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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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轎行到秦府,一路上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小童的嬉鬧聲不斷縈繞在耳邊。而梓汐的腦海裏回響著的卻是前世看到過的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的一句話: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她和著快樂的氛圍格格不入。

    秦逸陽從喜娘手裏接過紅綢,一根紅綢,從此係連兩人的一生。他輕輕開口:“汐兒,從此你便是我的妻了。”其中的情意,難以忽視。蓋頭下的梓汐隻能看到他修長的腿,著著和她同色的袍子,鉛直剛毅。兩人攜手前行到正廳,上座的是秦晉瑜和孟氏,秦晉瑜滿臉喜色的望著下麵一對新人,老懷安慰,孟氏則是麵色冷硬,心中盤算著什麽。喜娘拿走梓汐手中的蘋果。

    高喊:“新人拜堂。”

    曆史的偶然性永遠決定了必然性,梓汐從未想過搶親的橋段會出現在她的婚禮上,特別是在她下定決心與身邊這個人共度一生之後。隻是可惜被搶的對象不是她罷了。

    “慢著,他們不能成親。”

    梓汐認得這是孟氏的聲音,難道下一句是他們是親生兄妹。她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這種時候還能有這種自嘲精神是難能可貴的心理素質了吧。

    “孟氏,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秦晉瑜看著和自己相守多年的女子,終於怒了。

    “老爺,他們真的不成啊,欣兒已經有了逸陽的孩子了,難道你不想要咱們的孫子了嗎。”孟氏臉上煥發出與剛剛截然不同的喜色來。

    “孟氏,你莫不是瘋了,哪個欣兒,隻有汐兒是咱們名正言順的兒媳,你莫不是瘋了?”

    別人都欣賞這一場鬧劇,梓汐卻敏感的感受到了手上的紅綢一頓,身邊人的情緒起伏不同尋常,連呼吸都遲鈍起來。欣兒?嗬嗬,夏梓欣?

    “欣兒,你出來吧。”孟氏誌在必得,這場婚事她不同意,就不成。梓汐一頓,夏梓欣她竟然敢來,怪不得一直沒見到她呢,原來早就在這等著了。這場戲真是精彩極了,如果自己不是倒黴的炮灰就更好了。

    眾人對這場景議論紛紛,京城第一公子的婚事就夠有看頭了,沒想到背後還有那麽多的噱頭,真是不虛此行。隻見從正廳的後麵走出來一名女子,素藍長裙,略施粉黛,臉上還有幾分淺淺的淚痕,她對著滿室的繁華不屑一顧,滿眼隻有一人的影子,當真是楚楚動人,百煉鋼終能化成繞指柔,除了夏梓欣還有誰。

    梓汐不再強求,抬手掀起蓋頭,一甩,鮮紅的蓋頭直接掉到了地上,斑斕的色彩黯然失色。“汐兒”秦逸陽略含痛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梓汐回頭望向他,瞬間鬆開手中連接著兩人的紅綢,翩然落地,無聲無息。

    “逸陽,你忘了嗎,那日我們……”可能是月份還短,夏梓欣的肚子並未突出,她飽含深情的喊著心上人的名字,真真是情深意重。她臥薪嚐膽在夏家伏低做小多年,不就是等著這一刻嗎,搶了夏梓汐的夫君,讓她生不如死。

    “你住口,誰叫你過來的。”秦逸陽的聲音已不似往日的溫柔,裏麵又惱怒,有悔恨,也有痛楚和繁雜,五味雜陳。

    塵埃落定的這一刻,梓汐的心卻平靜的很,夏梓欣就像懸在她頭頂的大石頭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來,今天她終於爆發出來,梓汐的心瞬間落地,不傷害她的家人就好。

    “逸陽,是我叫她過來的,欣兒還懷著你的孩子呢,都快三個月了,你怎麽還能安心在這裏成親呢。要不是她來找我,娘親還蒙在鼓裏呢,這下可好了,馬上我就要有孫子了,你也要當爹了。”孟氏很是喜悅,終是如了她的願了。

