說瞎話，好似剛才完全沒有發生過什麽不和諧的暴力事件一般，末了一番搖頭晃腦極度無奈：“唉，你們走吧。以後懵人得做全套，別連個假證錢都舍不得花，九裏橋那片隻要給幾塊錢，還能有什麽證拿不到？”

    他語速十分快，楞是沒讓幾人找到插嘴的機會，壯年警察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怒喝道，“你！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娃娃！我告訴你，你不是要證件嗎？我……”

    壯年警察還來不及將證件掏出，錢荼便裝作驚訝道，“咦，原來叔叔你早就知道九裏橋了啊！早說嘛！你要是在門口就拿出這個東西，說不定我還真就被你忽悠住了。”

    ……壯年警察氣得想打人，可是看著對麵那個舉著竹竿在虛空中左敲敲、右點點的老頭，那股衝動又給忍了下來，他可沒忘記對方隻是隨意揮了揮竹竿，他們這一行人便集體摔了個狗□□。

    壯年警察正氣悶，打算用眼神殺死錢荼時，他旁邊的一個小警察站了出來，說是小警察，原因是對方看起來真的很小，至少錢荼就不明白，那明顯隻有一米六幾的身高是怎麽當上警察的。

    “小朋友，之前沒有及時出示證照是我們的錯，但請你相信，我們絕對是警察，這是我的證件。”小警察試探著靠近錢荼，遞上了自己的證件感歎道：“相信你聽完我說的之後，便會理解，我們的行為也是情有可原的。”

    錢荼眯了眯眼，又細細打量了對方一番，矮小的身高，瘦削的身形，並不怎麽出色的外表，除了臉上那相比另外三位黑穿臉的警察要平和許多的神色外，完全沒有什麽亮點。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一句話一個動作就平息了自家幾位老人以及院外圍觀者們憤怒的情緒，並且，對方還一眼看穿，在這一群老老少少當中，自己才是說得起話的那個。

    錢荼有些好奇對方到底打算說些什麽，他盯著那人眼睛，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卻沒發現自己身後的田宇也正皺著眉死盯著那人看。

    “一個星期前，我們接到報案11號巷道內發生了多起惡意打劫事件，犯案著是三個蒙麵的持刀少年，緊接著，我們又連續收到報案，基本是入室搶劫/搶劫，甚至還有一家人因為拒絕交出錢財，被搶匪圍毆受了重傷。這是水都近年來第一次遇到這麽高頻的搶劫案，損失金額高達十九萬多！”

    錢荼到是沒多大反應，因為那些錢他都不知道數過多少遍，如果楊建國那邊是一萬塊的整數，那他完全可以將這次的涉及金額精確到零頭。

    相對於錢荼的淡定，牆外那些八卦偷聽者們則不由吸了一口冷氣，十九萬多！那可以買多少吃的/用的/穿的/住的……

    小警察並沒有扭頭看牆外眾人的反應，死死盯著錢荼看了一會，確認對方沒什麽反應後，才繼續道：“後來警察多方查詢，終於了解到一個有趣的信息，這些人，竟然全都是萬德商場的員工！於是我們順著這條線查了下去，發現這個商場之前還發生過一起□□，起因便是由於數目十九萬多的工資，雖然後來事情又很快被平複下去，但有一個人卻引起了我們的懷疑。那就是當初直言這筆工資已丟失，卻在被眾人襲擊後奇跡般找回了那筆丟失的錢的楊經理楊建國！”

    “哦，如果你要說那筆錢的話，是我撿的。”錢荼咧齒一笑，“我這人向來有錢運。”

    小警察深深看了錢荼一眼，卻沒有接話，徑自道：“他在當夜通知所有員工前來萬仙橋領取工資，隨即便有幾十名員工因為大道的施工牌子被引到了11號巷道，繼而被搶，這更加大了警方對他的懷疑。直到今天，我們便接到其妻子崔某的舉報，並成功在其寢室找到一萬元髒款。”

    錢荼有些意外的看向楊建國，後者眼睛範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給傷的，畢竟舉報他的竟然是他自己的老婆，雖說夫妻之間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例子不少，但這種主動陷害的，卻實在不多見。

