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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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夏府,薛柔便直衝著夏懷淵的書房去了,如今聖上大刀闊斧的改革,其路漫漫,不滿意者大有人在,他身為聖上的左膀右臂,實在是心力交瘁的很。
一進書房,薛柔便看見自家老爺愁眉緊鎖的模樣,不由得把手撫上了他的額頭,細細的揉捏著:“老爺,公務繁忙,是永遠做不完的,不如早些歇息,也好養精蓄銳。”
夏懷淵回拉住她的手,夫妻多年,她竟還如初見一般:“柔兒今日進宮可見到汐兒了?”
說起這個薛柔再也開心不起來:“沒見到,太妃娘娘竟要讓我們汐兒嫁給玉王,真不知她如何想出的。老爺,我們可得想個法子,若是汐兒真的嫁給了那人,與入了龍潭虎穴又有何異?”
夏懷淵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他千疼萬寵的小女兒,真的就任這些人宰割嗎?“柔兒莫要擔心,為夫一定不會讓我們的汐兒嫁給玉王的。世人皆知玉王為人荒誕不羈,更是押妓賣官之人。可其心性狡詐奸猾,絕非表麵模樣。別說玉王,就是醇太妃也不是良善之輩,她浸淫後宮數十載,先皇在時便榮寵不衰,若不是慧貴妃當年早亡,先皇顧及舊情,那麽如今上位之人極可能就是玉王。這麽多年,他一直蟄伏著,我卻看他絕非滿足於此,所以,我們汐兒定不能踏入那等火坑之中。”
“那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這樣,我先進宮去聖上那裏探探口風,你去月涼郡主那邊尋求幫助,她一向與汐兒交好,定不會坐視不理,而且州王為人清明,且無野心,可以信得過。”
翌日
一大早薛柔便登門求見月涼郡主,月涼不解,她好一陣子沒見到汐兒了,如今夏夫人親自上門,難道是汐兒出事了?“快請夏夫人進來。”
薛柔一進門,月涼便迎了上來:“夏夫人不必多禮,夫人此次前來,可是汐兒有事?”
薛柔見她如此上心,心落了大半,“郡主神機妙算,汐兒確實有事了。”她把事情經過一一道來,自是隱瞞了梓汐撞破玉王偷情之事,此事茲事體大,無論是誰,也是不能說的。
月涼的手扶上額頭,她深知梓汐為人,也深知玉王為人。論輩分,玉王是她的王叔,可除了宮宴上,她和這位王叔還真沒什麽交集。可也知道他為人荒唐,在京城裏的風流韻事不少,和梓汐絕非良配。
打定了主意,月涼安撫道:“夏夫人不必擔心,我和汐兒姐妹相交,定會幫忙,此事我先和父王母妃商量一番再做打算可好?”
薛柔見慣了皇家勢利,踩低捧高,如今月涼鼎力相助,她如何不感激:“那臣婦便在此謝過郡主了。”
此時夏懷淵正宮中麵見聖上,君臣兩人正隔在棋盤兩邊對弈。
天昭帝麵容不見絲毫波瀾:“夏愛卿此次前來難道就是找寡人下棋的嗎,愛卿好雅興。”
夏懷淵跟隨天昭帝多年,深知他此刻龍心大悅,也便說了實話:“陛下聖明,臣的確有事相求。”
天昭帝劍眉微揚:“愛卿與我君臣多年,少見你有如此為難之事,連這對弈之時都心不在焉,難道是真的遇到了什麽難解之事,愛卿但說無妨。”他了解夏懷淵的品行,絕不是無理取鬧,無事生非之人,對此等肱股之臣,不出格的事他自然願意順水推舟換一忠臣良將。
“陛下應該對臣的女兒有所耳聞。”
天昭帝想起那雙粲然的眸子,心中一動:“夏愛卿寵愛女兒天下皆知,寡人自是有所耳聞的,可是愛卿的女兒出了什麽事?”