    “啪”秦晉瑜的大掌直接飛上了孟氏的臉,不留一絲情麵,周圍的看客已經被這出家族倫理大戲弄得傻了眼,無人出聲。

    “孟氏,今日你做出此事,終究是我治家不嚴的結果,讓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他人。以前為了逸陽的仕途,我不好與你和離。今日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了斷你我之間的事吧。秦家……容不下你了。”秦晉瑜一直放蕩不羈,卻為了這唯一的嫡子容忍多年,如今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不能再姑息下去了。下人呈上了紙筆,秦晉瑜洋洋灑灑的寫起了休書。

    “我秦晉瑜,於天和十三年奉父母之遺命迎娶孟氏女淑慧,婚後初時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育有一子秦氏逸陽,此子少時聰慧,入禦學,通詩書,如今已有十九年。然自天盛七年起,孟氏性情大變,迫害妾室方氏,致使方氏一屍兩命。又屢次戕害庶子庶女,破壞嫡子婚事,乃是為母不慈。餘容忍多年,終未能改其心性。如今與我夫妻緣分已盡,特昭告天下,與孟氏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眾人麵前,管家聲音高闊讀出休書的全部內容,秦晉瑜當真是忍不下去了的,這種秘辛之事都昭告天下,便再無孟氏的容身之所了。而此時,她早已昏厥了,哪還有剛剛的意氣風發,看不到這一切也是好的。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一場婚禮變成了鬧劇,處理完孟氏,還有夏梓欣。秦晉瑜仿佛瞬間老了十歲,再無那狀元郎意氣風發的才子模樣,而隻是一個垂垂老矣的父親。

    他對秦逸陽還是有舐犢之情的,並不像對孟氏那麽決絕,而是叫來了大夫,親自為夏梓欣診脈,有沒有身孕,一試便知。

    “回秦老爺,這位……小姐的確是有了身孕的,已經快三個月了。”

    圍觀者表情不一,以看熱鬧的居多,竊竊私語聲不時的傳入耳朵裏,卻聽不清楚。可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什麽,看來明日的京城又遍是流言蜚語了。

    夏梓欣卻不顧大夫的囑托,突然衝到了梓汐的麵前,撲通跪下,抱著她的腿痛哭流涕:“汐兒,是我對不起你的,可我和逸陽哥哥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我們吧,姐姐下輩子定然結草銜環相報。”一番話情真意切,梓汐卻看到了她掩在帕子後麵那一絲得意的笑容。

    她自嘲一笑,明日京城裏應該風傳夏家嫡女借著身份橫刀奪愛,而且奪得還是姐姐的愛人了吧,話本子上也可以有新戲了。千秋功過,最後不過都賦予說書人罷了。瞬間夏梓欣就由一個未婚先孕的不良女子變成了被妹妹陷害受害者,原來這麽多年都是梓汐小看了她,可她仍不明白,夏梓欣哪來那麽大的恨意。

    梓汐輕鬆地擺脫了她的糾纏,想去旁邊的椅子上坐著,秦逸陽卻猛地抓住她的手,很用力,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了:“汐兒,你信我嗎?”梓汐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卻一個個的把他的手掰開:“信與不信,重要嗎?”秦逸陽痛苦的閉緊了雙眼,她,終究不夠愛他。

    他悵然若失的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掌,抓不住的終是抓不住。

    秦晉瑜不死心的看著梓汐:“汐兒,她……確實有孕了,可如今也不能確定是逸陽的,所以能不能把婚禮辦完再說。”梓汐看著這個一直很疼愛自己的長輩,有些不忍,卻緩緩的搖頭:“我夏梓汐,從不接受背叛。”

    她可以容忍他不愛梓汐,卻不能容忍他和夏梓欣在她背後如此,算起來,三個月的身孕,正是她養傷的時候。怪不得他那段時間那麽怪異,原來是早與夏梓欣有了首尾,而梓汐卻一直在努力的說服自己嫁給他,從頭到尾都被人耍得團團轉,也真是愧對穿越女的名號了。

    秦晉瑜失望的轉頭,忽然沒有了力量一般,背駝了下來。秦逸陽握緊了雙手,看著梓汐又看看夏梓欣,絕望道:“汐兒,是我對不起你的,夏梓欣的孩子確實是我的,當日之事我……算了,不說也罷。”