    “我楊建國這輩子就沒有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楊建國正視了錢荼的眼神，隻說了這麽一句話，便不再吱聲。

    “哼，人髒並獲，說什麽沒做過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恐怕良心早就爛掉了，自然要做些爛事來對得起你的‘爛良心’！”

    說話這人叫許成平，錢荼記得，這人便是他後來挨家挨戶敲出來的其中之一，對方領錢時對楊建國笑的有多諂媚，這會對上楊建國的視線就有多惡意。

    錢荼摸了摸下巴，回道：“奇怪了，僅憑一萬塊錢，你就認定人髒並獲，難道你們剛領了工資便在上麵作了記號？所以知道別人家裏的錢就是你被搶的髒款？”

    “那……”許成平得意的神色猛的一收，他頓住口，狠狠瞪了錢荼一眼，道：“哼！那可是他老婆舉報的！”

    “那也有可能是栽髒啊？”錢荼道。

    “我認識，這筆錢連號，號碼我記得。”壯年組的非製服成員中又冒出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錢荼掃了一眼，發現並不認識，對方神態自然語意明確，應當沒有說假話，他皺了皺眉，隨後繼續追問那個小警察，“那我們這裏呢？也是他老婆舉報的？又或者你們也打算把我家裏的錢全部搜出來，然後交由這位阿姨挨個看？”

    “什麽疑似！這可是萬仙橋派出所的張副所長！”許成平指著那個高壯的警察道。

    錢荼撇撇嘴，眼神都沒甩對方一個，繼續看向那位小警察。

    小警察猶豫了片刻才道：“是這樣沒錯，畢竟那可關係到一百三十多家人的生活！所以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諒解。”

    “諒解啊？諒解這東西也是對等的，就好比，我丟了錢，而你家裏似乎條件不錯的樣子，於是我就衝進你家去，讓你把自己的錢全拿出來給我瞧瞧，瞧瞧是不是我丟的那些？”錢荼語氣不善，“你們要是拿著我的錢，非說是你們丟的，那又怎麽辦？為了那一百三十多戶人，你們警察就打算這樣明搶我的合法所得？”

    “小子！不要說得好像你有一二十萬一樣！”之前被無視個徹底的張副所長此時卻抱著手臂一副“看吧，不打自招了吧”的表情。

    錢荼下巴一揚，“一二十萬，我還真沒放在眼裏！”

    ……這當然是假話。

    不過張副所長還是被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給嗆了一口，鐵青著臉不說話……自從進入這個小院後，他的臉色好像就再也沒有正常過了。

    “你們有搜查證，盡管來，要是沒有，請盡快離開，我會考慮不讓你們賠償損害我們私人財產的費用。”錢荼指了指被踩踏的不成樣子的木門。

    張副所長幾人卻是神色都不好看起來，他們之所以過來，一半是猜測，一半則是有心人推波助瀾，之前壓根沒想到這一窩的老老小小竟然這麽難搞，哪裏會想過去弄什麽搜查證，原因為穿幾套衣服嚇嚇就成，沒想到卻弄成如今這狀態。

    一時間，場麵有些僵持。

    就在這時，門口又來了幾個穿製服的警察，來者剛到院外，便被接收了來自牆外圍觀者的迎接，其中領頭者便是那位吳老。

    吳老拽著領頭警察的手，神色十分熱情，“警察同誌啊，你們可算來了！那幾個人實在太可惡了，假扮警察不說，還撞壞了別人家的大門。”

    旁邊有人想小聲提醒剛才漏掉重要內容的吳老：目前似乎已經證實裏麵的人確實是警察了。卻在發現對方那激動的模樣時，默默退散，反正他們之前報警的名頭也是有人冒充警察，這時候有吳老稱頭，哪怕真報錯案，也應該不會有啥大事……吧。

    這邊被握住手的男人因為注意力集中到了老者身上，壓根沒有注意到周遭的不對，抽了幾下也沒抽出來，隻得給身後屬下使了眼色，將其拉開。

    他則快步進入沒了門的小院，正打算拿那幾個假扮警察的家夥出出氣，結果就發現了幾張格外熟悉的麵孔，熟悉到每天上下班都能碰上好幾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