夏懷淵淒然一笑:“不怕陛下笑話,臣出身卑賤,自幼一心向學,隻想著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庇佑後生。可對於臣這等寒門子弟來說,這一切都難如登天,臣不隻一次的想過放棄。士族的欺壓白眼尚在其次,可那食不果腹的滋味臣實在是忍不住的。後臣與賤內相遇,她鼓舞我,善待我,無她,臣是斷斷不會有今日的。臣也曾年少輕狂,走過錯路,可如今這一切都過去了。臣如今想的隻有膝下的一對兒女,臣子梓戰,聰敏惠誠,男兒誌在四方,臣從不擔心他。可唯有這個女兒梓汐,臣為她實在操碎了心,她自幼果敢不輸男兒,性格剛強,可這對於女兒家來說,百害無利。當日,臣擔心她寧折不彎,親自為她定下了秦家這門親事,就盼著她能安詳喜樂一生,可誰知,婚前秦家小子假仁假義,我的汐兒深受苦楚。可前日裏,賤內進宮麵見醇太妃之時,太妃竟要為玉王聘下臣女。臣自知卑賤,是斷斷配不上皇家威嚴的,還請聖上三思而後行啊。”說到底,他還是不願梓汐嫁入皇家的。
這一番肺腑之言,不知能否感動那鐵石心腸的天昭帝。
天昭帝麵色深沉:“那以夏愛卿的意思,我皇室是配不上你夏家的了?”他對梓汐的感情是很複雜的,那日他微服出巡,碰巧遇到了坐在房頂上的小醉貓,那是她不過是個孩子吧,而他已過而立。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不問身份,不問地位,隻談風月人心,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他楚望霄乃是少年天子,自幼學的便是帝王之術,冷心冷清,後妃於他不過是棋子,是權衡,而那後位更是他拋出去誘惑這些人的肥肉,他多年未立皇後,試的便是那城府人心。在他看來,一代英主絕不能沉湎於兒女情長,那是英雄塚刮骨刀,而他更是從未把一女子真正的放到心上。
他如此,那些後妃又何嚐不是如此,一入宮門深似海,無論爭與不爭,她們都是家族的一步暗棋,有的或許一輩子都不見天顏,紅顏枯老,也就成了棄子,自有年輕貌美的族女來補上。有的最後爭得了一席之地,榮登太後太妃之地,可她們的男人終究還是死了,她們這輩子的指望也就沒了……
夏懷淵的臉色微變,急忙跪下:“臣不敢,微臣的意思是小女自幼頑劣,恐怕無法擔當天家之婦,失了天家的體麵,臣此生隻願她安樂太平,不求其他。”
天昭帝回過神來,微笑:“寡人沒有其他意思,愛卿所說寡人自會考量,愛卿回去吧。”
夏懷淵忐忑的回到了夏府,聖心難測,不隻是說說而已。
月涼回答王府之後,難免被王妃責怪了一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的月涼竟是個小白眼狼,這十天半月的也想不起她的父王母妃,為娘的實在是心寒啊。”
月涼討好的拉住何文纖的胳膊,順便給大哥二哥使了個眼色,兩個呆子,快幫我解圍啊。
楚詢枉急忙上前扶住了何文纖的另一隻胳膊:“母妃就別責怪妹妹了,如今她自己掌管偌大的一個郡主府,以她的性子恐怕是焦頭爛額呢,更可況她還得帶著天兒,一時顧不得也是有的。”
楚詢堯也上前給何文纖捶起了腿:“母妃要是不舒坦就打兒子兩下吧,就當我替月涼挨得,您可別氣壞了身子,也省得兒子擔心。”
這三個孩子討巧賣乖的,何文纖的脾氣早就去了大半,她這輩子養尊處優,夫妻和順,兒女貼心,當真是別無所求了。
“月涼,看看你大哥二哥從小就寵著你,現在更是變本加厲,把我這娘親都忘了。這次你回來有什麽事就直說了吧,你這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就別拐彎抹角了。”
月涼尷尬的撓了撓頭:“真是知女莫若母,娘親最疼月涼了,女兒此次前來確實有事,娘親你還記得梓汐吧。”
何文纖眉頭一皺,怎麽又是這丫頭:“自然記得,依我看,那丫頭就是個惹禍的主,難道她又出什麽事了?”