    又轉向了眾位賓客,抱拳:“今日諸位捧場,本是逸陽大喜的日子,卻讓各位看了笑話,是在下對不住了,還請諸位回去吧,婚禮取消了,改日逸陽親自去各位府上賠罪。”

    一群人洋洋灑灑的走了,本來熱鬧的正廳突然冷清起來,那大紅色的喜字看上去也是那麽諷刺。剛剛還歡天喜地準備拜堂的兩人突然陌路,讓人不禁唏噓。夏懷淵和薛柔也很快收到消息了,梓汐不怕別人的議論,卻害怕看到他們失望的眼神。

    她穿著火紅的嫁衣在廳裏等待著自己的家人,秦晉瑜已經回去休息了,夏梓欣也被安排到了客房,隻有秦逸陽和她,本來很快就要成為夫妻的兩人,卻一時相對無言。

    臨近傍晚,夏懷淵和梓木初曉,梓瑤郭遠飛才一同出現在秦府。梓汐本以為隻有父親母親會來的,沒想到他們都來了,梓木還解釋說王氏也很擔心,但是卻要留下照顧祖母。這就是親人了,無論平日裏多麽的不和,在有問題的時候還是會第一個的站出來。

    夏懷淵就沒那麽好脾氣了,二話沒說,直接對著秦逸陽的臉招呼過去,他沒還手,任夏懷淵的鐵拳在他身上重擊,薛柔他們也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這是他應得的。

    再打下去就會出人命了,梓汐擋在了夏懷淵麵前,秦逸陽眼中爆出狂喜,自己……還有希望嗎?“爹爹,不要再打了,還是先說清楚吧,女兒不孝,今日卻是一定嫁不出去了。還等著爹爹再養我十年八年呢,切莫為此事傷了身子。”秦逸陽麵色一暗,滿眼的星光黯淡下來,仿若瞬間垂暮的老人。

    夏懷淵一把把梓汐拉了過去,“爹爹就是養你一輩子也是願意的,可我夏家的女兒沒有這麽受欺負的,婚前就與別人有了孩子,秦逸陽你比你爹是有出息多了的。”

    “是小侄無狀,對不起夏家,也自知配不上汐兒了,如今逸陽早已心死,認打認罰,就看伯父的意思了。”他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一代貴公子“死”在了他的婚禮上。

    夏懷淵怒氣不消:“秦逸陽,怪我瞎了眼,害了汐兒,你有自知之明就好。還有夏梓欣,不是說有了身孕嗎,她都敢做,為什麽不敢出來見見我們。讓她滾出來。”

    此時的夏梓欣聽說夏家的人來了,是十分恐懼的。平日裏夏懷淵和薛柔就看不上她,今日做了這樣對不起夏梓汐的事,怕是更不受待見了。

    她的一隻手撫上了還未顯懷肚子,還好這裏有個小生命,是和逸陽哥哥在一起的證明。本來那日把他灌醉隻求春風一度,然後去惡心夏梓汐的。沒想到運氣這麽好,竟然一次就有了身孕。

    然後再暗中把消息透露給一向不喜歡夏梓汐的孟氏,也就水到渠成了。她在床上大笑。從明日開始夏梓汐隻能是這京城的笑柄,而自己……是秦府的當家夫人。

    半晌,夏梓欣的身影才出現在正廳,旁邊還有個丫頭扶著,這明顯不是道歉,是來示威來的。

    “欣兒見過父親,母親,大哥,姐姐姐夫。”她的麵上帶著盈盈笑意請安,掩不住勝利在望的喜悅。薛柔被她氣得麵色鐵青:“夏梓欣,你真是個不知廉恥的,當初我夏家好心收養你,你卻如此恩將仇報,就不怕遭報應嗎。”她是大家出來的,從不與人吵架,這幾句已是極限了。

    “母親怎能如此說話,我和逸陽哥哥情投意合,是汐兒橫刀奪愛的,我又何錯之有?”夏梓欣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讓人看了作嘔。

    夏梓瑤直接上去一巴掌:“你個賤貨,真是丟了我們夏家女兒的臉。”她現在肚子已經顯懷了,郭遠飛急忙扶她坐下,生怕有什麽閃失。

    梓汐蹲下身,柔聲對梓瑤說:“姐姐,莫要動怒,為了這種人,不值得的,可是要顧及一下我的小外甥的。”

