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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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間,絡棲想與母親玩耍,一口把半顆果子塞進了嘴裏,兩隻小胖手抱上了母親的頸——六月末的天已近炎熱,絡棲外著普通薄青衣,裏衣卻是白蠶絲所製,他兩手往上一伸,露出了如白玉般的手臂,和在陽光下光華明亮的蠶衣。
絡棲是個胖乎乎,華貴無比的小胖娃,與這荒村野亭完全是兩種境像,俞牙話落音,就看著纏著母親在撒嬌的絡棲沒動了。
絡棲掛上了他想要攀上的脖子,又嘟起了嘴,要親親。
他已會簡單說些話,他會叫阿父和父親,會叫阿蛇叫阿虎,連夕峭他也會叫保父,但他從不叫阿娘或母親,叫起顧鳳來,隻會呀呀,從不好好稱道。
自懷絡棲到生下他,顧鳳就不像個尋常母親,兒子不叫她,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也不在意,兒子纏她,他纏得住她就任他纏,現下他要親親,嘴嘟得可以掛油瓶了也不覺得兒子可憐可愛,隻是看他嘟著嘴翹著,閉著的眼睛上的眼睫毛跳個不停,樣子很是虔誠,她猶豫了下,便低下頭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呀呀。”絡棲睜開眼,沒得他想要的也不委屈,撫著額頭歡快地笑了起來,在母親懷裏轉了個背,看向了他父親他們。
“武爺,貴郎*,”俞牙讚道,“非尋常小兒可比啊。”
也不知他是從何看出來的,絡晷淡淡一笑,“俞賈人盛讚了。”
他們所前去的坤國重商重武,這俞牙是京城俞記商號的俞家老大,絡晷一見他自報名號就已經揣度出。
俞牙見他臉帶淡笑,不見得能讓人輕易親近,也不見得拒人於千裏,他就像一口從山腳下仰頭望去的瀑布,氣勢磅礴浩然明朗,倒讓人想急切急步前往相交。
“武爺,”前麵之人不是個輕看商賈之輩的,俞牙已知曉,現眼下開口說話更是誠懇,“在下想替我家中臥病多年的老母親求一顆貴郎手中的靈果,不知可行?”
絡晷一笑,看向顧鳳。
顧鳳這段時日聽所見過的南來北往的人說話,她悟性高,不需特意指點就能明悟許多事情,這俞牙說的話是坤京官話,她更是聽的一清二楚,絡晷一朝她看來,她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她阿郎哥的好物都在她這,他那小乾坤袋裏,裝的也不過是他兩三天的吃物,別的一無所有。
“給母親?”顧鳳從絡晷臉上別過頭,看向俞牙。
見侍女與他說話,俞牙微訝,但臉上沒顯,貴人家中哪怕是侍女也是高人一等的,看她手中抱著的麟兒就可知。
“是。”盤腿而坐的俞牙朝她拱了拱手,略顯尊重。
“嗯。”顧鳳低頭,看了眼她腰間掛著的銀袋,思忖了一下,沒當著人從裏麵掏東西,而是轉過頭朝亭外站著的看去。
“鳳姑。”候著的茶花連忙過來。
“可有果子?”
“諾。”茶花忙把今日還未吃完的果子從腰間袋中掏出,放到了手中與她瞧。
“給他。”顧鳳別了下頭,茶花便把果子給了俞牙,又看了顧鳳一眼,見主母沒有別的吩咐,又出了亭,站在了九步之外。
“多謝這位姑娘!”顧鳳身上稚氣尤存,俞牙當她年小,接過果子一聞就是清香撲鼻,果然是靈果,很是欣喜朝顧鳳彎了個半腰,道了聲謝。
顧鳳輕嗯了一聲,收了謝,垂眼看了眼賴在懷中不動彈的小兒,朝她阿郎哥看去,見她阿郎哥朝她微微一笑,她便收了眼。
“多謝武爺成全!”俞牙說著就爬了起來,鄭重一揖到底,他急於回去拿玉盒藏果,也沒有久留之意,隻是還未開口,就聽絡武朝他一頷首,道了聲且去,他這就匆匆走了。
初見俞牙,俞牙磊落大方,這時這舉就顯得急迫了,顧鳳看了眼他離開的背影,朝絡晷道,“見獵心喜?”