月涼最見不得人家說梓汐不好:“娘親,梓汐是個好姑娘,都是人家欺負她呢。這不是那個宮裏的醇太妃嗎,她竟然要替玉王叔求娶梓汐,玉王叔今年也不小了吧,梓汐花兒一樣的姑娘,怎能嫁給他呢,而且就玉王叔那名聲,京城裏誰不知道啊。”
何文纖麵色冷淡,她這個女兒,就是太好心了,那個夏梓汐的名聲,她也有所耳聞,實在是不堪的,這種人加入皇家已是高攀了。“月涼,你玉王叔確實風流不羈了些,可他是先皇的兒子,身份地位擺在那,就是他不喜歡,也會有女子倒貼上來,你現在興衝衝的替人出頭,可知人家是怎麽想的,萬一她夏家就是想攀上皇家呢,你這一來倒是壞了人家的事呢。”
月涼氣鼓鼓的不說話,她的母妃性子高傲,一向目下無塵,不喜歡梓汐也在情理之中,可梓汐被名聲所累,她又何嚐不是呢?月涼定定神,說道:“母妃,你是聽到京城的流言了吧,我的母妃深明大義,難道會在意這些嗎,再說了,若論風評名聲,女兒恐怕還不如梓汐呢,難道母妃也厭棄女兒嗎?”
何文纖被她的一番話堵得啞口無言,對啊,世人皆愚昧,她又何苦隨波逐流呢。一旁的楚詢枉腦子裏也浮現出了那個美貌卻堅定的女子,不由得出言相勸:“月涼說的是,夏家小姐,兒子也見過幾次,確實與世人所說截然不同,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母妃切莫被蒙蔽了雙眼。”
何文纖笑罵出聲:“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替她說話,我倒是好奇這是個怎樣的姑娘了,竟然連我們的禁衛首領都為她說話,要知道,咱們的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呢。”
楚詢枉被她調侃的俊臉微紅,他是州王長子,一舉一動天下矚目,從小他便知道自己若是行差就錯便會給家人帶來滔天後患,多年的內斂讓他有一種生人勿進的氣勢,可誰知道他早就受夠了這種束縛。月涼的婚事他以爵位相換,世人都道他是好兄長,為了妹妹的幸福放棄了富貴,殊不知,這也是他解脫的契機,他終於不再是州王世子,不用世襲爵位,不用怕遭人記恨。而那個女子……說他是真磊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此生無憾了。
楚詢枉終於下定了決心,對月涼道:“妹妹,你可確定那夏家小姐是真的不願嫁給玉王叔?”
月涼不解的看著他:“這是自然,梓汐最不重權勢,怎能願意做那籠中之鳥呢?”
楚詢枉思慮再三,說道:“那你覺得為兄求娶夏小姐如何?”他這一生娶一女子足矣。
月涼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大哥,你說什麽?”
何文纖也驚呼出聲:“天啊,我兒子竟然動凡心了,這是我兒子嗎,我要去找王爺。”
楚詢堯則是拍了拍他的肩:“大哥,你終於開竅了,不然弟弟都以為你要出家了呢,這下可好,大哥成親之後,我也可以了。”
楚詢枉被這一家人弄得很是無奈,他看上去就那麽不堪嗎?“月涼,我是認真的,夏小姐她……是個好姑娘,我心悅已久,如今若是她當真不願嫁給玉王叔,詢枉願意求娶,希望妹妹替兄長轉達。”
月涼眉開眼笑的看著自己的兄長,心情都快飛揚起來了,若是梓汐嫁給大哥,那就是她大嫂,她們一定會相處的很好地,也不用擔心姑嫂關係,這法子當真是兩全其美。“大哥,我定會替你轉達,梓汐是個好姑娘,她做我大嫂真是再好不過了。”
兩方人士,各有心思,而當事人梓汐正在淩芷宮度日如年,太妃深居簡出,周圍靜謐無比,她又不便出去,外麵的消息也進不來,倒不如給她個痛快了。
這日注定是天盛朝不同凡響的一日,天昭帝的改革終於開始實施了。一群老臣的冒死覲見,終究也沒抵擋住這位鐵血帝王前進的腳步,他天盛朝將在這一代展開全新的一頁,未來的史書將會為他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自天盛朝建國之初,開國天啟帝便一心開放邊境貿易,把別國的獸皮珠寶拿到天盛來換取糧食馬匹,以物換物,以錢換物,互通有無。可是那時舊朝餘孽未息,戰火難平,天啟帝又舊傷未愈,內憂外患,不到天命之年便駕鶴西去。留下的太子卻隻是守成之君,難當大任,就這樣,天盛朝不溫不火的傳承了百年,卻再無祖輩氣吞萬裏山河之勢。直到當今聖上登基,從少年天子到鐵腕帝王,這一路他走得艱辛,如今,朝堂上的新鮮血液終於取代了那些頑固老臣,大刀闊斧的改革勢在必行。
此時,早朝上的眾臣正是劍拔弩張,以四王為首的舊勢利堅持抵製改革。說實話,他們四王府存在的時間和皇室一般,那先祖打天下掠奪的財寶不知凡幾,可人心不足,後輩的揮霍無道早就讓那輝煌的外表成了空架子,如今的四王府也隻是表麵的光鮮了。而那邊境貿易便是他們斂財的另一種手段,普通人沒本事做到的事,他們可以,這麽多年,他們四家早就和其他諸國形成了通商貿易,他們竊國竊民,高價賣出天盛的寶物,換取了自家的安樂太平。
如今天昭帝要改革,那真是比拿刀子挖他們還心痛,到手的金銀他們不想放過。若是他們沒了這份收入,前朝後宮如何打點,各家如何支撐?
