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榮國府裏的下人，暗暗在流傳一段新聞。那便是，不能說林姑娘的閑話，否則，便會無端端的摔倒。都說，林姑娘來曆不凡，上天容不得別人不敬她。也有另外的說法，那便是說，因為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所以，上天才要懲罰他們。

    那麽問題來了，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那麽，真相究竟是什麽呢？

    也有稍稍懂些外麵的事的老人說，林姑娘身家不菲，根本不是像他們揣測的那樣，是個一草一紙都要依靠榮國府供應的孤女。人家林家幾代列侯，又幾代單傳，沒有將財產分薄。再加上從前賈敏的嫁妝，和林如海在江南巡鹽禦史上任職數載的所得，林家的財產，說出來能嚇死人！

    既然如此，林姑娘沒有錢的傳言，究竟是從何而起的呢？

    大家無事便湊在一起，將事情捋一捋。捋到最開始傳出林姑娘沒有錢隻有一個淨人來投奔外祖母這種話的源頭，竟然，是從王夫人院子裏傳出來的。

    此時正是深夜，巡夜的婆子們意思意思在府裏轉了一圈之後，便湊在小屋子裏麵，喝酒吃菜，閑著磕牙。一個婆子便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二太太平時看著菩薩似的一個人，竟然，也會生出這種心思來……”

    又一個身材肥壯的婆子，吃了一筷子花生米之後，說道：“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多著呢！比如說，老太太和林姑娘都在吃的那人參養榮丸。送到老太太那裏的，和送到林姑娘那裏的，就不一樣。你們誰想得到？”

    幾個婆子聽到這話，都驚住了。最開始說話的那婆子便問道：“怎麽的，她還敢在藥丸子裏麵下毒不成？”

    肥壯婆子便說道：“下毒倒是不至於，弄一些陳年腐爛的藥材和相克的藥物在裏頭，不就行了？那林姑娘弱質纖纖，長此下去，那命能長得了麽？”

    眾人聞言，嘖嘖連聲。有一個婆子便問道：“說起來都是親戚，二太太為何要如此行事？”

    “為何？不就是為了她那金玉良緣麽？有人成天掛著個大金鎖在滿府裏招搖，生怕別人看不見。這麽簡單的事，你們都想不到麽？”有明眼的人，嗤之以鼻。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

    “嘖嘖嘖，這二太太，平日裏燒香拜佛慈眉善目的，沒想到，心腸竟然如此狠毒。大家夥兒可仔細了，寧可犯到璉二奶奶手裏，也不要犯到二太太手裏。否則，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麽死的呢……”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婆子，如是說道。

    “可不是麽？”肥壯婆子說道：“犯到二奶奶手裏，認打認罰，也就是了。總歸當時受了罪也就行了，起碼，她不會在暗地裏害你啊！要是惹到二太太，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背地裏還不知道會使出什麽陰損手段呢！”

    有人笑啐道：“你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對付我們這樣的下人，二太太還不至於要使出那許多心思來。你想想從前寶二爺身邊的媚人和可人，就知道二太太會怎麽對付不順她心的下人了。”

    肥壯婆子歎息了一聲，道：“可憐那兩個如花似玉的人兒哦……”

    有新來的人不知道過往事的，便開口問道：“老姐姐歎息什麽？那什麽可人媚人的，又是怎麽回事？”

    肥壯婆子壓低喉嚨，說道：“本來這些事不該再提的，但是既然你問了，我就說一說吧。”一陣風從窗戶縫隙裏吹了進來，燭火搖動，映在牆麵上的這些人的影子也跟著晃動起來。乍一看，鬼魅一般。

    配合著這氣氛，肥壯婆子語氣陰森森的開了口：“先說那媚人，本是寶玉身邊的大丫鬟。卻因為在寶玉生病時伺候得周到，被太太派到了生病的珠大爺身邊暫時伺候幾日。沒想到就在珠大爺漸漸好起來之後的某一日，被二太太撞到了衣衫不整的和珠大爺在屋子裏。二太太這一怒，非同小可。說是我兒子身子才剛剛有了起色，哪裏禁得起你們這起狐媚子歪纏？於是，當場便將媚人拖下去打了五十板子。可憐一個嬌滴滴沒吃過什麽苦的女兒家，哪裏禁得起這五十大板？當夜抬回去，就斷了氣，香消玉殞了。”

    眾人都聽住了，連酒都忘了吃。見肥壯婆子講到這裏住了嘴，便有人追問道：“那麽還有一個可人呢，怎麽死的？”