“不能這樣說道。”絡晷失笑。
“那是……”
“你就當他是為老母親有救欣喜罷。”絡晷可不想他妻子拿一路見過的人當是玩耍雜物。
“嗯。”顧鳳淺頷了下首。
她一路見的人多了,對世間人少了好奇,也覺得這些外山人稀鬆平常了起來。
世間人易喜易悲,所求所想得太多,又易生怒生怨,身上一半的愁苦竟都是自生給的。
顧鳳能看出來這些世俗中人比她的族人更貪婪,更易被他們的心中所求操縱——這無甚不好,很是生動鮮活。
她阿郎哥以為她當他們是被她察看的獵物,但也不能這樣說道,她看上的獵物一般都會在她察覺到它們的弱點之後,一擊即中,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隻是看看而已。
見妻子僅是淺頷首,一張平凡的臉此時卻是顯得尤為無情,絡晷好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
他得一直把她藏在身後,像她這樣的,世俗當中可從未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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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至一半已進入中原,已見官道,路上更易行走,絡氏一行皆騎馬,輕陣前行,俞牙的馬隊都馱著貨物,人拉著步行,不能與之相比,俞牙見絡氏一行越走越遠,他幹脆把商隊交與了隊伍當中的二掌櫃的,帶了兩個鏢師就趕上了絡氏一行。
無外人時絡晷與顧鳳都是同騎一馬,這俞牙一來,顧鳳就上了自己的馬,絡棲樂得如此,從保父馬上飄到了母親的懷裏,胖手還往空中大揚,給馬兒指路。
絡棲張揚囂張,不像顧鳳也不像絡晷,夕峭先前是尋思不到這孩子像誰,但這半月的路一走,看絡棲無論幹什麽,他那父親隻是淡笑不語,母親更是還要幫其搭把手,他就看出這兩個淡如水,冷如冰的人是生出了把火出來,把兩個人都隱著沒現形出來的東西都給了這孩子了。
絡棲乃天龍之脈,骨骼血脈皆不是凡人,夕峭就是半仙也壓製不了他,也由得這孩子縱情縱性,看能不能多拖幾年。
九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於他不過是彈指一灰間,於那生了他的父母而言,那就是哪怕要日行萬裏遍踏鐵鞋也要為他求一線生機的九年。
這廂絡棲劃著道讓馬兒跑,一會兒就跑遠了,阿虎趕忙帶了青龍衛的七衛追在了其後,俞牙一來,前麵就是灰塵大起,很是咳嗽了一陣。
這一跑就是百裏,還是阿虎追了上來,讓歇一會顧鳳才止了馬,站在母親麵前迎著風吆喝著啊啊啊的絡棲一停下來還很錯愣,轉過頭來看著母親,百思不得其解。
他年少,不懂運功躲風避風塵,連頭發都亂了,顧鳳看著髒兒子,麵不改色單手把他夾臂下把他撈了下來,扔給了阿虎。
“哈哈。”在空中悶的絡棲又大笑了起來。
阿虎抱住他,嘴裏念叨著,“髒孩兒。”
他最是寵愛絡棲,趁著這段等主子趕上來的時間,腳下生風去給絡棲找水洗身換衣去了。
顧鳳去找了塊草地讓馬兒吃草,剛站定一會,東方青龍當中的七衛頭領木蛟就走了過來,“鳳姑,有人跟蹤。”
顧山不分什麽尊卑,而武絡族是上下有別,但輩分比尊卑更甚,這次帶出來的四支武衛——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是武堂當中最最厲害的人員,有些人輩分還高於絡晷,於是主仆之別也就不太明顯,顧鳳讓他們叫她鳳姑,見他們要付出忠心的主子爺都沒說什麽,他們便叫了她鳳姑。
顧鳳聞言感受了一下,沒察覺出來,看向木蛟。
“東南方。”木蛟示意了一下。
東南方離她最遠,顧鳳看去,看了一會轉回臉,“揪出來。”
“是。”木蛟一聽她開了口,長臂往空中一揮,青龍衛當中的金龍、土貉就朝那藏人的地方飛了過去。
阿虎帶著絡棲回來時,就看到他小主母正坐在簡陋的椅子上,前麵跪著兩個青衣人,他很是奇怪,問離得最近的日兔,“哪來的人?”
“半路跟在我們後麵的,鳳姑讓我們揪出來的,她沒說話,看他們半天了。”回答阿虎的是金龍,他走了過來要抱絡棲。
武絡族祖先傳說是乃與渾沌初始一同孕肩而生出來的天龍之後金龍,現在青龍衛當中的金龍非彼金龍,但他是被神官挑出來當鎮山之衛的,骨血裏也有些神龍血脈,才被稱做金龍,他與絡棲隻一見就對他俯首稱臣,絡棲對他的修煉很是有益,金龍很是樂意親近這個小主子。
“咦?呀呀。”被金龍抱住的絡棲偏著頭,往母親看去。
“鳳姑正在審人,我們去看看。”金龍見他好奇,抱了他往前去。
他們走近後,顧鳳還在看著人,看得那兩個麵如土色的人麵麵相覷,終是不堪打量,其中一個大一點的壯年漢子抬起頭,看著顧鳳道,“你想如何?”
顧鳳指了指他的腰間,木蛟一彎腰,就把這人腰間的袋子扯了出來給了她。
顧鳳接過,看了看,開了口,“你姓顧?”
這壯年漢子臉色微微一變,“關你什麽事?”
“顧家哪支的人?”顧鳳想著此次前去坤京一趟也好,正好清理下坤京那邊的顧山人,之前大鷹哥他們前去清理門戶也未清理幹淨,反被耍得團團轉。
“你是顧山的什麽人?”這兩個人是半路聽到風聲說這一行人可能是從北龍山脈中出來的神秘世族中人,身懷不少異寶,但現在聽她這口氣,壯年漢子心裏有些拿不準這個麵貌平凡的女子是不是顧山中人。
他倒是聽說過顧山的族長是個麵若天仙的女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