南王為首的頑固派代表出言相勸:“稟聖上,臣以為如今開放邊境貿易實在不妥。”
天昭帝表情晦暗不明,果然又是這些老東西:“那愛卿有何高見?”
“臣以為,那西涼蠻夷,東慶積弱,北倉人寡,南平偏遠,我天盛朝與這些國家通商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有損我大國威嚴,這些國家都層臣服朝貢於我朝,如今若是與他們通商,難保邊境混亂,有人趁機作亂,傷我百姓,亂我朝紀,還請陛下三思啊。”
“那愛卿是執意讓我天盛朝閉關自守了?”
“臣以為,如今並非開放商貿的最恰當時機,如今我朝兵力強勁,外敵莫敢入內,正是加強內修的好時機,至於貿易,可暫緩行事。”
“那愛卿以為什麽時候是通商貿易的好時機呢?”
天昭帝語氣已有怒意,他初登基的十年,都暗藏著自己的雄才大略,那時他一無賢才忠臣輔政,二無強硬的外戚輔佐,整個人如同行走在鋼絲一般步步為營,處處受人鉗製。可如今——今時不同往日了,他已獨攬朝政,這些老匹夫,可還攔得住他?
“臣以為,等我天盛百年無虞再談此時尚且不晚。”南王未免自矜起來,如今他女兒正在為聖上孕育子嗣,若是兒子,那後位便是觸手可及,到時——他便是國丈之位,誰能撼動?
天昭帝一言定乾坤:“依朕看,蘇愛卿是老了,反倒是看不清如今的局勢。如今各國爭強,其中關鍵除了兵力便是國力,我天盛雖一時獨大,可難保其他諸國聯合起來要分食這塊肥肉,至於通商之事,朕意已決,愛卿就不必多言了,我天盛朝稱霸四方之時——指日可待。”
“聖上英明。”眾臣皆已看出,無論如何他們都阻擋不了這位鐵腕帝王的腳步,何不順水推舟,博得良臣賢名呢。
天昭帝滿意的看著下方諸臣,他是一代英主——注定改寫這個時代。
“眾愛卿可還有事啟奏?”
“臣有事啟奏。”楚詢枉出列,國事已定,下一步便是家事了。
天昭帝饒有興味的看著自己這個不苟言笑的大侄子:“準奏。”
“臣想請陛下為臣賜婚。”一句話,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賜婚之事一般都是在家宴上奏請或是聖上心情好了親自賞賜的,若說在朝堂上親自請命,這還是頭一遭。這些大臣不由自主的都想起了這位曾經世子家的那位郡主——月涼,果然是親兄妹,行事可見一斑。
天昭帝輕笑出聲:“詢枉多年不近女色,太後因為你的婚事已和朕念叨多回了。可朕想著你是朕的親侄兒,又是京城守衛首領,成親之事不可兒戲,還得看你的意思如何,如今你可是有了心儀之人?”
楚詢枉想起心底那一抹剪影,一板一眼的回答:“詢枉不孝,讓聖上和太後擔心了,現在臣的確有了心儀的女子,希望陛下成全。”
“是哪家的女子?”
“夏將軍的嫡女夏梓汐。”
剛剛還有竊竊私語的朝堂迅速的安靜了下來,半晌無人說話。夏家,現在是陛下信任之人,而這楚詢枉乃是皇室之人,更是州王長子,雖沒了爵位,卻如日中天,這兩家若想聯姻,會——那麽簡單嗎?聖上會願意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