    肥壯婆子給自己斟了滿滿一碗杏花村的汾酒，一口喝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下去半碗，而後接著開口說道：“說起這可人，雖然是自己尋了短見的，但是跟二太太，也是有關係的。你們知道寶二爺那脾氣，從小就愛讓漂亮丫頭抱，又愛吃丫頭們嘴上的胭脂。有一次，他正在吃可人嘴上的胭脂時，被二太太撞見了。若是平時她心情好的時候，也沒事，畢竟這是常事了。偏偏那一日二太太跟二老爺慪了氣，於是便將這氣出在了可人身上。賞了她二十板子，攆了出去，不叫在上房伺候了。沒過幾天，可人便投井死了。”

    說完了兩個丫頭的死，眾人嗟歎一番，又有貌似知情的人說道：“可人的死，其實，我聽說啊，跟媚人也有關係呢！”

    肥壯婆子一怔，問道：“這話我卻沒有聽說過，跟媚人有什麽關係？”

    那知情人神秘兮兮的將腦袋湊近眾人，伸出兩隻手的拇指湊在一起，道：“聽人說，那可人和媚人，是那種關係……”

    “什麽，膽子真是太大了！”

    “嘖嘖，原來，人家是殉情去了，哈哈哈……”

    ……聽到這裏，江飛雪估計再也聽不到什麽有用的事了，便飄動著飛了起來，朝著碧紗櫥那邊飛了過去。回到屋子裏，見黛玉正坐在燈下打棋譜。一張瑩白的小臉專注極了。看見江飛雪回來，黛玉抬頭看向她，問道：“去哪裏了，這半天都不見你？”

    江飛雪道：“隨意在府裏走走，看看能不能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黛玉聞言笑了，開玩笑似的說道：“可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了嗎？”

    江飛雪岔開話題，問道：“你平常吃那個人參養榮丸，吃下去之後，感覺怎麽樣？”

    雖然懷著疑惑，但黛玉還是回答道：“吃下去之後也沒有什麽感覺，隻是覺得，對身子也並沒有什麽好處。大約，是不怎麽對症吧。”

    “這次配的還剩下多少，拿出來看看。”江飛雪說道。

    黛玉起身從箱籠裏取出一隻黑漆檀木透雕牡丹花的小匣子，打開給江飛雪看。卻見裏麵猩紅色的襯絨布上麵，還有十幾顆醬色的丸藥，散發出濃濃的藥味。

    江飛雪伸出手拿起一顆藥丸來，湊到鼻子前麵聞了聞，也沒有聞出什麽來。大約這種事，還是得專業人士來才行。她將手上的藥丸放回到匣子裏，神情端肅的對黛玉說道：“我接下來要告訴你一件很嚴重的事，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見黛玉肅穆的點了點頭，江飛雪便將之前自己在巡夜婆子那裏聽來的關於這人參養榮丸的話，告訴給了黛玉。

    黛玉聽了這話，竟然沒有哭泣，隻是端坐在那裏，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著。江飛雪擔憂的看著她，說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黛玉緩緩的搖了搖頭，道：“我不哭，眼淚，有用嗎？會有人真心心疼我的淚嗎……”

    看著這樣故作堅強的黛玉，江飛雪心裏很不是滋味。成為鬼魂後她第一次遺憾自己沒有實體，不能在這個時候，給黛玉一個溫暖的擁抱。

    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屋子裏十分的安靜，隻有窗戶外麵夜風蕭瑟的聲音，嗚嗚的不斷傳來，像是在代替誰流眼淚似的。

    過了很久之後，江飛雪幹咳一聲，道：“這件事，得想個辦法，揭露出去。不能就這麽算了，至少，得借此機會，警告警告那王夫人。”

    黛玉看向江飛雪，問道：“我該怎麽做？”

    黛玉的回答讓江飛雪感到很是欣慰，還好，這孩子沒有說什麽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麽的。否則，她聽了得把自己給氣死。扶不起來的阿鬥什麽的，還好自己沒有遇到。

    翌日，賈母感到鼻塞身重，頗為不適，便拿了貼子，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看診。不多時太醫進府，賈母也沒有讓擺上屏風什麽的隔開，說自己年紀大了，不需要再講究這些。黛玉伺候在一旁，抬眼看了看太醫，卻不是府裏常來的那一位，是一張陌生的臉孔。

    不熟悉的人，也許，還更好辦事一些……

    等到這位姓陳的太醫給賈母開完了藥方子之後，適時的，黛玉在一旁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了幾聲。

    站在一旁的墨香忙開口問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適麽？”

    賈母聞言也看了過來，道：“若是不適，不要瞞著。左右陳太醫也在這裏，可以請他給你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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