    她用手指點著梓汐的頭:“你個傻丫頭,平時看著挺厲害的,怎麽讓這麽個人欺負到你頭上了。”

    梓汐笑著安撫他們,滿心的溫暖:“父親,母親,大哥,姐姐姐夫,初曉。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說什麽已經沒有益處了,就讓夏梓欣嫁了吧,畢竟她也是夏家的女兒,總不能讓她一直和秦逸陽無媒苟合吧。”她的稱呼已然變了,因為他也不再是她心中那個光風霽月的逸陽哥哥了。

    薛柔心疼的抱住梓汐:“我的汐兒,怎麽會這樣的,你以後可要如何嫁人啊。”

    梓汐哄她:“以後我要是嫁不出去,母親養我一輩子可好?”

    一直未說話的梓木出言:“汐兒放心,別說是父親母親,就是大哥養你一輩子也是使得的,我夏家的女子都應如此氣節,大哥沒本事,但是養個妹子倒是可以的。”

    梓汐萬萬沒想到他會如此,喃喃道:“大哥。”他擺擺手,一副不必在在意的樣子,她的心突然安定下來,她的親人永遠會保護她。

    初曉也跑到梓汐的麵前:“姐姐,你不要難過,以後初曉也不成親,也可以養你一輩子的,秦大哥不守信用,我以後也不要理他了。”梓汐感動的抱住他小小的身子,親人如此,此生何求。

    “看這一家子人,真是讓人感動啊,夏家,果然一直隻有我一個外人。”夏梓欣的聲音讓人十分厭惡。梓汐從未恨過別人,她是第一個。

    夏懷淵已經冷靜下來恢複了平日裏的威嚴:“夏梓欣。”語氣厭惡冷凝,梓汐注意到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家中的這些孩子,除了她沒有不怕夏懷淵的。

    “父親。”

    “夏梓欣,你從幼時來夏家家學讀書,到後來過繼到夏家,我自認為待你是不薄的,吃穿用度無不按照汐兒和瑤兒的標準,還讓你讀書寫字,步入真正士族的行列,你母親更是努力為你操持婚事,你卻一一不受。卻為何如此作為?可還知道禮義廉恥?可還知忠孝節義?與妹夫私通,是為不義;未婚有子,是為不節,忤逆父母,是為不孝,你的《女則》《女誡》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果然生女肖父,和你那個難成大器爹是一樣的登不上台麵的。你以為你在夏家幾年就能及得上汐兒了嗎,那為父不得不說你一句天真了,汐兒乃我夏家嫡女,身份不比尋常,嫁入秦家乃是下嫁,如今你自認為奪了這門親事,沾沾自喜,殊不知我汐兒根本不屑如此。瑤兒是我夏家庶女如今更是定國侯嫡次子之妻,未來尚可更上一層,你卻如此鼠目寸光,我不知道你肚子裏的孽種是如何得來的,但我夏懷淵在一天,你夏梓欣便難有出頭之日,我說到做到,你且看罷。”

    夏梓欣從未受到如此對待,夏懷淵不喜歡她嗎,卻也沒這樣說過她。父母對於子女的評判是將伴隨一生的,其他人也會按照這個標準選擇是否與此人相交,梓汐記得前世看到康熙對雍正的評價“喜怒不定”四個字,直到雍正成為一代帝王也沒有洗刷,伴隨了他的整個人生。

    “父親,我……我……”夏梓欣跪著爬向夏懷淵的方向,對別人她尚辯駁,對父親卻是無力反駁的。她汲汲營營的一切,終究還是這個結果嗎?

    “你也不用再叫我父親了,我允許你嫁給秦逸陽,也會給你準備嫁妝。可自從出嫁那日起,你就不再是夏家的人了,也不許用夏家的名義做任何事情。我會直接從族譜裏把你除名,至於秦家是否認你,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還有今日你就留在這吧,你有了身孕,秦家會善待你的,明日我讓人把嫁妝送過來便是了。”

    直到夏家人離去,夏梓欣還癱倒在地,沒有反應。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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